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一提醒,記憶的扉頁立刻翻到了數年前那段總是寂寞孤單、焦慮等待、憂郁慍惱的日子,翻涌的復雜思緒在楚騫心口躁動著。
當然,不論是誰,離婚之後在許多方面都是重獲自由的,她也不是想見官赫天過得不好或是什麼的,只不過在私生活這方面,看他現在這模樣似乎在男女關系中如魚得水,仿佛她是當年束縛他的枷鎖,她不由得忿忿難平。
然而這樣小心眼的想法,偏偏又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只能硬是吞進肚子悶著,暗自不爽。
「反正離了婚就是我走我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人家要怎麼逍遙是他的自由。」佯裝出不受影響的樣子,楚騫替朋友斟酒,講得很灑月兌,不再去看那令人火大的畫面。
苗韻珈和黃甄悄悄互看一眼,同時嗅到不對勁。
深交多年,對彼此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雖然楚騫沒表現出來,但她們都感覺到她不是無動于衷的……
「對對對,管他的呢,別為那種已經不重要的人影響我們姊妹相聚的快樂心情。」苗韻珈連忙附和,轉移她們的注意力。
「沒錯。」楚騫舉杯。
「你待在台灣的這段時間,我們要經常一起出來哦。」黃甄珍惜和好友相聚的機會。
「好。」
三人輕輕踫杯,友好情誼歷久不衰。
她們一邊喝一邊聊,楚騫的眼楮總有意無意的瞟向吧台,偷偷覷看官赫天的動靜。
或許是專注在盛放的桃花中,也或許是夜店內燈光昏暗,總之他始終沒發現正有人瞧著他的一舉一動……
上鼎建築事務所。
晚上八點,所里加班的人員不在少數,一樓工務組有人剛從工地返回,正向主管報告問題,二樓的繪圖組也有人在埋頭苦干制圖中,就連坐鎮于三樓、四樓的三位老板也一個都不少。
上鼎建築事務所共有三名股東,分別為官赫天、萬兆桀、駱振侖,其中以快要三十三歲的官赫天年紀最長,但召集開業的人是萬兆桀,因為身為萬揚集團第二代的他背景與財力最為雄厚,與他同樣三十而立的駱振侖都是官赫天大學時期的學弟。
他們三人擅長的領域各有不同,萬兆桀擅長大樓別墅住宅,駱振侖專攻景觀和空間設計,官赫天的強項是都市環境。兩年多前,官赫天代表上鼎拿到了某市的美術館案,出色的表現讓上鼎建築師事務所受到矚目,甚至拿到了獎項,知名度更上一層樓,不少案子都自動找上門。
最近他就接到一件特別的競案邀請,業主已憑個人喜好做過篩選,競逐團隊只有六組,要設計一座大型的藝術中心,內容包含展覽館、表演廳、創作坊、教學教室……十分多元。
不論是業主的身分、案子的型態,都讓官赫天十分有興趣,這陣子他都在為這件事而忙碌,而今天就是競圖日前的最後一晚了,早已準備就緒的他,仍仔細重復確認。
「還沒搞定嗎?」辦公室位于四樓的萬兆桀步下三樓,見官赫天和駱振侖的辦公室門大敞著,暫停離去的腳步,循著醇朗的嗓音找到正為明天競案做簡報預習的兩人。
「早就搞定了,只是希望簡報時能夠更流利些。」官赫天停頓下來,手里卷著打印出來的報告說明,自信勾唇。
他五官立體,眼眸細長而黝亮,發長過耳正好柔和那過于剛硬的線條,此刻,他穿著白襯衫與西裝褲,前三顆鈕扣未扣,袖子卷到肘彎處,露出結實的肌肉線條,神情自信、眸光炯睿,看起來既陽剛又有著藝術家落拓不羈的氣質。
「宏觀集團高總裁耶,預算一定很充足,拿下他的CASE,做起來一定很爽快。」駱振侖也躍躍欲試。
官赫天的CASE需要搭配景觀設計的比例還不小,所以這次的競案若能成功拿到,也有他可以發揮的部分。
「他還真有雅興,生意做那麼大,還有心思搞這些。」听聞過高總裁對藝術的熱衷,萬兆桀佩服的搖搖頭。
「像他那樣日理萬機,如果不保有自己的興趣,豈不成了賺錢機器?那人生還有什麼意思?」官赫天認為人生是由各種元素組合成而的,均衡一點才是健康的人生。
「我個人看起來是覺得挺不錯的,高總裁熱衷藝術,應該會比較喜歡設計感強烈的建築。」萬兆桀真心的稱贊。
這次的設計由官赫天主導,周邊景觀由駱振侖協助建議,他沒有參與,但旁觀者清,以客觀角度,他是十分看好的。
「我也這麼想。」官赫天胸有成竹,有信心拿下這個CASE,畢竟是宏觀的高總裁指定邀請他參加競案,可見對他以往的作品有一定程度的欣賞,勝算應該很大。
「安啦,一定成的。」駱振侖好整以暇的蹺著二郎腿,他願意共事的伙伴肯定是最好的。
「來吧,一起來听听我的簡報,看哪里還需要補強。」官赫天招招手,繼續未完結的預演。
生活就該如此,必須認真努力的時候,就全力以赴;該要享受人生的時候,就盡管放縱,這才對得起自己——這是他現在的人生觀。
更何況一個男人的成就感來自于他事業的成功,所以即使平時他吊兒郎當,但面對工作,他絕對是抱持力求完美的態度。
宏觀集團的總裁就是高銘,預備建造的大型展館已經決定沿用上海藝廊的名字,就叫做樸園藝術中心,他親自點名挑選了六位屬意的建築師,要他們各自發揮想法,爭取這個建案。
終于到了交出作品的日期,官赫天帶著得意之作、懷著滿滿自信,來到宏觀集團進行競圖簡報,並從容的提早十五分鐘抵達,與同行伙伴在會議室里等待。
在場有幾張熟面孔,這圈子不大,浮得上台面的就那幾個,所以經常會遇到相同的競爭對手。
「小官啊,原來這次的競案你也有參與呀。」在會議開始前,相熟的同行互相寒喧。
「前輩,好久不見。」官赫天起身向以前事務所的前輩馬一雄握手打招呼。
他當初離開原本任職的事務所自行開業,與原東家在許多建案上成了競爭的對手,讓馬一雄十分不快,要是馬一雄贏了便罷,若是輸了,那心結就結得更深,踫了面說話都像是棉里針,冷不防就扎人一下。
月兌離初入行時那種與人虛與委蛇、應酬交際打通關的生活,他現在不喜歡這樣戴著假面具的虛偽,當然,並不是不會,只是不想。
「我們還是別見得好,一見面就是要搶CASE不是嗎?」馬一雄笑得很爽朗,但說的話可不是那麼回事。
「這麼說就不對了,選擇權在業主手上,搶也搶不來,而且輸贏不能代表作品好壞,只能說正好符合業主的喜好。」官赫天勾唇回應,自負神態讓對方看了更不順眼。
「听你的口氣,對這次很有把握嘍?」馬一雄皮笑肉不笑的打探。
「信心是必須具備的,你說對吧?」官赫天給了他模稜兩可的答案。「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間,先失陪了。」進行簡報前,他只想靜靜等待,不想浪費口舌,影響心情。
官赫天向同行伙伴示意,離開會議室;與其跟馬一雄逞沒有意義的口舌之快,不如去廁所解放一下,落個耳根清靜。
「喔。」走廊轉角,一顆腦袋咚地撞上他胸膛,發出痛呼,手中卷宗資料掉了一地。
「小心!」官赫天反射的伸手攬住對方腰際,防止她反彈跌倒。
兩人對上視線,訝異的同時瞠圓了雙眼——
「騫騫?」他驚喜望住懷里佳人。
楚騫听見他低沉嗓音喚了她的小名,心口怦然一悸,像是有顆石子扔進平靜的心湖,迅速蕩開一圈圈的漣漪。
她反應極快的拉開距離,防備的看著他。
「你在這里做什麼?」
「來參加競圖的,我離開以前那間事務所了,和朋友開了上鼎建築事務所。」
他咧出笑容,沒多想的向她道出近況。
楚騫非常驚訝,但不是久違重逢的驚訝,畢竟幾天前已在夜店看過他,她驚訝的是在工作上居然會和他有牽扯,雖然她曉得名單上有上鼎建築事務所,但沒想到會與官赫天有關。
看來這趟回來台灣根本是個魔咒!在夜店遇到他就算了,現在竟連工作也搭上了邊?
「那祝你好運了。」她敷衍牽唇,連忙蹲撿拾東西。
面對面踫見,讓她覺得尷尬,而且她想起了他在夜店跟女人調情的畫面,心中莫名不悅,更是端不出好臉色。
他也蹲下來幫忙撿,欣然接受她的祝福。
「謝謝。你在宏觀集團工作嗎?」官赫天不只好奇她的近況,目光也下意識打量起她來。
現在的楚騫多了幾分成熟韻味,眉宇間充滿自信,熠亮的大眼楮為那張秀氣臉龐增添個性。
她穿著果色套裝,合身短外套的腰間系了條皮帶,花苞窄裙包裹著她玲瓏的曲線,恰如其分的露出那勻稱無瑕的長腿……比起從前,更有一種吸引人的魅力。
他驀然意識到,自己心跳的躍動變得強勁而快速,一股莫名喜悅充斥胸臆,在這重逢的當下,他才知道,自己竟是希望能再見到她的!
雖然和楚騫已經是過去式,但終究是動真心、用真情的愛戀,他可以刻意不去想她,但他的心卻不由自主地惦記著她。
「算是吧。」楚騫漫應。近期內,她的確會待在集團里。
將手中撿拾的資料遞給她,官赫天忍不住關心地問︰「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當然很好哇,沒有婚姻束縛,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多自由。」她故意這麼講,其實是揣測了他的想法。
呃……听起來好像不太對哩,雖然是事實,但她的語氣怎麼有點火藥味?
官赫天听出她話中有話,決定少說少錯,簡短應和道︰「好就好。」
「你應該也過得很不錯吧?我有朋友在夜店看見你,人緣很好啊?」楚騫沒說是親眼看見,酸酸的揶揄他。
夜店?官赫天莫名一陣心虛。
他們現在的關系,已經不需要向她交代了,但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他就是覺得有種罪惡感。
「哪個朋友啊?」他轉移話題打哈哈。
「說了你也不知道。」楚騫沒好氣地橫睞他一眼。「走吧,會議要開始了。」
「你也會參加?」他訝問。
「我是這個CASE的特別助理。」她一邊回答,一邊踩著利落的步伐往會議室走。
官赫天眼楮一亮。「那太好了。」
「好什麼?又還沒有決定誰接下這個CASE。」她刻意冷淡的潑他冷水,對他以前三不五時就交際應酬的壞印象還是沒變。「況且,我們老板不喜歡應酬招待走後門那一套。」
「放心,以前交際應酬是不得已,現在我做穩了,是有口碑的,不需要那麼頻繁的應酬。」他哂然勾唇,知道她以前最討厭他應酬喝酒。「我只是想,你是這個CASE的助理,那就起碼有個熟人可以幫忙說說話。」他腦中浮起了內舉不避親這句話。
楚騫頓住腳步看他,知道他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不過他錯了,她可是一點都不想跟他接觸頻繁,那會破壞她平靜的心情。
「你就確定我說的話會是好話?」她涼涼的丟下一句耐人尋味的話,再瞟他一眼,然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呃……這是什麼意思?
官赫天看著楚騫的背影,一陣愕然。
如果不是他太敏感的話,那剛剛感受到的應該是敵意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