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鑼鼓喧天,彩邑夾道,宋家將婚禮場面弄得熱鬧非凡,道賀的賓客絡繹不絕。
不僅如此,宋原德更是大手筆的席開百桌,除了宴請達官貴人,還特設了流水席,宴請一般鄉民。
新娘子端坐在自己房內,一身大紅喜服,身旁的四名貼身婢女正忙著替她打點全身上下的一切。
身著喜服的宋雪脈瞪著眼前的一團混亂,不禁輕蹙柳眉。
她就要嫁人了,心里有些不踏實感,十分駭怕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
「小姐,別皺眉,這樣眉毛畫不好。」正替她描眉上黛的夏荷道。
「畫不好就別畫了,反正不過是做做樣子,又不是真的要成親上新嫁娘不悅地嘟起嘴。
「這怎麼行?到底還是個婚禮呀,等會老爺來了,要是被他看出了端倪,你的計劃不就全泡湯了?」秋菊捧來了金飾,提起主子一只皓腕,小心地一個一個為她套上。
「說到爹,這場面不會擺得太派頭了嗎?還開了三天的流水席哩,」
她伸出手指,比出了三只縴縴玉指,瞪大眼楮續道︰「弄得好像叩謝神思似的,就差沒宰頭豬公謝神而已,不過是把本小姐給嫁出去罷了,有需要這麼高興嗎?」
當然值得高興!
眾人在心里均想著同一個答案,呵呵,這麼難纏的小姐嫁得出去,也算是夫人天上有保佑了!
不姐啊,這有什麼關系?反正老爺高興他的,小姐你也有自己的計劃啊。」冬梅笑道。
「這……」宋雪脈正要說些什麼,外頭突然傳來阿林的叫嚷聲。
「老爺到!」
「噓,爹來了,你們小心點,別穿幫了。」
「是,知道了。」四人小聲地齊聲應道。
很快地,宋原德進了屋子,見女兒正乖巧地坐在房里打扮,老實說,他有些訝異。
原本他以為這丫頭肯定會在成親前想辦法蹺頭,沒想到這七日來,她倒像突然間轉了性似的,既沒有來他跟前吵鬧抗議,也沒有臨陣月兌逃。
「雪兒。」
「爹。」
「你……」宋原德說不上來究竟是哪里不太對勁,女兒的過分「乖巧」令他很不習慣,無來由地,心頭浮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爹,女兒就要嫁人了,請爹爹訓示為妻之道。」
「你……」宋原德頓了一下後,心想這大吉之日,也別說些什麼觸楣頭的話,才又道︰「雪兒,你嫁過去,當了人家的妻子,就得恪守為人婦之道,早點生個女圭女圭,好好地相夫教子,知道嗎?」
「雪兒知道。」宋雪脈雖在表面上如此應道,但心里卻嗤之以鼻。
哼,她很快就會回來這了,誰要相夫教子啊!
「那就好。」宋原德嘆了一聲,其實他心里頭還是舍不得的緊。「吉時已經快到了,爹來替你蓋上頭巾。」
「謝謝爹。」宋雪脈凝著大眼,乖巧地應道。
***
「少爺,您怎麼現在才回來呀。」
「府里發生了什麼事?」樊焰一身風塵僕僕地下了馬,不解地瞪著自家門口張燈結彩,像辦喜事似的,就是不曉得喜事從何而來。
他不過是到別處分行處理此」公事,原本該是二日前回來,因為臨時出了點事耽誤了,但他總共也不過離開五日罷了,怎麼自家府里就發生了這麼大的改變?
「少爺,您今日成親呀。」阿忠忙拉過馬兒,急道。
「什麼?我今兒個成親?」他驚訝地膛大眼。
「快快,先去換喜服。」一群人圍了上來,簇擁著他往房里走。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樊焰莫名其妙地被推著走,心里疑惑極了。
他要成親了?怎麼他這新郎倌事前一點都不知道?
才踏進大門,一旁的禮架似是承受不了重量,倏地垮了下來。
「來人,快來幫忙啊。」
「少爺,你快進屋去,婢女們會替你換衣、打點,咱們先去忙了。」說完,一群人又全走光了。
樊焰莫名其妙地瞪著眼前的混亂,下意識地,腳步往自個兒的房間踱去。
***
裝扮好一切的宋雪脈,無聊地坐在一間大房內,等待著待會的拜堂。
「奇怪,吉時不是早就到了?」她沒有耐心地問著一旁的婢女們。
她心想,要是春花、秋菊她們四個在就好了,現在閑著沒事,大伙兒還可以擲個幾把、小賭幾局,打發一下時間。
唉,真是無聊的緊!
「呃……好像是……少爺還沒回來。」
「什麼?待會就要成親了,這家伙還沒回來?」宋雪脈一听,真是怒不可遏。
這家伙竟然比她還大牌?
「呃……」
宋雪脈一听新郎倌還沒出現,心情惡劣的不得了,瞪了婢女們一眼後,氣道︰「出去、都出去,真是煩死我了。」
***
在回房間的路上,樊焰突然瞥見有抹火紅艷影在一間房里隱隱竄動,于是他不禁好奇地停下腳步,轉而打開了房門。
房門咿呀一聲開啟,正在氣頭上的宋雪脈回頭一望,只見一名身形俊偉、長相不俗的男人正緊瞅著她看。
那人面貌俊俏,約比自己高了半顆頭,身上略帶書卷氣息,兩道濃眉像劍一樣往兩邊高斜,鼻梁高挺,雙眸沉斂有神。
哪來如此俊美的男子?
看到她身上的大紅喜服,樊焰立刻就猜到,她應該就是他今日的新娘子,沒想到竟在拜堂前先見到了。
「你是誰?干什麼這樣瞪著我看?」發現自己正瞪著一個男人猛瞧,宋雪脈急忙收回欣賞的視線,微抬下顎,端起千金小姐的架子,一副沒好氣地問道,深怕人家發現了她方才的「出神」。
她向來習慣和人這樣說話,得和她相處夠久的人才會了解她是個「里外不一」的人。
外表的難以親近並不代表她便是個任性自私、驕傲跋扈的千金小姐,說穿了,她也只不過是只紙老虎。
「你叫什麼名字?」樊焰沒有回答,反而問道。
眼前的女子清艷絕塵,美得不可方物,但她眼中流露出的效性,顯露出她的高傲難馴,與月瓊的溫柔剛好背道而馳……
唉,月瓊……
美麗的眸子睨去一眼,一看不出來我是今天的新嫁娘嗎?那麼,今天是哪個倒霉鬼和你家少爺成親你還不知道羅?」
倒霉鬼?
聞言,樊焰濃眉一皺,眸色定定地望住她那嬌麗的臉龐。
宋雪脈本想轟他出去,但見他長相不俗,氣宇非凡,看來似是個能聊天的人,反正她一個人待在這也無趣的緊,于是心思一轉,索性道︰「喂,你進來吧,陪本姑娘聊聊。」
眼前的女子薄施脂粉,翠玉珠串襲身,大紅喜服將她粉女敕的雙頰襯得更加嬌美可人,可在她身上卻嗅不出任何一絲新嫁娘該有的嬌羞。
樊焰原本因她粗魯的態度而打算走人,但卻因她語中的一句「倒霉鬼」,而留了下來,依言進了房門,打算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坐吧。」宋雪脈神情高傲地指了張椅子,示意要他坐下。
對于她的無禮,樊焰也不以為杵,不動聲色地落了座。
宋雪脈悄悄地以眼角余光,將對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心想,這男人長得真是俊俏,就不曉得她那未來的夫君,是否也和眼前的男人一樣,生得一副好皮相?
嗯,如果是的話,那麼她或許可以考慮別那麼早就采行「休妻計劃」,好歹陪著玩幾個月也是不錯的主意。
「你在這里做什麼?」
她神情高傲地嗤哼一聲。
「因為新郎倌還沒出現,真是天殺的,居然敢比本小姐還大牌。」
宋雪脈心無城府的直接反應,令他愣了一下,這女人的言行既粗魯又欠缺禮儀,根本像是家教欠佳的村姑。
宋雪脈睨著他,又道︰「這兒無聊的緊,早知道就把我那四個貼身婢女帶來,好歹陪我玩個幾把。」
「你是宋雪脈?」他依稀記得福總管似乎曾經和他提過這個名字。
「對啊,就是本小姐。」宋雪脈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你……不想成親?」樊焰試探性地問道。
「不太想。」她據實以告。
「為什麼?」
「因為沒有自由。」
「喔?」樊焰挑高一道濃眉,興味地繼續問下去。「怎麼說?」
「嘿嘿……因為我喜歡這個……」穿著新嫁衣的宋雪脈全身上下不但沒有一絲新嫁娘該有的嬌矜,反而賊笑兩聲,伸出右掌,縴指微張,手心向上做了二個拋接動作。
樊焰蹙著濃眉,深眸凝視著眼前女人手上的拋接動作。
「這個……嘿嘿……你是男人,應該懂吧?」
樊焰將她的表情均收入眼底。他從來沒有遇過像她這樣「大方」的女人,老實說,感覺還挺新鮮的。
「這是什麼?」他瞅著她手上的動作,沉聲問道。
「你看不出來?」宋雪脈大驚小怪地大叫。「擲骰子呀。」
「你是指……賭博?」
「對呀,在家里的時候,本小姐沒事就喜歡和貼身婢女們擲個兩把……」說著,她開心地呵呵笑了起來,「那可有趣的緊呢,你不知道啊,本小姐可厲害了,把春花、夏荷、秋菊、冬梅她們的銀兩都贏光了哩。」
望見她如花般的笑靨在自己眼前綻放,樊焰的胸口忽然間漲滿了某些復雜而激動的情緒。
她那粉女敕的頰畔因喜悅而自然生出兩朵緋紅雲霞,還有那雙如星光般迷人燦亮的眸子登時生出光采。
她笑起來的時候真是漂亮!
一絲異樣光芒閃過他的眼瞳,但很快地,又隱沒如晦,因為他不是個習于將情緒外露的男人。
在瞥見她燦爛笑容的當口,電光石火間,他的心猛地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給撞了一下,一股無法言喻的波動,蕩漾在他的心口。
驀地,樊焰眸光轉沉,心頭微愣,仿佛某樣遺失已久的情緒,正在他體內悄悄地復蘇。
他曾經讓月瓊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如此地不快樂,因此他暗中決定,不論他這位新嫁娘是如何的「與眾不同」,他都會盡力滿足她想要的生活方式,他不想讓「那件事」再重新上演一遍。
畢竟,和他成親也非她所願,想必也是奉父母之命不得不妥協,況且他迎娶她,難道不也是另有所圖?一句舊情人的「我要你的祝福」,他竟然就魂牽夢縈了近半年,夜夜無法好眼……
目光緊鎖著一身紅艷的宋雪脈,他本非無情男人,于是他在心里告訴自己——縱使再無感情的夫妻,他也希望能在某方面彌補她。
當然,他不會告訴她有關他的決定,那不是他平常的作風。
他鎖著她的目光帶著超乎平常的灼熱,宋雪脈不太自在地瞪著他。
「喂,你在想什麼,我問你話呢,怎麼都不回答?」
「喔,對不起,你方才問些什麼?」嬌蠻的聲音瞬間抽回樊焰飄離的神智,他抱歉地問道。
「我說咱們往後有空的時候,可不可以來賭上兩把?」宋雪脈嘿嘿賊笑,一副早已將對方當成多年好友般熱衷。
樊焰沉默以對,並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但幽邃的眸子卻直直瞅住她嬌美粉女敕的臉龐。
話匣子一打開,宋雪脈熱絡不已地繼續道︰「嘿,告訴你喔,我才不怕你們家少爺高不高興,他不高興,最好把本姑娘給休了!」
「什麼?」聞言,樊焰有些愣住。
宋雪脈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話似乎說得太多了,差點就將她的「休妻計劃」給全盤托出。
她一雙靈眸俏皮地轉了兩圈,尷尬地笑了兩聲。
「嘿嘿,我是說著玩的啦,有哪個女人想被休,對不?呵呵……」
沉吟了片刻,樊焰深沉的眸光緊鎖著她粉女敕的容顏,半晌後才回道︰「這樣吧,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保證不會有人來干涉你。」
「咦?」宋雪脈發現有些不對勁,柳眉輕蹙地睨著他。「為什麼?你、你究竟是誰呀?」
這人說的話挺奇怪的,一副是當家主事的口吻。
「我……」樊焰心思…轉,沒有老實告訴她,他真實的身份,僅是含糊地道︰「我是住在這里的人。」
「那……」
宋雪脈話還未說完,外頭便傳來一陣一陣地叫喚聲。「快呀!快找人呀,人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麼被你們弄丟了!」「那是福總管。」樊焰解釋道。
「喔,那你……」
「還不快去找,你們這些飯桶!事情若搞砸了,就有你們受的了……」福總管的叫嚷聲又遠遠地傳了進來。
「我也得去忙了。」說完,樊焰站起身,踱到門邊。
見他離開的背影,宋雪脈不知怎麼地,一股淺淺惆悵忽地襲上心頭,連她自己也無法解釋地,她出聲喚住了他。
「喂,等等,你……」
「有事?」樊焰回過頭來。
那雙狹眸里一抹深沉奇異地牽動了她心底一根細弦。
她的心口怔了怔,無法理解自己此刻的反應,只是愣道︰「你說你住在這兒,那麼往後我們還會見面?」
不知怎麼地,她的心口忽然涌起逃婚的念頭,不是因為她性喜自由而抗婚,而是因為……眼前這謎樣的男人。
他的身上有著一股令人著迷的神秘特質……
想到下回若再見到他,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光是意識到這一點,就令她相當無法接受。
「嗯。」樊焰簡單地頷首道。
一時間找不到話題再聊,宋雪脈也只得訥訥道︰「那……你去忙吧。」
樊焰凝著她的眸光中有著一抹無法言喻的迷離。
「我相信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很快,並且是在婚禮上手持著同一條紅巾。
***
經過了五日來的舟車勞頓和一整日的婚禮折騰下來,宋雪脈簡直快累瘋了,尤其是頭上那頂鳳冠,簡直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已經拜過堂了,她卻連那個家伙長得是什麼模樣都還不知道,真不曉得他生得是圖是扁?
婚禮上,她的腦海里一直浮現婚禮前巧遇的那名男子,她甚至在心里偷偷幻想著與她成親的人是他,那麼她或許就不會急著進行「休妻計劃」……
喔!不、不!
她在想些什麼呀?
就算新郎倌是他,她也不能隨隨便便的為了個男人,就放棄她偉大的「休妻計劃」,這可是攸關她往後一生自由的大事耶!
不行了,好重!
再也承受不了鳳冠的重量,宋雪脈決定先行取下,不管那什麼鬼禮俗,要等到新婚夫君來替她掀頭蓋。
取下鳳冠,替酸疼的粉頸捏揉兩下,門外一陣吵雜聲響起,過不久門便咿呀一聲被人由外推開,一身紅色喜服的樊焰進了房門,身後的門扉很快地在眾人的嬉笑聲中被體貼地合上。
「呃?」宋雪脈瞪著與自己一身同樣喜服的來人,在看清了對方的容貌後,驚訝地好半天說不了話。
「你、你、你……」
「你已經自己把頭巾掀開了?」瞥見她身旁的鳳冠與頭巾,他有些訝異。
但他不久前已經見識過她的「與眾不同」,現下也沒有太過驚訝的情緒。
「我、我、我……」見到來人竟然是方才拜堂時,仍一直纏繞著她心緒的男人,宋雪脈舌頭像打結一般,支吾了半天仍說不出半句話。
「又見面了。」他信步朝她踱去,一身自信神采。
「你、你是……樊焰?」她瞠大了一雙明眸,不可置信地問道。
「正是在下。」樊焰溫文有禮地回道。
「什麼?哇……天啊!」宋雪脈哀呼一聲,猛翻白眼,大聲直嘆老天爺愛作弄人。
她先前頤指氣使的對象,竟然就是她的新婚夫婿?
「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宋雪脈憤嚷一聲,柳眉緊蹙不平道︰「你這個人怎麼那麼可惡?上回見面時為什麼不說清楚你的身份,你是存心來耍本姑娘的,是不?」
「不,你誤會了……」
「哼,有什麼好誤會的?」宋雪脈柳眉倒豎,手叉著腰,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這家伙真是可惡,害她傻傻地在婚禮上,為兩人無緣的命運哀嘆個老半天,上回更是白痴地差點就將她的「休妻計劃」給全盤供出來。
可惡、可惡,真是可惡!
樊焰根本無視于她劍拔弩張的模樣,徑自踱到布滿佳肴的桌上,拿起一只裝滿酒的玉壺倒了兩杯酒,接著將其中一杯遞到她面前。
「喝吧。」
「為什麼要喝酒?哼,本小姐不喝!」她高傲地將頭扭向一邊,雙手環于胸前,存心作對。
「不能不喝,這是交杯酒。」
「咦?」她微愣,扭過頭來瞪著他。
「拿去吧。」他的眼里沒有慍色,只有真摯的誠意。「喝下之後,你我也算是結下夫妻情誼了。」
她原想與他作對到底的,但不知怎麼地,在迎上他誠摯眼神的那一剎那,她的心莫名地悸動了下,仿佛有只天外飛手撥弄了她心底深處的一根心弦,盡管心里氣得半死,當下她就是無法拒絕他。
「喝就喝。」宋雪脈十分干脆地接過一只瓷杯,豪邁地一口飲盡。
樊焰見她爽快地喝了,也一飲而盡。
宋雪脈余氣未消,將喝空的酒杯用力地置于桌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樊焰也不以為忤,只淡淡道︰「時候不早了,你休息吧。」
說著,便踱到房門口,準備離去。
「喂、喂,那個誰……你站住!」見他準備離開,宋雪脈急忙喊住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喚他,「那個誰」便月兌口而出。樊焰隱隱皺眉,回頭望住她。
「你、你上哪去?」
宋雪脈有些尷尬地吞吞口水,強自佯裝出霸道的態度來掩飾內心真實的感受,像是生怕被人看出她軟弱的一面。
她在上花轎前,已不只一次地被告知洞房花燭夜得和夫君一起入眠,她也曾嗤之鼻,心里早就預想,到時便一腳將對方給踹下床去,但此刻所有的預設立場竟被他一句「你休息吧」給全數推翻。
她不與他同眠是一回事,而他沒經過她同意,便在洞房花燭夜撇下她一人獨守空閨,又是另一回事!
「到書房。」他準備到書房旁的偏廳里過夜。
「你、你不留下?」她有些愕然。
這家伙也未免太不把她給看在眼里了!
從小便被眾人呵護到大的宋雪脈哪忍得下這口氣,迅速地奔到門口,大刺剌地擋住大門,阻止他的離開,早就忘了早已擬定好,要在對方一上床就將對方給一腳踹下床的「踹夫計劃」。
「不行,你不能走!」她堅持道。
哼,這家伙竟然這麼藐視她!
成親前久久未見人影,還差點趕不上古時,現在洞房花燭夜,居然還想丟下她獨守空閨?
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冷淡,每個人都應該要將她捧在手心上細細疼惜才對!
望著她艷紅的小唇正抗議地獗高,形成一抹可愛的弧度,一股暈眩驀地襲上腦際,下月復跟著傳來一陣緊繃,樊焰眼神復雜且迷離,眸光中隱隱含著某種欲念,緊瞅著她那張美麗的小臉。
她明亮且倔強的眼眸輕易地勾起他體內熊熊火焰,一股原始的瞬間燃燒上他的腦際。
自從月瓊離開後,他不曾再接觸過其他女人,在度過了六個月禁欲的生活後,此刻她那雙水漾般緊鎖著自己的美麗眸子,無疑像是兩顆夜明珠,吸引著他去好好憐愛。
灼熱的燒灼著他的神經,他抿緊唇,眼神暗沉地凝視著她,喉頭隱隱干熱,聲音瘠庾低沉。
「你知不知道你在要求什麼?」
「我不管,我要你留下,你就得留下。」她倔強地仰高如玉雕般的下顎,決心與他唱反調到底。
她的話無疑是種邀請,樊焰深吸口氣,黑眸深黝,情潮突涌,心中眩惑著另一張迷蒙似又清晰的嬌顏……
二張同樣美麗卻又不同韻味的臉龐時而一起,時而分開。
月瓊……他的月瓊……
為什麼他會突然在他這個新婚妻子身上,尋到月瓊的影子?
不!不是影子!而是那份令人愛憐的特質……他不懂自己此刻的愛戀是怎麼回事?
是太過思念那離他而去的人兒?還是成堆的思念形成了移轉作用?
這兩人分明是不同的人,他們甚且還談不上認識,但為何她卻能輕易地勾起他身體里屬于男性的原始?
她與她分明是不同典型的女人,但此刻,望著她晶亮明眸,他卻已為她而燃起熾烈,就像他曾經對月瓊那般……
不……甚至更為強烈……
樊焰望著她的眼眸更加深幽了,有絲復雜的火苗在其中緩緩燃燒,他因自己心口此刻涌上的莫名情緒而茫然了。
他怔怔地凝視著她,只覺一陣意亂情迷,心口怦然狂跳。
克制不住地,樊焰跨步上前,一手搭住門扉,俯首近看著她那張嬌俏容顏,只見嬌蠻不馴的眸光正毫無恐懼地睨著自己。
這女人好特殊……
過近的距離,宋雪脈只覺一陣酒香因他的靠近而撲至鼻間,想必他方才在席間已經喝了不少酒。
莫名地,胸口因他的靠近而急遽跳動,一股陌生的情緒如泉水般涌上她的心頭,在他那隱含侵略性猛地朝她壓來的氣魄里,她雙腿突地一軟,險些站不住。
「你……你……」她胸口如打鼓般狂跳,從來沒有一個人能令她像此刻一般慌亂不安。
「真要我留下?」他傾身在她耳邊輕語。
灼熱的氣息帶著令人迷醉的酒氣,有如無形的羽毛,輕搔著她敏感的頸根處。
宋雪脈只覺心口發癢,缺乏男女經驗的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間像發燒一般,全身發燙。
他這若有似無的撩撥、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在令她心跳加速,一陣熱潮猛地襲上腦際,她幾乎可以感受到自己頰畔傳來的熱燙溫度。
「我……」她胸口微喘,嬌軀輕顫,沒有發現自己已漸漸沉迷在他撩人心魂的魅力里。
四目凝神相望,他眼眸中幽邃的眸光,深深地烙印在她心底深處某一個永難遺忘的角落。
他心里雖想著曾經心愛的月瓊,但凝望著身下那一身紅艷的可愛人兒,她那配紅面容,如星兒般燦亮的眸子,卻也令他幾乎克制不住急欲奔放的熾熱情流。
掙扎、困惑……所有情緒一古腦地全襲上他的心頭。
在望見他眼底那抹令人心悸、且含著某種她所不熟悉意念的復雜眸光後,她……後悔了!
他眼底的迷醉令她震顫,她後悔開口要他留下,後悔為了逞一時之勇,卻一不小心將自己陷落到這令人不安的情境里。
宋雪脈心口激喘地靠在門扉上,身上燒燙余溫猶存。
她呼出一口大氣,抹去額際的一層薄汗,心想,是不是太熱了?不然她怎麼會無來由地出了一身汗?
逼著自己認清眼前的女人,不是早在半年前就已離開他的月瓊,他逼迫自己壓內翻涌的情潮,壓下熾熱的。
深吸口氣,樊焰那置放在門扉上的大掌因克制而浮現青筋,迷失在激情中的理智慢慢回轉過來。
他退了一步,兩人的距離立刻拉開,一陣無來由的空虛感倏地襲上她的心頭。
她困惑地望著他,不解心頭上的那份惆悵是怎麼回事?
仿佛像是……她真心地不希望他走!
「你……你會不會休了我?」她突地問道。
「休?」樊焰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對呀……就是給我份休書,然後趕本小姐回娘家吃自己。」
這女人說話怎麼都跟一般的女人不同?老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為什麼要休了你?」他反問。
「呃……這個嘛……你不是知道了嗎?」她吞口口水,強自鎮定失序的心跳,紅著臉道︰「吶,就拜堂前,你不早就知道我……呵……愛賭?」
她想知道,她能多快回到老家?
她這個相貌堂堂的夫君雖然還挺討人喜歡的,但她好想念與春花、夏荷她們一同玩樂的無憂時光。
樊焰那雙因熱烈情流而激紅的雙眸漸漸轉為清明,燒燙的在她轉移話題後漸漸降溫。
沉吟了半晌,樊焰才幽幽道︰「聚賭不在‘七出’之一。」
「呃?」宋雪脈整個人愣住。
什、什麼?
七出?
天哪,她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我、我、我……」宋雪脈張口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樊焰深邃的眸子抹上疑惑。
他這新婚妻子是怎麼了?好像听到這消息,她還挺失望的?
「有什麼問題嗎?」
「沒……」她喪氣地垮下唇角,哀嘆地瞪著他。
「拜堂前我便說過了,你想怎麼就怎麼著,我不會干涉你的。」
他頓了一下後,又道︰「城里有間‘聚寶莊’賭坊,你也可以上哪兒玩上兩把,那兒也是樊家旗下產業之一,都是自己人,安全點。」
呃?什、什麼?
天哪!
宋雪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是听見了什麼,她簡直快驚掉了下巴,她這夫君不僅不阻止她賭博,還允許她賭得這麼理所當然、光明正大?
不會吧?
樊焰掠下眼眸,不再望向她那誘人的紅唇,以免情潮再次浮涌難消。
「天晚了,你也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說畢,他便推開門扉,身影很快地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