雨菱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麻木的開著車,不知不覺的將車開至山上,她跨下車站在山頭,陽光依然溫暖的照耀著,但她的心卻如寒冬般的冰冷。
她全身乏力的靠著車子,身體因心中的寒冷而開始劇烈的顫抖,她咬著下唇,雙手緊緊的環住自己,她不想去相信,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似乎還能感覺到他溫暖的手臂摟抱著她,眼神含情專注的凝視著她,那一切像是昨夜才發生的啊!雨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哀痛,崩潰的跌坐在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殘忍?為什麼讓他死得這麼沒有尊嚴?讓尸體像野狗一樣的被人遺棄?」雨菱像絕望中的野獸,心神俱裂的吶喊出聲,「為什麼這樣對我?甚至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為什麼……」她淒厲的對著天空哭喊著。
滿山頭回蕩著她痛苦嘶吼的哭聲,然而回應她的只有風聲。
臉上的淚水被無情的山風吹干了,她就這麼呆坐著望向遠處的山巒,直到天色變暗,直到她哭啞了嗓子時才蹣跚的站起來。她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去哪里,她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只知道讓車子往前開,不知不覺中她來到了詹士的公寓。
雨菱拖著疲憊的步伐走上樓梯,每踩一步竟都是那麼的沉重。天啊!她多希望打開門就能看見詹士坐在里面,笑著告訴她這只是個玩笑,但她失望了,里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
她無視于室內的漆黑,筆直的走進臥室,躺在床上,蜷縮起身子,兩手緊緊的捉住被單,再次讓潰決的淚水無聲的奔流而下。
噢!天啊!她甚至感覺不到一絲他遺留下來的氣息。
黑夜是那麼的漫長無止盡,她無法合上眼,因為只要一閉上眼,詹士的身影便清晰的出現在眼前。她不知道時間的流逝,只是將自已關在屋子內,她不知道沈婕和大剛急得像無頭蒼蠅般到處找尋她,她甚至說不出電鈴響過多少次,只是深陷在絕望的哀傷中,不可自拔。
這幾天她幾乎不吃不喝,美麗的容顏早已失去了光彩,過度的傷心讓她兩眼深陷,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時間成了最可怕的殺手,這些天她終日精神恍惚,她不知道白天或黑夜,不知這自己能否撐得過去,更害怕任何清醒的時刻。
雨菱像游魂一般,漫無目地的逛進客廳,在柚木的吧台上,替自已調了一杯不曾喝過的烈酒,肩膀上的酸痛和僵硬的頸子,在波本酒燃燒地進入她血管中後,變得輕松了一些,但是對她胃中狂亂的抽搐和心髒的刺痛卻毫無幫助。
她頹然的放下酒杯,走進浴室月兌去幾天未換的衣服,讓灼熱的水流沖刷她的頭發,擊打著她的臉龐,重復地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他,但是詹士的身影就像一把火似的在她腦海里燃燒,當她再也不能忍受時,她哀聲的叫喊著,握緊拳頭,無意識的敲打著浴室的瓷磚。
她好累、好倦,身心都被掏空了,但她疲憊的身心拒絕休息,她無法休息,她知道她必須做點什麼,不然她會被自己沉重的哀痛擊垮。
胡亂的抹干頭發,拿了件詹士的襯衫緊緊地抓在手中,她無助的將臉埋入襯衫里。噢,詹士,為什麼……當然,不論她再怎麼問,也不會有人回答她。
雨菱淒楚的干笑了一聲,傷心的穿上它,搖搖欲墜的走出門。
叩!叩!叩!
一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清楚的回響在長長的走廊上,在寂靜的夜里顯得詭異可怕。
突然,腳步聲停在一扇緊閉的門前。
門被緩緩的推開,迎面而來的是一個極冰寒的氣溫,一個身材頎長的男性身軀,背著走廊上的燈光,影子拉得長長的斜照在地面上,那人緩緩的走過寬敞而陰冷的室內。他站在一具具覆蓋白布的尸首前,神情沒有一絲的猶豫或害怕,他伸手一一掀開白布,那些尸首都不是他要找的。冷著臉,他筆直的轉向右邊的牆面,那里是一大片像抽屜似的鐵櫃。
那些抽屜看起來比一般的抽屜大得多,因為那是用來冷凍所有尚未火化或入土的尸體。
他的視線短暫的搜索了一圈,拉開了最左邊第二排的抽屜,並打開手上的手電筒,低下頭仔細的查看。強烈的燈光同時照亮了他的臉孔,反射出他瞳孔中冰冷的寒氣。
○色的發絲垂落額前,他沒有費心去撥開,只是全神貫注在那具僵硬的蒼白尸首;那是一種失了血色,帶著恐怖陰森的灰白。死者閉上眼楮的那張臉孔,是十分英俊,卻仍讓人不寒而栗。
而這名金發男人卻像地獄來的使者,絲毫都不畏懼這種令人戰栗的可怖,或許因為他本身就帶著那種讓人寒顫的殘酷氣質。
他搜索的目光像在尋找什麼,不肯放過每一個細微的肌膚,突然他伸出手,觸模那具冰凍尸體的頸後,倏地,他的雙眸眯成了兩道危險的直線,其中射出了冷銳的憤怒……
不過短短的一個星期,傷心欲絕的雨菱便瘦得幾乎不堪一擊。
白天,她帶起冷漠的面具,拒絕所有人的關懷,將自己埋首在一大堆陣舊的檔案資料中,企圖用忙碌的工作來麻痹自已的感覺。但到了夜晚,她的漠然、她的冷靜,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劇烈而深沉的痛苦,以更強勁的威力撞擊著她破碎不堪的情感,她只能無助的對著空曠的屋子,讓那種駭人的靜默啃噬著她的靈魂。
「雨菱,你清醒點好不好?你到底還要這樣虐待自己多久?」大剛再也看不下去的吼道,但換來的仍舊是雨菱的沉默不語,他不禁苦惱的捶了下桌子。
「詹士不會希望看見你這樣的。」他受夠了雨菱行尸走肉般的舉止、但語氣中有著更多的傷痛。「雨菱,你醒醒吧,失去詹士我們都很難過,但無論你再怎麼痛苦,詹士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大剛的話殘酷地滲入她麻木的腦中,這一刻,她在人前所強裝的堅強再也無法掩飾,挫折的淚水盈滿她的眼眶,她的下唇不住的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來。她並不想哭,但是突然之間,她已經哭了出來,歷痛欲絕的啜泣聲從她的喉嚨中沖了出來。
「雨菱……」大剛心痛的擁著她,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那堅強的妹妹在他懷里痛哭失聲。
「哥,我好痛苦,好痛苦,我是那麼的愛他……」雨菱泣不成聲的哽咽道。
「別哭了,你還有我們啊!」為了好友的死,為了妹妹哀痛,大剛再也忍不住的流下淚來。
在街角的暗處里,有個高大的男人抬頭望著倚在窗台的人影。月影薄衣,只見她獨自神傷的對著淒夜寒星。
她在為詹士的死哀悼嗎?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是他太多心,還是他真的听見她令人心碎的悲嘆聲?
其實他不該來的,只是他必須為‘詹士’做點什麼,他不能任她繼續為詹士憔悴下去。
整晚他就這麼的在遠處望著她、守著她,默默的陪伴著她,他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就像她一樣,他沒有察覺到燈滅星盡,晨曦破曉。
一直等到早上八點,他才看見雨菱走出大樓。
「王雨菱!」
乍聞有人叫著她的名字,雨菱冷淡的抬起頭望向聲音來源處,一夜的失眠讓她的頭仍有些昏沉。
眼前的男子有著金發和深藍色的眼眸,一張頗為性格的臉孔,身材幾乎和詹士一般高大,但比詹士更壯碩些。
「我不認識你。」雨菱皺著眉,帶著漠然的敵意回視著擋住她路的外國男子,他是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我知道,但你認識詹士。」他雖然說著中文,但口音里仍有著明顯的外國腔調。
雨菱因他的話渾身一震,「你……」
「我是詹士的朋友,我叫C。J……」似乎怕她不相信,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他和詹士合照的照片交給她。
雨菱微顫的接過照片,低下頭注視著,照片中的兩個男人穿著同一款式的休閑服,彼此親熱的搭著肩,眼前的男人在照片中像個大男孩,齜牙咧嘴的做著鬼臉,而詹士的表情則像是厭惡,又像是容忍般,嘴角勾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但兩人眼中有著同等愉悅的光芒。
她輕撫著照片中那熟悉的身影,激動又淒楚的笑了。天啊,她好想念他,瞬間,她感到自己的眼眶起了一陣朦朧的水氣,照片中詹士臉上的神情是那麼的熟悉,仿佛昨天他們還在斗嘴一般,那份哀痛刺得她的心好難受。
雨菱吸吸鼻子,抬起頭,原本冷淡的神情顯得十分溫和,她看得出詹士與他之間深厚的友誼,連帶的,她也覺得自己似乎和他十分親近。「我可以保留這張照片嗎?」她帶著祈求的目光說道。
看見C。J。似乎有些奇怪她的要求,雨菱勉強的笑了笑,解釋道︰「我沒有他的照片。」
他同情的望了她一眼,他不喜歡這樣,但仍然點頭同意,他不知道該怎麼去拒絕一個心碎的女人。「我可以叫你雨菱嗎?」
看見雨菱淡漠的點了頭,C。J。才再次開口道︰「雨菱,我想和你談談。」
雨菱想了幾秒,急切的點了頭,她想知道詹士是怎麼死的,更渴望從他口中听到有關詹士的一切,她帶他到附近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廳。
C。J。點了杯炭燒冰咖啡,當他一點出口,立即感到雨菱投射過來的感傷和訝異的目光,似乎他的話牽動了她內心深處的傷口。
等服務員走了,雨菱才幽幽的嘆口氣︰「炭燒冰咖啡是詹士最喜歡喝的咖啡。」那帶點苦澀的焦味,入口難忘,就像是人生,苦的和痛的,總是刻劃得最深最沉……
她猶記得他曾半開玩笑的這麼說。不過當時的她並不明白他這說得美麗的言詞,是經歷過怎樣殘忍的經驗才體會到的;她輕易的又跌回了記憶里。
C。J。別具深意的望了她一眼,歉然的開口說道︰「我和詹士是很好的朋友,或許是這樣,在很多事情上,我們有相同的嗜好。抱歉,讓你難過了。」
「不。」雨菱苦笑的搖搖頭,他不會知道她有多高興從他口中听見詹士的名字,這些日子以來,大剛和小婕極力避免在她面前提及,但是他們不曉得她有多渴望听他們回憶和詹士之間的點點滴滴。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我想知道詹士是怎麼死的,他……」雨菱頓了頓,困難的咽口口水,「他死得……很痛苦嗎?」
C。J。的神色立即黯淡下來,眼中也浮起了痛楚的晦澀。「那晚我和他在一起,我們寡不敵眾……不,他死得並不痛苦。」他輕描淡寫的帶過去,顯然不願意多談。
雨菱默然的點點頭,沒有人願意再去挖出那椎心刺骨的回憶。
「我來是為詹士處理一些後事,和一些未了的事情,我想我會在詹士的地方贅天,可以嗎?」C。J。詢問的揚起眉。
雨菱注意到那神情看起來有多麼像詹士,她的心不覺又是一痛,勉強的扯了個微笑,「你是詹士的好朋友,我想他會很高興的。」
那晚她渾渾噩噩的走出去後,那間房子她再也不曾去過,她害怕,害怕那屋子會讓自己想起他,少了他的氣息,那里冰冷的令她窒息,令她無助的想逃開,她知道她會承受不住的。
和他談話的感覺竟是那麼的自然、無拘束,兩人不覺地聊了一上午,雨菱才帶他到詹士的住所,順便帶他熟識附近的環境。
一天下來,她的話題多圍繞在詹士身上,
意大利
「C。J。在大前天搭機出境前往加拿大,之後的行蹤我們就無法得知,他有可能在任何地方。」藍素站在臬邊,朝背對他坐著,只露出一頭耀眼金發的男子報告。
席斯坐在舒服的皮椅中,握著筆的手有節奏的敲著扶手,兩眼思索地看著手中剛傳真過來的資料,不時地在紙上做下記號,許久後,他轉過椅子回身盯著藍素,目光帶著一抹莫測高深。
「你錯了,藍素,他只可能在一個地方。」
「哪里?」藍素好奇的看著他。
席斯將手中的紙筆丟到桌上,在最上面的一張紙上,有幾個用紅筆圈出來的記號。
「台灣。」他陰冷的一笑。
「台灣?他去那里干嘛?難道關婷薇仍然在那里?」藍素不禁皺起眉頭,困惑的自問自答。
「或許是,或許不是。」席斯優雅的彈了下手指,意味深長的眯起了眼。「不管為了誰,我有預感他都會回去一趟。」
藍素對他模稜兩可的回答感到更困惑,不過他沒有發問,因為就算問了,也不會有答案。「現在你打算怎麼做?」
「赫特現在人在哪里?」
「他前陣子為了追蹤火狐的下落,飛去了台灣,後來火狐死了,他就暫時留在美國分部。」
「讓赫特立刻飛去台灣,盯著那間偵探杜,C。J。一定會出現的,這次無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找出關婷薇。」在說到關婷薇的名字時,他眼中有著明顯的恨意,要不是上回晚了一步,讓她早一步離開,失去了行蹤,現在也不用和她那個難纏的哥哥對上,不過這一次,他不會這麼容易就擺月兌他。
「記得告訴赫特,上回他已經犯了一次錯了,這次再沒有成功的話,要他自己看著辦。」席斯眼中射出兩道陰寒的光芒。
隔天一早,C。J。來到市中心的一棟辦公大樓。
才剛進入大樓,就和一名肌肉僨張的男子擦身而過,男子腳下踩著一雙輕便的球鞋,身上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和泛白的牛仔褲,充分顯露出他一身完美傲人的體格,他對管理員點頭打招呼後直接往樓梯跑去。
C。J。奇怪的瞄了電梯旁的大看板一眼,這棟大樓里的公司所在的最低樓層也在五樓以上,怎麼這人不搭電梯的嗎?
「電梯壞了嗎?」C。J。轉向一旁的老先生,不確定的問道。
「沒有啊。」管理員隨著他的視線看向樓梯,立即了解的笑了笑,「喔,王先生體力好得不得了,十五樓的樓梯他一天上下好幾回,臉不紅氣不喘的,輕松得像是喝開水一樣。」
對不明原由的管理員而言,大剛這種時時不忘鍛練的精神,簡直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現在很少有年輕人還這麼愛運動了;但就知情的人而言,同樣要五體投地,只不過是笑趴在地上而已。
原來這位外表看似頂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的‘終結勇士’生平有三怕,其中一怕就是電梯!在他看來只要任何小于一平方公尺,會移動的密閉空間,極不安全的,是以只要是兩條腿能跑得到的地方,就算累死,他也絕不會坐電梯。
大剛邊跑邊瞄了牆上的數字一眼。
十四樓,還有一層!他兩步並做一步的往上跑,十秒鐘後,終于跨上最後一個台階,拐個彎,遠遠的就看見偵探社的大門。
他的視線稍稍的往旁邊移了一下,一名高大魁梧的外籍男子靠在牆上,目光直直的盯著他。大剛怔了怔,怎麼那個老外看自已的眼光似乎很熟稔?
「先生,請問你找誰?」大剛走向他,用生硬的英文問道。
「找你!」他朝大剛伸出手,「我是詹士的朋友,C。J。」
大剛神色立即一黯,眼中有著傷感和些微的困惑,他伸出手,兩人短暫的一握。「進來再說。」
C。J。跟在他身後走進去。
「請坐。」大剛指了指沙發,自己則在他對面坐下來,當他正要開口時,沈婕無精打采的走了進來,大目簡單的替他們彼此介劫。
C。J。來回的看著他們凝肅的表情,「我猜,你們已經知道詹士的事?」
「嗯。」大剛神色黯然的點頭,「我們在電視上看到了新聞。」
「那我就不再多說,我來是為了執行詹士的遺囑。」
「遺囑?」大剛和沈婕不解的對看了一眼。
C。J。看了他們一眼,隨即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給大剛。「這是這間偵探社的所有權狀和其他文件,現在它是你和沈婕共同擁有的了。」
「你是說……詹士要把這間偵探社送給我和大剛?」沈婕不可思議的盯著那份文件,語音有些不穩的問。
「是的,他說就當作這一年多來,欺負你們的補償吧。」
沈婕難過得說不出任何話,再也忍不住悲傷的趴在大剛胸前哭了起來。
大剛摟住她肩膀的手也不自覺的縮緊,雖然他和詹士一向吵吵鬧鬧,但他們之間的確有著深切的友誼。擁有一家偵探社是他多年的夢想和努力的目標,可是如今夢想實現了,他卻感到心情格外的沉重,他寧可放棄它,也不願是在這種情況下擁有它。
大剛抬起頭注視著C。J。,而他也正盯著自己。「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讓他逍遣一輩子。」
C。J。嚴肅的點點頭,眼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感傷。「我想他明白的。」
為了略盡地主之誼,雨菱和C。J。在一間頗有情調的餐廳用餐,她發覺C。J。今晚顯得異常的沉默,她自已也感到有些沉重……和困惑。
為什麼他總讓她感到一種陌生的熟悉?
望著出神的她,C。J。開口輕聲喚道︰「雨菱,待會兒有沒有想去哪里走走?」
「我無所謂。」雨菱輕扯了唇角說道。
用完餐後,C。J。開著車,一路由市區開往郊區,他沒有說要去哪,雨菱也沒有問,車內只有輕音樂流泄著。對C。J。她有一種奇怪的信任,而她以為這種奇異的信賴感,是基于詹士對他的友誼。
雨菱著著他熟稔的轉進山坡的小路,又準確的轉人一條沒有路標的岔路,繼續往山上開去。「你對這里的路很熟?」她終于忍不住開口問。
「以前來台灣時,詹士曾帶我來過一次。我知道他常常一個人來這里想事情,每當有重大的事情要決定時,他總會來這里,他說沒有什麼比黑暗中,獨自站在這種被遺棄的荒地上,更教人來得神智清明。」C。J。將車停在一處較為平坦的泥石地上,下車繞到她門邊替她開門。
一下車,雨菱立即感到山風的寒意,「為什麼帶我來這里?」
他月兌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雙手依戀的在她肩頭停留一秒,短得她沒有察覺到。「記得我說過是為了詹士未了的心願而來的嗎?他曾經想帶你來這里,但他沒有機會。」
雨菱走到山邊,望著前方無邊的黑暗,良久,才回過頭看他。「你知道嗎?詹士從未說過愛我,可是不知怎麼地,我就是知道。「她習慣性的模著頸上的鏈子,輕聲的問︰「他是愛我的吧?不然他不會要你來看我……」
對于她的問題,他無從回答起,所以只有沉默的看著她。
雨菱側過頭看向沉默的C。J。,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神情有些凝重。雨菱仔細的盯著他半晌,突然說道︰「你知這你現在的模樣,實在像極了詹士。」那微偏頭的角度,她幾乎要以為是詹士……噢,天!她實在太想念他了。
C。J。明顯的僵了一下,該死!
「對不起,我又意你難過了,和詹士難兄難弟久了,被同化了不少壞毛病。」他試圖輕松的解釋。突然,他舉起手指著天際,「流星,許個願望吧,會實現的。」
「你真的這麼相信?」她很難相信像他們這種出生入死,活在現實冷酷世界里的人,也會相信這種浪漫的無稽之談。
他轉過頭笑了笑,「我相信。」
他眼中那抹溫柔,讓她失神了一會兒,那眼神實在像極了詹士,雨菱不由得感傷一笑,「是嗎?如果真會實現,那麼我希望詹士沒死。」多可笑的想法啊,真是痴人說夢。
她臉上明顯的哀慟,讓C。J。覺得心要碎了,他伸臂輕輕的環住她,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只知道他最好盡快離開,他不能再繼續逗留下去。
為什麼他的一舉一動,都讓她想及詹士?
是她太需要這種溫懷的慰藉,還是他身上那種熟悉的感覺,讓她總是不自由主的想依靠他?雨菱感到好迷惘,她不明白自心中升起的那種莫名情愫是什麼?那嚴重的困擾著自己,似乎也困擾了他。
凌晨,除了幾盞昏暗的路燈和偶爾疾駛而過的大卡車之外,四周是一片死寂,幾乎沒有車輛會在這種時候,駛經這偏僻的山坡地區。
在一幢幢黑漆漆的空樓中,一樓的窗戶里有著微弱的光亮照射出來。
室內的三名男子仍舊精神奕奕,為首的那名外籍男子正聚精會神的盯著手提電腦上的螢幕,其他兩名中國男子則安靜的立在一旁,氣氛顯得相當詭異。
「根據我們跟蹤的結果,C。J。除了接觸那三個人之外,並沒有接觸其他的人,也沒發現關婷薇的下落。」中國男人報告道。
才剛飛抵台灣的赫特,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敲打,然後將訊息傳送出去。「待會兒就會有指令下來。」他打開皮箱,將其中數把已拆裝的槍枝,分交給其余的兩人。
席斯盯著螢幕,對所接收到的訊息雖然並不感到意外,他知道火狐不會那麼大意,不然也活不到今天。不起可惜的是,他終究是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會犯錯,這次回台灣將是火狐所犯下最嚴重的錯誤。
但要不是這樣,他也不可能追蹤到他,不過他懷疑火狐自己是否知道,又或許他根本就知道?他很好奇是什麼原因,讓他犯下這種致命的錯誤?
是那個女人?還是關婷薇?
他應該再等下去呢?等他和關婷薇聯絡?還是出手逼他交出關婷薇?
他思考了許久,終于決定的打下命令——不要再等了,現在就行動,捉那個女人作為人質交換關婷薇,只準成功不許失敗!
他們才分手兩個小時,沒想到這麼快又看見他,雨菱的心中除了訝異還有股莫名的喜悅,她微笑的將門拉開些,「進來坐。」
「不,我是來向你告別的,我明天要走了。」C。J。站在門外,沒有進來的打算。
「這麼快?」雨菱沉默了好半天,才幽幽的嘆道︰「你……難道不能多待一陣子?」
「為什麼?」C。J。深深的看著她失落而又渴望的神情,輕柔的聲音帶著她沒有察覺的不舍。
「我不知道。」雨菱虛幻的笑笑,帶點悲傷、帶點自憐,目光顯得遙遠又淒述。「和你在一起談論著他,分享著他過去生活的點點滴滴,心情似乎不再那麼痛苦、那麼頹喪了,感覺上就好像詹士依然活著……」
雨菱沒注意到自己的話令他感到極度的痛苦,仍自顧自的沉浸在恍惚的思緒中。
是的,和C。J。在一起,感覺就好像詹士依然在她身邊,她感到空氣中彌漫著他的氣息。噢,天知道她是那麼的寂寞,那麼的想念他,而這種絕望無助的渴念,日日夜夜、分分秒秒,即使在她最沉的睡境中,依然折磨著她的靈魂。
C。J。伸出手握住她,喚回她恍惚的思緒。「雨菱,忘了詹士吧,這才是我來的目的,不要讓對他的記憶,成為你生命的負荷。詹士最不願意看的就是你為他哀悼,他不要你為了他浪費生命,任青春在無用的悲傷中流逝。」
雨菱怔了好一會兒才听懂他的話,她眼中的傷痛漸漸的被怒氣取代,她憤慨地甩開他的手。「你憑什麼說我一生中最珍貴的記憶是負荷?又憑什麼認為我的悲傷是浪費?你不懂,不懂詹士對我的意義有多大,他徹底的改變了我,讓我知道我也可以哭,也可以去愛,可以不必強裝堅強,可以……總而言之,你根本就不懂……」她的怒吼到後來成了一陣令人心酸的哽咽。
「我知道,我真的明白,雨菱。」他的笑容有著太多她不明白的苦澀。「所以你才更應該試著走出傷痛,你難道不知道詹士從不駐足于痛苦的陰霾?他總是追求著陽光和快樂?而你的出現,就像是他生命中的陽光,他會希望你活得快樂的。你若真的愛他,就不要讓他為你感到難過。」說到後來,他的口吻幾乎是嚴厲的。
雨菱猛地一震,身子無助的靠在門邊,將臉埋在手掌中痛苦莫名的低泣。她知道,她知道他是對的,可是她做不到……做不到啊……
C。J。的痛苦和她不相上下,在這一刻,他幾乎希望自已從未見過她,今後他怎麼可能忘記她淒楚的容顏?他沒敢再多看她一眼,不讓自己再去感覺那股椎心之痛,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她。
雨菱在听見電梯的聲音時,愕然的抬起頭沖過去,但電梯門已在她眼前關上,她的心頓時感到好空洞,她不自覺地撫模胸前的墜子,淚水不由自主的滑落,她的心,難過得像是再次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她痛苦的望著顯示板上的數字快速跳動,直到一樓。他走了,連他也離開了,把所有和詹士有關聯的細線也剪斷了。
可是她的悲痛呢?心頭那像火焚燒著,烙印似的痛苦依然存在啊。
雨菱環抱住自己,流著淚的低笑了起來,她該拿那像鬼魅一般,糾纏在腦中的鮮明記憶怎麼辦?
’給時間嗎?時間真能減輕那種椎心的痛苦?時間真能讓她遺忘?還是這只是用來安慰那些絕望人的空洞言詞?
她失神的站了許久,才茫然的轉身,但就在這時,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由後扯住她的頭發。
「啊——」她疼得發出一聲驚叫,背後突來的猛然力道讓她措手不及的一個踉蹌,頭皮發麻的被拉抵向一個強壯的男性身軀。
她還來不及反抗,一只男人的手拿著一塊布想罩上她的臉,她直覺的想伸手撥開它,但另一個男人的身影快速的閃到她身前,揚手給了她一個力道十足的巴掌,甩得她耳朵嗡嗡作響,她的雙手被緊緊的扣住,那一只握著白布的手,輕易的覆蓋住她的鼻和嘴,一陣刺鼻的氣味令她感到快要窒息了。
雨菱驚恐的瞪大眼,她知道這是什麼,但為時已晚,她徒勞的掙扎扭動,但下一秒鐘,她眼前頓時一片黑暗,在昏厥前她只來得及看見戴著頭罩的男人一眼。
這一切發生得這麼迅速,前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雨菱已被扛在男人的肩上,兩條黑影一前一後,無聲又矯健的消失在樓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