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歐尼國際大廈。
葉紫抬頭望了望這幢名聞全球的商業大廈,唇角忍不住泛起淺淺地笑意,七年了,經歷喪母,生子的一系列人生變故後,任何一個人都很難不堅強起來,況且她還有lucky可依靠,並不算孤單。
只是這次,變賣了南部老家的所有家當,悄然北上不說,又悶聲地跑來阿姿所任職的公司應聘,不知她知道了會不會火得痛宰了她?
再次抬頭看了一眼光鮮亮眼地冷硬建築,葉紫斂起笑意,邁步走入了新的職場,自信且從容。
二十樓,人事部。
「葉小姐,從你的履歷上可以看出,你是一位稱職的秘書,那麼以你的經驗,面對一位英俊多金且追求者眾多的男性上司,你又該如何自處呢?」
人事部年輕的黃經理在例行問完一些問題後,語出驚人地問道。沒辦法,誰讓他們的老板太誘人,惹得已經成為過去的四任秘書頻頻為他廢公忘私,與眾女友爭風吃醋。老板大怒,下令曰第五任人選若還如此,他將考慮調他,他耶!人事部最年輕的經理耶!去御前服務。
老天,誰敢呀!每周見上一兩次已是吃不消,若是天天陪伴左右還不被冰刀分尸!
「我想繁忙的工作大可解除老板的煩惱,況且以我個人為例,每天只要抓緊時間將家里的帥哥看夠,那麼工作時間,我的唾液分泌能力就完全可以控制了。」
葉紫話音剛落,門口處立刻回應起一聲愉悅的口哨聲,回頭去看,卻見一名身著名牌西裝的俊秀男子斜掛在門上,笑容可掬地說︰「佩服,佩服,美女的見地果然不凡。」
對他點了點頭,葉紫仍將視線調回黃經理,有禮道︰「還有問題嗎?」
「沒有了,沒有了,美女當前怎麼還有問題呢?你說對不對,黃經理?」不待旁人插話,俊秀男子立刻一坐在辦公桌上,有些無賴地抓起上面的文件翻了幾下,依然笑道︰「葉小姐是吧!恭喜你被錄取了,三天以後,哦,即下禮拜一請準時報到,沒問題吧?」
看黃經理也是一臉贊同加……無奈的樣子,葉紫明白這男子肯定非比尋常,雖感謝他聘用了自己,但……好-嗦的男人,跟向來管東管西的Lucky有得拼了。「沒有。」
「那就好。哎,我說小磊磊呀,」男子邊說邊用空閑的左臂勾住黃經理的頸子,而另一只手則毫無顧忌地翻看著葉紫的檔案。「你怎麼這麼偏心,老是把美女往大冰塊那里送,什麼時候才輪到我呀?你都不知道人家被那個男人婆給欺負得……」
「方副總,您叫我百忙中陪您下來,不會是讓我欣賞您勾三搭四,打情罵俏吧?」一個冷揚外加切齒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在看到那個被稱為方副總的男人渾身一僵的同時,葉紫柔美的眼眸里同時也放出光來,風姿!
不用馬上回頭也猜得到,她現在一定是雙眼噴火,兩手抱胸,腳踩三七步,一臉想扁人的凶相。
「小……小姿呀,嘿嘿,你什麼時候下來的,也不通知一聲,我好讓人在門口恭迎一下。」剛剛還一臉痞樣的俊男,轉眼成了諂媚討好的小狗,拼命地搖尾傻笑。
「怎麼敢勞方副總的大駕,我這個男人婆可擔待不起喲。」回了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假笑,風姿仍切齒不已。
該死的臭男人,把工作扔給她一走了之就算了,竟敢在背後叫她男人婆?
「呵呵……」方維揚干笑了兩聲,沒辦法,誰知道隨便抱怨一下也會被捉包,真是歹命!偏偏這女人最恨人家叫她男人婆了,唉,倒霉。話雖如此,但他仍再接再厲地湊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討饒道︰「這麼多外人,多少給我留些面子嘛。」
「外人?」風姿漂亮的大眼飛速地掠過室內的另外兩人,出于余怒未消,對另一個眼熟的背影不予置評,最後目光定在了黃磊風身上,嗤笑道︰「以副總你與黃經理剛剛的親密度來計,怎麼算也算不上外人吧,副總?」
莫名被流彈擊中的黃磊風幾乎要仰天長嘆了,先是從不按牌理出牌的副總攪了他的面試,接著又來了他的母老虎助理,得理不饒人地緊咬不放,唉,真是禍從天降呀!
忙賠了笑臉從暴風眼內溜走,也無視副總時青時白的詭譎臉色,及最無辜的葉紫,黃磊風以最快速度退了出去。然後,他沒有任何愧疚感地長吁一口氣,臉上忍不住掛起了大大的笑臉,只要躲了出來,人生畢竟還很美好嘛。
「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葉紫道。
正當憋氣憋得幾乎內傷,徒然听到一個美麗悅耳的聲音前來搭救,方維揚立刻轉身用電力十足的魅眼對「天使」致上十二萬分地感激。
「你是……」耳熟的聲音引起了風姿的注意,她凝眸望去,立刻又驚又喜地大叫道︰「葉子,是你?!」
「當然是我,難道你還有其他女人嗎?」又好氣又好笑,葉紫忍不住揶揄她。足足在她身旁站了十分鐘之久,她才留意到,還真是難為她了。
「女人?!」方維揚瞠大了眼,可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
「對了,你怎麼來了,還在這里?還有,我兒子呢?他有沒有一起來,在哪兒?」一口氣問了一大堆問題,風姿扯了葉紫的手笑容不減,卻話鋒一轉眯眼威脅道︰「我已經很火大了,你明白吧?」
哼,敢不告而來就準備承受她的怒火吧!
「你兒子在對面的書店里挑菜譜。」但一山更有一山高,葉紫聰明地用最有效地方式將她的注意力轉移。
「什麼?你敢讓我兒子流落街頭,做棄兒!」不理會一旁驚悚地抽氣聲,風姿大吼出聲︰「姓葉的,我要宰了你!」
兒子?!這母老虎、男人婆幾時有了兒子?方維揚對新得來的訊息刺激不小,幾乎尖叫,剛想插一口問個明白,卻看到風姿惡狠狠地撲向那女人,而後……兩人竟抱做一團?!
不敢置信地揉揉眼,再瞧時,兩個女人已手挽手地走向門口,方維揚耳尖地听到姓葉的女人問男人婆他怎麼辦,心中忍不住剛泛出一絲猶為人知的欣喜,卻听到他最最倚重的助理說道——
「別理那個娘娘腔!」以非耳語的音量。
娘娘腔?!
方維揚深感倍受侮辱,正氣忿忿地要和她理論,驚見那個男人婆……呃,風助理回頭睨了他一眼,立刻地,一張怨婦臉馬上笑容滿面,忙殷勤主動地問道︰「有事嗎?」
「我下午請假,副總。」是肯定的語氣。
「準!準!」方維揚飛速地點著頭,一臉體恤下屬地和藹可親,「下午夠用嗎?要不要多請幾天?」其實最好不要請,要不然他可慘……
風姿眯眼瞪了他片刻,點了頭,「也好,明天星期五一並請了,加上周六,周日,我剛好陪兒子。」哼,便宜他了,才一天半而已。
對了,兒子!他還沒問她哪來的兒子。「呃,風助……」
再抬頭,兩個女人已走得無蹤影,留他一人哀怨——不,氣憤地回想這一切。
娘娘腔?
他哪里像娘娘腔了?他只不過比尋常人溫柔了一點,-嗦了一點而已。
真的,只有一點點哦……
「裴——」
兩手托腮,方維揚極其哀怨地凝睇著對面異常忙碌的男子,再度開口︰「裴,你好忙哦。」忙得都不肯理他。
「你想分勞嗎?」男子終于停工,抬起貴氣十足的俊臉冷嗤道。
「不,不想……呃,我的意思是我才疏學淺,恐難以勝任。」方維揚懼怕得跳離巨型辦公桌,在三尺之外嘿嘿傻笑。
「那就別擺一張棄婦臉來煩我!」
裴再馭,歐尼集團的第二順位繼承人,主管歐尼在亞洲區的業務。為人作風冷硬果決,看準目標後從不輕言放棄,且面對阻礙往往毫不留情地予以剔除,以征服為樂。
此時,即便眼前這男人是他的至交,他也毫不掩飾自己被人打擾後的不耐與厭煩。
「棄婦?裴,既使你是我的好友兼老板,你也不可以這麼侮辱我!」方維揚氣急跳腳。
如果一個身著名貴的純手工西服的大男人在你面前像個小丑似的跳來跳去,大吼大叫,那麼想必大家都會允許另一個冷酷如斯的男人眼底泛出幾絲笑意吧?
沒錯,裴再馭歷來冰冷譏誚的眼里正含了一份淺淺地薄笑,他挑動左眉,反詰道︰「侮辱?你確定那不是事實?」
「你……」方維揚為之氣結,很快他一本正經在裴再馭對面落坐,遲疑著問︰「裴,你說我會像……是個娘……娘腔嗎?」
哦,有趣,想想這個家伙歷來總用裝瘋賣傻來捉弄別人,從未失手,今天竟……吃癟,有趣。
把玩著手中的金筆,裴再馭略垂著睫毛以掩飾眼中興災樂禍的趣味,他故作不經意地問︰「會是你那個大眼楮的助理嗎?」
「大眼楮!你幾時瞧見她眼楮大小來著?」方維揚頗不是滋味地瞪他,去!別人的助理他瞧那麼仔細做什麼。
果然!
全公司上下大概也只有她有膽子騎在揚的頭上,頤指氣使,作威作福吧。當然,他也算一個。
「她……能力不錯。」
仍把玩著金筆,裴再馭氣定神閑,黯黑的墨瞳中深沉得令人費解,「我想……」
「你休想!」
方維揚大聲喝止,猛然起身,雙手撐了桌面,氣勢逼人地與他對峙。開玩笑,男人婆要是走了,誰來幫他處理雜務,誰來在他蹺班偷懶時代他處理文件?
「你想都別想!」他再度重申。
「為什麼?」逗弄已經踏入陷井的獵物,他毫無愧疚,更毋論這獵物是他的好朋友。「難道她的表現不足以接受升職加薪的小小犒賞?」
「呃,這個當然能。」
去!他還以為裴想將她列為新的獵艷對象,害他嚇出了一身冷……該死的!發現自己被人耍著玩,方維揚平素玩世不恭的臉上乍現了一抹陰戾,仿若換了一個人。
「你耍我?」他陰冷道。
「你不知道嗎?」
裴再馭神態舒適悠閑,膽大妄為地繼續在老虎嘴上拔毛,僅有微垂的黑眸中掠過一絲惺惺相惜的激賞,「許久沒運動了,不知你那身細皮女敕肉現在還能不能……」
「想要嗎?」方維揚乍然輕笑,眉梢竟現一絲嫵媚。
抖落一身雞疙瘩,裴再馭不認同地蹙了劍眉,起身月兌下西裝外套,扯下領帶,一同整齊有序地擱在座椅上,最後卷起了襯衫袖子,走向了辦公室一端早已等待的方維揚。
「不要以為你在外面放了什麼話我還一無所知,揚,適可而……」
方維揚怒目相向,快、狠、準地揮來一拳,裴再馭低頭、扭腰、輕輕閃過,也不多言立刻回了一拳,剎那間,辦公室里拳來腳往,兩人打成一團。
許久後,兩個扭打成一團的人陡然分開,雙雙躺在地板上喘氣如牛。
「你……你壞了規矩。」撫著破裂的唇角,方維揚語帶指責。
「哼!你守了嗎?」
臭小子,還敢說他?也不想想他右眼的一大片淤青是怎麼來的。
該死!他三點鐘還有一個會議要主持,總不能撐著一只熊貓眼去吧?
「揚,今天上午……我接令尊打來的電話。」
「哦,他還真長壽。」方維揚臉色一僵,頓了片刻,才問︰「說了什麼?」
「舊話重提,他想讓你回去。當然,還要你‘從良’才行,再來就是罵我變態,是該被天打雷劈的雙性戀。」裴再馭忽然邪佞一笑,翻身欺近他,故意在他耳畔吹了一口熱氣,「揚,我怎麼不知道我幾時成了你的性伴侶,嗯?」
從良?裴這該死的用……
方維揚微慍地瞪他,方欲思忖如何反擊,卻耳尖地听到門外隱約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他眸光微轉,旋即嫵媚一笑,嬌嗲道︰「討厭啦,每次都問人家這種問題,讓人家怎麼講嘛?討厭……」
握起拳頭欲輕捶他,趁著裴再馭微怔,門扉從外輕啟,方維揚立刻機不可失地扯下好友,湊唇吻上了他。
「啊——」一聲尖叫徹耳,臨時從人事部調來的女秘書嚇得花容失色,兩腳發軟。
總……總經理和副總他們在……接吻?!
恍然了悟,裴再馭瞬間黑了俊臉,他索性仍趴在方維揚身上,給了他一個陰狠的冷笑。
「有事?」方維揚笑容可掬地問。
「哦……今天下午的例會,各部門主管已經到齊了,只等裴總和……副總了。」好容易找回聲音的秘書,再度偷瞄了一眼衣冠不整的上司,含恨帶怨地掩面出去,虧她……虧她當初還……
「唉,可憐喲,碎了一地的溫柔女人心。」搖頭晃腦地感嘆完,方維揚臉色一整,神態謙卑道︰「老板,可否挪動一下尊體?您實在是有些重了。」
一言未發,僅是唇角的冷笑不改,裴再馭利落地從他身上起身,卻在方維揚爬起後,惡狠狠地給了他一記左勾拳,正中右眼。
「哎喲!」方維揚慘叫了一聲,不滿地跳起叫囂,「裴,太過分,你怎麼可以打我的臉?」
「今天的例會就由你來主持吧。」
甩都不甩他的狂吠,裴再馭心情不錯地走回座位,繼續辦公。
可惡!裴一定是故意的。
但……算了吧,誰讓他利用他在先呢。唉,只可憐了他的寶貝俊臉……
夜,風宅。
將最後一件行李放好,兩個精疲力竭的女人攤在沙發上,死也不肯再挪動半步。
「呼——」吐了口長氣,風姿用腳踢了踢葉紫,「算你識相,知道把行李托運到這里,不然……哼!」
「我早知道你會放心不下我們,當然要……」感性的話尚未說完,被風姿利眼一瞪,葉紫自動消音。
「去!我放心不下的是我兒子,誰擔心你來著?」
「什麼!」哀戚地驚呼一聲,葉紫雙手捧心,兩眼含淚,不可置信道︰「難道你只要兒子,不要兒子的娘?!」
什麼跟什麼嘛?風姿幾乎作嘔,這簡直比八點檔的倫理大悲劇的對白還假仙肉麻。
「如果呆會兒我要是咽不下我兒子煮的美味佳肴,姓葉的,我一定宰了你!」她惡狠狠道。
葉紫對她吐舌一笑,還想作怪,便被一道童稚清亮但威嚴十足的童聲嚇止。
「媽媽,別再和媽咪玩了!過來洗手吃飯,還有,把靠枕整好。」
「哦。」
加起來年齡已過半百的兩個女人立刻乖乖爬起,整放好軟枕,再轉身去洗手,最後在餐桌前規規矩矩坐好。
把最後一道雞絲筍片湯端上桌,身著圍裙的小男孩目光在桌上一轉,嗯,魚香肉絲、炸明蝦、紅燒牛肉、風梨炒蛋,加上這道湯,不多不少,四菜一湯。看畢,他俊秀的小臉終于浮出一抹笑意。
「開動吧。」他放話道。
如蒙大赦,兩個女人對視一眼,自動自發地一個盛飯,一個盛湯,搶著孝敬勞苦功高的大廚。
「Lucky,媽媽明天帶你去看新學校,好不好?」著迷地看兒子俊秀帥氣的五官,及那雙最動人的如寶石般的藍眸,葉紫驕傲地斜睨了風姿一眼。
「媽咪帶你去!而且下午去參觀最新最棒的資訊展,媽咪還要給Lucky買部新電腦。」不甘示弱,風姿也急急表態。哼,有什麼了不起,兒子她也有一分的!
「停!」
眼見兩個媽媽又要爭個不休,葉裴立刻當機立斷,小手一揮制止爭端。他銳眼掃過兩人,瞪得她們心虛不已,才開口道︰「首先,我暫時不想上學,更不會上你們提過的那所小學,明白嗎?」
「可是……」兩人都張口欲辯。
「我正在選修法語和意大利語,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去過那種無聊童年。況且,你們也希望日後去歐洲旅游時有個翻譯同行吧?」
在高壓與利誘之下,兩個女人只好點頭應允。
「那電腦?」風姿忍不住問。
「當然要買。」葉紫在一旁下了決定,招來一記白眼。
「買吧。」
一家之主點了頭,下人們……不,母親們自然群而合之,沒辦法,誰教……誰教她們的兒子是天才呢。
「那早餐和晚飯呢?」饞嘴的媽咪問。
「當然是我煮了,而且,」唉,誰讓媽咪不會煮,而媽媽倒是手藝不錯,可惜一進廚房就大傷小傷不斷,活像從戰場歷劫歸來似的,唉,沒辦法,他這個天才只得奮力自濟了。「午飯我會幫你們準備便當。」大發慈悲喲。
「這……怎麼好意思?」生身之母不安了。
「你們不想要?」小天才一挑左眉,冷嗤道。
「想要。」異口同聲地回答,令兩人好不汗顏。
「那不就得了,必要時我會……親自送去。」葉裴嘿嘿發笑,藍眼中掠過一絲與年紀不相符的精明……
三日後,歐尼國際大廈二十六樓。
「你好,我是新來報到的葉紫。」
初來乍到,葉紫一邊四下打量,一邊敷衍地與風姿口中那位進化中的麻雀秘書客套。
所謂進化中一說,意謂該女「胸懷大志」有妄圖飛上高枝由麻雀變鳳凰之嫌。
好……漂亮的辦公室。葉紫心中贊賞著。
單是這間秘書室就絕對超過十平米,干淨利落的設計,明快大方的辦公用具真是令人眼前一亮。更別提與之相連的小會客室如何的精致典雅,與它一門相隔的現代化十足的茶水室,嘖嘖,根本就是間一應俱全的小廚房嘛。
「還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一道低沉冷硬地男聲略帶不悅地打斷了她的迷思,葉紫急急回身,見一個俊拔帥挺的尊貴男子正微沉著臉,挑了左眉嘲諷似的斜睨著她。
好眼熟的感覺,仿若似曾相識,但又不是那種……普普通通的相熟,可是……該死的,他究竟是誰啊?
仔細梭巡男子的五官,葉紫知道自己此舉是失禮至極,但,她控制不了,熱切的目光妄圖找出令自己心悸失常的原因,因為有道聲音在心底狂喊——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終于她找到了,不敢置信地以手掩口,她強吞下驚喘,再度用目光去辨識那一模一樣的挑眉及唇角隱隱噙著的那絲嘲諷,像,太像了,這男人根本就是和Lucky一個模子里印出來,只除了……那雙深邃的黑瞳。
Lucky是天生的藍眸,那個人也是,而眼前這人……不是。
意識到最易排除的不同,葉紫半是慶幸半是失落地松了口氣,她微垂了眼瞼,隨一旁的麻雀秘書一樣喊了聲總經理。
或許……世上人口有如此眾多,而他們僅是相像罷了。
唇邊仍掛著職業性的微笑,葉紫卻覺得有些苦澀。
這女人……
僵硬地對她們頷首,裴再馭不否認自己被新來的秘書挑起了興趣,甚至還有一絲好奇。
他們認識嗎?不然這女人為何用那種過度灼熱的目光打量他?她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些什麼,而後來……她像是找到了,她很吃驚,緊盯著他的眉和唇看……那剎間他竟有種無所遁形般的張皇,眉心幾近抽搐,而唇則沒來由地灼熱、滾燙,像極了一個期待被心上人擁吻的青澀小于。
他懊惱著,幾近狼狽地回瞪她,而她渾然未覺……不,她沒找到,因為她逃避式地在慶幸,她……有點失落,她微垂眼瞼,妄圖掩去心底的岑寂,但怎知他早已瞧得通徹。
該死的,她想從他身上找誰的影子?該死的,她竟敢……她竟敢……用眼來看他,卻把心拿去愛別的男人?!她竟敢?!
「總……總經理,您有什麼吩咐嗎?」麻雀秘書張小姐小心翼翼地等著老板的答復。天知道她有多後悔在挑暫代人選時雀屏中選,她也悔恨著上周五的一時莽撞與沖動……上帝,觀音菩薩,如來佛祖,還有滿天滿洞的各路神仙,請保佑小女子渡過難關,事後小女子一定會吃齋茹素,殺豬還神……
天哪,總經理的臉色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看,誰來救救她呀?
「哈-,兩位美女,早上好哇!」
一個吊兒郎當的男人絲毫不為現場情勢所影響,頂著大大的笑容從電梯里晃了出來,「還有你,我最親愛的老板,早安!」說著還順勢將手臂搭在了老板的肩上。
顧不得計較這男人素來為她所不齒,麻雀秘書立刻沖了過去,邊搖尾邊逃跑,「副總,喝咖啡還是茶?我知道,一定是咖啡吧?我這就去……」話音未落,人已躥入了茶水室,閉門不出。
「喲,我今天才知道張秘書原來運動神經這麼發達。」好笑地撫著下頜,方維揚親昵地用手肘頂了頂裴再馭,「訓練有素哦。」
「副總好。」
有趣地瞧著眼前狀似密的兩個男人,葉紫絲毫不為頂頭上司陰冷的臉色所動,反正在家里只要她們犯錯,Lucky就是這樣一副深沉的臭樣子,一點也不可愛,見多了嘛。還是眼前的情形比較有意思,第一次哦,第一次見到真的男「同志」。
嗯,其實兩個帥哥放在一起也蠻……賞心悅目的嘛。
一眼瞧穿這蠢女人腦子里在想些什麼,裴再馭嫌惡地抖落方維揚的手,切齒地利眼一眯,「方副總,你進來一下,我和你有些事該談一談了。」
該死的,他從未像現在這麼痛恨過自己被好友利用,都是這女人的錯!
方維揚則是一副尷尬樣,要命!他該死的竟忘了這女人和男人婆是密友,這下完了,男人婆一定以為他真的是娘娘腔了。
嗚……真是流年不利,欲哭無淚呀。
「副總,總經理在等您呢。」
葉紫一臉暖昧地提醒及一副「我理解我支持」的神態,令方維揚更進一步地了解自己翻身無望,唉,里面還有裴那個大惡人在等呢,唉……
頹喪地邁入總經理辦公室,方維揚入眼的便是裴再馭亮得刺眼的一口白牙,他心底一寒,忙張口——
「裴……」
砰!門合鎖落。
他知道她是誰了。
在葉紫為他工作一周後。
那天中午,他突然想吃兩條街外的那家老字號的拉面,但一個臨時性的商務電話令他無暇月兌身,于是他打發葉紫去買。回來時下雨了,她被淋濕了衣衫及頭發,所以躲在小會客室里解下發髻,微側了頭用手指輕輕梳攏,等著晾干。而他則在心滿意足後,想喝杯咖啡,走出辦公室後意外撞見她柔美的側影,自此定住。
困擾他多日的煩惱一下解開,他驚喜地將那日她眼中的寂寞與曾令他魂牽夢縈的側影相聯系起來,記起了七年前的那夜……
「這是你要的錢。」帶著她回到住處,他馬上開了一張支票,數目是三十萬。
他的心情在那夜是復雜的,原本在乍見她的的憐惜與不忍仍然存留著,但不知為什麼卻又多了一分憤怒,怒她為了金錢出賣自己,而他則必須借由金錢才能擁有她的惱意。這令他自我厭惡,但更令他憤怒的是,他發現自己做出這種傷害她的舉動的原因是,他在嫉妒……
是的,他嫉妒!
明明是同一種孤單寂寞的靈魂,為何她可以如此篤定地為所愛的人犧牲一切,且做得如此坦然從容,而他卻不行?
「我只要二十一萬。」看過支票,她遞回給他,態度堅定且從容。「我不是妓女,我只是需要二十一萬。」
「你?!」他惱怒著,幾乎想出口污辱她,末了卻仍是難舍,收回支票,他重新又開了一張遞給她,二十一萬。
仿佛大局已定,她唇畔甚至綻出了一抹淒惶又欣喜的淺笑,清麗至極,眩了他的目。他忍不住走上前,伸手去撫觸那笑靨。她未動,定定地任他妄為,直到他意圖吻上她,她才倉皇退卻。
「我……要洗澡。」她說。
于是他讓她去洗澡,當他一想到她用著他的浴池,他的洗發水,沐浴乳,甚者會穿著他的浴袍時,他即感到了一股微栗的昏眩。
這昏眩遠勝過在此之前他從瑞士匆匆逃回時所受的震撼,畢竟那震撼開始只是令他無法接受,而後細想又覺得是理所當然,而眼前這體認卻是一股欣然的滿足,他也戀愛了嗎?
果然,當她將他的一件及膝浴袍穿成了長袍,揪著過大的V領,嬌柔荏弱又毫無畏懼地出現在他眼前時,他的身體像個不解人事的毛頭小伙般立刻興奮了,他幾乎沖動地想奔上前將她狠狠地揉入自己的體血骨肉,再不讓旁人瞧見她撩人的明媚,但他忍住了。
腦海里似有人在警告,故事仍有下文。而他也不想嚇壞了她,所以他借故洗澡,實則想令體內的騷動平復一些,好溫柔待她,好……讓她忘了他們是金錢交易,好與她有個好的開始,好的將來……
後來就在他從浴室出來的前一刻,他听到一陣悅耳的音樂鈴聲,是韋瓦第的《西西里舞曲》結尾選段。而響的則是她的移動電話,因為他听到她接了以後,驚喜地低嚷了起來。
那一刻他想完了,她不再需要他的錢,自然也不會要他的人,而他們不會有開始與將來了。他懊悔方才為何不……轉瞬又對自己的念頭不齒,掙扎了許久,他開門走了出去。
如他所料,她已換回了自己的衣服,站在房門前掙扎著不告而別與再度面對他的選擇。看到她沒走,他松了一口氣,自嘲地想或許自己給她的印象還不算太壞。
而看到他,她則漲紅了臉,不知該如何開口,靜默地對視片刻,他開了口︰「你走吧。」
她望著他,潔白如玉的臉上現出敬意,「謝謝。」她深深行禮,而後走了。
他回到床邊,果見矮櫃上放了那張已不被需要的支票,心忖她必定是從另一個人處得到了這筆錢,而那個人不會要她付出身體為代價。
一個人坐在床邊胡思亂想了不知多久,被乍響的電鈴驚回了神志,他去開門,驚見她去而復返,臉上淚痕尚新。
「你還要我嗎?」她問,楚楚動人。
要!怎會不要?
不能怪他乘人之危,或許是失而復得的狂喜擾亂了人的理智,又或是早在見她似一抹游魂徘徊在PUB門外時,他已失了心。
他擁她入懷,以行動作為回答,急切卻不失溫柔地覆上她的唇,輾轉吸吮,纏綿至極地想將她心上的憂傷逐去,好把體熱分給她。
終于當她的唇不再冰冷,她熱情地開啟紅唇允他深入,一切才失去控制,愈舞愈狂的情焰使他幾近發狂,而節節攀升的欲火終究吞噬了兩人……
親吻,撫觸都無法緩解內心孤單的饑渴時,他抱她來到床上,虔誠地褪去彼此的束縛,有一瞬,她睜開緊閉的雙眸,迷茫無助地盯著他的眼楮,流出了晶瑩的淚水,他緊張得微微顫抖,以為她後悔或是想乞求他停止,可下一秒,她卻攀上他的頸子,主動擁緊了他。
他不是聖人,無法在此時情境下再去追問她為什麼回來,抑或那淚珠是為了誰而流。他不問,他只是依照她的選擇去做,虔誠且聖潔……
事後她拖著酸痛的身子去沐浴,而他則在百味雜陳之下凝睇著床單上的落紅。她不是隨便的女孩子,他想她本是知道的,但……不放手,就執意要了她。只是這份貞潔,她是否本是打算獻給未來的丈夫或最愛的情人,可為何給了他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我給你放了水。」
沐浴後她再度穿了他的浴袍,仍是那樣的柔美。
「嗯。」他答應著,赤果著身體從她身旁經過,心底想說的卻是想要她的承諾,不會悄然離去的承諾……
沒有人知道他在沐浴時曾有什麼樣的驚恐與不安,幾度,他想打開門去確定她是否尚在,但伸出的手卻——不能。
終于當他結束這非人的折磨,顫抖著手將門拉開,滔天的狂喜涌上胸臆,他便是像此刻一樣,著迷地望見她側頭梳發,感到幸福滿滿久不能言……
「葉……葉紫。」
當他忍不住出聲喚她,準備與之相認時,葉紫應聲回頭,長發在空中劃出一道如絲的飛瀑。
「有什麼吩咐嗎,總經理?」她恭敬拘謹地問,臉上是一貫的淡然。
「你……」他澀然難言,莫非她已忘了他,忘了那一夜?
凝睇良久,他尊貴的臉一徑地陰沉,終于他開口︰「沒事。」
「哦。」葉紫困惑地應聲,不解他失望什麼,不悅什麼,這樣的他讓人有些……不習慣。
平日的他,對工作嚴謹勤奮,私下里則沉默寡言,鮮少有情緒外露,只除了方副總來閑逛時例外。那時的他會笑會怒,較有人味,不過那是自然的,他們是情人嘛。雖然她上任以來,也替他擋過不少女人的騷擾電話。但他總不痛不癢地漠不關心,只除了對副總……唉,說不定那些女人只是他的煙幕彈而已,真正的情人卻只有副總。這痴心……還不是普通感動人喲。
兀自沉迷在自己的思緒中,待葉紫清醒時已被裴再馭強拉著走向了辦公樓另一半她未曾進入的空間。
「總……總經理?」
她驚愕的不是他的行為,而是自己被他握及的手腕處所貼慰的那份悸人的溫熱,好似許久前曾感受過相似的暖意。
她迷惑了……
拉她徑自走入自己私人的休息室,裴再馭扶著她嬌小單薄的肩,低頭以銳不可擋的犀利直直望入他靈魂深處,瞧見了她的迷茫、困惑,甚至有絲類似沉迷的東西……直至這一切轉化為不安、抗拒,他才放開了她。
「這里烘衣機、衛浴設施也一應俱全。」簡單地交代完畢,他轉身欲走。
「這里是?」明明是被強拉來的,為何她卻覺得體貼?!
「我的私人休息室。」他繼續向前走,未回的頭臨時補充道,「放心,不會有人進來。」
他以為她在擔心安全問題嗎!不,不是的,她或許曾在生活中對許多人存有戒心,不知為何卻不曾拿來對他……或許,或許是由于他與那個人有著驚人的相似吧?
「為什麼?」輕咬著下唇,她終是抑不住好奇心,開了口。
「你不知道嗎?」
已站在門口的裴再馭駐足回望,謎樣的回答留下了一室的深思,更有他魅惑似的灼熱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