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鐘頭後黎園企業四十周年慶祝酒會
舞池里一對對儷影成雙,伴隨著優美的樂聲翩翩起舞。
今晚的月色極美,讓這場露天酒會顯得更加成功。
極為特別的,這同時也是場面具舞面,入場的所有人皆須戴上面具,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
來賓只須出示邀請函,即可進入酒會場地,邀請函上並未注明受邀者的身份,算來是個混入會場的好機會。
歐陽顥身著黑色的燕尾服,修長的身形完美展現出燕尾服的優雅,他的臉上戴著一張尺寸極大的金色獅子面具,而金色的面具上還綴了一圈張狂的獅鬃,看來氣勢驚人。
而黎裳華則是一身珍珠白的小禮服打扮,長長的發被盤起,露出姣美的頸部曲線,黑發里插了數根以珍珠裝飾的發簪,在西洋味十足的裝扮里,顯露一抹東方風情,而她的面具則是一張僅能遮住上半張臉的半截銀制面具。
「你早就計算好我一定會來嗎?」她低聲問道,語氣中不難听出一絲咬牙切齒的氣味。
勉強穿著自己不甚習慣的高跟鞋,黎裳華倚在歐陽顥身畔,看似小鳥依人,實際上她是需要有個人扶著她,以免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倒跌。
她開始覺得自己有些受騙的感覺,兩人身上的整套裝扮、等待已久的化妝師,以及從一開始就等在她住所門外的司機……黎裳華實在很難相信歐陽顥並不是一開始就設下陷阱等她跳。
「不,我只是找了個讓你一定會出席的理由。」歐陽顥毫不在意的承認自己的確抓死她一定會出席的理由。
「我可以瞞你一輩子,但我還是希望你知情,畢竟這是你的家務事,我無權決定你該不該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過完一生。」
當兩人來到會場門外時,黎裳華優雅的姿態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紛紛猜測她是哪家的千金。
歐陽顥拿出一張不知從何處取得的邀請函交給侍者,在確認邀請函的確是真品後,侍者立即將兩人領入會場。
即使是眼前豪美的舞會、奢華的布置、飲不盡的美酒與吃不盡的美食,黎裳華只是冷眼看著,並不覺得動心。
許是因為從小就是出身于上流社會,卻從未享受過上流社會所謂的「好處」,所以黎裳華反而能冷眼旁觀,不受到「過好日子」的誘惑。
但即使是明知這一切可能都將歸于自己的現在,黎裳華仍是冷眼以待。
黎裳華並不覺得自己擁有這一切,或者該說,她非常自覺于自己與這個層次的人格格不入。
她已經過慣了市井小民的生活,上流社會的生活對她並不具吸引力。
今天會出現在這里,純粹是因為想確認父親的死因。
黎裳華緊擰秀眉,目光梭巡,想找出繼兄與繼母身在何方。
突地,腰際一股拉力將她的身子給扯了過去,當她回過神時,她已與歐陽顥站在舞池里了。
「美麗的小姐,眉頭別皺這麼緊,我看了會心疼的。」歐陽顥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面具後傳來。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皺眉?我明明最戴著面具的。」黎裳華不解的問道。這男人是有X光眼嗎?!不然怎能穿透面具看到她在皺眉?
「在這種充滿歡樂的場合,看到你身子繃得這麼緊,很難讓人猜不出來。」他很干脆的給了答案,接著便躬,向她伸出一手。
「美麗的小姐,請問你可願意與我共舞?」
知道他是想借由跳舞放松她緊繃的神經,黎裳華沒有反對,將小手交給他,與他在舞地里翩翩起舞,就如同舞池內的其他戀人一般。
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從未與他共舞過,但黎裳華的腳步就是知道下一步該往哪兒走,就像是……她期待這一刻期待了一輩子。
「還記得那場我被你放了鴿子的迎新舞會嗎?」
黎裳華透過面具看著他的黑瞳,由于整個面具只有眼部挖空,所以顯得歐陽顥的眼眸更加氣勢逼人。
被他這麼一瞧,黎裳華覺得自己仿佛被他的眼吸了進去、幾乎喪失了自己的意志,听到了他的問話,她也只能愣愣地點了點頭。
舞會啊……這場舞的確是他們遲了六年的共舞呵……
「有句話我遲了六年才告訴你,不過,我現在希望能將那句話改一下。」歐陽顥又道。
雖然只能看到他炯炯黑眸,但黎裳華依然覺得自己似乎已醉在他的凝視下,她輕輕踏著舞步,開始希望這場舞能這麼一直跳下去……
「我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深情地睇著她,問道。
「好……」黎裳華完全醉倒在他的眼里,也沒多想,便應了聲好。
直到三秒鐘過後,她才發現自己剛剛答應了些什麼。
「你剛剛說什麼?!」她張大口,幾乎尖叫出聲。
雖然因隔著半截面具,使他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但歐陽顥還是覺得她現在的表情呆呆的,好可愛。
要不是自己臉上的這副面具阻礙他的行動,歐陽顥早就將眼前嬌女敕欲滴的小嘴給吃了。
尤其是那張銀制面具僅露出她一張豐潤的紅唇,當她靜靜的不說話時,那美麗的小嘴就像是在邀請人來親吻。
認識黎裳華至今,她一向是以一張完全素淨的臉龐出現,這跟他身邊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們之中,甚至有連睡覺時都不卸妝的奇人。
也因此,讓黎裳華顯得更加與眾不同。
她的純真美好都是自然天生的,就跟她不必倚靠化妝品就美麗動人的外貌,是相同的道理。
所以,當黎裳華相當難得的化上妝——即使只是打上一層薄粉底及一口水漾似的粉女敕唇膏。她更是美得令歐陽顥覺得自己再度愛上她了。
「我愛你,請你嫁給我。」歐陽顥難得坦白的說出自己的感情,或許是面具的幫助,他發覺說出這句話變得一點也不困難。
「你的答案呢?」歐陽顥的心情好到連眼楮都會笑。
「我、我……」黎裳華完全呆掉了,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在這個場合向她求婚。她張口結舌地,老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見她這反應,令歐陽顥想起六年前他邀她做迎新舞會的舞伴時的狀況;
張大著口,好半天都說不出完整一句話。
她的反應可真是一模一樣啊!歐陽顥覺得好笑,不由得想捉弄她。
「你這是拒絕我?!」歐陽顥不善地眯起眼,毫不掩飾眼底的凶光。
莫名地,歐陽顥覺得自己似乎也曾在別的女人身上,看到相同的反應……
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熟悉感呢?歐陽顥覺得有些奇怪。但很快的,他就把這異樣的感覺拋諸腦後,現在可是他求婚的重要時刻,不管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都得等他求完婚再說。
看到他眼露凶光,卻不知他是存心整自己的黎裳華,心底只想著︰慘了,她又呆掉、說不出一句話了,怎麼辦啊!
「沒、沒……」黎裳華努力了老半天,但呼吸始終順不過來,也因此,她仍說不出半句話,腳下的舞步也亂了好幾拍,險些踩到他的腳。
討厭啦!怎麼在這麼重要的時候卻說不出話?!黎裳華急得都快哭了!
看她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歐陽顥心情很好的擁住她,說道︰
「別急了,我不逗你了。」
「逗我?」呆呆地復述他的話,黎裳華難掩心中的失落感。他的求婚也是在逗她的嗎?
看到她失望的表情,涼涼地,他又補上一句——
「不過……求婚是真的。」
見她又呆掉了,他低下頭,黑瞳對上她的。眸中精光一閃,他低聲恐嚇著——
「說!你嫁不嫁?!」
天底下大概沒有比他更累的求婚者,同一句話必須講上好幾遍才行。這幾乎令他原本的閑適心情全失,就連紳士風度也跑得差不多了。
「你不嫁我就去找別人-?」歐陽顥壞心地道。說著,他轉身欲走,好像真的要找別人求婚去了。
但他還沒跨出第一步,就感覺到燕尾服的長擺被一股小小的拉力扯住。他回過頭,假裝一臉無奈。
「小姐,你到底考慮好了沒?」
「我、我……」黎裳華越急越說不出話,只能用力地點著頭,力道之大,差點把頭上的發簪給搖掉了。
「你這是願意嫁我-?」見她點頭,歐陽顥其實已經開心得不得了,不過,他還有話沒說完——「那……婚禮就訂在下個月-?」
「什、什麼?!」黎裳華瞪大眼,不敢相信她才說要嫁給他,他卻連結婚日期都敲定了?!
「不答應就算了。」歐陽顥滿不在乎的擺擺手,又準備走人。
「好、好嘛!」被一連串的驚嚇給嚇得非常徹底的黎裳華,這下總算說得出話了。「你說什麼就什麼,誰教……誰教人家這麼愛你。」
黎裳華委屈地癟癟嘴,總覺得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
被歐陽顥這麼一逗,她原本緊繃的心情總算也跟著放松下來,但兩人玩鬧得實在太凶,黎裳華幾乎忘了今晚的目的。
正當兩人還忙著打情罵俏時,四周已響起一陣如雷的掌聲,音樂也稍做停歇。
看來,酒會的主人已經出現了。歐陽顥盯著舞池前的一座台子,知道主人將在那邊進行演說。
不一會兒,一名身著銀色晚宴服,搭著一張同色面具的男子,偕同一名火紅色晚禮服夸張得像是從森巴舞會跑出來的中年女子,步上看台。
歐陽顥沒有轉身去看黎裳華臉上的表情,便可感覺到她渾身一僵。
「不要沖動。」他加重環住她縴腰的力道,擔心她會沖上去做出什麼傻事。
站在台上的黎凱並沒有發現,今晚台下有一雙美麗的水眸正死盯著他瞧,他看著台下的來賓,心中滿是驕做。
這些人全是國內外知名的商界名流,現在他們全都沖著黎園企業這名字,前來拜賀。他還能不驕傲嗎?!
「首先,黎凱感謝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參加黎園企業成立四十周年的慶祝酒會,希望大家往後能夠繼續合作愉快。黎園是家父畢生的心血,雖然家父過逝至今已六年……」
黎凱說得口沫橫飛,從他身後那名中年婦人猛打呵欠的模樣,可以想見黎凱的演講詞還長得很,但黎凱沒有機會將話說完,就被一個輕軟的聲音打斷——
「請教黎董事長,我如果沒記錯的話,據說黎前董事長是病逝的?」
任誰都沒想到會有人在慶祝的場合里提起這種話題,一時間,整個酒會突然沸騰起來,各式各樣的耳語以最快的速度開始流傳。
舞池里的人甚至有如摩西分開紅海似的,自動讓出一條路,將身著珍珠白小禮服的黎裳華大剌剌的擺在眼前,直接與台上的黎凱面對面。
黎凱眉頭緊蹙,對眼前這位蒙面美女的冒犯非常不悅,而他身後的中年女人更是氣得全身發抖,直道這女人是在觸霉頭。
「家父的確是病逝的,不過,這位小姐……」
黎凱的話再一次被打斷。
「那我為什麼听說事實是前董事長是車禍過世的?!」黎裳華眼中閃著不馴的光芒,執意要問出個所以然。
這時的她,已全然忘記歐陽顥要她別沖動的叮嚀。
而站在一旁的歐陽顥,光看眾人及當事者的臉色,便已知道他的叮嚀全被黎裳華當做馬耳東風了。
他微微嘆了口氣,只能先看看狀況再見機行事。
「你怎麼知道?!」黎凱還來不及答話,中年女子已激動得先露了口風。
黎裳華冷眼看著好久不見的繼兄黎凱,及繼母林莉真,只覺得眼前的兩人看起來好陌生。
繼兄稍長她幾歲,但不過年近三十的他,身材卻明顯有「中廣」的現象。從以前開始,黎裳華就覺得繼兄似乎是以吃喝玩樂為人生目標,不知現在做這董事長,有沒有讓他的人生目標達成?
繼母身上一襲火紅色的晚禮服炫目得近乎刺人,在黎裳華的記憶中,繼母本就是個熱愛宴會的人,每回見到繼母時,不是她剛參加完宴會回家,就是她正準備出門參加宴會。看來,這些年她的宴會嗜好更加變本加厲了。
「媽!」黎凱出聲警告母親,林莉真這才發現自己闖了大禍連忙退回一旁。
黎凱看著眼前的佳人,努力猜測對方的身份卻是徒勞無功,他感覺到會場內益發高昂的興致,人人都想知道黎園為何隱瞞前董事長的死因。
深切感受到壓力的黎凱知道,自己必須提出個合理的理由,否則黎園的名望可能會因此一落千丈。
「這位小姐,家父是知名人士,若說他突然因車禍過世,一時間恐怕會造成黎園內部的混亂,所以當時我們才會以病逝為由,為他發喪。」既然都被人知道繼父是死于車禍,他就直接承認了。
「那麼……為什麼這件事就連黎家的小姐都被瞞在鼓里?!」
此言一出,全場又是一陣嘩然,多數人根本不知道黎家還有一位小姐。
而黎裳華本人也是被自己尖銳的問話給嚇到了。
天!她只是想確定一下父親的死因,為何看到他們之後,她卻理智全失?!
看她做了什麼好事!事情怎會走到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盡量保持冷靜,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被逼急了,黎凱也開始心慌意亂,他看著眼前的女子,越看越眼熟,卻怎麼也猜不出對方的身份。
「我?我是你的妹妹啊!哥哥。」黎裳華笑意盈盈地摘下臉上的面具,直直盯視著台上慌亂不已的兩人。
她臉上雖然帶笑,但心底卻開始泣血。他們兩人的反應,是否代表歐陽顥的猜測屬實?!
「你早在六年前就被趕出黎家,你已經不是黎家人了!」原本沉默下來的林莉真突然尖銳地說道。似乎這樣就能代表一切。
「六年前,父親過世,我匆匆回到台灣,但在父親的遺囑公布後,你們就把我趕出黎家,這到底是為了什麼?畢竟,我才是真正流有黎家血液的人吶!」
當黎裳華摘下面具的一剎那,會場內另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因她的真面目,而被狠狠地嚇了一跳。
她……她不是歐陽顥的大學同學嗎?!
雖然自己是在一個多月前,在醫院里見過她一次,而且當時對方還處于昏迷的狀態,但龔若仙非常肯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那她身旁的男子又是誰?為何背影看起來如此眼熟?
「咦!那不是黎裳華嗎?」跟在龔若仙身側,今晚隨龔若仙前來洽公的張麗華也看到正與酒會主人一來一往的黎裳華。她疑惑的喃喃自語,音量正好傳人龔若仙的耳中。
「張主管,你認識那個女人?」龔若仙急切問道。那個男人越看越像歐陽顥,但不可能啊!顥現在應該在美國啊!
「嗯。」張麗華點頭。「她叫黎裳華,在龔氏已工作六年,現在分屬秘書室。約莫半年前,她曾任歐陽先生的接待,是一位非常優秀的秘書,也是我們秘書室內唯一一位沒有被歐陽先生撤換的接待。」
「那種事不用說……」龔若仙不耐地揮揮手,倏地,她的手僵在半空中。「你說她之前是顥的接待?」怎麼跟她記憶中的不一樣?!
「是的。」張麗華非常肯定。
「那個接待不是一個死肥婆嗎?!」龔若仙驚得連話都忘了修飾。「可這個女人卻是瘦不拉嘰的,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黎裳華之前的確有些胖,但在這幾個月里瘦了不少。」張麗華輕咳兩聲,非常識相的略過龔若仙不得體的形容詞。
她被騙了!顥還說什麼黎裳華是他的大學同學,兩人很多年沒見了,是因為車子不小心撞上她,他們才又再見面。
謊話!全都是謊話!被妒意沖昏了頭,也不由得旁人分說,龔若仙已單方面的認定自己遭到欺騙。
一定是這個小婊子主動勾引顥的!想起這次歐陽顥來台洽公時,對她冷淡了許多,種種態度,都讓龔若仙非常肯定,歐陽顥的心一定是被黎裳華那個小賤人給勾了去。
龔若仙氣極了,也顧不得現在是什麼場合,只想上前給黎裳華兩巴掌。
還好張麗華總算是兩個人當中還有理智的一個,她連忙拉住龔若仙,免得她當眾出糗,今天她們是私下與對方接洽的,怎能事情還沒辦妥,就搞得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