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在梁少宇的書房里,雪兒學了幾首周詩的代表作;另外,描寫楚國民
間祭祖山川之神、表現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山鬼>讓她印象最為深刻。
<山鬼>整首詩描寫的是作者幻想神也和人們一樣,有其纏綿的愛情生活;
還有,描寫采行菜的姑娘引起一個男子愛慕的<關雎>,和寫一個女子在城闕等
候情人的<子矜>,都讓她原本平靜的心理泛起漣漪。
「以前的人就能如此勇敢表達自己的愛意了嗎?」這個問題在她心里藏了好
幾天。在此之前,男女間的情事對她這個足不出戶、又有梁夫人保護有加的小姑
娘來說是全然陌生的,所以她從來也不識何謂愁滋味。
據她所知,梁夫人嫁到梁府之前雖然見過梁守山一面,但憑的也是媒妁之言;
而梁府里幾個負責煮飯、洗衣的老嬤嬤更別提在婚前見過對方了。所以每當听見
梁少宇解釋著詩經里講著有關離愁、思念以及男女相互表達心意的故事,她不禁
感到疑惑。
而這些疑惑來自于梁少宇等人的出現。郭昀大方及明顯對梁少宇的愛慕。郭
震對自己的殷勤、自己面對梁少宇的莫名心情;這些的種種,她都還不能理出一
個頭緒來。
此時听著梁少宇的聲音,仿佛他的聲音是這靜謐空間里唯一的天籟。雪兒抬
起頭來看著在書房里走動、念著漢詩的梁少宇,一雙眼楮無意間緊跟著他,再也
離不開。
小時候自己也常坐在這書桌前跟著他念書。那時候,他高大的身軀和嚴肅的
表情對雪兒來說,就像是一個令人難以靠近的巨人一般,雪兒心里對他懷著的是
無比的敬意,甚至有一些懼怕,因為他看起來是如此的高高在上。
眼前的地,身形依舊健碩、高壯,臉上的線絛卻柔和許多。是因為念著悠美
詩句的關系,或是因為郭昀的關系?雪兒不禁痴了。
梁少宇看見雪兒正若有所思的盯著他,于是問了聲︰「怎麼了?哪里不清楚
嗎?」
雪兒卻沒有反應,像是沒有听見他的問話。
于是梁少宇再問了一次︰「雪兒,在想什麼?」
雪兒意識到眼前的身影,方才從沉思中驚醒。她不好意思的寫著︰「對不起,
我分心了。」
梁少宇笑了一笑。「是不是累了?你的身體好點了吧?」
雪兒也笑著。「早好了,謝謝。」
知道她發燒後,梁夫人和女乃媽每天都盯著她吃藥、休息,再加上梁少宇、郭
震和郭昀時常陪著她、和她說話,她的心情一好,這場病也就好得比以前要快。
「那麼我剛才念的詩,有沒有听不懂的地方?」梁少宇看她臉上淡淡的紅暈,
她的氣色確實是好了很多。
雪兒喜歡看他認真念詩的樣子,而且方才因為想事情沒有完全听到他念了什
麼,于是寫著︰「可不可以請你再念一次?」
梁少宇體諒的放慢速度再從頭念了一次。雪兒看著他的臉,這是沒能專心听
他念的內容是什麼。
書房的門悄悄地被推了開來。原來是郭震。少了梁少宇的作伴,加上見不到
他心里想著的人,郭震簡直是坐立難安。他知道這個時候梁少宇和雪兒在書房里,
之前他也得到允許,只要他安靜、不打擾雪兒的學習,便可以在一旁陪讀,所以
他放輕手腳,以免吵到兩人。
一推門,卻發現雪兒正支著下巴、入神的望著梁少宇,他呆在門口。
雪兒臉上的欣喜,就像正看著一個心愛的人一樣,充滿了溫柔和甜蜜。再看
向梁少宇,他毫無知覺的繼續念著手上的卷子。
他向前跨了一步,因為滿懷心事,所以忘了放輕腳步,腳上的靴子在地上的
石板敲出聲響,止住了梁少宇的聲音、也打斷了雪兒的思想。
「是你啊!」梁少宇抬眼見是郭震,于是放下卷子。
郭震勉強笑了一下,心情不是很好。
看見他不甚自然的表情,敏銳的雪兒以為他可能有話要和梁少宇說,于是向
梁少宇寫道︰「我先出去了。」
梁少宇點點頭道︰「你今天先把這首詩背起來,明幾個我再解釋給你听。」
等到雪兒走出門,梁少宇才問︰「怎麼了?怪怪的。」
郭震懶懶地回道︰「沒事做,悶得很。」然後一坐在雪兒剛才坐的位置
上。感覺到椅子上的余溫,和空氣中殘留淡淡的香味,他忍不住說︰「雪兒的書
讀得怎麼樣了?」
梁少宇沒有想到他會忽然問起雪兒,先愣了一下才說︰「雪兒非常聰明,所
有的東西教過一遍她就懂了,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郭震重復著他的話尾︰「她的確是個難得的好姑娘。」接著又兀自發起呆來。
望著他的失魂落魄,梁少宇也坐到他的前面,仔細打量著他。「你今兒個是
怎麼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發生了什麼事嗎?」
郭震只是無意識的翻著他剛剛放下的卷子,沒有理會他的問題。
和他認識了十幾年,梁少宇深知他的脾氣,于是耐著性子再問了一次︰「你
是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說?」
郭震這才正眼看著他,劈頭便是一句︰「你覺得雪兒會不會喜歡我?」
「這?」他掩藏住心里的感覺,平淡的說︰「這種問題怎麼來問我?你應該
去問雪兒才是。」
可是郭震期待的眼神,又讓梁少宇無法回避他的問題。于是,他仔細的想了
一下才說︰「其實,以你的條件來說,也不必太在意雪兒是不是喜歡你。」
「你這算是什麼回答?我問的是雪兒會不會喜歡我?我就是在意她喜不喜歡
我!」郭震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梁少宇兩手一攤,幫不上這個忙。「要怪就怪你問的問題我又不是雪兒,你
叫我怎麼去猜測她的心意?」
「可是,你看著她長大,應該知道她喜歡什麼。」郭震一廂情願的說著。
梁少宇再看他一眼。「你不要忘了,我有五年沒有見到她。上一次見到她,
她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我怎麼會知道她喜歡什麼?」
這倒是真的。五年前他和雪兒相處的時間也僅止于教她讀書的時候,對于從
來沒念過書。
不識字的雪兒,他是很嚴格的。他當時想的是,雪兒已經失去了一部分的記
憶和說話的能力,如果再不學一點東西,恐怕將來難以有好日子過,所以他竭盡
所能的教她;幸好她也是個用心、聰明的孩子,總是能在很短的時間里把他教的
東西消化掉。除此之外,他根本不了解她小小的心靈理想些什麼,更不知道她喜
歡的是什麼。
五年後再見她,和她之間的感覺更加陌生了。除了她外表的改變之外,她害
羞內向的性格比她的無法言語更劃開了與眾人之間的距離。他察覺到雪兒離開書
房後再看到他,總是先閃得遠遠的,他也不懂是為了什麼。
接下來,換梁少宇陷入沉思。他微皺的眉頭讓郭震覺得有趣。
「咦?怎麼換成你失魂落魄了?」郭震看到梁少宇罕見的失神,而暫時忘了
自己的心事。
「沒什麼。」梁少宇敷衍的回道。
「你遺說沒事,你看你的眼楮里明明寫滿了心事。」郭震是瞎蒙、胡猜一通。
兩人的年紀相差不多,梁少宇就算再怎麼專心訓練自己成為未來的輔國重臣,
也免不了要成家生子。他就不相信他從來沒想過這些事,難道他感覺不到郭昀對
他的心意?或是他不想接受郭昀?莫不是為了雪兒?
「我會有什麼心事?」梁少宇笑得有點尷尬,沒想到自己竟想起雪兒來了。
「我還不是在想你的問題。」
「是嗎?」郭震再听他提起雪兒,一顆心喜憂參半。這幾天以來,沒見到雪
兒,他就不停地想著她;真要見到雪兒,卻總是和她說不上話。為了自己這種蠢
行為,已經讓郭昀笑了幾次。
可是雪兒剛才望著梁少宇的眼神,卻是帶著點特別的情感,讓他不禁要懷疑
這是不是就是雪兒躲著他的原因。
看梁少宇一停下說話又發著果,他忍不住試探的問出了心里的問題。「少宇,
你對雪兒的感覺怎麼樣?」
梁少宇的確想著雪兒的事,可是不太清楚郭震想要知道的答案是什麼。
「我問你對雪兒的感覺!」郭震的聲音充滿著一想得到答案的不耐與著急。
「我對雪兒的感覺?」梁少宇自己又重復了一次,才省悟他在問什麼。「我
剛剛不是和你說過了?雪兒是個聰明、懂事的好姑娘。」
「我要問的不是這個。」郭震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于是干脆明講︰
「你喜歡雪兒嗎?」
郭震的緊張讓梁少宇笑了起來。「郭震,你在想什麼?我當然喜歡雪兒,我
待她就和郭昀一樣。」
「你待郭昀怎麼樣?」郭震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不明白他這算什麼答
案。
「我待她,就像你待她是一樣的啊!」梁少宇不解的笑著,也是不懂郭震何
時變笨了。
「你的意思是——你把雪兒當成妹妹?」郭震想了一想才說。這一刻他又變
聰明了。
梁少宇點頭。是這樣吧,他只是把雪兒當成妹妹一樣。在回答郭震這個問題
之前,他也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雪兒的年紀和他差有十歲吧?當初也沒有想
到她會一直留在梁家,而且一轉眼已經六、七年。雖然母親把她當親生女兒一般
的疼愛,但是,他自己卻是難得和她說上幾句話。直到這次回家,發現她的轉變,
而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是忽遠忽近,所以,雖然雪兒在自己家里住了這麼久,他也
說不上來自己和她是什麼樣的關系。
他知道郭震很喜歡雪兒。郭震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花花大少,對女孩子向來
是見一個喜歡一個。雪兒的美麗他也知道,所以難怪郭震會喜歡上她。問題是他
對雪兒是否真心?又或者他只是老毛病犯了?
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雪兒,包括郭震在內。有時候,他也驚訝于自己強烈想
保護雪兒的心情。他真的只是把她當作妹妹嗎?
「你真的不是喜歡雪兒?」郭震急于確認,未待梁少宇回答他又問︰「你有
沒有注意到雪兒的眼神?」
梁少宇狐疑的看著他,不知道他今天怎麼會有如此多的問題。「雪兒的眼神
怎麼了?」
得到梁少宇明白的答案後,郭震想再弄清楚的就是雪兒的感覺。他不能貿然
的去問雪兒,所以只有從梁少宇這邊下手。「你沒有發覺雪兒看你的眼神有什麼
特別嗎?」
除了念書時偶爾的不專心外,梁少宇是真的沒有發現雪兒任何的異樣,于是
搖了搖頭。
「難道是我看錯了?」郭震搔搔腦袋,心理卻似放下一塊大石。
「你別想大多了。我倒要問你,你對雪兒是不是真心的?」梁少宇沒有忘記
自己想保護雪兒的心意。
「我?我當然是真心的。」郭震正色表示。
「那就好。」粱少宇的眼神閃過一陣黯然,顯然不是真的感到開心。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雪兒的。我打算回京後要我爹找人來提親,你說
好不好?」郭震開心的拍拍他的肩膀。
「提親?」梁少宇意外的看著他。
郭震不好意思的笑著「我知道快了些。但是你也看到了,以雪兒的條件,一
定會有很多人上門提親,所以我要先下手為強,兔得慢了一步。」
☆☆☆
「哥,你真的要帶雪兒回京?」郭昀微皺著眉、望著一臉得意的郭震。
「沒錯。」郭震臉上的表情好像雪兒已同意嫁給他一般。
「可是……雪兒答應了嗎?」
她不是不喜歡雪兒,只是旁觀者清;到梁府已經十幾天了,看得出來雪兒對
郭震的追求並沒有什麼反應,反而是她和梁少宇之間若有似無的、像是有著什麼
牽系。只有粗枝大葉的郭震還一廂情願的看不見事實。
「我還沒向她說,不過,我和少宇說過了。」
郭昀急著知道梁少宇的反應。「他怎麼說?」
「他當然是很高興啦!我答應他一定會好好照顧雪兒的。」郭震得意的笑著。
「他真的答應你娶雪兒?」郭昀有點糊涂了。
難道梁少宇真的只把雪兒當妹妹看待?望著郭震一臉的笑,她不禁提醒道︰
「大哥,我看你還是別開心得太早。」
「為什麼?」妹妹的話像是迎頭澆下的冰水,把他的笑容僵在臉上。這個唯
一的妹妹雖然平日嬌蠻無比,頭腦卻是比他清楚許多。
「第一,」郭昀雙手放在背後慢慢踱著。「你還沒問過梁夫人讓不讓你把雪
兒帶走。你應該知道梁夫人視雪兒如親生女兒吧!照理說,雪兒這年紀應該早已
訂下親事,為什麼她遺留在梁家?」
「為什麼?」郭震一頭霧水,根本沒想這麼多。
「依我看,不是梁夫人舍不得她,就是雪兒自己不想嫁。」
听著郭昀冷靜而清楚的分析,郭震傻了。
「第二,」郭昀又說︰「我不認為爹會同意這門親事?」
「為什麼?」此時郭震腦海里除了一大堆的為什麼,似乎就沒有其它的字眼
了。
郭昀站在地面前。「先不說雪兒不會說話,她連自己原來姓什麼、叫什麼都
不知道,你想爹會答應讓你娶她嗎?」
郭震這時候才想起自己父親是一個極愛面子。又非常注重門戶相當的人,京
里有些大家族的女兒他都未必看上眼,更何況是身世不明的雪兒。雖然她也算是
在梁家長大,但是她是自己和梁少宇在深山里打獵時發現的,萬一哪一天跑出一
個山賊土匪說是她父親、要與她相認,那怎麼辦?
他遲疑了。「那怎麼辦?」
「怎麼辦?」郭昀反問地。喜歡上雪兒的是他,只有他才能解決這些問題。
「我沒想到這麼多。」
「我一點也不意外。」郭昀好整以暇的望著他。
看著一向聰明伶俐、鬼點子又多的妹妹,郭震涎著臉央求︰「小妹,你就別
說風涼話了,趕快幫我想想辦法。」
郭昀抱歉的笑著︰「哥,什麼事我都可以幫你,不過,這件事我真的無能為
力。」
她不是不知道父親的脾氣,她可不敢、也真的沒法子幫郭震。
☆☆☆
午飯過後,雪兒來到書房,梁少宇早已等著。想起昨天郭震說的話,他特別
注意起雪兒來了。
雪見發現他不停的看著自己,不禁紅著臉寫︰「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她寫完這幾個字,臉上、眼里也無意流露出懷春兒女的嬌態,那是一種直接的反
應——男女間最直接的相吸相引的表現。
梁少宇不發一語的看她的嬌羞模樣。雪兒被他看得忍不住拿起卷子遮住了自
己的臉,梁少宇這才驚覺自己的「過分」,于是輕咳兩聲然後裝出正經的樣子。
「對了,我們昨天講到哪里了?」他翻著卷子,強迫自己的眼楮離開雪兒的
臉。
雪兒笑著寫︰「昨天正念到無名氏的(行行重行行)。」寫著寫著又偷偷抿
嘴一笑,繼續寫︰「你可以再念一次給我听嗎?」
她乞求的眼神和笑容幾乎讓梁少宇絕倒。不要說念書了,就算雪兒要他做任
何事,他都沒有辦法拒絕。
他再清了清喉嚨。「我念嘍!你可要注意听。」
雪幾點頭,眼楮果然認真的看著手上的卷子。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怯萬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
安可知……」
雪兒起初是真的認真听著,她要求他再念一次的理由是因為貪戀著他略帶磁
性的聲音︰听著他的聲音,讓她整個人的心沉靜了下來。她想到許多事——是他
開始教她認識字、體會知識的好處和用途,是他將她帶進梁府,諾她過著衣食無
憂的生活,如果不是他,她可能早成為雪地里的一堆白骨。
她有時候會想,自己不知該用什麼方式來報答他所為她做的一切。
梁少宇念到一半看了雪兒一眼。她正在想著什麼事情,眼里有著明顯的迷惘。
對他停了下來也無知覺。
「雪兒?」他輕輕喚了一聲,她沒有听到,于是他坐到她的對面再叫了一次︰
「雪兒?」
這一次她終于听見了。
看見梁少宇正坐在對面有趣的看著自己,雪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你沒有認真對不對?」
他的語氣沒有責備,只是溫柔。雪兒更是慚愧到耳朵都紅起來了。
「好吧,只要你告訴我在想些什麼,我就原諒你。」
雪兒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怯怯地在紙上寫著︰「我正在想你。」
梁少宇心里一震,有點暈眩︰「想我?為什麼?」
「我在想︰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雪兒寫著,臉上流露出
淒然的表情。
「傻雪兒,怎麼好端端的又提起這件事?」粱少宇心疼又寵愛的望著她略帶
憂愁的臉,想伸手撫平她眉間的起伏不平。
「是真的。如果沒有你,今天就不會有雪兒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
雪兒想到梁夫人和女乃媽提起要湊和她和梁少宇的事。她已經認真想過了。自
己身無長物,若真要報恩,也就是這麼一具身體而已;可是真要為了報恩而委身
與他,卻是自己不願的事。
她並非對他沒有感覺。從他回來後這幾天,她以前那種對他崇拜尊敬的心情
沒有改變,可是也增添了許多新情愫——她期望見到他,听到他的聲音,有他在
的地方會讓她覺得特別的開心和安定,這就是所謂的喜歡吧;然而,以自己的身
世加上不能言語的殘缺,怎麼配得上他?就算梁夫人不介意,也怕要影響到地在
京里的仕途。
「雪兒,你信不信這世界上有神仙?」梁少宇突然問。
「神仙?」雪兒臉上一陣迷惘。為什麼自己對「神仙」這兩個字有一種很特
別的感覺?她的腦海中閃過幾個影象的片段,可是又捕捉不到確實的訊息。
見她認真的想著,梁少宇又接著說︰「沒錯。我相信七年前會在深山里遇到
你是神仙的安排,是它要我發現你、把你帶回來的。」他試著挑起她的記憶。
七年了這七年來,所有的人都擔心雪兒因為想到以前的事會犯頭疼,因此都
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以前的事。但是從雪兒偶爾流露出的憂郁,他可以明顯感覺到
七年以前的一段往事才是雪兒悶悶不樂的由來。也是因為她不清楚自己的過去,
所以才會覺得自己始終是寄人籬下、低人一等。為了要破除她的心理障礙,他無
論如何都要試一試。
經他一提,雪兒也隱隱想起自己在漫天雪地里見到頭戴自帽一身紫衣的他。
遇到他之前呢?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一點都想不起來?
一片白茫茫的雪在她眼前跳動,然後是一個黑呼呼的龐然大物一閃而過,看
不清楚是什麼……
她辛苦的回想著,以前也記起過這樣的畫面;但是,每想到這里,她的頭便
開始一陣一陣抽痛,就像現在——細細的汗珠從她小小的毛孔里滲出,她皺著眉
想忍住那頭痛欲裂的感覺。
發現她的不對勁,梁少宇蹲到她身旁輕輕扶著她。「你沒事吧?」
望著她痛苦的表情和一排貝齒緊緊咬著的下唇,他開始擔心起來。
「雪兒,你別想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沒有關系的。」雪兒慘白的臉
色和轉成豆大的汗珠讓他後悔為什麼要逼她去回憶過去的事。
事情可以中止不想,可是頭痛不是說停就能停。雪兒痛得發起抖來,身體一
晃就要從椅子上跌下,梁少宇手快的一把抱住她。看著懷中雙眼緊閉、臉色蒼白
如紙的雪兒,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抱起她就往門外快步走去。
途中遇到一個因驚訝而張大眼的下人,梁少宇只是匆匆對他吩咐了一句︰
「快去請大夫!」然後又繼續往雪兒房間而去。
梁家的下人本來都知道雪兒偶爾會犯嚴重的頭疼,只是意外梁少宇抱著她,
而且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的焦急、慌張,所以才會站著發楞,等听見梁少宇的吩咐,
才醒悟過來急急去請大夫。
剛將雪兒放在床鋪上,梁夫人和女乃媽已听到消息趕來。
「怎麼了?雪兒怎麼好端端又犯頭痛?」梁夫人著急的看著雪兒,一手模到
她臉上的冷汗,更是急得拉著雪兒的手頻頻喚著雪兒的名字。
「娘,您別這樣叫著雪兒,會吵到她的,讓她靜一會兒。」梁少宇輕聲阻止
著母親,以免她的情緒更影響雪兒的病情。
這時雪兒緩緩張開眼楮。她先看了梁少宇一眼,然後才看到梁夫人,于是勉
強對她一笑、微微搖頭,叫她不用擔心。
梁夫人心疼的模著她的臉道︰「傻孩子,還說沒事,看看你出的汗都是冷的、
把衣服都濕透了。」說完她又轉頭對女乃媽說︰「快去幫她找件干的衣服來換上,
免得又要著涼了。」
看到女乃媽拿著雪兒的衣服要幫她換下,梁少宇就要退出。臨去之前又溫柔的
安慰著雪兒,要她放寬心、別想太多。
他出去後,梁夫人和女乃媽互望一眼,臉上均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梁少宇剛走出來就見到迎面而來的郭震和郭昀。
「少宇,我听說雪兒出了事,她怎麼了?」郭震把梁少宇拉到一旁關心的問,
眼楮直望著緊閉的門。恨不得自己能進去親自看看雪兒。
看到郭震緊張的表情,梁少宇心里有一點點的不是味道,但他只是淡淡笑道︰
「她的頭痛又犯了,我已經找人去請大夫了。」
「她不會有事吧?」郭震不放心的再問一句。
梁少宇擔心他真的會忍不住沖進去看雪兒,于是拉著他往前面走。「你別這
麼擔心,大夫來了就沒事的。」
「可是,這頭痛不是老毛病嗎?她還這麼年輕就如此嚴重,那以後怎麼辦?」
郭震果真是想得很遠,連雪兒的未來他都一起擔心了。
郭昀走在兩人之後。雪兒出事後好像大家都忘了她的存在,根本沒人管她的
死活。看著前面兩人仍不停的討論著雪兒的病情,她吃醋的想——如果躺在床上
的是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這麼緊張?
郭震喜歡雪兒她是知道的,那梁少宇呢?他雖然一副沒事的樣子還安慰著郭
震,但他的眉頭從剛才一直都沒有舒展過,一臉上為著他比郭震更緊張著雪兒。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對雪兒的關心和注意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兄妹之情。想到
這里,她不禁生氣的停了下來,在原地跺著腳喊︰「你們兩個!」
郭震和梁少宇走在前面,忽然听到郭昀在後面大叫,雙雙驀地回頭、不解的
看著她。
「你又怎麼啦?」郭震瞪著她,不懂她一臉怒氣從何而來。
郭昀只是鼓著臉、悶不吭聲。她是真的氣。
在京里,她是眾人眼里的寶,誰不把她捧在手上?她走到哪里,後面總跟著
一堆公子哥兒供她使喚、逗她開心,但是她偏偏誰都不喜歡,就是中意梁少宇。
本以為離開京城、離開了繁雜的事務,梁少宇會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所以
她才跟著來;沒想到他一回來,竟把整個心都掛在雪兒身上,她怎會不氣煞?
她也是個直性子的人,于是手一指,對著梁少宇說︰「我有話要問你。」
對于她的嬌縱梁少宇早習以為常;除了嬌氣和偶爾的跋扈之外,郭昀只是一
個被寵壞的小姑娘,其實心地並不壞。看著她的氣呼呼,想必一定是自己哪里無
意間得罪她了,所以陪著笑說︰「怎麼了?心情不好?」
郭昀對仍站在一旁的郭震說︰「你怎麼還站在這里?我有事要私底下和梁大
哥說,你快走開!」
郭震依舊沒進入狀況的問︰「有什麼事是我不能知道的?為什麼光是我不能
听?」
郭昀氣得上前推他︰「你快走!你快走!」已經氣得有點要抓狂了。
梁少宇對一臉莫名其妙的郭震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先離開。
郭震收到訊息後,才心不甘情不願、悶悶不樂的走開。
等郭震一走後,郭昀便單刀直人的問︰「梁大哥,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
喜歡雪兒?」
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梁少宇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郭昀見他沒說話,又繼續說著︰「你不用否認了,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你喜歡
她。」
粱少宇已經確定自己喜歡雪兒,只是沒有對誰表示過,尤其是郭震。他知道
郭震對雪兒的一見鐘情,基于朋友的情誼,他不想讓這種事情影響到他和郭震的
友情,所以他一直隱藏自己的感覺,沒想到竟被郭昀看出來了。
「我是喜歡她。」梁少宇定定地說︰「但是,我只是把她當作妹妹一樣。」
他昧著良心說話,希望不會因此遭受天譴。
「你胡說!你騙人!」郭昀的直爽和有話直說一向是挺嚇人的,只是沒想到
她對男女之間的感情也是如此處理。「如果你只把她當妹妹,你就不會恨不得代
她受過;你每次看著她的眼神都是溫柔無比,你的眼楮騙不了我的,你……從來
沒有用過這樣的眼神看我。」她說著說著竟哽咽了,因為希望破滅。
「郭昀——」梁少宇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她說的都是真的。
他原也以為自己只把雪兒和郭昀一樣當作妹妹,後來才知道她在自己心里的
分量、是郭昀無法比較的。他沉默了。
看他靜默不語,郭昀一把抹掉眼角的淚珠。
「你不用煩惱。我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人,你不喜歡,我也不會巴著你,像
你這樣的人京城理多得是,我可以一把一把的慢慢挑。」
她是真的想通了。憑她的條件,不愁嫁不出去。倒是可憐的雪兒,又不能說
話、又老是病奄奄的,雖然自己哥哥極喜愛她,但是父親一定殿不會答應。如果
梁少宇再不照顧她,那她不就完蛋了?
听著她的「自我安慰」,梁少宇雖覺得好笑、印也松了一口氣。對她的正直
性情又多了一分欣賞。
他正要開口,郭昀卻阻止了他。「好了,好了,你不用再說什麼了。我哥那
邊、我會好好勸他的。說實在的,我覺得他對雪兒也只是一時沖動,等他回到京
里看到那些胭脂紅粉,他一定把雪兒又丟在一旁了。」
雖然她的表達方式有點不按牌理,梁少宇還是很感謝她。心中的大石也放丁
下來。
☆☆☆
李大夫幫雪兒看過之後隨著梁夫人來到大廳。
梁守山站起身關心的問︰「雪兒好點沒有?」
「我讓雪兒姑娘吃了些定神丸,她現在睡了。」大夫說︰「不過這非長久之
計。她現在的用藥量比以前要重得多,只怕以後再多的定神丸也解不了她的頭痛。
我擔心她這樣下去會更糟。」
听見他的話,大家都急了起來。梁少宇尤是明顯。「那,您說有什麼法子可
以徹底治好她的頭疼?」
「這——」大夫面帶難色的皺著眉。「說來慚愧。雪兒這個頭痛我已經治了
七年,慚愧的是這七年來一點進展都沒有,只怕我的醫術也是有限,沒有辦法治
好她的問題。」
听到大夫說沒有辦法,仿佛宣布雪兒的無藥可醫,眾人都傻眼了。
「不過,也不是全然沒希望。」李大夫又補了一句。
他的話真是句句有如平地雷,震得大家又是心慌、又是意亂。
「這個方法我上次稍微和梁少爺提了一下。雖然我沒有辦法治好她,不過,
天下的大夫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京城人才濟濟、藥材又集中,想必有許多醫術更
勝我一籌的人。所以如果雪兒姑娘到京里去的話,可能有一些希望。」
梁少宇這才想到上次大夫的確是提到要到京里另找大夫,只是當時他急于探
望雪兒的狀況,也就忘了此事。這時再經大夫提醒,他不禁要責備自己的粗心大
意。
他轉頭對父母說︰「沒錯!京里的大夫多,我們多找幾位,可能就有人能治
得了雪兒的宿疾.」
梁守山拂著胡子點頭認同。「這倒是個方法。可是,我們回到京里就忙了,
誰來照料雪兒呢?」
梁守山和兒子在京城里住的房子雖大,但是因為只有兩父子,所以也只請了
兩個僕人打掃、煮食,再沒有多余的人來照顧雪兒。
梁夫人在一旁插話︰「讓女乃媽跟去就成了。」听到雪兒可以治好,她也開心
極了,忘記平日也是女乃媽跟在身邊。
梁少宇提醒母親︰「娘,如果雪兒和女乃媽都走了,家里就剩您一個人了。」
梁夫人一楞。她本來暗自竊喜雪兒如果跟到京里,就有更多的機會和兒子相
處,如此一來要湊合他們的機會又大了許多。經兒子一提,才想到兩個自己最親
近的人如果都不在,那她不就無聊透頂?更何況沒有貼心幼雪兒在身邊,她要找
誰訴、心事?
「說得也是。如果雪兒和女乃媽都不在,那我怎麼辦?」
看著妻子重重心事的憂慮,梁守山笑著說︰「那不簡單?你也一起到京里去
住不就成了?」
听到丈夫的話,梁夫人驚得瞪大了眼。「老爺,你說的是真的嗎?」
梁守山一直沒讓妻子跟在身邊是因為京里人多事雜,他要忙于朝務,無法分
身照顧她;另一方面是因為幾年前梁少宇還住在家中需要人照顧。現下兒子也到
了京里,本來他就打算要舉家遷到京里就近照顧,只是沒想到會因為雪兒的事情,
而提早把這個決定拿出來講。
「當然是真的,我何時騙過你來著?」看著妻子不可置信的表情,梁守山也
開心的笑著。等了十幾年,終于又可以一家人團聚在一起了。「等我這次回京里
準備準備,個把月就可以接你們上去了。」
「太好了!太好了!」梁夫人一手拉著女乃媽、一手牽著兒子,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