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被帶進了相侯親王府,穿過重重回廊樓閣,他見到了一大片竹林,正驚奇這王府中怎會有這麼大、這麼密、這麼青翠的竹子,卻听微風送來幾聲清脆悅耳的鈴聲,那是淙身上的玉鈴聲,听了七年,他絕不會記錯。
整個竹林一片寂靜,除了那下絕于耳的鈴音,聲聲逼人心顫。隱約地,他看到竹林里有兩三個人影。他慢慢地走過去,看見淙立于一座墓前,夢殘和雲斷守在她身邊。他在離他們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
「這是我父母的墳墓。」淙背對著他說,」你過來上個香。」
南宮-走上前去,接過雲斷遞給他的香。
「跪下磕幾個響頭,就算你見過岳父岳母了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丈大,是金壁皇朝的駙馬爺。」淙平淡地說,聲音沒有半點起伏,這許他想起了笪奴,她以前就一直是這樣的。
南宮-依言做好之後,站起身望著她,而她卻一直面對著父母的墳,眼神連閃都沒閃一下。
「這就是相候親王府,我會命人帶你熟悉環境。按規矩,我的丈夫和我的兒子都有權繼承我爹的爵位,所以你當了駙馬,也等于是相侯親王。以後這里就是你的家。如果你還想兼顧你們南宮大家的事業,就必須把生意的重心移到京城來。
「你要是遇到喜歡的女子,依然可以據為己有,雖然不能讓她成為正房夫人,但一生與你在一起應該是可以的。你還是像在南州一樣,我會給你充分的自由,算是補償放被迫與我成親。
「等等,我什麼時候被迫與你成親了,那是我自願的。而且你說什麼‘遇到喜歡的女子’,你在說什麼呀?」南宮-越听越糊涂了。
「反正你記住我的話就行了。還有,以後你見了我,除非我允許,否則你一句話也不許說,要是你不小心說話,說一個字打一個嘴巴。第一次犯,一個嘴巴子;第二次犯,加倍;第三次,再加倍。以此類推。」
「這又是為什麼?」南宮-大悶。
「六個字,第一次犯。」雲斷與夢殘上前,‘啪啪啪……」打了他六個巴掌,手法奇快,待他回過神來,他們倆已站回原位。他捂著微腫的臉驚愕地望著他們。這是一個什麼狀況呀?
「沒有什麼為什麼,我高興。」淙眼里含著淚。
「你高興也得有個道理吧?」南宮的不解地說道。
「第二次,十個字。」
雲斷與夢殘再次上前,可這次南宮-有防備,沒讓他們倆那麼容易得逞。他飛快地跳到淙跟前,想問個清楚,扳過身子後卻見到她滿胸淚痕,他一驚,「淙……」
淙昂起頭,直視著他,「我不需要道理,我只要高興就好、你不知道天賜公主一向都是刁蠻任性的嗎?要做這個駙馬,你就要有時時受她荼毒的準備。」
南宮-松開手,一臉陌生地看著她。若她有意難為他,又怎會淚流滿面?「淙,你到底是麼啦?」
「給我打。」她轉過身閉著眼大叫,
「淙。」南宮-用力地扳回她的身子,「你有什麼事跟我說呀。別憋在心里好不好?」他心疼地叫道,「你這樣會讓我心疼的。」
淙用力地掙開他,大吼︰「給我打。」她為什麼不讓他開口,就是為了不要听到他再次說出違心的話,為了他不會說出傷她的言語。
雲斷與夢殘把他拉到一邊,「啪啪啪」的一個三掌接一個巴掌地打。南宮-沒有掙扎,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她,她到底是怎麼啦?她這個樣子。他看了只會好心痛。
淙背對著他們,耳听巴掌聲傳來,她知道那一定很疼,她也痛啊,只是她的痛他是否知道呢?
等到雲斷和夢殘打完停下,她才回過身,但一看南宮-高高腫起的臉,她就一陣揪心。她迅速地轉過身,偷偷拭起忍不住掉下的淚水。停了一會,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起來,「以後你若有事找我,就寫在信上,送到遙陽宮給夢殘或雲斷,他們會轉交給我的。」說完就從竹林向外走去。
「淙……」南宮-在她身後大叫,「你要與我做一輩子有名無實的夫妻嗎?」
淙頓了一下,沒有回頭,接著就直直地往外走。雲斷與夢殘都瞪了他一眼,也跟著走了。
南宮-對著她的背影發呆。天哪,誰能告訴他,淙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他在王府里想了一夜,還是弄不出個所以然來。隔天一大早起床,卻見大廳中央端端正正坐著的,正是淙。
他走上前看著她,卻不說話。不是不敢,而是嘴實在腫得厲害,開不了口。淙看了他的嘴一眼,擱下幾個盒子說︰「這些都是消腫去火止痛的藥。對你的傷有好處。」說完就起身走了。
南宮-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的背影。他的笪奴是不是成了神經病了?他搖搖頭,走到桌邊,拿藥瓶看了看,突然明白她這是在關心他。頓時,他的眼底浮現了幾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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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淙又來找他了,她一見他的面就直接說︰「我的幾位王兄想見見你。」說完又轉頭走了。
南宮-跟在她身後,覺得在她面前,他的男性威風大受折損,不由得苦笑一聲。以前他是她的夫主,她是他的侍妾,現在似乎兩人的地位倒了過來,只有她使喚他的份,沒有他說話的份。
上了馬車,他剛要跟上,卻被夢殘扯了下來,「駙馬爺請騎馬。」
他只能上了馬,在心中不住地犯嚼咕,他不會一輩子都這樣吧?那他豈不是太窩囊了。可是一想到淙的淚,他就一陣心疼。等他把事情搞清楚了,他一定會把這個天賜公主治得服服帖帖的,像以前的笪奴一樣。
他正想著,已經到了。
「這里是我大皇兄的王府。」淙說,「今天除了琮,所有的王爺都來了,包括他們的家眷,算是一個家庭聚會。到了里面,我會給你介紹的。」
南宮-點頭。
「還有,今天你可以說話。」
南宮-一愣,她還真以為他怕她那個規矩哪?
「淙我……」
「到里面說吧。」淙說著率先在里走。
南宮-嘆了口氣,只得跟上去。
當天熱鬧了一整天,每個人都對這個新駙馬感到新奇,圍著他問東問西。鬧了一天,當他們回到王府,已是掌燈時分。
淙掀開轎簾,對南宮-說︰「今天已經很晚了,你進去休息吧,我先回宮了。」
「等等。」南宮的攔住他,「淙,我有話跟你說。」
「我不是說,你有事寫在……」
「我要當面跟你說。」他打斷她的話,「有些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我不明白你在堅持什麼,但我心里的話卻是一定要說出來的。」
「你把它寫在紙上,明天給我看。」說著,她放下轎簾。
「不。」南宮-攔住馬車,「我一定要說。」
「南宮。」淙在里面嚴聲嬌喝,「你不要以為我還是笪奴,在天賜公主的面前。容不得你如此撒野。」
南宮-的身子一僵。笪奴.他的笪奴呵。
「走吧。」雲斷與夢殘拉開他,馬車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南宮-立于寒風中,望著華貴馬車消大在視線中,良久。
他喃喃低語︰「笪奴,笪奴,難道你真的就此離去?難道你真的再也變不回以前的笪奴了嗎?難道說,我一生的至愛就真的這樣與我形同陌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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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候王府,竹林中。
南宮-立于先王爺、王妃的墓前,感慨萬千。想他們夫妻一世溫德賢良,為何會生出個如此怪脾氣的女兒來呢?這幾個月,淙除非是與他一同參加什麼活動,不然絕不出現,而且她頂了個大肚子居然還去上朝,他要幫她吧,她又不肯,不幫呢,他怎麼忍心自己的妻子拋頭露臉地辛辛苦苦為國事奔忙。他這幾個月來都快被她搞瘋了,什麼事都是圍著她轉。害得他國事插不上手,生意也沒做,白白浪費了幾個月的時間。
他就納悶了,同一個人,這前後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她溫順的時候像個小貓,撒野的時候又可以像條瘋狗,霸道的時候又像是個暴君。當然把他的親親愛妻比喻成瘋狗和暴君,確實有些過分了。但她的行為實在是……哎呀,無以言表哪。他總算是真正見識到刁蠻公主的厲害了。奇怪的是,皇宮里的人雖然經常被她整得灰頭上臉的,卻從未見到有半句抱怨的話。後來他才發現,其實大家都只是當成一種娛樂。她耍什麼手段整人時,若被整的人也能融入其中,同樣可以體會到樂趣的。這樣還有什麼可以煩惱的呢?又有什麼可怨可怕的?
只是他荒廢了幾個月的生意沒管,終于來報應了。南州的生意好像出了點事,他必須馬上回去處理。這樣,他與她就必須分開了。昨天已經托信給她了,不知她今天可會來送他?
正想著,風中傳來幾聲玉鈴音,維繞耳邊。南宮-微微一笑,她來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身後傳來她幽柔的嗓音。
「今天。」
「需不需要我叫人去幫你?」
「我心里有一位很好的入選,但我想她不會願意的。」
「為什麼?」
「因為她心里別扭。」
淙一愣,「誰?」
「你。」南宮-回過頭來,走到她面前,「你願意跟我一起回去嗎?」
「我?就因我有幫你打理生意的本事?」如果這樣,她才不去呢。
「不,因為你是我的妻子。你不認為你嫁給我那麼久,卻還沒跟我一起回過南宮世家,是件很奇怪的事嗎?」他雙眼熾熱地望著她。
「那、那有什麼奇怪的?誰叫你是駙馬呢?身為駙馬,你就要知道,是你嫁給我,而非我嫁給你。我還要告訴你,將來我們的孩子必須姓宗政,而不是南宮。」「那不重要。」孩子姓什麼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孩子能接受。
「我這一趟回去,恐怕沒有半年時間是回不來的,你難道願意與我分開那麼久?更何況,你現在肚子這麼大,半年後孩子恐怕早生下來了,你難道不希望你生孩子的時候我陪在你身邊嗎?」
「我生孩子你在身邊干什麼?你又不是產婆!再說了,分開半年就半年嘛。你難道要我像個跟屁蟲一樣整天都跟在你後面啊?哼!」話說完,她就撐著大肚子,在雲斷的攙扶下怒氣沖沖地走了。
南宮-悵然地望著的背影,有些失落。
她就不能體諒一下他的心嗎?
他長嘆口氣,忙回房收拾東西,帶了幾個家丁就上路了。
他走到城門口,卻見那里有許多的官兵、太監、宮女。他策馬上前,所有的人都向他請安︰「給駙馬請安。」
他淡淡一點頭,這是怎麼回事?
此時,守在一個華麗馬車邊的雲斷與夢殘走了過來,「駙馬爺,公主說,她懷有身孕,不便急走。讓您先快馬加鞭趕回去,她隨後到。」
「公主在哪?」
兩手指向馬車。
南宮-策馬向前,掀開垂簾,果然見到淙端坐其中。
他微微一笑,下馬跳上馬車,鑽進里面與她同坐。
「你不是有急事嗎?」
「也不急在這一時。」
淙別過頭,不看他。
他扯扯她的衣袖,「娘子。」
「喂,你別叫得那麼肉麻好不好’!」說著,她結夢殘吩咐︰「出發。」
夢殘一揚鞭,「出發——」」
一只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南州城前進。
「淙,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淙淡淡地說。
「淙,我們是夫妻呀。難道這一輩子你就這樣和我過?」
「這樣過有什麼不好?」
「當然不好。天下有幾對夫妻像我們這樣分房而居,甚至十天半門見不著人影的?」
「天下這樣的夫妻多著呢。你別少見多怪了.」
「淙,你不該老是這麼躲避著我,你越躲我,我就越不知道真相。」
「真相?」淙瞞著他,「你這是在申冤嗎?」
「我當然要申冤。我承認,那天在湖邊,我的話確實說得有點傷人……」
「住口,不許再說了。」一提到湖邊她就傷心。
「我偏要說,你怎不想想那時……」
「夢殘,」淙急促地向外喊。
南宮-迅速地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再開口說話。
「公主,有何吩咐?」夢殘在外恭敬地問。
「叫車夫把車速放慢些,這樣顛簸對胎兒不好。」南宮-的說。
夢殘不疑有他,依約辦了。
而轎內,南宮-一手捉住她的兩手,一手掏出手巾把她的嘴塞住,然後再把她整個抱在懷里。
淙動了幾下,試圖掙扎。南宮前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別掙扎,你忘了你月復中還有一個孩子。再說,你的力氣又怎麼可能大過我。」
淙惱怒地瞪著他。
「淙,別生氣。心平氣和地听我說,好嗎?為什麼我們都不能冷靜地坐下談談,而非要用這種暴力的方式呢?」
「淙,這次回到南宮府,我想你一定會覺得驚喜的。」
「什麼驚喜?」
「既然是驚喜,當然就不能說破,說破就不好玩了。」
淙無聊地瞪了他一眼。
「你還記得你剛進府里的時候嗎?那時你穿一身水綠色的衣裙,立于一群嫣紅奼紫中是那麼的顯眼。你在席前跳舞,一搖一擺間玉鈴聲隨著舞步滿室飛揚,令人心醉神迷。我被你深深地吸引住了,于是留你在府中做我的七夫人。
「你住在府中的七年,是我最珍貴的日子。雖然有時候我也氣你的呆。你的傻、你的不解風情,氣你不懂我的心意,然而現在想起來,那些也是極為美好的。
「我等著你慢慢發現我的心思,這一等就是七年。可你還是依然故我,我那時已等不及,就想與你成親,然後在洞房花燭那晚告訴你我的心意。沒想到你居然逃了。你知道我那時的心情有多復雜嗎?我發誓一定要把你追回來,狠狠地把你鎖在我身邊,讓你輩子也離不開我。
「最後我終于找到了你,並把你帶回府。但那時夢殘拼死要保護你,這讓我妒忌,于是我把你關了起來、後來知道你就是我找得千辛萬苦的公主,你知道當時我心里有多震撼嗎?我問老天,為什麼要這麼捉弄人?為什麼伴了我七年的侍妾競會是一個公主?
「後來你走了。我開始發瘋地想念笪奴,想念她的琴聲、她的舞姿、她的玉鈴、她的青竹,她的平平淡淡。那晚我在七夕汀中對著夜色發呆,卻被夢殘捉走了。然後我在湖邊見到了你。」
淙身子一僵。
南宮-柔柔地撫著她,「別怕別怕,听我說完。」
「當時你在彈琴,彈的依舊是那首《醉清鈴》,我听得心神蕩漾,差點撲上去把你緊緊抱在懷中吻個千萬遍。」
淙臉微紅,把頭埋入他懷中。
「可是接下來,你說起了天賜公主,說公主的種種惡習,你的口氣專橫而霸道。那一瞬間我迷惑了,我以為淙與笪奴是兩個人,我在你的身上找不到半點笪奴的影子,我對天賜公主完全感到陌生。我想,也許你以前的柔順是裝出來的,這個有著壞脾氣的公主才真的是你,我失望,七年的愛居然給了一個不存在的虛假的人,世間根本就沒有笪奴,我心灰意冷,以為今生所求只是一場虛影.所以,我說了那些絕情的話,傷了你的心」
南宮-拭去了她眼角的淚,說道︰「再後來,我成為你的駙馬,以為可以好好地與你相處,而你卻再不給我機會了。你挺著人肚子每天東奔西跑,我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老擔心你出事,你把你的刁蠻任性、專橫霸道、喜怒無常都展露在我面前。可是我突然發現,即使是那麼壞的你,我還是愛得無怨無悔。我才知道,原來自始至終我都是愛著你的,不管你是笪奴還是淙,愛情一旦深植入心里,就不會改變,它已經生根了。」
南宮-托起她的人,「淙,你知道我的為人.在生意場上我講究的就是一個‘誠’了,所以我不會騙人。這麼多年你跟在我身邊。下會不知道我從不說假話,因此我今天告訴你的,字字都是發自肺腑的真言,你就信我這一次好不好?」
淙無言地點點頭。
南宮的一把緊緊地抱住她,天哪,希望她以後不要再誤會他了。這場愛他已經很緊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