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毅帆打了通電話給黎琦——
他在電話彼端吞吞吐吐地問她是否與東方天交往。
黎琦很干脆地回答他——是的。
他一陣沉默,數度欲言,卻又止住;最後,他只說別陷太深,就掛了電話。
這令黎琦早已紊亂的心更加的慌怕,幾次想要再打電話給黎毅帆問清楚事情的原由,卻又駭怕會提早听到判她死刑的消息,所以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星期天,黎琦一位大學時期同社團的社友來找她。
他曾是黎琦覺得最虧欠的人,可是再見面時,兩人竟也可以坦然相對!
對于他竟能找到黎琦,讓黎琦相當驚訝,因為她並未在社團聯絡簿上留下地址或電話;即使是畢業紀念冊上,她也只寫了自己的姓名,其後是一片空白。
並非是她刻意隱瞞,只是她不習慣把家里的地址。電話,暴露在一大群不相識的人眼前。
說她小心眼也好,或是防衛心太重也罷,無論別人對她的看法如何,她還是會依著自己的意思去做。
她問他如何知道她住這兒?
他溫文的笑說,是向他們共同的朋友打听來的。
黎琦心中了然,對對方將她的住址告訴他的事並不生氣。
經歷過了那麼多事之後,黎琦已知道該如何去調整自己的人生態度。
她仍記得他喜歡喝白開水,于是倒了杯給他。
"你怎麼有空來高雄?"黎琦坐了下來,面帶笑容。
他微微一笑。"八月就要去服役了,所以想找找過去的老朋友。"
"哦!兵單下來了嗎?什麼兵種?"
他點點頭。"海軍。"
"你是服預官役吧?"
他又點點頭。
"在哪兒服役?這里好像沒有海軍基地。唔!反正我也不太清楚。"黎琦對他笑笑。
"還不知道。"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整個空間霎時變得死寂。
黎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一些無聊的問題。
他猶豫了一會兒,關心道︰"你——過得可好?"
她望著他,忽然激動地說︰"我過得很好,但你為什麼不問問你自己過得好不好?為什麼到現在你還這麼關心我?"
他傾身向前,急切地說︰"你別誤會,我只是像關心一個朋友般的關心你,我對你不會再有任何非份之想了。"他的話聲漸低,幾至不可聞。
黎琦話一出口,隨即深感抱歉;是她拒絕了他,深深地傷害到他,她怎能把他的關懷當成是一種負擔?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的,原本就是我的錯。"黎琦無限後悔地說。
"不要說對不起,這是我心甘情願的,你無法接受我的感情那是你的自由。但請你不要把我的心意貶得那麼低!"
黎琦听他如此說,覺得更愧對他;淚自她眼眶奪出,哽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的。"
他嘆口氣,把手帕遞給她。"你會因為心中愧疚而接納我?"
她睜大一雙淚眼看著他。
"不會!對不對?所以絕對不要再說對不起或抱歉一類的話。感情的事原本就是無法勉強的。我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因素而讓你痛苦!"
听到他如此為她著想的話,黎琦更是從心中感激他!
"現在,我只希望你好好過日子,不要再像以前那樣成天游游蕩蕩的,仿佛無主的游魂一樣,那會讓我難過的。是我無能,無法讓你月兌離……"
"至軒。"黎琦懇切地喚他。
他站起來,忘情地擁住她。
他抱著她低語︰"人家都說初戀最美,可是我覺得即使是早戀也是另一種美,對不對?"
她淚流得更急。"是我負了你,請你把我忘了,再去找一個更好、更適合你的女孩。"
他搖搖頭,笑著說︰"這輩子我不會再遇到像你一樣的女孩了,可是為了讓你安心,我會去找一個女孩安定下來,生一堆孩子,個個叫你干媽,好不好?"
她伸手環住他;這一生錯過了他,將來會不會後悔?
她抬起頭,含著淚笑說︰"我就等著那天;你若食言,我一定會去你家大鬧,還要把孩子抱走。"
他笑一笑,兩人相擁良久——這是否就是感情的升華?
"我還要去其他朋友那里。"說著,放開她。
其實這趟高雄之行,主要是來看她的。
黎琦非常清楚他的用意,卻也不道破。她拭去淚痕,把手帕遞還給他。"每次都拿你的手帕來擤鼻涕。"
他深情地說︰"我願這一生都能給你手帕讓你擤涕。"繼而神情黯淡地說︰"可是那永遠只是個夢想!"
黎琦的淚險些又流下來;她揚起頭,不讓淚水流下,笑說︰"我送你去坐車吧!"
兩人一路走著,沒有說話。快到大馬路時,齊至軒要她留步。
他不願她目送他走。
于是黎琦站在原地,看他漸行漸遠,她忍住淚水,轉身回家。
一走到巷口,迎面走來兩個人。
黎琦愣住了——
東方天也呆愣了會兒,完全沒料到會在這里遇見她。
"她艱澀的吞口口水,問道︰"好巧,遇到你。"臉上怎麼也擠不出笑容。
一個美麗高雅的女人,勾著東方天的手臂。
東方天遲緩地點頭。"這是……"
那個女人不待他介紹,大方地伸出手說︰"你好,我叫林書琴,是阿天的太太。"
太太?
黎琦如遭電殛般的震住。
"書琴,這位是黎小姊,是……"
"鄰居。"黎琦幫他接下去。然後扯扯嘴角。"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東方天似要說什麼,卻又忍了下來。
黎琦在心中命令自己︰走!給我好好的走回去!
一步、兩步、三步,她漸走漸遠,卻仍可感到東方天自她背後投射而來的目光。
隱約地,她听到林書琴好奇地問著東方天︰"阿天,你這鄰居怎麼了……"
回到家,她也沒掉淚,只是等到弟弟和父母回來後,答復了他們一些問題,就回租屋處。
原來這就是謎底——
這就是他最近失常的原因。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我是阿天的太太——
這句話在她耳邊不斷回響。
她車越騎越快,忽然一道閃光射人她眼中,在千鈞一發之際,她扭轉了車頭,車直直的沖向路邊,然後整個人飛了起來,重重的跌下地。
她感到片刻的暈眩,但不一會兒就恢復了意識。
一陣叫聲,自一個勞工階級模樣的男人口中發出。"唉喲!小姊,你感覺怎樣?"
黎琦慢慢地撐起身體,抬頭對那人說︰"謝謝你,我沒事,是我不對。"
"真的沒事嗎?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黎琦忙推辭。"不必啦!我真的沒事,真是謝謝你!"
她並不是在說客套話,實在是因為她真的沒有任何痛楚的感覺。
天色早已暗了下來,對方看看黎琦,確定她真的沒事後,再囑咐她騎車小心點,就開著車走了。
黎琦扶起車。車子的後視鏡整個歪了,燈罩也破了。
她試著發動車子,居然還能發動,于是她又騎了上去,一下子就回到住處。
她停好車,開門上樓,蹣跚的一階一階往上爬;打開房門時電話鈴聲正刺耳的響著,她也置之不理。
她關上門,拖著疲累的腳步走到床邊,整個人撲到床上,一會兒就睡著了。
東方天神情懊喪。"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而且這和我們之間的愛情無關啊!"
黎琦忿怒地說︰"誰說無關?這是欺騙!你知道嗎?"
"你從來不曾問過我,就表示這種事情對你來說並不重要!"
"你說什麼?這種事需要我問嗎?"
"算了,如果你不滿,我們分手好了。"
黎琦瞪著他,"分手"兩字竟如此輕易地自他口中說出。
"你當初說的話都是假的嗎?"黎琦恐懼地問。
他吊兒郎當地說︰"我說過太多話了,你是指哪一句?"
她驚視他,不住地後退。"不!你不是天,你不是!"
林書琴走了出來,親熱地挽住他的手臂,甜笑道︰"他當然不是你的天竣!因為他是我的阿天!"
東方天居然笑著贊同林書琴的話。
"不!不!你們在騙人,你們是騙子!"黎琦一步步地後退,一回頭,後面竟是深不見底的斷崖。
"我們沒騙人啊!"他們兩人步步逼近。
"不要過來,你不是天,你不是,啊——"
黎琦大叫一聲,滿身冷汗地驚醒過來。窗外正泛著魚肚白。
她爬起來,看看擺在床頭上的鬧鐘,時間正好是五點。
她正要躺下,瞄到床單和涼被上都是干掉的血跡。
她檢視自己,差點嚇倒——
手肘有兩處擦傷,膝蓋處更是凝了一大塊血跡。最嚴重的是她的腳趾,因為穿涼鞋,第二只腳趾的趾甲幾乎全掀開。
看到傷口,她才感到一陣抽痛自腳趾傳來。
她疼痛地趴在床上,嘴唇咬得死緊。
最後她勉強地走到浴室,看到鏡中的自己更是大吃一驚——她的額頭上一塊青紫。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苦笑一下,開始處理那些傷口。
她坐在椅上,拿出優碘、棉花及繃帶,開始敷藥。每敷一處,就痛一次。腳趾的傷更是痛得令她眼淚直掉。
最後,她終于弄好傷口,坐著思考了一會兒,又看看時間,決定等會兒才打電話到公司請假。
太陽逐漸升起,街上人聲鼎沸,黎琦就在椅上果坐了一個上午。
其間有一通電話進來,可是她沒去接。
電話鈴響,她數著聲響,數到六十下時,鈴響停了。
這個時間她正在上班,怎麼可能在家?
她又枯坐了一個下午,腦中什麼也不想;只要不思考就不會有感覺,她如此告訴自己。
東方天心急如焚,他打電話到公司找黎琦,她的同事說她請假,又打到她的住處,也沒人接。
他放下電話,決定還是先別找她。即使現在再怎麼解釋,听起來都像是拙劣的借口。
而黎琦從不接受借口。
還是先將眼前的事情處理好吧!
林書琴看到東方天落寞的神情,好奇又帶著醋意地問他,究竟黎琦是什麼人?
東方天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外面。
林書琴走進臥房,再度走來時手里拿著一幅畫。
她指指畫中的女孩。"畫中的人是不是那個促使你要和我離婚的女孩?"
東方天自她手中拿過畫,將它捧在懷中,仿若捧著一件易碎的珍寶。"不錯!"
林書琴坐到椅上,閉著雙眼,說︰"你要求離婚,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東方天凝視著畫像。"我一直以為,今生不可能會遇到一位可以讓我鐘情的女孩,所以我才和你結婚,起碼我欣賞你也喜歡你,再加上你既有智慧又有內涵,和你相處一生應該不難。我回國後,有一天到海邊畫畫,就在那里遇到了她。"
林書琴望著他說話的神情,從沒想到現實主義者的他也會有浪漫的時候。
"起先她十分防備我。我做了一些你無法想像的事,更發現了一些過去以為自己不會有的情緒,結果反而嚇著她。那時我才體會到何謂相思苦及患得患失的心情。後來,我更加小心地對待她,而她也努力的走出過去的陰影,才將我納入她心中。我多高興啊!有生以來我不曾如此渴望過一樣東西,我渴求能好好守護她,也希望她能全心愛我!當我有幸獲得,我勢必會全心珍惜,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提出離婚的緣由。"
林書琴反復想著他所說的。
的確,在婚前他就挑明了說,他並不愛她,僅僅像喜歡一個好朋友般的喜歡她;只因為雙方的父母是世交,也都急著想看到自己的子女有一個美好的歸宿,于是就在他們出國前舉行了婚禮。
那段在英國的日子,兩人雖非如膠似漆,卻也相敬如賓。兩夫妻的感情好似一對好朋友般,完全不像一般夫婦。
在那幾年的留學生涯中,林書琴卻悄悄地愛上了他。
當他學成後說要回國,她並未加以阻止,因為她明白的知道,東方天是不受她的束縛的,而她卻也安于這種奇異的婚姻方式。
直到前不久,她在英國收到他寄去的離婚證書,她才驚覺到,事情的發展有了改變。
她可以簽字離婚,但她要看看是何種女子,會令他神魂顛倒到對她提出離婚。
因為她也愛他,雖然她不想只擁有他的人卻沒有他的心,卻也要看看對方是個怎樣的女孩,只緣于一份不甘心。
于是她沒有通知他就飛回國。
昨天晚上,和東方天出門吃飯時遇到的女孩;第一眼,她就明白,就是這女孩了。
加上東方天那不太自然的神色,及那女孩在街燈下蒼白如紙的臉色,她更加的確定。
在一種復雜的心情下,她故意說出她是東方天的太太。那一刻,她一直以為那女孩會倒下去。但是她沒有,反而強自鎮定地離開。
那女孩是在嫉妒吧!而事實上她怎可能不嫉妒呢?
這麼多年來,她真的不相信東方天會有愛上任何人的時候!
自昨晚的巧遇後,東方天一回到家,即不發一言地進房,直到早上。
而她只要一想到那女孩的神色,心中就更為悔恨。
同是女人,她可以體會到那女孩當時的心情。
可是事情已發生了,追悔也無濟于事,最重要的是該如何補救!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等你簽了離婚證書,我們把一些相關事宜辦好,我再去找她。"東方天不帶感情地說。
"你確定她可以等到那時候?"
他的臉快速的掠過一抹痛苦及懼怕。"現在的她決不會接受這樣的我!"
林書琴望著他為情所苦的樣子。
也許她愛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深,林書琴心想。
但他真是一個萬中選一的上品男人,而對那女孩來說,他更是無可替代的。
或許自己一生永遠都不會再遇到這種愛情,她有些感傷的想。
望著東方天深鎖的眉,她故作俏皮道︰"到目前為止,我仍不知道我的情敵的名字喔!"
"她叫黎琦,黎明的黎,玉字旁奇字邊。"
"黎琦,好奇怪的名字。"她默念。
"對我來說,她就像朝陽下一汪未受污染的湖水。"
她不能置信的看著他,從來不知道他也可以如此詩意。
"你怎麼會這麼想?"
他聳聳肩。"就是有這種感覺!"
"你以後一定要告訴她,你對她的感覺。"
"我不知道我們有沒有'以後'可言!"他無限恐懼地低語。
她听到了,安慰地拍拍他。"會的,只要你有耐心,一定會的。"
他注視著她,眼神卻無半點把握。
黎琦去上班時,全部的同事都嚇了一大跳;怎麼才一天不見,她就弄得傷痕累累?
她告訴他們,她倒楣透了,先是撞到門,然後居然滾下樓。最後還俏皮地道︰"這應驗了一句中國古語︰'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可見我不會再倒楣了!"
同事們同情地安慰她幾句後,就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黎琦的老板倒也體恤她,只派了一些文書工作給她,否則照以往的慣例,她還得代替他去洽公呢!
她坐在椅子上整理資料,感到腳趾上的傷又開始陣陣抽痛。
昨晚整整抽痛了一夜,令她睡不著覺,痛到最後,她已分不清楚是那一部分在痛了!
昨天她請假沒有上班,在家坐了一天,直到晚上,痛楚由心上一點一滴的傳來!
很細,很緩,卻真的很痛!
就像有人拿根線穿過心髒,來來回回地拉動,痛得不知如何是好,卻又無力消除!
她也哭不出來,眼楮干澀刺痛,淚卻怎麼也流不下來!
今天,她銷假上班,原以為東方天會打電話來向她解釋;只要有理由,她會接受。可是他沒有!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
黎琦心中的痛,變成一股濃濃的恨!
她從不知自己會恨人。
以前那些曾深深傷害她的人,她都不恨他們,只是悲哀人心怎會如此多變?而"情"又為何如此易消逝?
可是現在她深深地、深深地恨他!
東方天可以感受到黎琦心中的波動,可是有許多繁瑣的事牽絆著他;有好幾次,他想不去理會它們,飛奔去找她,但他必須要給林書琴一個交代。
那誰來給黎琦交代?
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他心中細細的發問。
他壓制住它,卻又驚怕這一次黎琦會離他而去。
每一個夜晚,他在星空下呼喚她,可是回應他的仍是——靜默!
黎琦的傷復原得很慢,她心中的傷嚴重的影響到她身上傷口的愈合!
一天晚上,楊蘭君打電話來找她。
黎琦問她正在何處。
她說她正在花蓮。
黎琦奇怪她怎會跑去花蓮。
楊蘭君說雜志社要做一系列有關于山的報導,下一趟就要往台東去了。
接著楊蘭君問她,她和東方天最近如何?
黎琦沉默了好久,才語氣冷淡地說︰分手了。
楊蘭君急急地追問究竟怎麼了——
黎琦語氣冷漠地說︰因為他有老婆,而她不願成為第三者,所以就分手了。
楊蘭君連忙問黎琦,可有問過他要如何處理兩人的事?
黎琦恨恨地回答,他連解釋都省了。
楊蘭君沉默了,她從沒听過黎琦用這種充滿恨意的口吻說話。
這次,黎琦是真正地被傷害了!
電話忽然嘟嘟兩聲,黎琦還來不及問楊蘭君要如何和她聯絡,電話就被切斷了。
等了一會兒,楊蘭君沒再打來,黎琦心想她大概是沒零錢了。
黎琦梳洗一番後,就上床睡了。
她睡到半夜,忽然醒來,不是因為腳痛,而心上的痛只要她小心的不去踫觸它,黎琦有時還以為它已經好了呢!
是因為她感到房里有人。
但她馬上知道那人是誰。
東方天坐在黑暗中;黑暗中她雖然看不清他,卻清楚的知道他在看她。
她依然靜靜地躺在床上不出聲。
東方天知道她已醒來。
月光灑滿室內,卻獨獨照不到她睡的那個角落。
"琦!"他深情地喚她。
她慢慢地坐起來。"出去!"冷冷的聲音如一記鞭子抽向他。
她在黑暗中讓人看來像個幽靈,飄飄忽忽地沒有一點真實感。
他仍然坐著不動。
"我說——出——去。"她的聲音冷得像寒風。
他站起身,走向她。"你不肯听我的解釋嗎?"
她語氣堅決。"你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我只是怕失去你。"他的聲音充滿哀求。
"你再不走,我打電話報警了!"
他固執地站在原地,垂著頭看她。
黎琦點亮床頭燈,沖下床去打電話。
她一下床,就听到東方天倒抽一口氣。
真是該死!居然讓他看到她的傷。
而更該死的是,她又撞到腳趾,因此她痛得蹲在地上。
東方天一跨步,蹲在她身前,抱住她。"我又傷害你了!我居然又傷到你!"說著把臉埋在她的肩上。
她感到肩膀有一點熱——
他哭了!
他為她流淚?
多日來,因住黎琦心的那層冰牆,出現了一絲微細的裂縫,但她轉念想到他的欺瞞,甚至在她知道真相之後又毫無解釋,隨即硬下心腸。
她推開他站起來,忍住痛,譏諷地道︰
"你可以回去告訴你太太,她的丈夫有多厲害,可以讓一個女人為他去撞車。"
東方天也跟著她站了起來,听到她所說的話,他的心直淌血。
"我沒事了,你也不必再說什麼。就當我是上輩子欠了你,而今我已償還了,所以我們各不相欠,請你回去好好的和你太太過日子吧!"說完轉身背對他。
"我離婚了。"
黎琦猛地旋身,神情震怒。"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沒想到你如此絕情,我真是看錯你了!"
東方天雖然知道她已因忿怒而失去理智及思考能力,卻仍然感到痛苦;難道她從沒懂過他?
他神情悲哀地朝她點點頭,推開了她的房門,一步步的走下樓。
她听到樓下大門關上的聲音,及汽車引擎的發動聲,然後一切又歸于平靜。
她如泄了氣的皮球般頹然坐到地上,想著他們怎會走到這條絕路?
為什麼要趕他走?
她精神混亂地想,淚慢慢的涌出,她無聲地問,該怎麼辦?
"天——"她大喊。
第二天,她帶著紅腫的雙眼去上班。
只是這次她沒有滿足任何人的好奇心就讓他們去臆測吧!
到了下午,她全身上下由里到外痛得讓她差點跳樓,于是她請假回家。
騎上車,才突然發現她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恍惚的憶起,以前也有過這種感覺——
那一天很冷,她竟然發瘋似的搭車到台北看表演。
表演完後已很晚了,夜重得要壓扁人似的,風吹得很急很狂,也很刮人。
她站在公車站牌下等車,公車一輛一輛的過,她要坐的車卻始終沒來。
她忽地驚覺,自己能回到哪兒去?
那時以為是游子心情,沒想到在回到故鄉的今天,她還會有這種感觸!
她不禁笑了起來,但只在一瞬間,笑容又逐漸的隱沒!
怎麼辦?她茫然的自問。
東方天心痛的看著她,看到她那無依悲愁的神情,直想沖下車求她別再折磨自己了。
但你憑什麼?他自言自語。
現在你連個朋友都算不上,你憑什麼身份去要求她?
你口口聲聲說要給她幸福,保護她不再受到任何苦痛,要給她一雙堅實的臂膀以抵擋過去的惡魔!
結果呢?
你在她生命中再度引起風暴,逼她再去對抗過去的幽靈,這樣的你還侈言能給她幸福嗎?
他在心中不住地譴責自己。
他痛苦地把頭靠在方向盤上。
黎琦!
他們兩人陷在痛苦的深淵,卻找不到任何可以向上攀爬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