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四載,她終于回來了,回到這個令她痛恨到想用原子彈轟掉的地方。
私立勵名高級中學,大家口耳相傳、有口皆碑的霹靂升學名校,每年的升學率皆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儼然成為地方的驕傲。
可是有誰知道,這金光閃閃的升學招牌是怎麼弄出來的?
梅絕招不屑地將手上的學校簡介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里。
為了讓參加聯考的學生都是精英,學校在入學時便做了能力分班;而那些不幸被分到後段班的學生,就是學校亟欲除去的對象;于是放縱他們在外頭闖禍,屆時再以各種理由逼他們退學,以達到升學率超高的校譽口碑。
她永遠也忘不了,當年導師對付成績欠佳同學的那些惡劣手段--動手打人、惡意羞辱、或公然在課堂上以尖銳的言詞嘲諷學生……
她更不會忘記,那位不擅言詞,生性內向的同學,在默默隱忍兩年後,選擇割腕自殺、卻又幸運獲救後,在蒼白病房里那空茫無神的表情。
「是他叫我去死的。」
那位同學在梅絕招前往探病時,低著頭這麼告訴她。
她當然知道,那是導師慣常羞辱人的用詞。而她從來就將那些叫罵當成耳邊風、听過就忘。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不受影響地相信自己的價值,在她眼前這個善良敦厚、只是不擅長念書考試的同學,卻在自己的尊嚴日復一日被導師全盤踐踏後,做出了傷害自己生命的事。
後來那位同學辦了休學,沒再回學校,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而梅絕招日漸積累的怨氣也在半年後爆發,終于讓她也被踢出學校。
這所學校,充滿她不愉快的回憶。尤其在她得知導師通過董事會裁定、升任該校校長後,更是滿月復氣憤……
現在她回來了,以一名老師的姿態。
她要當年恣意踐踏學生尊嚴的人,付出代價!
開學典禮上,校長領著梅絕招到台上就坐,眼下卻被梅絕招一身另類到極點的奇裝異服嚇個半死!
「梅、梅老師,-怎麼……怎麼打扮成這副德行?」
踩著鞋跟足足有十公分高的皮靴,穿上迷你牛仔裙,還有全黑加繡骷髏頭的皮衣,耳上一排叮叮咚咚的銀耳環,再頂著挑染了五種顏色的頭發,梅絕招的模樣根本像是蹲在路邊,一抖一抖的女飛仔!
「不好看嗎?」佯裝出天真爛漫的模樣,梅絕招咯咯笑著,「我覺得很帥耶!這是今年最ㄅㄧㄤ-的勁裝說。」
「為人師表,打扮成這樣成何體統?!」校長咬牙切齒地訓道。
「真的不好嗎?」梅絕招委屈地扁扁嘴,開始解扣子,「那我馬上月兌掉,校長不要生氣喔!」
「不要哇……馬上給我穿回去!」校長嚇得花容失色,連忙喝止梅絕招打算扮演月兌衣女郎的舉動。
「可是您不是說我這樣有失體統?我看我還是月兌了吧。」
「不必!我不計較了!」校長崩潰地大喊出聲。勵名中學一甲子的校譽垂危啊……
「那好。」梅絕招笑咪咪地將衣服扣好,抬頭望著松一口氣的校長,「既然您說不計較,那我以後不管怎麼穿,您都不會干涉是吧?」
「我……」校長語塞。他的「不計較」只是指現在呀!
正想再跟這姓梅的老師談判,台下的學生卻已集合完畢,準備開始升旗典禮了。
啊啊……沒機會為自己辯駁……還以為這個當年的問題學生已經改過遷善,才放心地收了她當實習老師,沒想到她還是這麼恐怖!
嘆口氣,校長決定晚點再慢慢修正梅絕招的偏差行徑。在主持典禮前,他低聲交代著︰
「待會兒我會讓-上台講幾句話,記得,-是我們學校的杰出校友,要勉勵學弟妹們像-一樣,以拿下全國聯考榜首為目標而努力。明白嗎?」
「明白。」梅絕招綻出白痴般天真無邪的笑靨,讓校長被假象迷惑。
「那就好。」校長吁口氣。
前些日子,當梅絕招謙恭有禮地赴學校申請實習時,讓他嚇得差點跌下椅子!還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遇見這個人間凶煞,沒想到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還熱切積極地想回母校實習。
再見梅絕招,他的心情很復雜。當年梅絕招拿下全國榜首,讓勵名中學瞬間紅遍全國,下屆招收學生時,不但班班爆滿,還增額錄取一大票人。
但,她曾經對他、對他……
掩飾著內心些微的不安,校長上了台--
「各位同學,今天我們很高興看見當年拿下大學聯考全國榜首的杰出學生--梅絕招,回到母校任教,這真是我們勵名中學的榮耀!現在就讓我們歡迎她對大家說幾句話!」
對著校長微微頷首,梅絕招眼中閃過一絲陰險的光芒。接過麥克風,她當下爆出一句令所有師生瞠目結舌的話--
「各位同學,其實校長說的是謊話,我沒有資格從這個學校畢業。」
「梅絕招!」校長驚愕得差點跌下椅子。她在說什麼?!
「我沒有說謊喔!」梅絕招露出如天使般純潔無邪的笑容,「我在聯考前三個月就被學校退學,我是用同等學歷的資格考上大學的;因為當了榜首,校長才補一張畢業證書給我,順便把我列在該年杰出學生的名單之內。對不對啊?校長?」
眾人質疑的眼光紛紛釘在臉色鐵青的校長身上。
「看我干嘛?你們不要听她胡說!」天啊,當初真不該心軟,讓這個梅絕招回學校實習!她之前那副感謝師恩的嘴臉,根本是裝出來的!
「校長,您好討厭喔,怎麼說人家胡說呢?」梅絕招無辜地從皮包中掏出一張保存良好的古老通知單--「你們看,這是當時的退學通知書,我還留著當紀念喔。」
眾人睜大眼楮拚命往前瞧,梅絕招又笑呵呵地補上一句︰
「我當時被退學的原因是--毆、打、師、長,很了不起吧?」
說這話時,梅絕招還刻意瞟瞟校長,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讓所有曾領略她威力的教員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從腳底一路發麻到頭皮。
沒有人忘記四年前的殘暴畫面。梅絕招因不知名的理由突然獸性大發,一把揪住當初還是主任兼高三班級導師的校長,對著他的鼻子就是一拳,打得主任鼻血狂噴之後,再將主任摔飛出去……
「能回到這個學校真好,我一定會好好認真教學,以報答諸位老師當年的『愛護』。那麼,我的致詞到此結束,謝謝大家。」
語畢,梅絕招瀟灑自得地轉過身,將麥克風塞回抖個不停的校長手上,俯在他耳邊說道︰「我、回、來、了,親愛的校長。」
在校長充滿恐懼的注視下,梅絕招揮揮手,揚長而去。
「惡魔啊……」校長昏亂地喃喃自語,然後口吐白沫地昏倒在地。
「來人啊!校長昏倒了……」
教師辦公室里,梅絕招百無聊賴地支著下巴發呆,順便打呵欠。
呵啊……好無聊!沒有任何老師敢找她說話,她讓人畏懼的程度比連續殺人魔還厲害。
搞不好在教室門口貼她的照片,還可以避邪咧。
不過說真格的,經過剛剛這麼一鬧,敢來找她的人也未免太猛了。剛剛幾個老帥只是經過她身邊而已,立刻就擺出面對毒蛇猛獸的戒備神情,只差沒在她身邊立個「內有猛獸,生人勿近」的牌子。
看來,她甭想跟其它老師打交道了。
「梅梅梅梅梅老師……」
一個抖得會「牽絲」的聲音喚住了梅絕招的注意力。她懶散地一轉頭,便瞥見一個身材瘦小的男老師站在五公尺外,朝她畏畏縮縮地發話。
「干嘛?」梅絕招不感興趣地轉著鉛筆玩。這種沒膽的家伙,她連看一眼都覺得浪費力氣。
「教務主任要我……要我把課表交交交給-……」也是來勵中實習的青澀男老師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顫抖地拿出那張課表,卻又不敢靠近梅絕招。
嘖!超沒種的。
「不敢拿過來啊?你把課表折成紙飛機,射過來好了。」梅絕招提議道。她現下根本是豺狼虎豹的代名詞,也不奢望有勇者敢來接近她。
男老師怯懦地拚命點頭,低頭把課表折成紙飛機射過來之後,便飛也似地逃之夭夭了。
梅絕招嗤笑一聲,伸手抓住看來跟折它的人一樣蹩腳的紙飛機,低頭拆將起來。
「三年良班啊……」梅絕招自言自語道。想不到在她那樣大鬧校園之後,教務處還讓她當高三的班導師,擺明不要升學率了嗎?
抬手望了望腕上的表,再過不了多久就開始第一節課了。她將桌上的教科書隨意一收,便大大方方地在眾老師的目送之下,離開教師辦公室。
梅絕招一走,方才死寂如墳場的辦公室瞬間陷入嘈雜如菜市場的狀態之中,每個老師都迫不及待地討論起關于梅絕招的事情--
「喂,有沒有听到?教務處要讓那個新來的教高三良班耶!」
「有沒有搞錯啊?她好歹也是個女生,看起來又矮矮小小的,教得動那群不良分子嗎?」
「會不會這就是校長的陰謀,要把她趕快逼走?畢竟剛才她讓校長丟盡了臉……」
「可能喔!高三良都是一堆敗類,學校老早就想把他們都踢出去了,趁機利用那個梅老師達到目的……」
「我賭一千,姓梅的在兩個星期之內會遞辭呈。」
「我賭一個禮拜之內,三千!」
「我也參一腳……」
懶洋洋地走到了最偏遠的舊校舍,梅絕招心下立即有了概念。
會被安排到這種破爛的教室上課,那高三良班絕對是被放生的班級,準備在聯考之前將他們全數留級或退學的。
哼!所以教務處要她來帶這種班級,看能不能讓她自動辭職。
想得美!她絕對會「與學校共存亡」,不搞垮學校,絕不輕言閃人!
踏著嘎吱作響的木板樓梯,梅絕招步上三樓。才剛走到樓梯轉角,一陣男女嬉戲聲便清晰地傳入她耳中,有男生低低的笑聲和女生撒嬌般的嗲笑聲--
「……好討厭喔,在這里不怕被人看見嗎?」
「怕什麼?不會有人來的,先讓我親一個……」
「嗯……你好壞……」
真的是听不下去了。梅絕招清清嗓子,大搖大擺地走到那對調情中的男女面前。
「喂,上課時間,你們在干什麼?」
那對情侶楞了半秒,男生隨即擺出漫不經心的臉色,斜眼瞟著梅絕招--
「要-管啊?-混哪一班的?我可是有人罩的!」
看來她保養得不錯,起碼比實際年齡短少五歲,梅絕招忖道。「誰罩你啊?報來听听。」嘖!滿口江湖話,現在的高中生有夠不良。
「我三良的,老大當然是武哥!怎樣,怕了吧?」
「你是高三良班的?」梅絕招蹙眉。
「對,我就是……喂!-干嘛?」男學生話說到一半,當下被梅絕招揪著領子,往教室的方向拖行。
「帶你回教室。還有,下回想種草莓給我滾回田里,不要在這里搞,了不了?!」梅絕招臉色不善地斥著,拖著人走的動作一點也沒有減緩。
「-他媽有什麼資格管我?!」男學生氣急敗壞地罵出髒話,伸手想扯開梅絕招的手臂。
一听見髒話,梅絕招眼中霎時射出雷霆閃電,轉頭用力一戳男學生的額頭!
「靠!小鬼罵什麼髒話!沒水準!」
「-可以罵『靠』,我就不能罵?-以為-誰啊!」男學生不服地大聲嚷嚷。
「我誰?」梅絕招殺氣騰騰地掉過頭,揚起嘴角瞪住不識好歹的男學生,「告訴你,老娘是你的新導師。想對我罵髒話?行!打得過我再說!」
一片鬧烘烘的高三良班教室里,看漫畫的一大堆,看寫真集的更多,還有人不客氣地搬來電視一台,插上插頭、接上游樂器主機,便大模大樣地打起了電動。
「不好了啊!又有新老師來了!」
在門口負責把風的阿得飛奔入內,直沖向正讓美女馬殺雞的葉君武。
葉君武撇撇嘴,仍悠哉地抽著煙,不當一回事地聳聳肩。
「怕什麼?武哥罩你們,連訓導仔都要讓我三分,更何況是個小小的教書匠?」
話說完,葉君武身上的行動電話響了,他不大高興地接了起來--
「干嘛?我不是交代過了,我在上課就不要煩我?你們很-嗦喔……啊?有人來堂口找碴?媽的!這點小事情也找我?扁給他死啊!好啦,收線了。」
阿得一臉崇拜地仰視著葉君武。「武哥,你真是給他有夠帥,那個古惑仔也沒有你一半威風!」
混黑社會就是要像武哥這樣有氣魄!喊殺就殺,要砍就砍,喔!好崇拜啊。
「你廢話!」葉君武沒好氣地哼一聲,「免狗腿啦!以後要是出社會,來當我手下好了,我包你吃香喝辣。」
「小的就有勞武哥提拔了。」阿得又鞠躬又作揖,一臉卑賤相。
葉君武不可一世地挑挑眉,正想再多說幾句,門口卻忽地傳來一陣騷動聲--
「放手啦!-這個賤女人,馬上給我松手……」
匡當一聲,在眾人的側目下,一個男生從門口飛來,直接撞上另一側的鐵窗,眼冒金星地癱倒在地!
葉君武詫異地站起身,臉色漸漸凝重起來。「是誰做的?給我站出來!」
敢動他的同學?這家伙嫌自己命太長嗎?
叩叩兩聲,高跟鞋在磨石子地板上敲出輕脆的聲響;教室里的所有人紛紛停下手邊的動作,有志一同地往門那邊望去--
「小子,不想活了,敢罵老娘『賤女人』?我就讓你領教一下賤女人的威力!」
門口,一個縴細的女生-著腰發話。由于是逆光,在教室里的人看不見她的五官,只瞥見她的輪廓和身影。
葉君武抄起桌邊的英漢大字典,-著眼望向女人。
「不要以為-是女人,我就不敢修理-!打傷了我的同學,就要有必死的覺悟,我要-後悔……」話音未落,便將手上超厚的字典擲去!
「武哥好帥喔!」班上的學生當下歡呼起來,等著看那陌生女子被砸扁的慘狀。
豈料,那女人連閃也不閃,鎮定地伸出右手,便豐牢抓住那本字典。
「貴班歡迎新老師的方法還真熱情啊。」女人涼涼地開口,將字典輕松地拋著玩。
「-究竟是誰?」葉君武驚訝地瞅著女人。她竟然能接住那本字典!它有一千五百多頁厚說!
女人向前跨出一步,那張叛逆而極度不爽的表情終于呈現在眾人眼前。
「老娘是你們的新導仔,從今天開始,給我記好我的身分!」
「-就是新來的級任導師?」
葉君武錯愕得連餃在嘴邊的香煙都掉了。這女人哪一點像老師?打扮得一身勁爆就算了,還戴了一排耳環,頭發甚至染得像彩色盆栽一樣!
「正是。」梅絕招從鼻孔里哼了一聲,眸中閃過一絲疑惑,眼光定定地落在葉君武身上。
「你……有沒有走錯教室?」
眼前這個說起話來囂張跋扈的男人,光從外表看來,就一副老氣橫秋的成人樣,怎麼可能跑來念高中?「補校晚上六點才上課,你太早來了。還是你是高職部的?」搞不好是中年失業,回來重學一技之長的落魄男人咧。
葉君武拉長了臉。「我是高三良班座號48號學生葉君武,並沒有走錯教室。」
「嗄?」還說得正經八百呢。
梅絕招上上下下打量這名一身江湖味的男人。魁梧的身段搭上一臉的瀟灑不羈,十足陽剛的五官透著老成穩重的氣質……這哪像是學生?更別提他那副藐視師長的嘴臉了。
「別鬧了,你是不是補習班派來發傳單的人?發完就可以走了,我不會叫教官來抓你的。」她寬宏大量地擺手示意他離開。訓導處對于校外人士入校一向管制森嚴,要是被逮到,不被教官痛罵幾小時才怪。
「喂!」葉君武不耐煩了。「我真的是本班學生,-要我講幾次啊?」順手掏出學生證以示清白。
梅絕招一臉懷疑地湊過去看,還真的發現上面有教務處的鋼印與注冊章呢。
「所以你真的是這班的學生?」梅絕招的臉色異常難看。勵名中學果然愈來愈不長進了,為了學費,居然什麼稀奇古怪的學生都收。
「這學期才轉來的,請多指教。」葉君武咧著嘴笑。
誰說成年人不能重返校園用功讀書?他有國中畢業證書,還有先前念綜合高中的畢業證書,而且也沒有法令規定就讀高中的年齡限制。他只要表明明年想重考大學、需要重讀一年,並以現有的學歷作證明插班進入高三,學費繳一繳,注冊組那個阿伯就替他搞定了。
不過他有種感覺,注冊組的人似乎對他口里的理由不感興趣,只對他口袋里的現鈔有好感,收完五萬多元的學費,就將他編到這個看來不太優良的良班里。
才進到教室,他就嗅到一票同類的氣味--打死不念書、上課混日子的那種氣味;沒多久時間,他就與一干同學打成一片,非常享受這種青春無負擔的生涯。
結果他的校園生活還是過得很靡爛,各科老師形同虛設,多半眼不見為淨地高舉課本猛念課文,徹底拒絕與台下鬧烘烘的學生接觸,再怎麼喧鬧作亂也沒人鎮壓他們。他這才知道,人家把他編到放牛班了。
既然來了放牛班,當顆出色牛頭自然是責無旁貸,如此才不會辜負了他在外頭的威風名聲。
「葉君武是吧?」梅絕招皺眉。等會兒一定要到注冊組去查查,校方怎麼會讓這種應該去念社區大學的老頭來注冊,他比她還老咧……
放下手上的字典,她決定暫時放棄以暴制暴的治班理念;初次見面,還是不要嚇壞台下的學生。她轉身執起粉筆,在黑板上留下名字。
「將來一年,我是你們的班導師,也是英文老師。別的不敢講,教英文我還滿行的,保證讓你們從此不用補考……這位葉同學,你已經被老師盯上了,請你放下手中的手機,我建議你立刻保持沉默。」
她的自我介紹才剛講沒幾句,那個叫葉君武的老學生居然大剌剌地拿著手機講電話,還狂妄得完全不加掩飾。
是怎樣?沒王法啦?
其它的同學倒是見怪不怪。從暑期輔導時就與武哥同班,兩個月以來,就從沒看他認真上過哪堂課,不是睡覺,就是打電話,聊天的聲音有時候還比台上講課的老師大聲,也不見哪個老師出聲制止。
又或許,是所有老師都懶得理他們了吧?
眼見葉君武徹底漠視她的警告,還無動于衷地繼續談天說笑,梅絕招努力壓抑的火爆脾氣終于爆發,拋下粉筆,氣勢洶洶地三步並成兩步跨到葉君武面前,劈手奪走那支Nokia7650。
上一秒還聊得興高采烈,下一秒卻突然發現右手空空如也,手機居然不翼而飛,他錯愕地抬頭,就見梅絕招板成死魚臉的恐怖表情,手上還攫著他的手機……
「還我。」他沉著臉,理直氣壯地攤開手心,那態度十足霸氣。
「想太多。」無視于葉君武的壞臉色,她隨手將手機收進講桌里,轉身再執起粉筆。
「我說還我!」
葉君武忿忿的低吼聲響起,眼見梅絕招無意搭理,怒得拍桌跳起、直沖到梅絕招背後。「我叫-東西還我,听見沒有?!-這個……噢!」話音嘎然而止。
「這個什麼?」梅絕招涼薄地含笑打量葉君武口含粉筆的蠢樣。方才葉君武在她背後鬼吼鬼叫,吵得她不勝其煩,索性一轉身將手上的粉筆筆直插進他嘴里,「粉筆好吃嗎?」
「唔……呸!」葉君武趕緊將粉筆掏出口中,向後倒退數步,氣得幾乎要翻桌,「媽的!-敢這樣玩老子……噢!」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就被一只板擦擲中臉,名副其實的「踫了一鼻子灰」。
「班規第一條,好學生不說髒話,不過老師不在此限。」梅絕招拍拍手,為自己精準無比的拋物技巧感到驕傲。
「這哪門子的道理!」葉君武捂著鼻子抗議。只許老師亂叫,不許學生開罵,不公平!
「我的道理。」梅絕招慢條斯理地走向暴跳如雷的葉君武面前,玩味地看著他一臉灰白的面容,「本小姐采用極權專制制度,有意見就直接推翻我,要挑戰的請先預約,報名費伍佰圓整。」轉身在黑板上刷刷刷寫下自己的名字,懶得理不識好歹的蠢學生。
葉君武氣得差點內傷,還想動手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女人,卻不經意瞥見她寫在黑板上的名字,當場笑得岔了氣!
「女人,-叫梅絕招?-媽的國文造『旨』未免太高了吧?!」
「跟你比起來還算客氣,我代替國文老師懲罰你。」梅絕招飛快地在葉君武頭上敲了一記,嚴肅地指出︰「國文造『詣』,再念錯,我罰你寫一千次。」
「那不是重點。梅絕招小姐,-的名字的確有夠絕。」
眼見葉君武話里帶刺地挖苦半天,梅絕招卻不動如山,完全沒有發飆的跡象,只是理智地說明︰
「家父堅持要有男孩子傳香火,所以我娘生下我大姊時,取名叫『梅招弟』;再接再厲之後,卻又生下一對雙胞胎--都是缺少關鍵器官的那一種性別,所以一個取名『梅再招』,另一個叫『梅快招』。後來在我爸不屈不撓的奮斗之下,我出生了,我爸氣極,決定不玩了,昕以把我叫做『梅絕招』。」
「真是血跡斑斑的家族奮斗史。」葉君武下了個評論。
「好說好說。」梅絕招皮笑肉不笑,「男人又有什麼了不起?我家四姊妹個個比男人強,起碼不像有些人,年紀一大把了還在念高中。」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說什麼?!」葉君武激動地往前大跨一步,梅絕招眼神一斂,握拳往他鼻梁骨一擊,葉君武當場兩眼昏花地往後仰倒。
「這叫『無聲勝有聲』,不必浪費口水在你這種小嘍-身上。」本來想在開學第一天留點好形象的,結果還是被白目學生害得破功,嘖!
走回講台上,梅絕招板起一張氣勢十足的嚴肅臉色--
「看黃色書刊的給我收起來,在睡覺的幫我把他搖醒。听好了,我知道學校打算怎麼對付你們,大抵上就是挑毛病,趁機把你們一個個踢出學校,以免影響升學率。不過,只要你們肯配合我,我保證你們都能領到畢業證書,大搖大擺踏出校門;運氣好的,還可以撈到大學念念。」
底下的學生們面面相覷,低聲交換著意見。一個滿耳銀環的學生斜著眼在梅絕招身上打量--
「-會幫我們?笑死人!-不是這里的杰出畢業生嗎?」還什麼聯考榜首咧。
梅絕招扯著嘴角,臉上的表情是十足十的惡女相。「升旗時你們在干嘛?補眠啊?我說過了,我在畢業之前就被退學,不信啊?」
「不信。」帶頭質疑的學生嚼著口香糖,一面吹泡泡,「-這種成績好的乖小孩,學校愛得要死,怎麼舍得把-踢出去?」
「告訴你,我在被退學之前,全校排名從來沒有好過倒數前五十。我開始用功,是在發誓向學校報仇的那一-那,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回來當老師,搞垮勵名中學。」
「-成功一半了。打扮成這種樣子進校門,校長一定發瘋。」那老頭現在大概倒在校長室里猛吞降血壓藥吧?
「那當然!」梅絕招笑開了,「不過,我跟校長的恩怨不干你們的事,你們書照念、課照上,我會盡我所能,讓你們順利畢業外加考上大學。」她從爐主躍升榜首的驚人事跡可不是蓋的,相信只要如法炮制,這群一輩子沒認真念過書的混仙也能月兌胎換骨。「不管你們信不信,當年我也是放牛班的學生,既然跟你們同一國,就不會讓你們吃虧。」
光頭不領情地「哈」了一聲,仍舊用不信任的眼光瞪視著梅絕招。
梅絕招微笑。「等著瞧吧,我的名字既然叫『絕招』,就絕對不是個肉腳。」
環視著全班學生,大抵上沒有人真的對她的話有一絲興趣,梅絕招倒是不太意外。不過,當她的眼光與終于恢復神智的葉君武相對,他那不服氣的挑釁眼光,倒讓她對未來的日子充滿期待……
又不是沒當過牛頭,怎麼可能怕了這些小鬼?要來就來吧,她一定摩拳擦掌恭候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