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夏依病懨懨地瞪著頭頂上的天花板,就是不肯看窗外又圓又大的月亮。
中秋佳節合該是大團圓的一個節日,但今年的中秋,她卻孤零零地躺在台北的小公寓內,活像個無人閑問的獨居老人。
因為感冒,她臨時告訴家人想留在台北休息,不想舟車勞頓,加重病情;但她忽略了,孤單單的一個人,也許會讓自己的感冒更加嚴重。
尤其屋外還有個又圓又大的月亮,仿佛在笑她的孤單。她咬著唇,翻過身,即使心中百般後悔,也只讓自己知道。
以前,總覺得父母親大人老是催著她嫁人很煩,一個人自由自在過日子不也很好,為什麼要急著走進婚姻的不歸路?她習慣了一個人過活,呼吸著只有她一個人的空氣,不論是寂寞還是快樂,至少那是屬于她一個人的。
不用背負任何的情感,不用考慮別人的感受,她不要生活被別人闖入……但不知何時,他開始進入了她的生活,慢慢的,一點一滴的,等到她發現時,已經陷得太深了。
真是遲鈍!她敲了自己一記。連自己何時愛上他,都不知道。
之前那一段別扭的情緒,此刻都獲得了充分的解釋,就像一道困擾她很久的數學題,終于解了出來,除了豁然開朗的喜悅,卻也多了份失落。
嗚……她失去了她的心。
她閉上眼,想起自己曾對他的任性,毫無道理可言的任性,她笑了起來,覺得心里頭舒坦了些,再想他對自己的好,想他對自己的溫柔,小小的甜意煨暖著她的心。
管他什麼自卑,她愛他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能任他擦肩而過,她要勇敢追愛,去得回他的心!
不過,她的追愛舉動,還是先等她感冒好再說吧……好困,也許是服了感冒藥的關系,她的眼皮愈來愈沉重……
「夏依。」
好熱,全身都是汗,她不適地翻了個身。
「醒醒。」又輕又低的嗓音瓢進她的夢里,催她醒來。
一只大手拭干了她臉上的汗後,不一會兒,屋內的小燈被點亮了。
她用手背掩住眼楮,非常不歡迎這刺目的光線。
見她依舊不肯醒來,他嘆了口氣。「再不醒,我就要吻你了。」事實上,他的唇早就貼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吻了起來。
聞言,夏依的眼楮倏地一睜,會說這話的沒有別人。「是你!」她猛然從床上坐起,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這個人是前幾天將她罵得狗血淋頭的人嗎?為什麼一臉坦蕩蕩,連一絲面對受害者的愧疚都沒有?
「你好像很歡迎我。」杜蘊棠微微一笑,心里感到安慰許多。「你怎麼會在這里?」聞言,她板起了臉,她雖然承認愛上他,可還是記仇得很。
「你還敢說!」他的眉凶惡地擰了起來。「我本來想按門鈴,可卻看到你的門只是虛掩著,根本沒關上!」「你小聲點。」她捂住耳朵,受不了他突然放大的嗓門。「我是病人,哪注意得了那麼多?」
「你忘了曾經被搶嗎!」他惡狠狠地盯著她,直想把她抓起來痛打一頓。
「不會啦,我們這里的治安已經好很多了。」自從加裝了監視器和路燈後,她半夜出門也不怕。
「而且我又練了防身術,更加不怕。」
「你的防身術,只能騙騙小貓。」
「你火氣很大哦!」她納悶地看著他的臉。
「我從台北開車到台南,听到你感冒沒回家過節,又從台南飛車到台北,你說我火氣大不大?」他抹了抹臉,俊雅的臉顯得疲憊。
「你為什麼要回我老家!」她挑起眉。
「怕你這只小狐狸一氣之下不肯回台北。」他松開了領帶,活動疲累的筋骨。
「氣什麼!」喔,談到重點了。
「裝傻。」他敲了她一記。
「你欺負病人!」她捂著頭,指控他的暴力。
「你則欺負一個快累垮的男人。」他月兌下鞋子,半擁著她,躺回床鋪上。
「喂,你不可以躺在我的床上。」她又羞又急地說道。
「為什麼?」他揉了揉眉心。
「我的床很小,你會壓垮它。」這算是借口吧!
「若壓垮了,我買張新的給你。」但得和我一起共枕眠。他勾起了笑。
「又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的笑愈來愈不值錢了。」她支起頤,看著他深邃的輪廓、出色的五官。
「我又不準備賣錢。」他的手輕撫過她的臉頰,半垂的眼眸溫柔地看著她。
「那一天有沒有哭得很傷心!」他歉然地說道。
「當然有。」她不滿地睨了他一眼,那一天,她又傷心又難過,想起他的疾言厲色時就拚命哭,等到發現自己愛上他時,驚愕得無法動彈,到最後甚至都忘了哭泣。
「對不起,我利用了你。」他修長的指尖畫過她的唇,眸里的顏色轉為深濃。
「啪!」她拍開他的魔掌。「什麼意思?」她忽爾避開他的眼,他的眼神讓她想逃……
長長的發遮住了她的臉,他伸手撥開她烏黑的長發,想看著她。
「為了說服公司的大股東,我國內國外奔跑,搜集了所有的資料攤在他們面前,證明一切條件都有利于我們,可他們還是堅持己見,不肯答應‘全美電訊’購並我們……」
「什麼?我們公司將被並購?」夏依嚇了一跳,那她的工作呢?難不成她的後半輩子真得和一百個人搶當超市收銀員?
「這是必然的趨勢,時間不是站在我們這一邊,若不及早布局,公司談判的籌碼會更少。」對方願意出五十億元的價位,還依比例換股,這是他費盡辛苦談判出來的結果,可這一記漂亮的球竟被反對的意見給打亂了。他揉了揉眉心,在台灣拿到第一沒有什麼用,提高股東的價值才是時勢所趨。
「你一定被罵得很慘。」
杜蘊棠苦笑了下。「連不戰而降,棄械投降的罵聲都出來了。」
「原來被罵的人不只有我,你也被罵了。」她幸災樂禍地說道,心里舒坦多了。
「你這記仇的小狐狸。」
他笑著吻住她,唇舌交纏、深深切切,直到她喘不過氣,紅著臉推開他。
「那你剛說利用我是什麼意思?我不懂。」她還嬌喘個不停。
「殺雞儆猴,我明著是罵你,暗著卻是罵給那些固執的大股東听的,委屈你了。」他放棄了和顏悅色的勸服,改用疾言厲色的威脅口氣後,事情終于有了轉變,已達到初步共識的階段。
「沒錯,我真的受委屈了。」這答案她還勉強可以接受。
「對了,我不是叫你不要來了嗎?你怎麼又來了,還躺在我的床上。」她想推他一把,卻在看到他閉上眼的臉龐時,手又收了回來。
「讓我抱抱。」說完,他伸手摟住她的身子,還將臉埋在她的頸間。
「你……你快放開我!」她脹紅了臉,身子被他抱得緊緊的,每根神經都變得異常的敏銳,呼吸逐漸窒礙紊亂。
他不回答她的話就算了,竟然還抱她,吃她這塊病豆腐?!夏依正打算一鼓作氣推開他,卻在瞧見他臉上疲憊的暗影時,軟下了心。
「睡吧!」她的手偷偷地跑到他頭上,輕輕揉了揉他濃密的黑發,她很久很久以前就想這麼做了。
感覺很幸福呢!
她抿著嘴偷笑,不安分的手緩緩游移,漸漸地放肆起來,在他濃密的眉,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唇都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跡。
最後,再輕輕地點了自己的唇,印合在他的唇上……他應該有點喜歡她吧……***
清晨她醒來時,他還在睡。
幸好她比較早起!夏依瞄了他閉著眼的臉龐一眼,小心翼翼地收回跨在他身上的大腿。
臉上高燒的溫度稍退後,她開始撐著腮,趁此機會欣賞他的美男睡姿。瞧瞧人家眼是眼、鼻是鼻,眉宇間還隱然流露出傲氣,這應該是富家公子的專利吧!可他的傲氣既不刺人又不令人反感,這當然得歸功于他本人的修行;還有,他的唇總是上揚的,連在睡夢中也不忘微勾著,夏依不知不覺地跟著勾起笑。
「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啊!」她小小聲地問出懸在心中的問題。
「有啊!」他突地張開眼,黑眼灼亮,清朗的神情已不復昨日的疲憊。
夏依呆愣了兩秒,全身的血液都沖向臉頰,天啊,他全听到了!
「別跑,你得告訴我滿不滿意啊!」他輕易地捏住了她的手,將正欲逃跑的她抱回床上。
「滿意什麼?」她在一陣如雨點般的吻中掙扎。
「就你所看到的一切。」他牢牢地抱住她,溫暖的吻從她的唇畔一路灑至縴細的脖子……
「我什麼都沒看到!」她干脆來個死不承認,幸好她沒對他的臉流口水,否則就糗大了!
「小騙子。」他的臉貼在她的頰邊,耳拼廝磨,體膚相觸。
好親密,不知怎地,她覺得他這個動作比起熱吻還令她覺得無助,渾身沒了力氣,心頭暖呼呼的,就像……早注定相依相屬一樣。
「我們昨天都已經睡在同一張床了,還有什麼好害臊的?」
「我們各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她急忙撇清。
「是嗎?就不知道是誰的胖腿跨在我身上,壓得我喘不過氣,噩夢連連。」他一副呼吸困難的模樣。
「可惡?我的腿才不胖?」她抗議,拒絕這莫須有的毀譽。
直到她對上他的笑眼時,才意識到自己中了他的圈套。「可惡!我如果是小騙子,那你就是大騙子。」她掄起拳不斷地捶他。
「別捶了,我快得內傷了。」
他帶著笑意的求饒听起來實在不誠懇,夏依瞪了他一眼,在他的胸膛上又補了一拳,這才跳下床饒他一命。她拉開了窗簾,窗外大片的陽光立刻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天氣好好哦!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胸口塞滿健康的氧氣。
簡單的梳理後,她走到小小的廚房里準備早餐。「只有花生口味的烤吐司,你要不要?」
「只要是你烤的,都好。」他坐在床上,用手順了順頭發,陽光順著他輪廓深邃的臉龐滑下,在他身上灑上一層金光。
嘖!這人愈來愈會甜言蜜語了,背對他的夏依偷偷地勾起了唇。
「我很高興你終于肯走過來了。」
「什麼?」沒听清楚他的話,夏依又問了一次。
「我說,娶個會烤花生吐司的女孩為妻也不錯。」他站起身,走向她。
「咚!」夏依手上的刀子掉到地上,差點傷到了她的腳。
他幫她撿起了刀子放在桌上,輕聲斥道︰「小心點,我可不想娶個跛妻。」
「你你你……我我我……」夏依緊張萬分地看著他,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他剛才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他摟住她的腰。「求婚。」深情的雙眼鎖著她。
轟!夏依腦袋的運轉能力被這兩個字炸得粉碎,她不知所措地張大眼,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
杜蘊棠從縐巴巴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這下你相信了嗎?小狐狸。」
幸好有他抱住她,否則她鐵定昏倒,她的心頭充塞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亂和喜悅,天啊!求婚?!他向她?!
她連思考都沒有倫次了!
前些天,她還因為敵不過心底的魔障而想逃開他。天啊,她這個笨蛋竟然差點和愛情擦身而過!不是及發現自己愛上他,昨夜見到他來,她一定會趕他出去,那豈不是……冷汗流下了她的背脊。
「不管前陣子什麼原因讓你想逃開,但我真的很高興你自己走了過來。」他緊緊地抱住她。
她想哭!
夏依紅了眼楮,緊緊地、深深地回擁他,回擁這個最懂她、最愛她的人。***
自從媒體披露了公司即將被「全美電訊」購並的消息,內部傳得沸沸揚揚。
茶余飯後閑嗑牙的話題已由政治八卦轉變為對公司前途的「關心」,員工的向心力從未如此凝聚過,紛紛主動加班,不遲到、不早退,生怕成為合並案後第一個被裁員的犧牲品。
而另一則消息,據可靠人士指出,主導購並案的杜副總將在公司合並案過後,年底步入禮堂,又有消息指出,那位幸運美人就是即將並購本公司的「全美電訊」老板之女,她與杜副總是商業聯姻,目前正積極地培養感情中。
辦公室內,已超過了下班時間——
「夏依,你不去問杜副總嗎?」穆美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色。
「問他什麼?」正在寫字的她抬起眼,莫名其妙地看著穆美。
「問他是不是真的啊!」她拖了把椅子,在夏依旁邊坐定。
「什麼是不是真的,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講清楚!」
「就是他年底將和別入步人禮堂的消息啊,你難道沒听說過?」她才不信。
「當然有。」拜托,這消息連掃地的阿彩都知道了,還有誰會不知道?謠言的威力,上窮碧落下黃泉,再次得到驗證。
他都已經向她求婚了,怎可能再娶別人?基本上,夏依對這則流言已有免疫力,而且,她已經決定要學著信任他,不讓這種馬路消息影響了兩人的感情。
「那你的反應怎麼這麼平常?」這實在不像夏依的個性。
「那要怎樣,拿把刀去逼問他嗎?」她白了穆美一眼,偷偷地用卷宗蓋住右手。
「你真的怪怪的,一副胸有成竹,老神在在的模樣,是不是杜副總給了你什麼承諾!」穆美眯起眼打量她。
「無可奉告,順道告訴你,現在已經快六點半,你親愛的老公快餓死了。」她的肚子也好餓,不知道他待會兒要帶她去吃什麼大餐。
「今天就暫且饒過你,明天我一定要知道答案。」穆美撂下狠話後,才火燒地奔了出去。
看著阿彩急沖沖的背影,夏依忽然心念一動。這就是幸福吧!心里牽掛著家人,急著離去的背影自然染上一層歸心似箭的幸福顏色,這份幸福雖平淡卻格外真實。
她低頭望著手上的戒指,唇邊勾起一抹甜蜜的笑意,她現在慢慢回想,才發現他真的很詐!先用「利多」誘她,再一步一步接近,讓她失去防心,慢慢愛上他。
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夏依想起了她家馬路上突然多出來的路燈和監視器,這會不會也是他搞出來的?可能性極高!
晚上吃飯時,她得好好逼問一番。
「夏依。」杜蘊棠站在門口喚她。
「來了。」她拿起包包,興高采烈地奔向他。
他牽過她的手,走向電梯。
夏依臉上的笑容在看見電梯前的女人時,凝住了。
是她!那個水仙一樣的女子。
「給我力量。」夏依輕聲喃道。
她緊握了下他的手,深吸口氣,然後放開他的手,走向她。
「我承認你比我美上一千倍,甚至比我善良一萬倍,但我愛他,這次我不會再放棄對他的愛了!」她認真又堅定地望著那女子。
上次,在面對感情之前,她就先逃開了,因為她的自卑。
但這一次,她有了力量來對抗心底的魔障,因為他的愛。
女子綻開了笑。「哥,我想她應該就是我未來的嫂子。」
夏依非常非常錯愕的臉色過後,有一股想撞電梯的沖動,好丟臉!她竟然把小姑當成情敵了。
「我想我知道你前一陣子退縮的原因了。」杜蘊棠走到她身旁,重新握住她的手。
「我怎麼知道她是你的妹妹……」她愈說聲音愈小,到最後幾乎听不見了。
「你可以問我。」他挑起了眉。
她怎麼問得出口?她當時別扭得緊,逃都來不及了,怎還有勇氣面對他?
「夏小姐,我們是不是有見過?」杜語歡總覺得對她似曾相識。
夏依羞赧地點點頭。「我騎摩托車摔倒,你還幫我撿塑膠花。」
「那個人是你?!」杜蘊棠也想起來了,只不過他一直沒有發覺那個女人是夏依。「為什麼裝作不認識我?」他眼眯了起來,看來她真的有很多事情瞞著他。
「我……」夏依「我」了半天,還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正就是不想讓他看到就對了!
「那你呢?我家那條路上的路燈和監視器是你的杰作吧!你為什麼也沒告訴我?」
「別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我才沒有!」
這兩個人開始翻起了舊帳,看來離晚餐還要好一段間,杜語歡笑笑,悄悄地退入電梯下樓,準備先行填飽肚子去了。
初遇愛情的人,就像闖進了一個神秘的殿堂,陌生而安,請堅定地握住彼此手,互相給予力量,如此,才能走長長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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