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真是白白浪費了,楊大哥把她送到家門口並親自交到她父母的手里才安心的離開。搞什麼?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害得她想回去尋人都沒機會。本想今天下班後再去,卻接到了她另一個好友的電話。
(喂!寧雨,我是劉洛,快點來幫幫忙,我在市中心買衣服,結果錢沒帶夠,被店員扣住了,好丟臉,-快點過來啊!)劉洛在電話里大呼小叫。
「-可以找-老公啊,等一下我還有事呢!」她不是不想幫,而是劉洛經常出這種狀況,已經是慣犯了。
(我老公出差,現在只有-可以幫我,我們是十多年的好朋友啊!)
「可是……」她猶豫著,依劉洛的脾氣,若去了今晚她就甭想月兌身。
(可是什麼?-若不來,我們就斷交,我劉洛沒有-這種見死不救的朋友!)
「好嘛!好嘛!我馬上就到。」寧雨投降了,有些納悶她怎麼會交這種損友,偏偏她心腸軟無法拒絕,劉洛就是吃定了她這一點。
她放下電話後,認命的拿著提款卡到銀行去提了幾萬元。不曉得那個購物狂又買了什麼東西?但願她的錢夠付清帳單。
半小時後,寧雨兩手拎著大包小包,無奈的跟在劉洛身後。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都被她買全了,最讓她受不了的是,劉洛搜刮了她身上所有的錢後竟然還要繼續采購。
「劉洛,-買這麼多衣服做什麼?」
「當然是穿給我老公看啊,-知道嗎?男人虛榮心是最強的。他們既希望自己的老婆溫柔漂亮、多才多藝、與眾不同,同時呢,又怕自己的老婆太漂亮、太出眾,-知道為什麼嗎?」
寧雨搖頭,事實上她只想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采購完畢。
「因為男人是自卑的動物,他們怕老婆太完美了會給他們戴綠帽子,說到這個呢,就講到了男人自尊心的問題,女人若想抓住……」
「停!停!」寧雨直接打斷劉洛的長篇大論,以防自己的耳朵受虐,不想再听她所謂的男人經。
「喂!-別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我這是為-好,這馭夫術可是我的經驗之談,看在朋友的份上我才告訴-的,將來一定用得上。」劉洛看著她細致的臉蛋有感而發,「-都二十四了還一副未經人事的樣子,我雖與-同年,孩子都一歲半了。唉!真不知道-的家人怎麼想的,難道要-當老處女啊!」
「才不是呢!」寧雨臉頰微紅,「我媽前幾天已經帶我去相親了。」
「嘖!」劉洛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媽相女婿的標準我還不清楚嗎?什麼穩重啊,什麼細心、腳踏實地啊,就怕-上當受騙,受一點委屈。也不想想現在社會哪還有那種男人,就算有也早被現實淘汰或被人吃了!」
「我媽也是關心我。」寧雨皺皺眉頭。
劉洛倒退著走。「是!-是你們寧家最乖巧、最溫順、最听話的好女……啊呀!」劉洛被一位剛從酒店出來的男人撞得踉蹌一下,整個身體撲向寧雨,若非寧雨把她扶住,這一摔她鐵定跌得很慘。
「是哪個不長眼的?」回過神來的劉洛急忙尋找元凶。
但那男人恍若未聞,徑自離開,連道歉都不說。
劉洛氣不過地罵道︰「喂!站住!你死人啊!剛剛當了瞎子又當啞巴,怎麼這會兒耳朵也聾了,沒听到我在叫你嗎?」
男人驀地站住,轉過身,一臉凶狠的瞪向劉洛。「-說什麼?」
「我……我說你又瞎又聾啦……」劉洛頓時有些氣餒,她從未見過這麼凶惡的男人,長得丑就算了,一雙眼還綻放凶光。
「再說一遍!」男人咬牙切齒一步步走過去,雙拳握得喀喀作響!他剛在酒店里憋一肚子火正無處發泄呢!老板他惹不起,女人他可不怕!
「你……你要干什麼?這是光天化日大……大街上,你要敢打人我就報……報警……」劉洛嚇得直打顫,舌頭打結,身體往後退,直躲到寧雨身後。她是標準的欺善怕惡,雖然寧雨看起來比她還單薄、弱不禁風,但她只能躲到她身後,寧雨可是警察耶!對啊!想到這一點她的膽子又變大了。「我們是警察,你再敢囂張,就讓你上警局喝茶去!」
「媽的!-以為老子怕啊!」男人喝道。
「請注意你的措辭。」寧雨將劉洛護在身後,冷靜的開口︰「我們是不是女警並不重要,只要你行得直、坐得正,自然不需要怕。而且剛剛明明是你不對,你撞我們在先,就應該道歉,當然我的朋友也有言語不當之處,可你仗著自己是男人,以身體上的優勢想打人就更不對了。」
「什麼?」男人憤怒的瞪著眼前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女孩。
應該二十多歲而已吧!媽的!連個小姑娘都敢教訓他,非給她點顏色瞧瞧不可!他舉起手。
「喂!襲警可是罪加一等喔!你若真打下去,就不是在警局喝茶那麼簡單了,這位小美人可能還會請你吃滿漢全席呢!」一道戲謔的聲音突然響起。
李斯慵懶的倚在酒店門口笑看著他們,顯然他已經看好一會兒戲了。
寧雨認出他後,由驚訝轉為嫌惡,記起了昨天晚上的事,不甘的皺皺眉頭。世界也未免太小了吧!看樣子他好像也認識這個粗鄙的男人,果然是一丘之貉!
滿臉凶狠的男人乖乖的縮回手,疑惑的瞄了一眼李斯,對李斯有些顧忌。
劉洛仍然很沒面子的縮在寧雨身後,雖然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沒有對面男人那麼凶,也比那個男人長得順眼,而且還滿臉和氣,但看他一副嘻皮笑臉、玩世不恭的邪痞樣,跟好人也沾不上什麼邊,她還是靜觀其變吧!
「既然撞了人家就應該道歉,何況還是向美人道歉,你並不吃虧!」李斯似笑非笑的對凶狠男說,玩味的眸光卻一直落在寧雨身上,嘴角掛著笑。
凶狠男仍舊怔怔站在原地,像在思索李斯話里的道理。
「怎麼,不願意嗎?」李斯的語氣突然變冷,眸光投向凶狠男。
凶狠男被李斯冷冽的眸光盯得不覺哆嗦一下。「對……對不起!」
寧雨與劉洛驚訝得張大嘴巴,天啊!他竟真的道歉了!
劉洛像發現新大陸般雙眼放光,看來這位和氣男比凶狠男要厲害得多,真是人不可貌相。
寧雨可沒她那個心思,只是嘲諷的想,沒想到這小混混還有點江湖地位呀!
見凶狠男識相的離開,李斯優閑的晃到寧雨面前,玩味的道︰「看不出來-人長得瘦小枯干的,膽量倒是很大,只不過倒是不怎麼聰明。小美人,-以為每個男人都是紳士嗎?他們打起人來可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下次逞英雄之前應該學學-後面的那位小姐,人家可是非常識實務。」
「我識不識實務,用不著你來管。」寧雨生氣的道。不曉得為什麼,她可以冷靜的面對適才比她塊頭大上一倍的男人,但這個可惡的家伙就是有辦法在瞬間挑起她的怒火,天知道她一向是最溫順沒脾氣的人。
「嘖!匹夫之勇!」他撿起落在地上的衣物遞給她。
寧雨氣呼呼的接過。「總比膽小怕事強。」說完她才想起這句話不正是說她的好朋友嗎?「我不是說。」她連忙向劉洛解釋。
劉洛不介意的搖頭,她正在打量這個全身充滿江湖味的男人是敵是友。
在寧雨與劉洛說話時,李斯的頭驀地湊了過來,就在她耳邊,近到她可以感覺他的呼吸正吹拂她的發梢。她的身形一下子僵住,忘了呼吸、忘了退開。
直到李斯再度開口︰「-的洗發精是什麼牌子的?」
「你……一寧雨驀地退開一大步,漲紅著臉指著他,又氣又窘,看他曖昧、色色的眼神,就知道他剛剛……剛剛正調戲她!但那兩個字她實在說不出口。
「小氣,不說就算了!」他壞壞的笑著。「再見!」說完他轉身大步的離開,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可惡!」她咬著唇罵道,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句罵人的話。
「你們認識啊?」劉洛總覺得他們的對話有些怪,她認識寧雨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看她發脾氣呢!
「怎麼可能!」寧雨連忙否認。「我怎會認識他那種人呢?」
「也對!」劉洛贊同的點點頭,「-是家人心目中的小公主,被親人嚴密的守護在城堡里,與這種混江湖的大哥是扯不上邊的。」
「-小說看多了,什麼江湖大哥,根本就是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別因為他剛才幫了我們就對他心存幻想,他與那個男人根本是一丘之貉。」寧雨急道。
「是嗎?其實我覺得他更像大野狼,而-就是那個可能會被他吃掉的小紅帽。」劉洛笑著,說到「吃掉」兩個字時還曖昧的朝她眨眨眼。
寧雨轉過頭,理智的不再開口。再扯下去只會越來越糟糕,十多年的朋友不是做假的,兩人辯駁下去的結果只會讓她臉紅心跳、啞口無言。不是她口拙,而是她不想跟曾是辯論社第一把交椅的人浪費口舌,因為根本不會贏。
至于那個嘻皮笑臉的男人,總有一天她會親手打掉他臉上礙眼的笑,不讓他再繼續張狂下去。
(寧雨,張小-找到了,-到我這兒來領人吧!)
雖然是第一次與李斯通電話,但寧雨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他的聲音,低沉帶著笑音,隔著電話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臉上輕佻的笑。她不想詢問他是如何知曉她的電話,只是懷疑他真的找到張小-了嗎?會不會是戲弄她?而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見他,所以她打電話找楊浩林幫忙。
(放心!他沒必要騙-,-去找他吧,我現在走不開。別擔心,他是君子,不會對-怎麼樣,況且他也知道-的身分,不會再跟-開玩笑的。)
楊浩林左一句放心,右一句別擔心,她若再說李斯的不是就顯得自己太幼稚了,但說李斯是君子,打死她也不會相信。
跟安鳳言告知了地點,她便匆匆的來到李斯家門口,安鳳言還沒有到。
她站在樓梯口等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不放心,想到李斯輕浮的模樣,小-會不會被他欺負呢?不是沒有可能,他不是也戲弄過自己嗎?甚至當著楊大哥的面說那些輕浮的話。不行!她必須馬上見到張小-,確定她安然無恙,她急忙轉身跑上樓,來到門前停住。就在她敲門的一瞬間,覺得自己真成了小紅帽,而且還是自動送上門的。她猛然搖搖頭,暗罵自己荒謬。
門開了,是那張欠人扁的笑臉,寧雨挺胸抬頭,全身備戰。
「進來吧,她在里面,-看看是不是-要找的那個女孩。」他一臉的玩世不恭,語氣倒是很正經。
寧雨握緊的拳頭梢稍放開,隨他走進屋,然後驚訝的站在原地。
天!這是豬窩吧!她實在形容不出這里的髒亂,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若非看到沙發上坐著個女孩,她一定毫不猶豫的奪門而逃。自小就有潔癖的她強自忍住尖叫的沖動及渾身的不自在,仔細打量坐在沙發上正在看電視的女孩。
一頭染得五顏六色的頭發,一臉的不屑,照片上的純真早已不復見,雖然畫著濃妝,但她還是認出她就是張小-,眉宇之間與她的好友安鳳言還有些神似。
「喂!-看夠沒有?」張小-語氣很沖。「-是誰啊?找我干嘛?」
寧雨微微蹙眉,現在的小孩真的這麼叛逆嗎?看來當年的自己跟他們比起來還真是小巫見大巫,怪不得姐姐常說她當不了壞女孩,天生沒那細胞。「我是-表姐安鳳言的朋友,-離家有一個多星期了,-父母很擔心,我是來帶-回家的。」
「憑什麼-讓我回去我就回去,-以為-是誰啊?」
「-難道不想念父母嗎?還有關心-的表姐、同學……」她耐心的勸說。
「-有完沒完,我回不回家關-什麼事?哪來-這雞婆,滾一邊去,少來煩我,否則別怪……」張小-瞥見李斯走進來,到了嘴邊的威脅話立即咽了回去。
李斯不知何時到廚房煮了一碗面端出來,手臂一掃,茶幾上的報刊、雜志、煙蒂等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被他掃到地板上,當它們不存在一樣,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不要再任性了,我听-表姐說,-若再不返校,會被學校開除的。」寧雨忍住氣試著跟她分析利害關系。
張小-不在意的揮揮手,「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再念什麼狗屁書。」
「-也不小了,別再讓親人為-操心,一個女孩只身在外很危險,況且-這個年紀怎麼可以不讀書呢?」
「-憑什麼管我?臭三八!」張小-由沙發上站起,見李斯毫無干涉的意思,膽子便大了些,朝門邊走去。
「-去哪兒?」寧雨上前擋住她。
「腿長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兒便去哪兒,閃一邊去!」張小-推開她。
寧雨抓住她,「我不能放-走,-表姐一會兒來了看不見-會很著急的。」
張小-听到她表姐要來,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急忙喊道︰「放手!」沒有掙月兌開,心中一急,突然用力推她一下。
寧雨沒想到張小-力氣那麼大,她被推得後退一步,狼狽的摔倒在地。
張小-掙月兌束縛後,打開門,頭也不回的跑下樓去。
「張小-……啊……」寧雨站起身想追,不巧剛剛摔倒的時候把腳扭傷了,她痛得又趺回地上,轉頭對李斯喊道︰「你快追啊,她跑掉了!」
李斯只是朝門外望望,然後慢悠悠的走到她身旁蹲下,「我只是負責把她找到,可沒答應-看著她,況且人是在-面前跑掉的,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寧雨憤怒的瞪他一眼,忘了腳扭傷的事,站起身,左腳剛一用力又摔倒在地,痛得她咬住唇才沒叫出聲,她的自尊心不容許她在這個討厭的家伙面前示弱。
李斯冷眼看著她起身又摔倒,沒扶她,一點憐香惜玉的意思也沒有,嘲諷的道︰「嘖!-還真不是普通的笨,既沖動又沒大腦,連一個小女孩都制不住,奇怪,-真的是吃警察這碗飯的嗎?」
「我只是內勤,況且剛才跌倒也是一時不察,我沒想到她的力……」寧雨猛然住口,因為她看到李斯臉上嘲諷的笑容更深了,眼中隱隱含著不屑。她竟被一個住在豬窩里不講衛生的小混混瞧不起!
看到她氣得皺眉,他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我扶-到沙發上去吧!」
「不用你假好心!」寧雨激動的推開他的手,緊咬著唇,倔強的不允許自己哭出來。從小到大她從未受過這樣的待遇,家人一直很寵愛她,就算她得個感冒都會被送進醫院觀察兩天;朋友、同學、同事也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很照顧她。而現在她的腳痛得快要斷掉了,不但得不到一絲安慰,還被人挖苦、嘲笑。
李斯不理會她的拒絕,徑自抱起她。
「放手!你放……」她雙手推他。
「寧雨!---」站在門口的安鳳言愕然的看著他們。
張小-跑出去時,門沒有關,安鳳言氣喘吁吁的趕到,映入眼簾的就是李斯半跪在地上,而寧雨在他懷中掙扎的曖昧場景。
寧雨看到安鳳言後忘記掙扎,「安鳳言,我見到張小-了,她剛剛跑出去,應該不會跑太遠。」
「呃!哦!」安鳳言還在怔愣當中。
寧雨在安鳳言的愕然眸光中驚覺她正在李斯的懷中,而李斯趁她與安鳳言說話的空檔將她抱到沙發上,待她想起掙扎時,他早就松手了。
「我們……我腳扭傷了,什麼都沒有,別誤會!」寧雨原本蒼白的臉頰一瞬問漲得通紅。
相較于寧雨的羞憤尷尬,李斯倒是神情自若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在電腦桌上找出一只筆寫了個地址遞給安鳳言,「-可以去這個地方打听一下。」
一哦!好!」安鳳言轉身剛走兩步,又轉回身看著寧雨,不放心的問道︰「-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寧雨直搖頭,「不用管我,快去追-表妹。」
安鳳言又狐疑的看了一眼李斯,才轉身下樓,心中雖對他們的關系有很多疑問,但她一時也顧不了好友的事,當務之急還是找到那個任性翹家的表妹再說。
李斯在安鳳言走後由臥室里拿出一瓶藥酒,坐到寧雨的面前,月兌下她的鞋子要替她推拿。
「不用!」寧雨臉微紅的縮回腳,一半原因是他的踫觸讓她不安,另一半原因很丟臉--她怕痛。
李斯輕笑,「別任性,可不是每個人都有幸得到我的服務,-的腳不先處理一下,一個月內甭想下床。」他大手粗魯的抓回她的腳,另一只手月兌下她的鞋子。
寧雨吃痛的申吟一聲,又急忙咬住下唇,不想被他笑話。
李斯笑看著她,眼中有著明顯的戲謔,故意曖昧的說道︰「忍不住就叫出來好了,放心,我的公寓隔音效果很好,不會有人誤會-在叫床的。」
寧雨的臉一下又紅了,兩眼閃著怒火,「你……」又是這輕佻的笑。腳上痛,加上被張小-推倒的狼狽加上他的一再戲弄與蔑視,她的委屈、憤怒一瞬間涌了上來,終于失去理智的推開他,也撞翻了藥酒。
「滾開!別踫我!」她口不擇言的對他大吼︰「你憑什麼嘲諷我、侮辱我!你以什麼身分、什麼理由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言語上佔我便宜?告訴你,我寧雨不是你所認識那種隨便,沒尊嚴的女孩,也不是你這種粗鄙無禮的人惹得起的,請你認清自己的身分,學習怎麼尊重人!」說著她的淚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有一瞬間,他就這樣面無表情的面對她的控訴,看著她傷心的哭泣,過了好一會兒笑容才又浮現在他臉上,仍然是調侃的語氣。「果然是千金小姐,訓起人來都這麼盛氣凌人。放心,我會滾開,不過這是我家,實在滾不了多遠,所以只能委屈-再多待一會兒。」說完他打了通電話給楊浩林,通知他來接人,然後便看也不看她,徑自走到陽台倚著窗邊抽起煙來。果然離她遠遠的!
寧雨靜靜的坐在沙發上,拾起一旁的鞋俯身穿上,她的腳踝已經腫到有平時的兩倍大,經過他剛才的處理真的不痛了,只是麻麻的、脹脹的。她的情緒已經沒有剛才激動,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會說出那一番話,她的好教養彷佛在瞬間消失,像個瘋子般指著他大吼大叫。
她不想否認,當他臉上笑容消失的那一瞬間,她真的有報復的快感,但那也僅僅是一瞬間。她在他隱怒的眸中竟看到哀傷,來自靈魂深處的悲愴,她以為自己眼花,但他後來刻意佯裝出滿不在乎的笑臉泄了他的底。他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背後也有不為人知的故事嗎?她產生了一點點好奇,但也僅此而已,她在他心中仍是那個可惡無禮的小混混。
李斯的煙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直到楊浩林敲門才停止。
對于寧雨的指責他無言以對,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為何要與她過不去,他是很愛開玩笑,而對她的戲謔也確實有些過頭。他不只想看她憤怒的樣子,莫名其妙的也想讓她難過,因為他一見到她嫻靜溫婉的笑靨,一副不知苦為何物的純真模樣,就莫名的令他忿忿不平,甚至令他想到艾芬的死,想到人世的不公,想到自己無法挽回的錯,那種失去艾芬的痛就會翻江倒海的向他撲來。
同樣是女孩,同樣擁有花一般的容顏,只因為出身不同,就擁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不一樣的命運。艾芬死了,他恨天恨地更恨自己,所以他決定要跟天爭,直到死為止。
而寧雨就像公主一樣,她舉手投足間的高貴氣質與文雅是艾芬所沒有的,這就是出身好的不同之處。而他不也是因這個原因才與艾芬分手的嗎?當他想挽回的時候已來不及了。若非如此,他又怎會知曉真正的自己呢?卑鄙、勢力、冷酷、自私自利,根本不配得到艾芬的愛戀,死的應該是他才對。
而現在他更加的無可救藥,為了自己內心的不平,竟然自私的為難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女孩。他記得,他肯求父親答應自己與艾芬的婚事時,他父親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他以後會離開艾芬的,因為他是極現實、有野心的人,為了達到目的會不擇手段。他父親說對了,他的目的是榮華富貴,所以他果然自私的拋棄了艾芬。
艾芬是個堅強的女孩,艱苦的生活把她磨練得幾乎是無堅不摧,她從未在他面前流過一滴淚,或許是他曾說厭惡女人哭泣,所以她才沒在他面前表露出她的脆弱。
就在適才,寧雨哭出來的一瞬間,他的心彷佛被撕裂般,鮮血淋灕。若艾芬生前在他面前大哭大鬧一場該有多好,甚至罵他負心漢、陳世美、忘恩負義、豬狗不如都好,但她沒有,只對他說了「保重」兩個字!-
已死,讓我何來保重!又為何要讓寧雨出現在我面前,擾亂我的心神,讓我痛!李斯仰天苦笑,麻木多年的心終于有了感覺,那個瘦弱文靜的女孩竟讓他對她一見鐘情!艾芬、艾芬,-的一句保重讓我生不如死,而-卻雖死猶生,時刻纏繞著我。以為早已無愛,卻是心中害怕有愛。
也罷,我注定要為我當年的錯誤付出代價--孤獨一生。
楊浩林來到李斯家,與李斯寒喧了幾句,見到寧雨滿臉淚痕以為是腳痛的緣故,並未多想,還調侃了她幾句。她只是文文靜靜,略帶羞澀面對。
她未向楊大哥告知她是被氣哭的,或許人家只是認為說了幾句玩笑話,而對她的反應激烈感到莫名其妙呢!況且他們今後應該不會再有交集,她不想讓他認為自己是幼稚、驕縱的女孩。
然而,就像李斯所說的,之後她的確在床上待了一個月。本來她可以拄著拐杖出門的,但她的家人不放心,一直到她完全康復才準她上班。她小時候體弱多病,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的,所以日子並無想象中的難捱,無聊的時候看看書、听听音樂,平靜的任時間流逝,反正她喜歡寧靜。
但這次,李斯那雙隱怒的眼、受傷的表情卻時常在她腦中浮現。她真傷了他嗎?或是自己大驚小怪,他只是愛開玩笑罷了。若是換成姐姐或許連眼楮都不會眨一下,說不定會反唇相稽的說些更惡劣的黃色笑話,不會臉紅,也不會心跳加速。
唉!寧雨幽幽的嘆了口氣,姐姐常說她是生錯了時代,腦袋封建保守,就是那種丈夫死後會守到被後人立貞節牌坊的傻女人。想至此,寧雨不禁輕笑。她怎麼會呢?受現代教育燻陶二十多年,怎麼會做出這等傻事,她又不是自虐狂。姐姐從來就沒了解過她,不!其實應該說沒人真正了解過她。
想到古代被制度壓抑的女人真是可憐,死了丈夫又不能改嫁,否則就會被認為不貞潔,只能抱著丈夫的靈位孤苦的過完一生。
她有時不禁在想,自己若是她們會怎麼做?若與亡夫沒有感情,她一定會耐不住寂寞另尋出路。但若與丈夫有情呢?失去心中的摯愛、失去靈魂的歸屬,她還會獨自活下去嗎?
看來姐姐說錯了,她即使生活在古代也不會有人為她立貞節牌坊。
她只會有兩種選擇,不是改嫁就是與君共亡。
天!自己的腦子又在天馬行空的亂想了,看來她真的是悶在屋中太久了。其實想想,人生的路並非只有狹窄的一條,怎麼活都是一場人生,只要是自己所追求的,又何必在這種事上談成敗、論英雄呢?
都是那個叫李斯的人擾亂了她!說也奇怪,二十多年來還不曾有哪個人能駐留在她心中,更別提讓她時常想起,就連她的初戀情人她都能說忘即忘,毫無留戀。但她愛自己的家人,那種感情很濃也很深,所以她也並非是無情的人,只能說她還沒遇到與自己心靈相契合的人吧!
這些年來除了家人,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能佔據她的心頭,沒有相貌,只有聲音時時盤旋在她耳際,令人心安的聲音。她突然問覺得記憶中的聲音與李斯很相似,連忙下意識的甩頭否認。怎麼會呢?她自嘲的想。腦袋真是越來越胡涂了!她當下便決定明天就去上班,無論家人是否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