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楚楚發現除了用餐時才可見到靳袁皓以外,其他時候便很少看見他在府里走動。其實這樣一來也好,少了照面的機會,她也稍微自在一些。
她曾好奇地問過福伯,福伯卻見怪不怪地說他一向如此,沒想到他除了說話尖酸刻薄以外,習性還挺古怪的。
但見小謹成天徘徊在擎嵩閣外卻令她不忍,她明白他心里對親情的渴望並沒有因為她的愛護陪伴而稍減,故將一切的精神寄托在靳袁皓身上,可是靳袁皓卻不曾真心過問過這孩子的心情,虧他還是小謹唯一的親人。
不行,她得去跟靳袁皓說明白,再這樣下去,她擔心小謹的心靈會因為他的漠不關心而產生某些缺陷。
雖然不願再面對他,但為了小謹,她還是硬著頭皮,舉起微顫的小手,敲了敲擎嵩閣的棕紅色拱門。
等了一會兒後,里頭並沒有回應,她再次敲了敲門卻依然如故。她深吸了口氣,試圖緩和內心的緊張,再用力地推門而入。
耳邊傳來物品劃過冷空氣的聲響,她循聲走到院落的一角,只見靳袁皓站在一棵松柏下,寒冬的暖陽正穿過樹葉灑在靳袁皓俊偉的身上,暈出一抹光暈,讓人不自覺地受到魅惑。見他專心地揮動著有力的臂膀,射擊的速度快得令楚楚看不清自他手中丟出的東西是什麼。
楚楚感興趣地觀看著,並沒有見到靳袁皓對她投注的審視目光。
她一踏進擎嵩閣,他就知道是她,因為也只有她敢如此膽大包天。
見她忘我的舉止,靳袁皓挪移身形至亭階上坐下,眼眸微眯地直視著被金黃色光芒圍繞的她,發絲因陽光照射而顯得十分烏亮,長長的睫毛卷翹,白淨無瑕的臉蛋也幾近透明。
他這才發現其實她還滿漂亮的,只可惜她是潑婦一個,壞了她僅存的溫婉氣質。想到這兒,靳袁皓不禁感到有些可笑,他竟在觀察一個令他厭煩的人!
過了一會兒,楚楚見四周寂靜無聲,才憶起自己來這兒的目的,她一回頭便看見靳袁皓坐在不遠的石階上望著她。她望進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只見那炯炯有神的眼眸流露出一種勾人心弦的光芒。
楚楚不僅有些膽戰心驚,「你看什麼?」
「人前稱我少爺,人後卻直呼你我,你可真是隨心所欲啊!」
被他這麼一說,楚楚紅著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嘲弄地輕笑,「怎麼?你那凌厲的舌被貓給咬走了嗎?」隨即眼神一斂,「沒有我的允許,誰準你擅自入內的?」「這點是我不對,不過,我是敲了門才進來的。」她理直氣壯地說,卻見靳袁皓不以為然地挑起眉,「你不可能沒听到的呀!」
他噙著冷笑,「誰說我應該听到的?就算我听到了那又如何?可沒人準許你自作主張。」
「我不是來找你斗嘴的,我有事找你商量。」楚楚不自在地攪弄著雙手,他要盯著她看到什麼時候,怪令人覺得不舒服的。
「我跟你之間有什麼好商量的?」他眼一閉,把玩著手中的炫已石,擺明了不想理她。
「我今天是為了小謹來找你的,麻煩你稍微放點注意力听我說好嗎?」她盡量放低姿態地詢問。
只見靳袁皓挑了挑眉,眼眸依然緊閉。
楚楚沒想到他竟如此冷淡,無可奈何地說︰「算了,隨便你愛听不听,反正,今天我沒把話說清楚是不會走的。」
無禮的話激得靳袁皓張開眼,「別逼我把你丟出去。」
楚楚被他瞪視得有些膽怯,卻仍忍住想逃跑的沖動,故作鎮定地說︰「小謹這麼小就面臨家變,雖然他懂事得不曾哭鬧過,但你以為他心里沒有任何傷痛嗎?」她哽咽地吸了口氣,「你可知道他每天一大早都會在擎嵩閣前怔愣地望著那扇拱門,那孤伶伶的背影瞧得我好生不忍。你是他唯一的親人,卻那麼吝惜付出關懷,就算我再怎麼全心全意地照顧他也是沒用的,你如此冷淡的行為,對一個才七歲的孩子不覺太無情了嗎?」她鼻酸地說。
靳袁皓惱羞成怒地站起身,凝望著矮他一個頭卻振振有辭的女人,「多事。」
「多事?是,我是多事。」楚楚眼中不自覺的氤氳起淚霧,為小謹有這般冷血的親人感到心痛,「不過,我說的是實話,我不管你心里怎麼想,我只希望你能了解這孩子對親情的渴望;對他多些疼愛,對你而言應該不算難事吧?」楚楚望進他深如泓潭的眼眸,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夠了,你這個別有心機的女人,可以滾出擎嵩閣了,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你再踏入半步。」靳袁皓忿忿地轉過身去。
楚楚見他仍充耳不聞,感到非常地心灰意冷,沒想到他竟如此冷血。一想起自已與小謹歷經千辛萬苦前來投靠的人竟如此殘忍,楚楚難過地奔離這個令她覺得渾身冰冷的擎嵩閣。
靳袁皓回想著她方才所說的字字句句,不禁狂怒地握拳擊向亭柱;從沒有人敢對他說教,就只有她敢,只有她!
靳袁皓稍微平息了怒火,耳畔仍回蕩著楚楚指責的話語,心里起了一絲自責,難道他真的漠視小謹太久了嗎?
**********
隔日一大早,雞剛初啼,天方微亮時,楚楚已起了床,不,正確的說法是她一夜未眠。她坐在窗邊凝望著屋外的池水,池面上只浮著稀疏的荷葉,時間仿佛停止不動般。寒氣逼人,但她不畏寒地就這樣呆坐了好久。
她從小就羨慕那些有爹娘的孩子,每每見到他們幸福地依偎在父母親身旁撒嬌的模樣,她的心就會揪疼。想起爹爹還健在時,她不也是如此嗎?可才一轉眼間,這世界上只剩她一個人。
「唉!」她嘆了口氣,正想站起身,卻瞥見一雙骨碌碌的雙眼,不禁驚呼一聲,「小謹,你什麼時候到我房里來的?嚇死我了。」
「我一直都在這兒呀,我進來的時候有叫你,但是你沒有理會我。」魏立謹趴在窗台上,「楚楚姐姐,你為什麼一直看著那個沒有開花的池子啊?」
「小謹,別趴在那兒,小心跌下去。」她將他扶正後才回答︰「沒事,我只是在發呆罷了。昨晚你不是跟福伯一起睡嗎?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睡不著嗎?」
「已經不早了,你看,太陽都出來了呢!」他的小手指著天空。
她循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啊,真的耶,時間過得還真快。」
她走到臉盆旁,洗把臉後問︰「小謹,你穿戴得這麼整齊,要去哪里啊?」
魏立謹一听,才想起自己來找她的原因,興奮地拉著她的手,「舅舅說今天天氣很好,所以要帶我出去玩,楚楚姐姐你去不去呢?」
她憶起昨日的不愉快,搖了搖頭,「不了,你好好去玩吧,你不是很想跟舅舅獨處嗎?」沒想到靳袁皓竟馬上有了動作,她還以為他無動于衷呢!她為自己昨日之行的成果稍微感到愉悅。
「是沒錯啦!」他點點頭,「可是,楚楚姐姐為什麼不一塊去?」
「我覺得有點不舒服。」她慘白地笑了笑。
魏立謹一驚,跳下椅子便說︰「那我叫福伯找大夫來給你瞧瞧。」
「不用了,我躺一會兒就好了,你好好去玩吧。」心里的不舒服,看大夫又有什麼助益?只要少面對那個人,她就會舒服些。
「真的嗎?」他不信地仔細端視她的臉色。
「真的。」她笑了笑,「你還不快去找你舅舅。」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走。」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他還是推開門走了出去。
**********
「哦,是嗎?」靳袁皓听完魏立謹的轉述,心里明白根本沒那回事。昨天還生龍活虎地對他叫罵,過了幾個時辰就病了,騙他是三歲孩童嗎?
「小姐病啦?那可不得了,少爺,需要請個大夫給楚楚小姐瞧瞧嗎?」福伯擔憂地問。
「沒必要,她只要躺一躺自然就會沒事。」靳袁皓擺了擺手。
若真請來大夫,不就拆穿她的把戲了嗎?愛裝病,讓她去裝好了。
「舅舅好厲害,楚楚姐姐也是這麼說的耶。」魏立謹更加崇拜他。
靳袁皓冷笑了一聲,「福伯,馬車備好了嗎?」
「嗯,都安排妥當了。」
「那起程吧!」
「可是留楚楚姐姐一個人在府內沒關系嗎?」魏立謹不放心地問。
「對呀!小姐若有什麼事,沒個人照應怎麼成呢?我留在府里好了。」
「不用了,福伯,她根本就不需要人照料她,你別瞎操心了,咱們走吧!」
靳袁皓領在前頭往馬車走去,跟在他身後的一老一小雖放不下心,但也只好跟了上去。
**********
等到人車聲漸遠,一個人在湘荷居中的楚楚這才松了一口氣。原本她還挺怕靳袁皓會來探視她的,還好一切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是啊,那個冷得沒有一絲感情的靳袁皓怎麼可能會來看她,他巴不得離她遠遠的哩!
楚楚步出湘荷居,在府中漫步,享受一個涼爽的早晨。
偌大的靳府,沒了人聲的喧囂,除了呼呼的風聲、沙沙的樹葉聲,與不斷傳來鳥啼聲外,就僅有她的呼吸聲了吧。
想想若獨自一人待在府中,倒還真教心生怯意的,真不知長久以來福伯一個老人家怎麼捱得住寂寞?
這個靳袁皓也真是的,竟就這麼放著大宅和福伯這樣年邁的老人不管,真是太過分了。
「楚楚姑娘,何事讓你怒上眉心?」
一句親切的問候,卻驚嚇到神游中的楚楚。
看清來人後,楚楚驚魂未定的拍著胸脯,佯裝憤怒地說︰「公子怎麼連個腳步聲也沒有?真是嚇壞我了。」
「這是習武之人都會練就的輕功,嚇到了楚楚姑娘真是抱歉。」
她不介意地笑道︰「哪里的話,是楚楚太小題大作了。上官公子是來找少爺的嗎?他一早就已經出門去了。」
「錯,我是來找你的。」
她一听,吃驚地指著自己,「找我?」
看她率真的模樣,他真的打從心底對她有很深的好感,「是啊,大過年的,不找人聊聊挺悶的呀!」
「那公子也該找少爺啊!」她狐疑地看著上官晉。
「你怎麼開口閉口地稱我公子啊?怪生疏的,不是早要你叫我晉了嗎?難道你是不喜歡與我交朋友?」
他故作西施捧心狀,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逗得楚楚咯咯直笑。
「好啦,你還真是逗趣。」楚楚笑盈盈的,讓上官晉瞧得猶如沐浴在春風中。
「那咱們以後是朋友了吧?」
「嗯,有你這般好玩的朋友!楚楚很樂意。」
「那太好啦!」他眼珠子一轉,「楚楚,你可會下圍棋?」
她點頭,「曾有涉獵。」
「那敢情好,咱們來下幾盤吧!」
**********
晌午時分,靳袁皓一回到府中,才剛進中庭就瞧見這般和樂的光景,只見上官晉和楚楚兩人笑語不斷,不知為何,他心里有種莫名的不悅感。
他看著楚楚的臉龐微微透著粉女敕,臉上的笑容不斷浮現,心里的不悅更加濃烈。她一定是認為在他身上撈不到好處,故轉打晉的主意,這個利欲薰心的女人,簡直辱沒了靳府淨地。
思及此,他面無表情地走進亭中。
沒預期到靳袁皓會出現,楚楚的笑臉頓時僵住。
「少爺,你回來啦!」楚楚站起身,微低著頭,不願直視他。
靳袁皓見她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不禁皺起劍眉。哼,好一個虛偽做作的女人。
一旁的上官晉不明白他們之間這股奇怪的氛圍從何而起,但以他對靳袁皓的了解,多少也能猜到幾分,「你到哪兒玩啦?怎麼不找我一同去呢?害我無聊得硬拉楚楚陪我下棋解悶。」他語帶埋怨地說。
靳袁皓並未認真听他所言,卻被他話中的稱呼給引起注意,「你叫她什麼?」
「楚楚啊!很奇怪嗎?」
「沒什麼。」
怎麼可能沒什麼,明明就有問題。
「來,楚楚,你怎麼直低著頭,听說你一早就不舒服,現在還是嗎?!要不要請大夫給你瞧瞧?」上官晉問道。
「沒有,我只是……只是……」只是無所適從。她惱怒地想。
「袁皓,怎麼你回府沒兩天楚楚就病了,你是怎麼照顧楚楚的?」
「晉,沒少爺的事,是我自己不好。」楚楚緊張地解釋。
晉?這麼快就已經互相直呼名諱,一個姑娘家這麼不懂得矜持,果真是急著攀附權貴。
靳袁皓硬是從牙縫里擠出話︰「夠了,我怎麼待她,跟你沒有一丁點關系,如果沒事,恕我不送!」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剛才我已經和楚楚結為異姓兄妹,既然是兄妹,豈會沒我的事呢?」
楚楚聞言,急著想澄清,但上官晉卻不給她機會開口。
「楚楚,別害怕,一切有我。」
靳袁皓看著他們親熱的模樣,不自覺地怒上眉梢,「好一個一切有我,晉揚,你要認她當妹妹我無話可說,但這個女人來歷不明,她真正的底細你可清楚?就這樣隨便結義不覺太過草率了嗎?」
好似听了什麼大笑話一般,上官晉不禁放聲大笑,「袁皓,你何時變得這麼愚昧啦?你瞧楚楚像是個城府極深的陰謀家嗎?」說完,他又大笑數聲。
靳袁皓怒瞪著眼前那張與上官芙蓉一樣的臉蛋,心想要不是念在芙蓉的面子上,自己早槌死他了,哪容得了他說出這種氣人的話!
靳袁皓一想到上官芙蓉,心頭又莫名地發疼。
一旁的楚楚看著臉色鐵青的靳袁皓,又看了看絲毫不以為意的上官晉,心里百般無奈。等會兒上官晉回去了,定有她好受的。
「晉,你別說了,少爺會這麼想也是情有可原。」楚楚試圖制止上官晉。
「瞧,楚楚還替你說話呢,你還說她來歷不明。」他揚起眉哂然道。
冷哼一聲,靳袁皓不發一語地轉身就要走。
上官晉朝他的背影喊道︰「老兄,我、妹妹。就暫住你家,你可別趁我不在時欺侮她哦!」
頭也未回的靳袁皓一听,更是火大地甩了甩衣袖,徑自離開中庭。
「晉,你方才那些話不太妥當吧?雖然少爺他是誤解我,但……」楚楚黛眉輕蹙地說。
「好了,你都說他誤會你了,你還罵我,那我這般替你叫屈豈不顯得多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楚楚愁眉苦臉地搖頭。
「我明白,只是以目前的局勢看來,你還真的挺吃虧的,你沒有任何可以證明你身份的憑據嗎?」
「有是有,不過我已經給少爺了。」楚楚坐在石椅上支著頭想道。
上官晉也跟著坐下,「那是什麼東西?」
「夫人托我給少爺的一封信。」
「一封信?里頭寫些什麼?」
「我也沒有看過,只是听少爺轉述,少爺只說夫人要他好好照顧我而已。」
「就這樣?」他不信,一定另有隱情,光是瞧他看楚楚的眼神就知道有問題。
「我知道的只有這樣啊!」
「我明白了。過一陣子我得去查一些事,短期間不會待在揚州,你自己好好保重,別因為身份的關系就直讓袁皓欺負你,還委屈自己難堪地忍氣吞聲,有時,你得替自己爭口氣,知道嗎?」
「我知道,你放心吧!」楚楚眼眸含笑地回道。
話雖如此,但她心里明白,跟靳袁皓講道理只有氣死自己的份,若要硬踫硬,她一個弱女子又豈能與之抗衡?
能對抗坎坷命運的她,竟會懼怕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算了,順其自然吧!要不她又能如何?楚楚頗為無奈地對這般軟弱的自己暗自嘲笑了一番。
**********
楚楚送上官晉離開靳府後,原本想直接回湘荷居,可是靳袁皓豈可能就這麼放了她,早已命福伯要她去主屋的東廂書房找他。
她早明白一等上官晉回去,靳袁皓就會對她有所質問,終究還是躲不過啊!她心里頓時籠罩著愁雲慘霧,但橫豎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反正她又無愧于心,諒他也不能對她怎樣。心意一決,她便不再遲疑,昂首闊步地往書齋走去。
她敲門,「少爺你找我?」
里頭沒有回應,她遂直接推開門,往內一瞧,並未發現靳袁皓的身影。
「奇怪,找我來卻不在房里。」
楚楚疑惑地往內張望了一會兒,心想他不是那種會放空話的人,于是便走進內室,再仔細地瞧上一回。確定他真的沒在房中,咕噥了幾句正要離開,書齋的門卻在這時候砰的一聲關起。
喝!
楚楚被突來的聲響嚇得倒抽一口氣,緊張地轉身,縴細的頸子已被一雙大手圈住。
她驚惶失措地放聲尖叫,雙手努力地推拒著頸上的力量,「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啊?」
靳袁皓被她尖銳的叫喊聲刺得耳痛,氣急敗壞地吼道︰「閉嘴,蠢女人。」
聞言,楚楚頓時停止嘶喊,「你干什麼掐著我的脖子,很難受的你知道嗎?」楚楚惱怒地瞪著他。
「難受?我就是偏要你難受。」他冷眼看著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在他面前身後完全兩極化的女人,難道就不令他難受嗎?誰對他不是心悅誠服的,就只有她敢如此戴著假面具面對他,不給點教訓,恐怕她是不知乖。
她覺得呼吸漸漸困難,痛苦地閉起眼,「你……真……真是……惡魔。」
「惡魔?哈,你是頭一個敢直接批評我的人,很好,勇氣可佳,只可惜你將是最後一個。」
楚楚的眼前突然一黑,虛軟地昏厥在他懷里。
達到目的後,靳袁皓松開緊掐住她頸項的大手,凝視著一臉慘白昏迷在他懷里的楚楚,有那麼一剎那,他恨不得能將她丟出靳府,但是,姐姐信里所提的婚約卻令他止住了那股沖動。
他真的不懂,姐姐為何與父親一樣喜愛隨意操縱他的婚姻?難道只因為明白他就算有再多的不願,也會隨他們的意思去做嗎?難道他的不反抗讓他們認為自己是毫無主見的嗎?
不!他只是不想見他們失望、傷心的神情罷了。
姐姐的辭世,讓他實在很想就此毀了那張沒有效力的婚約,但一想起姐姐臨死前的請托,他著實狠不下心不去理會。念著血仇未報,她的身份又可疑得很,他還不想這麼快,也不願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跟一個他連喜不喜歡都還搞不清楚的女人婚配。
這個自稱楚楚的女人,在那般艱難的路程中竟能安全無虞地逃過奸人的爪牙,千里迢迢來到靳府,她的來歷怎能不令人起疑?說她有所圖謀,實在是不無可能。姐姐的那封信雖是真跡,但當時姐姐是在何種狀況下寫這封信的他並不清楚,那麼其可信度也有限。
靳袁皓陰郁地盯著楚楚因疼痛而有些皺起的眉頭,長指撫著她白皙的頸項上明顯的紅腫,沒來由地,他竟有些自責,想不到因自己一時的憤怒,竟對一個女人動手。
呵!一向冷靜非凡的他,竟也會有失控的時候,簡直是可笑至極;而一切失控的源頭竟是來自昏迷在他懷中的女人,一個對他時而怒目相向、時而卑躬屈膝,卻又與晉談笑自若、笑容可掬,像貓兒一般神秘得難以捉模的女人。
哪一個才是她的真面貌?
理智告訴他不能輕易對她松懈心防,但自己卻又為何對她有種莫名的心動?兒女私情對他而言,不是早就隨著芙蓉的死去而不復存在了嗎?
可是現在,他對她的那種若有若無的悸動又代表什麼?他不是厭惡她到反胃的地步嗎?又為何見她巧笑倩兮地與晉話家常時會眼紅、青筋暴跳?他當真對她沒有一絲感覺嗎?
他好想什麼都不理睬,但他明白自從自己在府中見到她後,他的心便仿佛多了些什麼似的,那種他也模不清的感覺,讓他漠視已久的情感漸漸蘇醒。
他再次深深地凝視她,將撫模她脖子的手游移至她的臉龐,長期練武的手上布滿著繭,他清楚感受到那粉女敕肌膚所帶來的嬌女敕感,最終停在她粉色的唇上。不可否認地,她的確有張清麗的臉蛋,與芙蓉那種奪目的嬌艷是不同的。
撫著她的唇,他可以想像得到那嘗起來定有如春露、蜜水般地甘甜芳香,不自覺地,他的頭漸漸低府,在感受到她微吐的鼻息時卻猛地搖頭,像是想甩去在他腦海里那漸漸浮起的綺麗畫面。
他煩躁地抹去額上沁出的薄汗,最近,他愈來愈常失控了,實在有點厭惡如此的自己,那個一向沉著冷漠的靳袁皓上哪兒去了?難道真的因為這個相處不到幾天的女人而轉變了嗎?難道他已纏不清自己復雜的心思?他只感到胸口好似壓著一塊大石般地難受。
他嘲諷似地扯出一抹苦笑,看著昏迷不醒的她,目光又自然地移向她頸項上明顯的紅腫,他不禁後悔當時自己為何沒有收斂力道。
好一會兒後,他抱起楚楚,並將她輕柔地安置在躺椅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抹上一層去瘀的膏藥,並輕輕地揉著,生怕自己會再粗魯地踫疼她。
殊不知他這般有別于方才那狂暴的溫柔,已淨數落在窗外一雙凌厲的眼眸中。
這雙略帶侵略性的眼眸的主人,冷淡地揚起一抹冷笑,身形飄忽地一縱,下一刻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似不曾存在過一般。
過沒多久,楚楚幽幽地醒來,眼簾一掀,看著一室不甚熟悉的格局,腦子才慢慢地恢復運轉。她想起自己來到書房找靳袁皓,卻被他一把掐住脖子,怎麼現在她還在他的書房里呢?
她掙扎地想坐起身,卻因脖子上的疼痛而難受地躺了回去,她懊惱地抬起青蔥玉指,輕撫那令她難受的疼,黛眉忿忿地皺起!發出痛苦的申吟。
「你醒了?覺得舒服嗎?」站在窗台邊的靳袁皓,被她的哀號聲給喚回神。
「咳咳!」她本想回他一句「貓哭耗子假慈悲」,卻發現自己竟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別急著說話,這樣很傷嗓子的。」靳袁皓柔聲地道。
楚楚一听,被他的話語給驚嚇住。他竟對她軟言軟語,他腦子沒問題吧?
「你……咳咳……」想不到她竟傷到連一句話都說不完全,她悲哀地想著。
「你繼續說啊,你的聲音本來就沒有多悅耳,再啞了嗓子,肯定像驢鳴鴨叫般難以入耳,屆時可別怪我沒先警告你。」他壞心的說。
楚楚一听,自然是不敢再開口,但心里早已咒罵得翻天覆地。這個人不說些氣死人的話好像會死似的,本以為他也會有溫和的一面,原來只是假象。
靳袁皓光看她臉上的表情,便猜著她應是滿月復牢騷,「會這麼說你,是不希望你白白糟蹋了我特地拿出來給你敷用的‘雪蘭膏’,那可是玄天門之人才有的藥品,一般人想用還求不到呢!」他好心地給她敷用,她該心存感念才是。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又沒……求你。」楚楚困難地輕輕吐出不滿。
耳尖的靳袁皓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雖然你這麼說,但我藥已上了,你想反悔也來不及,不過你倒可以回報我對你的好心,這麼一來,你就可以不用良心不安了。」
這句話像是人該說的嗎?明明動手的人是他,上藥的人也是他,現在卻反咬她一口,好像她才是罪魁禍首似的,有沒有天理啊?
靳袁皓好笑地看著她因怒氣而漲紅的臉蛋,「從今以後,就由你伺候我,等你的傷一好,就搬到擎嵩閣的西廂房。」
楚楚一听,愣愣地瞪著眼前嘴角噙著詭譎笑意的靳袁皓,心想他會這樣安排,一定是想好好整她。
她覺得自己像是砧板上待殂的魚肉,而他就像是磨刀霍霍的屠夫。天吶,她可不敢想象自己往後悲慘的人生。
靳袁皓對于自己會說出那番話,驚訝程度不亞于她,不過,他決定了,就算他對她的成見再多,但在一切疑團沒有解開前,他可先假設她是無辜的。等她傷好了,讓她跟在自己的身邊,他不但可以乘機觀察她,還可以免去她與別的男人談笑風生的機會,真是一舉兩得的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