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頭痛欲裂的宿醉中醒來,她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你醒了?」一道冷冷的女音在她身邊響起,莫心寧不禁一手撫著發疼的太陽穴,一面轉向聲源處。
但見一名身段玲瓏,有著一頭及肩的波浪長發,一身富家小姐打扮的女人坐在她床邊一張瓖金的西式單人椅上。
除了注意到身邊的女人,她還注意到這陌生的房間。待思緒漸漸拉回,她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羅子淵的大床上!
她嚇了一大跳,顧不得頭疼,趕緊跳下床,戒慎恐懼地低頭檢視自己身上的衣服,又驚愕地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身上竟然套上了一件她完全沒有印象的絲質粉色睡衣。
「啊!」她驚叫一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不用太驚訝,你昨晚醉了。」始終悠閑地坐在椅上的女人,優雅地道。
「你是?」莫心寧驚慌地望著這名陌生的女人。
「我是……」女人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反而笑了。
「對不起,請問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那麼你又為什麼會在這里……嗯……子淵的床上?」女人微啟紅唇,緩緩問道。
「我……」莫心寧一時語塞。
對呀,她又為什麼會在這個房間里?居然還在他的床上睡了一整夜。
「你醉了。」女人好心地給了她一個解釋。
「喔,對,我醉了。」莫心寧喃道,關于昨天醉酒前的記憶,霎時如涌泉般回到她的記憶。
「坐下吧,我們談談。」女人涂滿蔻丹的縴指指向床沿。
「不用,我站著就好。」莫心寧猛搖頭,大力地反對。
要她再回到那張羞死人的床,她還寧願罰站,心里來得舒坦些。
「隨便。」女人也不強人所難。
莫心寧在心里不斷地猜測,這名打扮入時的艷麗女人會是什麼樣的來歷?以對方優雅的氣度與珠光寶氣的行頭打扮,又能自在地出現在羅子淵的床側,總總跡象顯示……
她是羅子淵的女人!
在心里總結出這個極大的可能性,莫心寧忙不迭地先出聲道歉︰「對不起,佔了你的位置,請你別誤會,我可以解釋……」
聞言,女人突地掩嘴笑了。「呵,佔了我的位置?」
「呃?不是嗎?」莫心寧愣了愣。
女人動作優雅地站了起來,臉上凝著復雜卻冷淡的神情,嘴角掛著淺笑,細白的長指撫上床沿。
「這個床……不是我的。」
「呃?」莫心寧弄糊涂了。
這床不是她的?那意思是她也不是羅子淵的女朋友、女伴之類的?
可是看她模著床的那個樣子,眼神都不一樣了,似乎又希望那個床是她的?
究竟是怎麼回事?
女人索性坐到床沿,雙臂環胸的望著莫心寧。「我不住這里,這麼說吧,論輩分,我應該算是子淵的阿姨,因為我是他父親羅博文的……女人,我和他的父親住在一起。」
「什麼?」莫心寧瞠口結舌地瞪著她。「你、你、你……」
「我的年紀?」女人挑挑眉,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
「嗯,你看起來,似乎……很年輕。」
「都三十多了,雖然比起子淵沒大多少歲數。」女人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痕。「我沒有名分,說好听點就是女朋友,難听點可以說是……情婦。」
「啊?」
「你可以隨子淵一起喊我裘思,這是我的名字;還有,你的來歷我都知道了,听說你是博文的私生女?」
私生女!
這三個字狠狠刺傷了莫心寧未及防備的心,她低下頭,輕咬著下唇,心里一陣難受的緊縮。
「我……這個……應該是吧。」莫心寧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回答的如此不確定,這一切不都已由DNA的檢測中證實了嗎?
或許是心里那抹不願接受現實的情緒梗阻吧!私生女這三個字令她自覺好像被烙上標簽的牲畜。
「是耿秋生找到你的?」
「那個……嗯……請問你究竟要和我談什麼?」莫心寧別扭地問道。
「是這樣子的,既然你已經有了一個新身分,因此子淵特地托我今日來幫你熟悉這個家庭的一切。」
事實上,她是被子淵派來監視她的,不過她當然不會老實告訴她。
「他、他承認我?」莫心寧有些不敢相信。
「這件事以後再談,你能不能適應這里的生活還是個未知數呢。」
「那個……子淵人呢?」
「到公司去了。走吧,我帶你回你的房間,我給你帶了幾套衣服來,換了衣服之後,就下去用午餐吧。」
「嗯,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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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了午餐,裘思便帶著她由司機開車前往市區,見識了一整套富家女乃女乃閑來無事消磨時光的真實錄。
從逛精品店,選衣、選鞋、試穿,全都有專人在旁仔細服務,隨便一套洋裝要價都在上萬元之譜,看著裘思眉眼不眨地全買了下來,莫心寧的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
之後再上美容塑身中心,從頭到腳的整套美容、修容的課程下來,也花費了好多時間,更讓她見識到了,原來有錢有閑的富太太們平時就是如此打發時間。
再軀車回到羅子淵的住處已經七、八點了,車子才一滑進大門,莫心寧就看見前方門口處似乎有二個男人正在爭吵。
「是耿齊。」裘思按下車窗鈕,朝身旁的莫心寧道。
「耿齊來了?」
車子在大門口停下,正在對老僕大聲嚷嚷的耿齊,一見莫心寧和裘思一同下車,立刻奔到莫心寧身邊。
耿齊拉著莫心寧,一臉關懷備至地問道︰「你上哪里去了?僕人說你不在,我還不相信呢。」
「我沒事,是裘思姊帶我上街購物了。」
「是呀,緊張什麼呢?」裘思冷冷睨了耿齊一眼,踩著細跟高跟鞋,步伐優雅地踱向老僕。「老張,麻煩你將車子里頭的東西,送到小姐的房里。」
「是。」
「沒關系,我待會自己拿就好了。」莫心寧過意不去,正想去幫忙,耿齊拉住了她。
「你別忙,我還有話跟你說,這些事讓老張去做就可以了。」
「是的,小姐,我來就可以了。」老張的年紀雖已近五旬,但動作仍然俐落,沒兩下便提著許多袋子進了屋子。
耿齊將莫心寧拉到一邊,深眸透著柔情。「你都還好吧?那個……他有沒有為難你?」
「阿齊啊,你口中這個「ㄊ丫」是指誰?我嗎?」裘思湊到了兩人中間,笑著問耿齊。
「我是……」
裘思不待耿齊回話,又接著道︰「擔心什麼?心寧不是子淵的妹妹嗎?我怎麼可能會欺負她?」
「我是說……」
「你不會以為子淵會「欺負」她吧?」裘思一雙美麗的眸子,佯裝訝異地盯著耿齊。
耿齊沒有答話,神色復雜地望向莫心寧。
「你太杞人憂天了。」裘思睨著耿齊道。
「子淵他……」
「如果你擔心子淵就更離譜了。」裘思再次打斷耿齊的話。「子淵這個妹妹不就是你們父子倆找來的嗎?不是還有DNA為證?既然是妹妹,你還怕子淵會對心寧做出什麼奇怪的事來?嗯?」
裘思笑得詭異,耿齊一時不知該答什麼話才好。
「這樣最好。」末了,他只能忿忿地吐出這句話。
處在兩人之間的莫心寧,不曉得他們在打什麼啞謎,為什麼耿齊和裘思姊臉上的表情,和嘴上正在討論的事情似乎不太搭?
氣氛正緊張之際,兩道車燈向三人照了過來,車子停妥後,羅子淵一身筆挺的西裝,從容地下了車。
一見到羅子淵頎長的身影,莫心寧心口莫名地一縮,他一身冷然的氣息既冷酷又迷人。
「這麼熱鬧?」羅子淵走向三人,似笑非笑地道。
「下班了?」
裘思靠向他,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卻在離一掌之距前停住,縴指挑情地替他攏攏西裝的領緣,外表同樣出色的兩人狀似親匿的模樣,令一旁的莫心寧見了,不知怎麼,胸口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有些酸……有些澀……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自然地將視線自兩人身上栘開,暗暗訝異心頭莫名其妙出現的酸意。
她這是干什麼?吃醋嗎?
莫心寧被自己的想法給嚇了一跳,羅子淵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她難道是瘋了,才會有這種奇怪的念頭?
「我今天可是功德圓滿,不負所托喔。」裘思淘氣地朝羅子淵眨眼道,像個邀功的小孩,與她先前成熟、冷魅的形象完全不同。
莫心寧的視線又重新拉回二人身上,沒想到正好看到羅子淵俯首在裘思的臉頰落下一個輕吻。
「謝謝你了,裘思。」
莫心寧全身一僵,胸口那股酸意更濃了。
「耿大哥,你不是有事要找我?」她再也看不下去羅子淵與裘思之間那若有似無的曖昧情事,索性轉頭朝耿齊道。
「我……」耿齊睨了羅子淵一眼,神色復雜,並沒有立刻答話。
「沒什麼重要的事就改天再說吧。」裘思突然扯住耿齊一臂,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道︰「逛了一天的街,累死人了,阿齊,你就順道送我一程吧。」
「裘思姊,你要走了?」莫心寧問道。
裘思轉過頭來,朝莫心寧一笑。「我又不住在這,當然得回去呀,況且我明天一早還得去醫院呢。」
「那就不送了。」羅子淵一點留客的意思也沒有。
「心寧……」耿齊似還有話要說。
「別再心寧,心寧的了,逛了一天的街,她也累了,有事改天再說,咱們先走吧。」裘思不讓耿齊有再開口的機會,硬拉著他上車。
耿齊在不得已之下,只得開車離開了。
目送耿齊的車子滑出車道後,羅子淵冷峻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進來吧,人都走遠了。」
莫心寧這才回過神,心房猛跳了一下,心思復雜地隨著他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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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方型的餐桌,羅子淵與莫心寧各佔一邊,安靜地用著晚餐,席間兩人並未交談,除了刀叉與瓷盤偶爾踫撞響起的清脆聲,整個用餐氣氛似是籠罩在一股無形的氣壓中。
莫心寧的思緒全被方才羅子淵與裘思兩人的親密模樣給搞亂了,她不斷地回想著那令她揪心的一幕,更不解自己胸口為什麼會漾起一股奇怪的酸意反應?
她看得出來,裘思姊對他有一份屬于男女間那若有似無的曖昧情愫,裘思姊定是喜歡他的。
一連串的問題不斷在她的腦海里浮出,而她最想知道也最在乎的是,昨晚她醉了之後,有再發生什麼事嗎?
為什麼她的衣服換成了一套絲質睡衣?又是誰替她換的?
會不會是正坐在自己對面用餐的他?
想到這里,她一張臉全紅透了,美味的西式料理,她食不知味,思緒全繞著心里那像一團糾結棉球般的心事打轉。
羅子淵一邊用餐,一邊望著她臉上古怪的神色,一下子茫然,一下子又像自責似地雙眉全聚在眉心,一下子臉上又泛著紅暈。
「你在想什麼?」他放下叉子,忍不住開口問道。
「啊?」莫心寧陷在自我思緒中的神智,因他突然的出聲而拉回正軌。
「你盤子里的明蝦被你攪來攪去,就不見你叉起來吞下肚子,是不是菜色不合胃口?」
「不是。」莫心寧心慌地低下頭,沒想到手上的刀叉竟滑離手心,她忙著接住快掉到地上的刀子,指尖不小心被鋒利的刀子劃傷了。
「啊!好痛!」
一名女僕趕緊上前察看,「啊,流血了,我去拿醫藥箱。」
「給我看看。」羅子淵站起身,離開了位置,踱到她的身邊,攫住她受傷的手指湊到自己面前。
「對不起,我不小心的……呃……」
莫心寧呆愣地看著羅子淵——為了替她止血,他竟然一口含住了她受傷的指頭。
意識到自己的指頭正在他嘴里,一股無名的火焰倏地由她的腳底燒上臉頰,令她全身燥熱,不住激喘。
她倒抽口氣,瞠目結舌地瞪著他的動作,全身霍然僵住,心里競一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把手收回來。
片刻過後,羅子淵的嘴才抽離她受傷的指頭。
「好了,沒事了,等會上點藥就好了。」
莫心寧軟弱地垂下眼睫,心髒像打鼓般狂跳,她試著屏住呼吸,拒絕吸入他身上那股令人心醉的氣息。
她知道這樣做很消極,甚至可以說是呆蠢,但若她不這樣做,她很怕胸口那顆心就會在他的面前由嘴里跳了出來。
「嚇到了嗎?怎麼臉紅成這樣?」羅子淵伸出長指,端起她紅透的臉蛋,嗓音醇厚、低沉地問道。
「我、我沒事。」她心慌地抽回方才被他含在嘴里的手指,緊緊搗在胸口,別開臉,下顎微離了對方溫柔的大掌。
「拳頭別捏太緊,否則又要流血了。」他俯首在她耳邊輕吟,低醇的嗓音像微風般徐徐撫上她敏感的耳畔。
他的警告非但沒有幫助她放松神經,因為他過近的距離和若有似無的挑情態度,她反倒像被燙到一般跳離原位。
「你干什麼?」盯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他輕笑問道。
他深邃難測似狼般冷魅、精銳的目光令她渾身緊繃,她直覺地屏住呼吸,戒備地瞪著他。
「我……」意識到自己過大的動作,莫心寧暗惱地咬住下唇,思緒在腦海里亂雜雜地翻了一圈後,才道︰「我有事情想問你。」
「請說。」羅子淵站直了身子,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置在自己腰間。
「這個……昨天……昨天……」
「昨天?嗯?怎麼樣?」性感的濃眉往上挑起。
「那個睡衣……」她別扭地絞著手,不知該如何啟口。
「你是想問是不是「我」替你換的?」訕笑的薄唇直接吐出令她滿臉羞紅的話,特地加重了「我」字。
「到底……是不是?」咬著下唇,她努力地保持鎮定。
「哈哈……」羅子淵匆地大笑。
莫心寧只覺心口狠狠一扯,他爽朗的笑聲,她听來只覺刺耳。
「況且,基本上……」羅子淵匆地斂下笑意,俊臉染上一抹邪肆,徐徐道︰「月兌女人的衣服我比較有興趣,穿衣服那就……」
別具深意的詭笑在他唇邊微微揚起,給了她一個渾沌不明的答案。
他那樣笑是什麼意思?
「你在乎什麼?」
「我……」
「我們不是兄妹嗎?不過是見你醉了,好心替你換了衣服,難道你還怕我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他邪氣十足地淺笑道。
聞言,莫心寧像是血液霎時凝結般,全身僵住!
是呀,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害怕些什麼?縱使他行為舉止挑情,也不至于真正做出的舉止,若她的心行得正,還需害怕什麼?
「瞧你這模樣,似是沒把我們當成兄妹了,嗯?」他狹眸深沉,如獵豹般暗暗觀察著她的反應。
「我……」她忽地抬目迎上他的視線。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這一切都來得好突然、好出人意表,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才好……
羅子淵仔細地在心里評斷著她的反應,見她一臉憂心愁苦的惆悵表情,似乎不像是裝出來的,他內心深處里的心弦忽地微微一扯。
莫心寧沉痛地閉起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氣,心里煩亂不已,焦燥不安。
「小姐,藥箱取來了……」
「一點小傷口,不必擦藥了。」莫心寧的心緒在羅子淵的大笑中亂成一團,索性轉頭奔出了餐廳。
「少爺?」
羅子淵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沾著莫心寧血跡的帕巾,腦里飛快地掠過她這幾天與他相處的反應。
匆地,他將帕巾收入自己的西裝內袋,心中已暗暗做了一個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