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翰飛坐在辦公室里看著窗外發呆。
顏雪離開已有一個多星期,比她所說的回來的時間晚了好幾天。
幸虧她曾打電話來說會晚幾天回來,要不然他恐怕會急得瘋了。
前一段日子為了爭取更多的時間和顏雪在一起,他總是拼命地工作,盡可能縮短工作時間。這幾天亦是如此,直到習慣性拿起電話才想起顏雪不在,然後他就沒事可做地在這兒發呆,想念她。
相思已成附骨之蛆,怎麼甩也甩不掉。
顏雪現在在做什麼?
「殺人」的念頭一閃而過,他不敢深想。
原本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心理承受這件事,但現在看來他並沒有他自以為的來得堅強,來得偉大。他不後悔愛上一個殺手,但不希望愛的人永遠是個殺手,永遠在那種危險的環境中生活。他怕自己總有一天會失去她!他會崩潰的!
他不希望這樣,他是那麼愛她,他希望兩人能一輩子在一起,永不分離!
「你還要發呆到什麼時候?」
他轉過身,看見費凡坐在他對面,雙手交叉支著下巴,神情戲謔。
「我坐在這兒至少有半個小時,你居然都沒察覺,給外面的人看到‘靈狐’的大老板這副樣子,我恐怕我的一億三千萬會貶值。」
尹翰飛微笑起來,「幸好只有你看見,所以用不著擔心你的股票。」
「去喝一杯?」
想了想,他點頭,「OK。」
******
幽暗的燈光,浪漫的爵士樂飄蕩在空中。沒有喧嘩,沒有嘈雜,連人們的交談也是輕聲細語。
喝了一口酒,尹翰飛有些詫異,「怎麼找到這個好地方的?我在倫敦住了三年都沒發現。」
「你可是公司的大老板,哪有時間到處閑逛。」費凡口氣中沒有嘲諷,只是陳述事實。
尹翰飛苦笑,的確,這三年他是整個人都「賣給」公司了,而且這公司還不是他的。
「顏小姐還沒有回來?」
仿佛是一種直覺,尹翰飛總覺得費凡對顏雪的事太過于熱衷,這不是個好現象。
「為什麼問這個?」
費凡听出他語氣中的戒備和淡淡的敵意。
「放心,我不會搶你的女朋友,我只是好奇。」
「你很‘關心’她。」尹翰飛不想和他繞圈子,事關顏雪他決不輕易放棄。
「她只是引人注目。」
「費凡……」
「老板,我只是你的一名員工,用得著這麼緊張嗎?」費凡一臉好笑地對他說。
尹翰飛寧願自己是瞎緊張,可直覺告訴他沒這麼簡單。
「費凡,我不管你是好奇或是別的什麼,總之我絕不會讓人傷害到顏雪,為了她我會不惜任何代價。」
費凡定定地看著他,神色平靜,眼神卻復雜得像個謎。「你真那麼愛她?」他問得很慎重,「不管她是誰?」
心頭一驚,他知道什麼了嗎?
「你究竟是誰?」尹翰飛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戒備地看著他。
費凡淡淡一笑喝了口酒,「你有我的檔案不是嗎?」
「費凡……」尹翰飛的聲調提高兩度,耐心快被磨失殆盡。
「我不會傷害到她。」費凡說,「我向你保證。」
「拿什麼做保證?」
「我的命。」他不像在開玩笑,「如果我傷害到她,隨你怎麼對我都可以。」
尹翰飛被他的這番話給震住。
這種誓言……
他仿佛看到自己對顏雪的心,卻又不完全像。
這個費凡,究竟是誰?他和顏雪之間到底有什麼牽連?
******
尹翰飛帶著滿月復的疑問回到家中。洗完澡後他拿起電話撥了顏雪所住地方的電話,鈴聲響了很久也沒人接。
輕嘆一聲放下電話,尹翰飛出神半晌,換好衣服下樓驅車前往顏雪的住處。那是他替顏雪租的,正好在他的公寓和「靈狐」的兩點之間,那兒他只在顏雪搬進去的時候去過。
現在不知怎地,仿佛有一股沖動驅使他去那兒,就算顏雪不在,那兒也有她的氣息。
不一會兒車開到目的地。不經意一瞄,尹翰飛忽然一怔,顏雪房間的燈竟然是亮著的。
顏雪回來了。
這個認知令得尹翰飛欣喜若狂,匆忙鎖好車急奔進大樓,來不及等電梯,他由樓梯爬上顏雪所住的四樓。
急切之下忘了敲門,他握住把手推開門,「顏……哎喲!」
那一聲痛呼是因為他被人揪住衣領整個人都摔了出去,摔得他滿天星斗,半晌爬不起來。
「是你?」他看到顏雪驚訝地收起槍,走過來扶起他在沙發上坐下。
他苦笑著,「你的歡迎方式真特別。」
顏雪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心,「沒事吧?」
尹翰飛連忙回答︰「沒事。」他看到地上的旅行袋剛剛打開,顏雪穿的也不是家居服,好像是剛剛回來。他開心地一笑,「看來我們是心有靈犀。」
心中掠過一種奇怪的感覺,顏雪的眼神不禁柔和起來,「下次記得敲門。」
「我相信我絕不會忘記。」順手拿起地上的旅行袋,「我幫你放好。」不想一低頭卻發現袋子里是拆卸的槍支零件。笑容一下子僵住,一股寒意升上心頭。
顏雪從他手中拿過旅行袋淡淡道︰「還是我來吧!」
尹翰飛在沙發上坐下,怔怔地看著她往里間走去,心中泛起一絲無能為力的感覺。
過了會兒,顏雪從里間出來,「喝什麼?茶還是咖啡?」
「茶。」
顏雪打開櫃子拿出茶具,伸手去取架子上的茶葉,才舉起胳膊便放下,轉而用左手取下茶葉。
仿佛有什麼地方不對。尹翰飛疑惑地看著她,一時之間卻又捕捉不到。
茶沖好了,尹翰飛伸手接過,「你晚回來好幾天,發生了什麼事嗎?」不該問的,但他無法掩飾關心和擔憂。
「沒什麼。」她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
尹翰飛沉默不語,顏雪也不開口,室內的氣氛逐漸沉悶。
「後悔了嗎?」顏雪端起茶喝了一口後忽然問道。
「什麼?」
「後悔愛上我?」顏雪面無表情,聲音波瀾不驚,「後悔愛上一個殺手。」
「不!」尹翰飛的聲音溫柔而堅定,「我永遠不會後悔!」
「這世上沒有東西是永遠的,你的結論下得太早。」
尹翰飛有些難過地嘆口氣,「我以為這些天來你已經相信了我對你的感情。」
顏雪站起來,臉掩映在燈光里,看不清表情。轉身走到櫃子前放下茶杯,她不由自主地模模右臂,傷口還沒有愈合,仍隱隱作痛。
是的,她受了傷。
從來未曾失手的「夜天使」居然在這次行動中折翼受傷,這個消息震動了整個「暗夜」,也震驚了她自己。只有她知道失手的原因。
因為尹翰飛。
在出手的剎那,不知為什麼,她腦中竟浮現出尹翰飛擔憂的眼神,心神因此而分,失了準頭的結果是招致對方的瘋狂反擊。幸虧接應的人趕來幫忙,才得以全身而退。但臂膀上仍是挨了一槍。
為什麼那瞬間會想起尹翰飛?她向來是心如止水不為外物所擾,尤其是在執行任務時。更荒唐的是她受傷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打電話給尹翰飛——怕他擔心自己。事後她為自己這種「無聊的」舉動呆了好幾天。
為什麼她會在意他的感受?
難道經過短短的半個月,她已經不知不覺地接受了他?
心頭倏地一震,她已接受了他?
不,不可能!她只是在演戲,和他在一起的是「顏雪」,不是她!她是「夜天使」,「暗夜」的第一殺手,她絕不能讓人擾亂了她的心!
用力一拳擂在櫃門上低喝道︰「絕對不能!」不想用力太猛波及到傷口,手臂一陣疼痛,痛徹骨髓。她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捂住傷口。
尹翰飛一直注視著她,驀然間看見她這個舉動不由一驚,「顏,你怎麼了?」
迅速放下手,她咬著牙道︰「沒事。」該死,好痛!也許傷口裂開了。
「你走吧!我要休息。」她下了逐客令,準備處理傷口。
「不,你一定有什麼事。」尹翰飛快步走到她背後,「告訴我,讓我幫你。」
迅速轉過身,顏雪沉下臉,「請離開!」
尹翰飛凝視她半晌終于妥協,「好的,我走。」
看他帶上門,听著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顏雪才從陰影里走出來,血已經浸濕了襯衫。快步走進房間拿出急救箱找出繃帶,她正要將衣袖撕開,一道頎長的人影擋住了光線。心頭一驚,她反手抓起急救箱里的剪子。
「你受傷了?」惶急卻熟悉的語調阻擋了她的下一步動作。
「你又回來做什麼?」她暗驚自己居然對他的回頭感到一絲竊喜。
尹翰飛不答,快步邁進房間,臉上盡是焦灼和擔憂,「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反問︰「告訴你有什麼用?」
尹翰飛一時啞然,卻很快拿過她手中的剪子,說了聲「對不起」後用剪子剪開她的衣袖,被鮮血浸紅的繃帶現在眼前。
尹翰飛倒吸一口涼氣,手微微顫抖,仿佛受傷的是他一般。
「我自己來。」顏雪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伸手想拿回剪刀。
他按住她的手搖搖頭,然後慢慢地解開結,一層層小心拆除繃帶。
看見那個丑惡的小洞,尹翰飛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人一片片撕開來,痛得無法形容。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使自己的手穩住,先替傷口止血消毒,然後纏上新的繃帶。等一切弄好,他已出了一身的冷汗,腿直發軟,幾乎連站也站不穩。
走到酒櫃前倒了杯酒一口氣喝下去,蒼白的臉色才漸漸好轉。轉頭看到顏雪的目光,他勉強笑了笑,「對不起,剛才我又忘記敲門。」他想借這句話擺月兌緊張,可惜卻不成功。
「現在知道愛上我並不是件愉快的事了吧?」顏雪忽然開口,聲音很冷漠,「我早晚會給你帶來這種麻煩,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見鬼,她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不是要利用他得到C-25?說出這種活豈非前功盡棄?
「你說什麼?」她听見尹翰飛的低叫,「你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他緊緊攥著酒杯,臉色鐵青,「你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一直以來他都是溫文爾雅的,即使面對顏雪的威脅、冷淡也不改紳士風度,始終溫柔以對,但現在他沒辦法維持自己的風度。
「難道直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的心?你以為剛才我是在害怕被你連累嗎?不是,我是在恨我自己,恨自己沒辦法幫你,沒能力保護你。更恨我自己不是凱恩斯,那樣至少我還能有資格勸你月兌離這個職業!」他越說越大聲,越說越激動,手也越握越緊。
「啪」的一聲,酒杯被硬生生捏碎,碎玻璃扎了一手,鮮血從各個細小的傷口滲出。
輕「啊」一聲,顏雪的臉色微變。緊盯著他流血的手,心隱隱抽痛,仿佛那些碎玻璃不是扎在他手上,而是扎在她心里。
尹翰飛也怔住,慢慢舉起流血的手放在面前看了好一會兒,輕輕苦笑,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顏雪一言不發地找出鑷子,拉他走到燈光下,夾出那些刺在肉里的碎玻璃。
「對不起。」尹翰飛吸了口氣說,「我不應該發脾氣。」
顏雪一聲不出。
「我是在害怕,那種恐懼感……剛才替你包傷時我一直在想,如果這一槍打中的不是你的手臂,而是你的心髒……」他沒辦法說下去。
感覺到他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顏雪的動作稍停,抬頭看了他一眼,「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我知道,可是……」
「就算是凱恩斯也沒辦法左右我的決定。」她陳述著事實,語氣冷淡得近乎無情。
尹翰飛听出她的意外之意,難掩心痛,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既然不在乎凱恩斯,當然更不會在乎他。
「我明白了。」尹翰飛平靜得近乎木然。
「有幾個傷口很深,你最好到醫院去縫合。」
「知道了。」尹翰飛站起來,「我走了。」
******
她傷了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深。
顏雪倚在窗口,看著絕塵而去的車。
「心失落了?」
霍然轉身,「誰?」
凱恩斯坐在沙發上,手執著一杯酒,「如果我是敵人,你已經死了一百次。」
顏雪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如果我沒猜錯,受傷也是因為他吧!嗯?」得到她受傷的消息,他立刻就趕了過來,恰好看了一場好戲。
「不是!」她沖口而出,急切的神情反而是欲蓋彌彰。
凱恩斯輕笑搖頭,「說謊是壞孩子的行為。」
斜睨他一眼,「我的師父是你。」
微笑轉成大笑。
「除了你還有誰想要‘C-25’?」
「什麼意思?」
「‘火鷹’又摻了一腳。」
「不是他故意與你作對?」
「好像不是。」
心中暗暗好笑,凱恩斯臉上卻是一副思索的神色,「難道是‘天機’?」
「這不像是他們一貫的原則。」顏雪微微蹙眉,「他對電腦很有研究,而且現在還在開發組,我擔心他會搶在我面前拿到‘C一25’。」
看來「火鷹」比他預想的還要出色,也不枉他通風報信。
「你放心,‘C-25’的開發研究是一個單獨的小組,‘火鷹’畢竟是才進公司的,漢森?尹不會讓他加入的。」停了停他又道︰「那家伙好像真的愛上了你。」
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顏雪生硬地道︰「他愛的是‘顏雪’,不是我。」
凱恩斯凝注著她,「你就是顏雪。」
「我不是!」顏雪輕喊,臉上掠過一絲憤怒和痛苦,「我是‘夜天使’!」
「既然不想做‘顏雪’,為什麼不舍棄這個名字?」凱恩斯緊逼著問,「為什麼還用這個名字?」
「為了提醒我自己。」顏雪握緊拳,「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顏雪所受的苦,不要再像她那麼傻!」
「雪兒……」
「做一次傻瓜就夠了,我絕不會再做第二次!」
尹翰飛所說的「愛」,她永遠不會再沾上邊!
「永遠不會!」她緊握著拳,說出心里的誓言。
******
尹翰飛在次日早晨帶了一束花過來看她。他臉上帶著笑容,仿佛昨晚什麼事也沒發生。
「顏,這是抗生素,這是止痛藥……」一進來他就從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一大堆藥,「消炎藥是現在要吃的,一天三次,一次兩片……我倒杯水給你,你現在先吃兩顆。」扭開一個藥瓶倒了兩粒藥在顏雪掌中,又轉身去廚房倒水。
顏雪怔怔發愣,還沒明白過來,一杯水已遞到她面前。
尹翰飛瞧她不動奇道︰「怎麼了?」隨即恍然,「怕苦是不是?放心,這是膠囊劑,只是有點難以下咽而已,你一次吃一粒應該會好點。」
顏雪默默地將藥放入口中,拿過他手中的水杯和水咽下藥。
「還有止痛藥,對胃會有傷害,要在飯後半小時吃,一次只能吃一片……」
顏雪看著他纏著繃帶的右手,忽然覺得那非常刺眼。
「手沒事吧?」語氣比她預想中的要溫柔得多。
尹翰飛揮揮右手笑道︰「只是割傷罷了,醫生說沒事。」輕輕皺了下眉,「其實是你的傷比較讓我擔心,不知道只吃藥行不行,最好是打幾針消炎針。」說到這兒眉頭皺得更緊,顏雪受的是槍傷,如果到醫院一定會受到盤查。
「我的傷經過處理,不會發炎的。」
尹翰飛臉有憂色,顯然是不放心。但他很快振作起來,「我會想辦法的。剛剛來時我叫了外賣,應該送到了。」
剛說到這兒,門鈴響了,是送賣的。
尹翰飛開門接過,付了飯錢後道︰「這家中國飯館是上海菜系,有些偏甜,不知道你是否吃得慣。」
「無所謂。」
尹翰飛將筷子遞給她,隨口問道︰「你祖籍哪里?」
顏雪臉色倏變,「為什麼問這個?」
尹翰飛不防她會有這麼大反應,呆了一下道︰「對不起,我只是隨口問問,我不知道……」
「算了,吃飯吧!」顏雪沒有等他把話說完。
尹翰飛看著她陰沉的臉色,暗暗嘆了口氣。
******
輕輕轉動著手中的茶杯,顏雪坐在沙發上呆呆出神。
尹翰飛兩個小時前接了個公司的電話便匆匆離去,看到他臉上興奮的神色,顏雪知道自己快要完成任務了。
可是為什麼她覺得若有所失?
她心中的煩悶又所為何來?
無法理解自己這種反常的情緒,她煩燥地喝了一口茶,試圖壓下這種異樣的心情。
電話于此時響起,入耳是尹翰飛關心的聲音,「顏,傷口還疼嗎?」
「我說過沒事。」
「公司的事比較多,我今天可能沒時間去你那,你要記得按時吃藥。」
「你不要當我是小孩子。」話剛出口她便一愣,這語氣怎麼听來像是在撒嬌一般?
幸虧尹翰飛沒注意,只道︰「那明天見。」
「明天見。」她掛上電話,下意識地撫著右臂,傷口雖然還有些疼,但應該沒什麼大礙。費凡人在公司,比她更容易得手,她要先行動才行。
最好的時機就是今天晚上!
她眼中閃過凌厲的光芒。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完全打亂顏雪的計劃。
靈狐公司的電腦系統遭到襲擊。
除了主機外,公司所有的電話被一種奇怪的病毒侵入。它的毀滅速度之快讓靈狐公司的職員根本來不及反抗,僅僅三分鐘,電腦里的所有資料全部丟失。
靈狐公司上下頓時一片大亂。
******
尹翰飛臉色難看地站在一台電腦前,和其余的電腦一樣,屏幕上只留下幾個中文字——
「謝靈斐,你好!」
費凡站在他身邊,緊緊皺著眉,「謝靈斐惹得麻煩。」
尹翰飛不答,過了會兒問︰「資料還有辦法找得回來嗎?」
費凡聳了聳肩,「我看很難。」
尹翰飛的臉色更加難看。雖然不幸中的萬幸,公司的主機是獨立的,安全程序也完全不同,在這一次襲擊中幸免于難,不過損失仍將是驚人的,尤其是剛剛才完成的「C-28.5」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這對他們是個不小的打擊!
尹翰飛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不管怎麼樣,先得解開這個病毒程序。」
「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事實上公司其他的技術人員都在忙著「C-28.5」,也只有他有空,「現在重要的是封鎖消息,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證公司的股票會跌到什麼地步。」
尹翰飛點頭,「我明白。」
接下來的忙亂只可以用天翻地覆來形容。
一直忙到深夜,費凡才將那個病毒程序解開,他重新設定了安全程序,上了新的密碼口令。
尹翰飛遞給他一杯咖啡,「怎麼樣?」
費凡雙眼布滿血絲,接過咖啡喝了一大口,「剛才我試了一下,最多只能找回三分之一的資料。」
「這就夠幸運的了,是不是?」
「不錯。」
尹翰飛看看手表,已近凌晨,公司早就只剩他們兩個。「回去睡一會兒。」他拍拍費凡的肩,「以後的幾天還有得忙。」
「好吧!」費凡打了個呵欠站起來,「你也早點回去。」
「我知道,再見。」
「拜。」費凡走出辦公室,走了沒幾步忽又停下往身後看了看,身後是長長的走廊,靜悄悄的沒有聲息。
「看來我是太累了。」他喃喃自語著扭扭脖子,轉身離去。
他離開沒多久,顏雪就從走廊盡頭閃了出來,看著里面仍在忙碌的尹翰飛,看來今晚是沒機會下手了。
靜靜地站了會兒,她決定離開。
才剛移動腳步,便听見里面的尹翰飛輕叫一聲,她心中一驚,以為被他發現了。
卻見尹翰飛一臉懊喪,「糟糕!一忙全都忘了。」他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盒子,看看右手纏著的繃帶皺緊了眉頭,「只有用左手試試了。」
顏雪看到他挽起右袖,然後從盒子里拿出一個針筒,在手臂上比劃著一針戳了下去。
他……他究竟在干什麼?」
顏雪只看得一頭霧水,吸毒嗎?可是那好像是空針筒。
「力好像用太大了。」他倒抽一口冷氣拔出針頭,位置也沒找對,都出血了。不過他還是很快又是一針戳下去。
顏雪越看越模不著頭腦,他不會是忙昏了頭吧?哪有人這樣虐待自己的?
眼看他沒有停手的意思,她不由出口喝道︰「住手!」這句話一出口,嚇了尹翰飛一大跳,也將她自己驚得呆住。
她怎麼這麼蠢?她是來偷東西的,應該默不作聲才對。而且待會兒她怎麼向他解釋這個時候她不睡覺跑到他公司來做什麼?
「顏?」尹翰飛的喜悅大過震驚,「你怎麼來了?」
「你在干什麼?」她無法回答,只有引開話題,事實上她確實想知道他在搞什麼鬼。
「啊?我……我……」尹翰飛忙不迭放下針筒,神色極不自然。
顏雪走進去拿起桌的針筒,美麗的眼楮里閃著寒光,「不要告訴我你在吸毒。」
「不。」尹翰飛連忙道︰「這是空針筒,你應該看到。」
「拿空針筒戳自己?你究竟想干什麼?」
尹翰飛有些尷尬,顧左右而言他,「你的傷怎……」
「你最好先回答我的問題。」
「好吧!」尹翰飛無奈和盤托出,「我是擔心你的槍傷會發炎,你又不能到醫院去。我想如果我學會打針……」
「所以你拿自己當試驗品?」顏雪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心完全被震撼了。他為她竟不惜把自己當塊木頭似的在上面戳上幾針!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喃喃低語,似是問他,又似問自己,「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但尹翰飛仍保持著笑容,柔聲道︰「我愛你啊!」
愛她……愛!愛?
「不!」顏雪突然驚跳起來,「不!不是!」
尹翰飛看著她臉上驚恐的神色,不明白地想握住她的手試圖讓她冷靜,「顏,你怎麼呢?」
顏雪「啪」的一聲打開他的手叫道︰「你為什麼愛我?我有什麼值得你愛?我是個殺手,雙手沾滿血腥,你會愛上個殺手?不可能!不可能!」
「顏……」尹翰飛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間這麼大的反應,「我早說過我不介意你是殺手。」
「你真的不介意嗎?昨晚你的神色明明白白告訴我你介意,即使第二天你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顏,你听我解釋……」
「就算你現在不介意,早晚有一天你也會嫌我,會發現你愛上我是個錯誤。」她神色激動,陷入從未有過的混亂中,「而且你能愛我多久?一個月?兩個月?或是一年兩年?」
「我會愛你一輩子!」
仿佛突然間被雷劈中,顏雪震撼之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尹翰飛握住她雙肩,眼楮緊盯著她,里面寫滿了柔情和認真,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尹翰飛謹在此對天發誓,今生今世永遠愛顏雪,此情永遠不變!」
顏雪看著他臉上誠摯的神色,听著他情真意切的誓言,心中的堅冰保護層哄然倒塌。
她知道她沒辦法拒絕!他的真情、他的堅持完全打動了她早已死寂的心湖!被一個人深愛著的幸福滿足感再一次漾滿了心中。
可是……
「顏。」尹翰飛輕輕喚著她,擔心于她的失神。
可是那些過去、那些她以為自己已忘了的過去卻在剎那間紛紛涌上心頭……
「媽媽……」
「滾開!你不是我的孩子!」
「爸爸,你不再愛小雪了嗎?」
「去去去,閃一邊去!」
「爸爸、媽媽……」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對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往事歷歷在目,像利刃一樣劃破故作堅強的心。
顏雪捧著頭狂喊,淚傾落如兩,「你們說過我是你們的天使!你們會永遠愛我的!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
「顏!」尹翰飛從未看到她如此失控,不知所措地緊緊摟著她,「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呢!不要哭!不要哭啊!」
「小雪乖,不哭不哭哦!爸爸媽媽在這兒呢!」
「死丫頭?鬼嚎什麼?」
「還哭?我撕裂你的嘴,看你還哭不哭?」
「楓,求你說實話!」
「是小雪打壞的……」
「死丫頭,你這個掃把星!看我不打死你!」
好痛!誰來救她?誰來救救她?
「顏?顏?你醒醒,你不要嚇我!」
「沒有了,愛沒有了。」她喃喃自語,「他們不需要,愛也就沒有了,不存在了,消失了!」
「顏,你在說什麼?」尹翰飛擔心得快要抓狂。
顏雪抬起頭,淚眼蒙隴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現在說愛她,會愛她一輩子,可一輩子那麼長,誰能保證?等時間長了,感覺淡了,一切就都消失了!她怎能再忍受一次這樣的痛苦!她怎能再忍受?
「這世上不存在沒有理由的愛!」她推開尹翰飛,拭淨臉上的淚,神色平靜地令尹翰飛毛骨悚然。
「顏。」他不安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所有的愛都是不真實的,所有的愛都會變……」
「我對你的愛不會變!我是真心愛你!」尹翰飛激動地打斷她的話,他簡直恨不得用腦袋去撞牆了。究竟要他怎麼做她才會相信他是真的愛她?
「既然你說愛我,那麼你為我肯犧牲一切的是不是?」顏雪完全恢復冷靜。
她不能陷進去!絕不能!
尹翰飛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的。」
「好,我要‘C-25’。」
尹翰飛一怔,「C-25?」
「是的,你們剛剛開發出來的軟件,我要它。」
「可是……」尹翰飛為難了,公司剛剛遭受病毒襲擊,在這種情況下失去「C-28.5」會雪上加霜。
顏雪听他不語不由冷笑,心中的陰影慢慢擴大。他果然是在說謊,她早猜到的。可是為什麼還覺得心痛?
「顏。」尹翰飛困難地想作解釋,「不是我不想給你,而是在這個時候……」
「那就是不行了?」顏雪打斷他的話,心再次慢慢凝結成冰。
「顏,公司現在面臨很大的問題,如果失去‘C-25’,局面會一發不可收拾。」
顏雪冷冷笑著,笑容中充滿不屑和諷刺,「這就是你對我的愛嗎?我究竟是比不上你的公司!」
她早就知道,愛是根本靠不住的。
「顏……」尹翰飛不知該怎麼解釋。如果這公司是他的,不要說「C-28.5」,就算顏雪要整個公司他也會給她。但公司是謝靈斐的,他怎麼能讓謝靈斐的全部心血毀在他手上?
「你不要說了。」顏雪很干脆的地撥出手槍,「告訴我口令。」
「顏。」尹翰飛震驚地看著她,隱隱覺得事情沒有他想象中簡單,「你為什麼要‘C-25’?」
「這是我的任務。」她的聲音沒有一絲抑揚頓挫,她又恢復成為「夜天使」。尹翰飛給過她的感動和震撼全都不存在了。
震撼和感動?該死的!她簡直為曾有過這樣的感情而恨自己。事實證明她差一點又毀了自己!
「任務?」尹翰飛的臉色白得如紙一樣,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盡。他搖搖晃晃地找了張椅子坐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相信你這麼聰明的人會猜不出來。」
尹翰飛忽然間想到這次電腦系統莫名其妙地遭到病毒襲擊,想到萊爾?弗萊茨的死……
天!他不由自主地發出申吟。不可能是這樣的,事實不會這麼殘忍的!
「拿到‘C-25’之後呢?」他聲若游絲地開口,「殺了我?就像殺萊爾?弗萊茨一樣?」
她選擇忽略他臉上的痛苦,「殺萊爾?弗萊茨的另有其人。」
「那麼……」尹翰飛顫聲問出那個讓他害怕的問題,「答應我的追求完全是為了‘C-25’?」
「是。」顏雪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是了,除了這個還會有其他的理由嗎?他還真是問了個蠢問題!
僅存的一絲希望因她決絕的回答而完全泯滅。尹翰飛覺得自己被人推入了地獄,四周只是一片漆黑,那麼沉重的黑,壓得他連呼吸都困難!
「原來是這樣。」過了很久他才發出聲音,「一直是在演戲。」他苦笑著,沒有像顏雪想象的那樣惱羞成怒、大發雷霆。
「這一個月來你一定在暗中笑我是傻瓜吧?」他看著她,語氣中沒有憤怒和怨恨,只有痛苦和傷心,「我一直自以為是地自說自話,像個小丑一樣是不是?」
他的態度實在太奇怪,也反常地不對勁。
顏雪忽視心中的不安冷冷道︰「我早就提醒過你,我是個沒有心的人。」
「所以一切是我傻!」尹翰飛慘笑,「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跳進這個陷阱里,怨不得別人。」
他閉上眼楮,忽然間覺得好累,一種從心底里發出來的倦怠。
從五年前看見她第一眼開始,他就知道她是他今生要找的人。五年後的再次相逢更是讓他認定了她,所以他費盡心力地追求她,期望與她廝守一生,哪怕追求的過程坎坎坷坷,哪怕她像個刺蝟似的總是扎傷他,他都不曾在意。
因為他一直相信她不像外表那樣冷漠無情,她的心門一定會為他敞開。而這一個月來,他以為他已經做到了。但事實證明……僅僅是以為而已!
他所付出的一切、所做的一切努力到頭來都只是白費力氣!
想想這一個月來的甜蜜和美好的期待原來只是一場夢,他實在是被這個殘酷的事實打得再也沒力氣反擊了。
他決定放棄,何苦呢?強求一分不屬于自己的感情?
作出這個決定時,他恍若听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這輩子,大概再也不會有愈合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