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文執秀怒不可遏地瞪著他,卻感覺丈夫從她身後抱著她,那身體冰涼得嚇人,她緩緩回頭,凝睇著他,卻見他眯起眼,好像看不見她。「相公……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現在可有感覺好些?」
「我不好!」她罵著,淚流滿面。
「可是……」
「要我自私地把痛苦都轉移到你身上,我怎麼可能會好?!」
听她這麼一說,範姜魁安心了,確定了咒是成功的,她的病痛已經全轉移到他身上。「你撐得過,我就撐得過,沒事的。」他啞聲說,眼前一片模糊,教他看不清她的臉。
痛楚在體內竄流,像是要將他的五髒六腑搗成爛泥,他不禁佩服起執秀,她怎能忍住這種磨人的痛楚?
「你不要用這種方式贖啡,我不要再見任何人贖罪!」她緊抱著他。「大哥總說他的異瞳為我帶來災禍,他每天自責,認為是他的關系,我才會變成這個樣子,可不是啊……明明就不是……」
「這不是贖罪,是我心甘情願想為你承受,你已經苦了這麼久,剩下的交給我,我擔了。」他輕撫著她的發。「可惜,我沒辦法再看你一眼,我……」
咒成立得太快,快得讓他來不及多看她一眼,他的五感開始消失,他並不懼怕,只是想把她的模樣記得更清楚,想要再多听听她的聲音,就算他從此被困在軀體里,至少有這些關于她的點點滴滴可以回憶。
「你……」文執秀怔愣地看著他,發現他的雙眼像是失了焦,她緩緩回頭瞪向朔夜。「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男人到底從他身上換走什麼?
「那是他要求的。」朔夜斂起笑意,直睇著範姜魁,那高深莫測的表情像在計量著什麼。
「你……」文執秀淚如雨下,說不出任何話,耳邊听見嘔血聲,一股水意濡濕她的肩頭,眼角余光瞥見他口中不斷地溢出鮮血,她將他摟進懷里,兩人軟倒在地,她放聲大哭,「不要……為什麼要這麼做?」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病著受苦,身邊的人面對她的病發會有多麼恐懼,內心必須承受多可怕的煎熬……當他的身體益發冰冷,她的心縮得更緊,當他的呼吸更淺,她幾乎要瘋狂。
「把我的痛楚還給我、還給我!」她泣不成聲地喊著。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她最珍視的,都是最愛她的人,她想盡辦法不讓他們為難,可是為什麼到了最後,她總是傷害了他們?!
大哥說,他受了詛咒,可是她卻覺得,真正被詛咒的人是自己,她以己身不斷地傷害周遭的人,這樣的她根本就不該存在……她不該存在!
這念頭一浮現,一股腥甜跟著涌上喉頭,在她大非大慟之時,從口中吐出。
她一怔,垂頭抹去唇角的黑紅色鮮血,突地笑了。
「也好、也好……」她哭著,卻也笑得萬分滿足。
如果她救不了他,那麼可以跟著他走,又何嘗不是最佳的結果。
思及此,她笑咧了嘴,壓根不管血不斷地從口中溢出,模糊了眼前的景致,抱著範姜魁,她心想,相公,你要走慢一點,等等我……
朔夜冷眼看著她,壓根不在意呆愣半晌的姚望和靜寧正快步奔來,靜寧哭倒在文執秀身上,而姚望則是護在兩人的面前,仿佛他是什麼噬人惡鬼。
「小姐,你別嚇我、別嚇我!」靜寧哭喊著。
姚望回頭瞥了一眼,怒聲道︰「你對我家爺兒和少夫人做了什麼?還不快救他們?!」他方才目睹了一切,卻看不出頭緒,只覺得吊詭得無法理解。
「想救他們?去找伏旭吧,救人向來不是我的主業。」朔夜無所謂地笑著,舉步離開。
姚望見狀,連忙去找人將昏迷的兩位主子抱回繡房。
靜寧則趕緊請來伏旭。
他看了下,神色復雜。
「伏旭先生,小姐和姑爺到底是怎麼了?」
「這……」伏旭正不知該怎麼解釋時,文世濤和範姜老太君同時進了房,他抬眼看了下,抬手示意他們冷靜,道︰「他們沒事。」
「如果沒事,你的臉色為何這麼凝重?」心揪緊著,文世濤臉色異常蒼白地開口。
「他們確實是沒事,身上有咒,但我確定這咒不會傷人,而且……」伏旭也有些不解。「我懂的咒沒有師兄多,也許等會找他問問會有答案,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只消好好睡上一覺,應該就沒事了。」
「是嗎?」文世濤總算安下心來,這才有心思安無範姜老太君。
稍後,所有人全退出房外,等著明天一早再確定兩人的狀況。
兩人並躺在床上,沉沉睡著。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听見外頭刻意壓低的聲音交談著。
「先說好了,從此以後,你的主子就是我的主子,我的主子就是你的主子。」那是姚望商量的語氣。
「那是什麼話?說得好像你和我有什麼關系似的。」靜寧不滿地低斥。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以為自己是誰?你以為我可能喜歡你嗎?」姚望的聲音飆高了幾分。
「得了,瞧你那張臉,還入不了我的眼。」
「婆娘,你眼楮壞了,瞧不見我俊美無儔的臉嗎?」
「你腦袋才壞了,竟然以為自己俊美無儔!」
「你!」
「你給我小聲一點,敢驚醒我家小姐,我扒了你的皮!」靜寧警告地恫嚇,其中的狠勁讓文執秀有點意外。
躺在床上的她動了動,直往身邊人的懷里蹭,嘴里喃念著︰「好吵……」
範姜魁緩緩張開眼,一時之間腦袋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目測外頭的天色尚未大亮,思考要怎麼做,才能讓姚望那張大嘴巴安靜下來……他突地一頓,望向懷里的妻子。
外頭持續傳來姚望不滿的喳呼和靜寧冷處理的傲慢嗓音,教文執秀皺起了眉頭。「相公,他們好吵……」
範姜魁聞言,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執秀,你也覺得他們很吵?」他問得小心翼翼,就像是怕魔咒會突然消失一樣。
更難以理解的是,他不是以己身換咒嗎?昨晚他明明承受了痛楚,甚至五感也漸漸消失,為何一覺醒來,他卻覺得自己一如往常?
「對呀,他們……」她咕噥著,旋即像是意會什麼,倏地張開眼,對上他震愕的不已的雙眼。「相公……」
「執秀,你听得見我的聲音?」他顫著聲問。
睡了一夜,眼前的她看起來神清氣爽,那緊纏的死灰病氣像是瞬間消失,臉龐噙著紅潤。
文執秀大眼眨也不敢眨地看著他,顫著聲道︰「我听見了……相公的聲音原來是這麼低沉悅耳……可我怎麼听得見了?」
不可思議極了,打從六歲之後,她不曾再听過任何聲音,可是此刻,她卻听見了,她甚至听到屋外的對談,听到遠處有人在走動,還有鳥兒的輕啼……
「等等,你……你昨晚不是被朔夜先生施了咒,當時你明明像是已經死去,為什麼……」她腦袋一片混亂,懷疑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可那情景是如此真實……那麼為什麼他現在看起來半點病氣都沒有,而且他的眼楮也看得見她?
「我也不知道,可是……執秀,你現在的氣色看起來真好。」他熱淚盈眶,不知道要怎麼道出自己此刻的感動。
文執秀一愣,頓了一會,驀地坐起身,困惑地轉頭看著他。「我的身子不重了,頭不痛了,心窩不緊了……我甚至可以自己爬起身,到底發生什麼事?昨晚……」
範姜魁也坐起身,將她摟進懷里。「我們不是在作夢吧?」
「相公,豈有兩人一起發夢的道理?」她同樣難以理解,可是身子的狀況騙不了人。「難道是……朔夜先生的關系?」
「他?」
「對呀,可是……」她還記得朔夜先生那雙冷若霜月的眸子,他明明眼睜睜看著她吐血,可為何一覺醒來,一切都轉到好的一面了?「你真的一點事都沒有嗎?」
「我沒事,我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他動了動身體,確定身體無恙。
「可是……」她困惑著,卻被他使勁地摟進懷里,耳朵就貼在他的胸膛上,听著他急促的心跳,還有隱隱顫動的胸口。「相公……你哭了嗎?」
「沒有。」他哽著聲。
「你怎麼哭了?」她笑著,雙眼泛著淚光。
「我沒哭。」他只是喜極而泣。
他無所謂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求她安好。感謝老天,成全了他的冀望,讓他最心愛的女人可以不受病痛折磨。
「相公,是不是我們感動了老天?」
「……也許是吧。」他啞著聲,無法再言語。
這是多麼奢侈又難以實現的夢想,沒想到一夜過後,他殷切期盼的願望,成真了。
文府圍牆外,白霧團繞中依稀可見兩抹身影,其中一人正高舉著雙手,只見遠處一團黑影瞬間飛至他的手中,他立刻反握,直到那黑影隱入他的掌心。
「師兄既然有心助人,何不明說?」
「助人?」
「不是嗎?你這不等于是施咒幫了執秀?」
朔夜低笑著。「那是她的運氣好。」
「欸?」
「你以為這是什麼?」他攤開掌心,讓師弟瞧見他握在掌心里的黑色斑紋。「其實一開始被下咒的人就是執秀,只是踫巧昨晚咒要轉移時,她的男人道出心意,而她以死相隨的愛情化解了咒罷了。」
他不說,將文執秀逼到極限,為的就是要逼出那打自娘胎便有的咒,這咒結得太深,不這麼做取不出。
伏旭一怔,「執秀是被下咒的?」他身為煉丹師,對于咒並不陌生,但他卻始終沒發覺,只覺得執秀的病癥古怪透頂。
「沒錯。」收起掌心,朔夜沿著大街走,像是沒打算再進文府。
「但不管怎樣,師兄終究是幫了執秀。」
「是嗎?」他哼笑著。「我不過是收回本該收回的東西罷了。」
「師兄,你說什麼?」
「回你的茅屋吧,我累了,想歇一下。」總得要歇一下,讓他想想,接下來,要怎麼收回文世濤那只異瞳。
「那就走吧。」
兩抹頎長身影,無聲地隱沒在濃霧之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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