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當!」一聲巨響,同時驚動了房門內外的兩個人︰藍洛奇和夢芙。
藍洛奇苦笑著伸手揉揉隱隱作疼的前額,剛才是他走得太急,又忘記客棧的門開得不夠高,一頭踫在門上裝飾用的「珠鎖」上。而這一踫,也驚動了正在房里換衣裳的夢芙,她發出了「啊」的驚呼聲。
「別緊張,小姐。」尾隨在洛奇身後的札克說。「是我家主人,藍洛奇爵士來看你,他想和你談談。」
「你的主人一定是、變態狂、偷窺女子的瘋子,要不怎麼會在淑女更衣的時候,不聲不響闖進來。」夢芙有些驚,也有些窘,但更多的是不悅。她才剛梳理完一頭長發,還來不及更衣,低頭看看自己,那一身華麗精致的嫁衣雖然縐褶凌亂,但是衣鈕結帶都扣得整整齊齊,不算衣衫不整,倉促間也可以見人。
「我就算是,也得挑對象。」洛奇冷冷地說。「像你這種不溫柔的冒失丫頭,才沒有哪個腦筋正常的男人會看上你。」
「哈!那最好!我還沒有換好衣衫,你可不許偷看。」夢芙抓起衣包,凶巴巴地說。「要不然你就等于不打自招地承認自己是色魔和變態。」
才一說完,夢芙就如同驚鴻避影般,一閃身隱沒在屏風之後,然後只听見衣裙——*'*',接著一團金絲彩繡的紅雲飛起,那件大紅嫁衣被拋落在屏風上,揚起陣陣非蘭非麝的淡淡幽香。
「爵爺,您和小姐談談。」札克為洛奇倒了一杯茶之後,欠身告退。「我先出去了。」
「札克,你叫廚房準備些易于消化的食物送過來。」洛奇加了一句指示。「我想我們的貴賓一定餓了。」
「是,爵爺。」
札克退出去後,房里只剩下洛奇和夢芙兩人單獨相處了。
一手扶著屏風,夢芙邊調勻呼吸,邊緩緩繞了出來。她一出現,原本黯淡無奇的客棧小房內,立刻就像被一道強烈的光芒照射到一樣,令人目眩神迷,夢芙已經更衣,上身穿了件蔥綠緞子繡白蝶的夾襖,月白綢子的百褶裙,腰上系著一條湖綠色的回文絲帶,顯得素淨而清雅。
但是最別有系人心處的地方,卻還是夢芙那一雙閃爍著慧黠靈光、顧盼動人的星眸,秋波流轉間,有說不出的婉轉嫵媚,風致嫣然。
而夢芙見到洛奇的第一眼印象,則是無限的驚訝。他和她原先想像的藍洛奇公爵一點都不同,他不是黑人,外觀上和一般的漢人沒有太大的差異,也是黑發黑眼,他的膚色是一種泛著金色的小麥光澤,那是沙漠民族長年浸婬在陽光下的特殊膚色。洛奇穿著一件純白袷衫,外罩織錦長袍,頭上戴著奇怪的白色圓帽,上面還插著羽毛,很有異國情調。
少了預期中的畏懼之心,夢芙放大膽子,仔細地打量洛奇,發現他是個十分挺拔的高個子年輕人,劍眉星目,堅毅的下巴,懸膽般挺直的鼻梁,和稍嫌秀氣的唇,讓他看上去在氣宇軒昂、豐神瀟灑中又微現溫文爾雅的氣質。
他們兩人默默地相互凝視著對方,好久好久,都沒有人先開口說。
「你、你在看什麼?」夢芙被洛奇盯著直看,心里一陣陣的慌亂起來。「我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在看什麼樣的少女會在黑夜里獨自一個人偷溜上陌生人的馬車隊,而且還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醒?」
「我只是想搭一趟順風車而已,後來是喝醉了,才忘了下車。」夢芙又補充。
「我喝那些飲料之前,可不知道里面裝的是烈酒。」
「不過現在你已經酒醒了。」洛奇好整以暇地詢問。「我很好奇,你為什麼一個人出外,呃、姑且稱之為‘旅行’吧?」
「那不干你的事。」
「你錯了,美麗的小姑娘。」洛奇微笑地看著夢芙。「別忘了,你的旅行工具是我提供的。至少我有權利知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一個人離家在外?還有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我不說實話,你又能如何?」夢芙慧黠地一笑。「反正這里離我上車的地方已經很遠,便車我已經搭過了,你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是嗎?那可不一定。」洛奇英俊的眉宇間露出嘲諷的表情。「至少我可以把你丟在哪個荒山野嶺,也說不一定我會將你賣到遙遠異邦,讓你永遠回不了家鄉。雖然你的舉止不像出身高貴的名媛,但是某些沙漠部落很缺女人,或許會有人願意買下你。」
听了這番話,夢芙臉上的笑容開始僵硬而不自然,她看了看洛奇,小聲地說︰「你不是說真的,對不對?你那個僕人札克說你從不會販賣女人。」
「札克好像告訴了你不少事情嘛!」洛奇的語氣中似乎有一絲不悅。「你還從札克那兒搜集多少情報呢?」
夢芙從長長的睫毛下偷偷睇視洛奇一眼,開口說︰「札克沒有說你的壞話,相反的,他還一直以崇拜的口吻談起你那!他說你是鄂圖曼帝國中最英武的勇士,而且心地很善良,很富有同情心,特別是對單身流落在外的名門閨秀。」
「札克說的可真不少!」烙奇冷淡地說。「在繞了這許多圈子,拍了我一大堆言不由衷的馬屁之後,現在你打算說實話了嗎?」
「唉!我果然瞞不了你。」夢芙嘆了一口氣。「好吧!我告訴你事實真相,這是個秘密。我有一件極重要的消息要帶到廣州,如果用普通的傳訊方法,一定會被截下來,但是我去就不同了,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單身少女。」
「哼!十分戲劇性的故事,很精采。」洛奇尖刻地批評。「但是你撒謊的技巧太差勁了,我勸你還是說實話比較好一點。」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除非是傻瓜,否則不會有人相信這麼荒謬的謊言。」
沉默了一會兒,夢芙嗔怒地瞪了洛奇一眼。「我不必向你坦白什麼,你只不過是個陌生的外國人而已,憑什麼干涉我的行動?」
「讓我來告訴你憑什麼,小姐。」洛奇捉住夢芙的手腕,語氣不善地警告她。「是你偷溜上我的馬車,未經我的同意就將我卷入你的麻煩和丑聞中,而你居然振振有詞要我不得干涉你的行動,這未免太可笑了吧!」
「才不會有什麼丑聞!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哦?真的嗎?要不要我把馬車掉回頭,沿著我們來的路上,一路詢問過去呢?我相信很快就會遇上來找你的人,對不對?」
「不要!」夢芙嚇了一跳,她要掩護玉璇逃走,可不能讓王府的追兵帶回去,拆穿她和玉璇掉包的事。「我絕對不回去。」
「那麼你最好是說實話比較好。」
「如果我把真相告訴你,你願意幫助我嗎?」夢芙抬起澄澈如秋水的明亮雙眸,注視著洛奇說。「我真的不能被捉回去。」
「小姐,我不想惹麻煩。」洛奇嘆了一口氣。「尤其是為了你而惹上麻煩。」
「我只求你讓我搭一段馬車,到下個驛站就好,然後我就離開,絕對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
「我可不這麼想。」洛奇凝視著夢芙說。「我猜的不錯的話,你根本是背家私逃的刁蠻丫頭,而你的父兄現在肯定到處派人在追你,萬一被他們發現你和我在一起,我肯定躲不掉拐帶千金小姐的罪名。」
見他說的認真,夢芙忍不住「呵呵」地嬌笑起來,同時腦海中靈光乍現,她不如將計就計,真的讓他以為她是背家私逃,至少到下一個驛站之前,她還需要洛奇的馬車,而且如果王府有追兵的話,她還可以引著他們走得更遠,讓玉璇有更多從容的時間去找她的心上人。
「你說的不錯,藍洛奇。」夢芙點點頭。「我……是從家里逃出來的。」
「天啊!我真的惹上大麻煩了。」洛奇煩惱地說。「你為了什麼要逃家?」
夢芙垂下眼臉,幽幽地說︰「我爺爺逼著我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還把我關起來,所以我只有逃家了。」
「所以你就冒冒失失逃家了,連一件換洗衣裳都不記得帶?」洛奇瞅著夢芙,似乎想看穿她內心。「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沒有完全告訴我實話呢?」
「我說的都是真的。」夢芙鄭重地說。「當時我只顧著逃走,沒想那麼多,所以才會沒有行李。」
「哼!」洛奇不置可否,繼續問︰「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請你再讓我搭一程便車,不會麻煩你太久,明天我們起程到下一個驛站,到了那里我們就各走各的路。」夢芙說。「我自己會雇輛馬車,送我到岳陽。」
「你要一個人到岳陽?」洛奇很驚奇。「那里離這里有多遠,你知道嗎?」
「不用你這個外國人來提醒,我很清楚岳陽在什麼地方,那是我的家耶!」
洛奇卻听出了語病。「你家在岳陽,為什麼你會到金陵來呢?」
「那……那是……喔!岳陽是我外婆家,因為我從小跟著外婆,一直把那兒當作是我真正的家。」夢芙紅著臉辯稱。「我就是要去投靠外婆,她會照顧我。」
「是嗎?怎麼我覺得你似乎還是沒有完全說實話?」洛奇冷冷地看著她。「你在作夢時提過一個人名,‘天白哥’,你去岳陽和他有關吧?他是你的情人嗎?」
「那和你沒有關系。」夢芙仿佛被刺痛了一下,那是她內心深處的秘密,楚天白是她的遠房表兄,也是夢芙自小景仰和崇拜的初戀情人,但為了某種原因,她和天白的鴛鴦夢卻被活生生打碎,而且天白也已奉母命娶親了,並且和新婚妻子婚姻美滿,是人人稱羨的神仙佳偶,夢芙只有深藏住自己的心事,而這份情愫也就成了她內心深處一個至今尚未愈合的傷口。
「我無意干涉你的私事。」洛奇忽然粗著聲音說。「反正我會依你的意思送你到下個驛站,讓你自己到岳陽去找你的情人。」
「你生氣了?」夢芙好奇而不解,他的態度為什麼突然間一百八十度轉變了呢?「是我說了什麼話讓你不高興?」
「沒有,總之你的事我不想再過問。」洛奇霍地站起身。「到下個驛站我們就說再見,以後彼此就是陌生人了。」說完,他一眼都不向夢芙多看一眼,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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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藍洛奇的馬車隊離開了千鶴樓,出發往下個驛站,而夢芙也不再坐在載送行李的副車中,而是和洛奇一起坐在最豪華寬敞的主車里,不過洛奇並不肯承認這是對夢芙的禮遇,只表示「怕她再逃走,會給他添更多麻煩」。
「初秋時節,真是最適合旅行的季節了。」夢芙趴在馬車的窗前,掀開垂帷,欣賞著沿路淡雅迷人的秋景。
「看不出來你還有心情欣賞風景!你可是逃家的少女耶!」藍洛奇諷刺著說,但他心底也不得不承認夢芙說得對。
夏未初秋的江南真是美得迷人,雲淡風輕、楓丹橘綠,秋桂著花,芳馨之氣隨風撲鼻,遠山綠意未除,卻又帶著一抹艷麗的楓紅,溪湖碧波澈澄,有如一面光滑明亮的琉璃鏡般,反映出遠近錯落的青峰和花樹,也宜入詩、也宜入畫。
「咦?反正都已經逃出來了,不玩白不玩。」夢芙吐舌扮了個鬼臉。「我才不像有些人成天板著張臉,這種人的人生一定是又乏味、又無趣、又呆板……簡直是生不如死。」
「什麼生不如死?你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成語。」洛奇不甘示弱地回嘴。「虧你還是道地的中國人呢,中文比我這個外國人差勁,生不如死是用來形容人很痛苦,不是形容人的生活單調乏味。」
「哼!我當然知道,還用得著你說?」夢芙反擊著說。「像你這種木頭人過的呆板生活,難道還不痛苦?真不如死了算了!」
「這麼說你還想追求刺激的生活了?」
「對呀!我還這麼年輕,當然想追求浪漫刺激的生活嘍!」夢芙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走遍五湖四海,遇見仗義行俠的勇士,發生許多許多故事,最後會有人不斷將我的冒險經歷流傳下來,成為一則又一則神秘的傳奇故事。這才是值得追求的人生嘛!」
「哈哈哈!真有趣!」洛奇抱著肚子大笑。「這種幼稚的小女孩式的幻想,你居然說的這麼認真,我這輩子沒听過比這更可笑的事了。」
「你笑我?」夢芙慍怒地瞪著洛奇。「難道我連懷抱夢想都不行?憑什麼嘲笑我的夢想?」
「夢芙小姐,你那小腦袋瓜里裝的不叫夢想,而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洛奇聳聳肩。「而且只有你這種生長在深閨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才會產生的幻想。你呀!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胡說!你根本不認識我,也不了解我,怎麼知道我不知天高地厚?」
「我何必要認識你才能了解你,光看你莽莽撞撞地逃家,還有冒冒失失跑入陌生人的馬車中,喝得酩酊大醉,就知道你還是個不諳世務的黃毛丫頭。」
「你!難道你就多了解這個世界?哼!」夢芙氣紅了臉。「依我看,你也不過是個高高在上的貴族,封鎖在朱樓畫檻的深宅大院中,你才不知民間疾苦呢!」
「我至少比你知道一個年輕少女只身旅行,是多麼危險的事。」洛奇眯著眼說。「而你卻毫無大腦地做出這種事,我猜,你大概也沒有足夠的旅費吧?」
「別把我看成呆子,那件新娘禮服上有不少珍珠,大不了我可以賣了它們,別說到岳陽的旅費,就算天涯侮角都去得起。」
「你剛才什麼?」洛奇捉住夢芙的手腕。「新娘禮服?你是從婚禮中逃走的?為什麼你沒告訴我?」
「我……哎呀!你先放開我嘛!痛死了!」夢芙扭著手說。「我真的沒有從婚禮上逃走。」
「那麼那件嫁衣又是怎麼回事?」
「那是……」夢芙的眼珠子骨碌地轉了幾轉,才編出理由。「我是利用去試穿嫁衣的時候逃家,所以才會沒帶行李。」
「哼!是嗎?」洛奇很慢、很慢地松開手。「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
「我真的沒騙你,我絕對、絕對不是從婚禮中逃走。」夢芙心里如是想,那是玉璇的婚禮,又不是我的婚禮,所以我當然不能算是從婚禮上逃走的嘍。
洛奇看著夢芙,不知道該如何向這位天真過度的少女解釋,一個單身少女長途旅行,絕不是她想像中的游山玩水那樣好玩的事。但是洛奇還來不及開口,就先听到一陣如轟雷般的巨響,他明白那是數十匹好馬急馳而來的聲響。「這里明明是遠離驛道的荒山小徑,為什麼會出現數十匹好馬疾馳的景象呢?」
「喔,那是什麼聲音?有什麼好玩的事?」夢芙興致高昂的又將頭伸到車窗外去了。「呀!怎麼我們的馬車後方塵土飛揚,什麼都看不到嘛!」
洛奇也將頭探出另一邊的車窗,戒慎警戒地看著馬車後方的塵沙滾滾。「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事情趕得這麼急呢?」他納悶地尋思。「太不尋常了。」
答案很快揭曉了。騎著馬擔任馬車隊領隊,並負責照看大小事務的札克已經發現,這批騎著快馬、穿著黑色勁裝的大漢,是沖著藍洛奇的馬車隊而來,他們正逐漸地在包抄馬車隊。
札克立刻騎馬奔到藍洛奇的馬車旁邊,稟告目前的情勢。「爵爺,這批人是沖著我們來的,看樣子是想包圍住咱們。可能是強盜,想洗劫財物吧!」
「咱們遇上強盜?」夢芙興奮極了,她大呼小叫地說。「太好了,我還沒見過這些江湖好漢是怎麼做案的呢!」夢芙從小就最愛听說書先生講水滸傳,梁山泊的英雄好漢們劫官銀、救人質等行動,總是令她心蕩神搖,可是卻一次也沒見識過這種場面,現在能親眼目睹,簡直令她太興奮了,不過她本忘了這回她自己是被劫的對象。
「奇怪!江南的運輸一向靠水路,只听過有水盜,怎麼會有綠林大盜呢?」一向心思周密的洛奇覺得有些懷疑。「而且這里遠離大道,一般旅客根本不會來,這群強盜難道就靠走錯路或是迷路的旅客維生?」
札克提出警告。「爵爺,現在沒空管那麼多了,這群強盜的身手很好,人數又多,我怕咱們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哩!」
「那就使勁往前跑吧!我選的馬都是千里名駒,長程跑下來,那群人追不上我們。」洛奇明快地指示。「必要時丟下一些沉重的行李,減輕自己的重量,同時也可以阻擋追兵。」
「是!」札克立刻傳令給馬車佚們。
「喂!等一等啊!」夢芙沒想到藍洛奇竟要逃走,那她就沒有熱鬧好瞧了,急忙大聲抗議。「藍洛奇,虧你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呢!這麼沒膽子,幾名小毛賊就把你嚇得夾著尾巴溜了。」
「你對我的處置有什麼不滿嗎?趙夢芙小姐。」
「不滿極了!」夢芙嘟起了小嘴。「先前札克提到你,總是一臉敬畏的樣子,說你的劍術如何如何高明、在戰場如何如何英勇,原來全是吹牛!」現在不過遇上一幫小毛賊,瞧你逃得比被獅子追趕的兔子還快。」
對夢芙的譏諷,洛奇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說︰「既然你這麼說,想必是有退賊妙計,在下願洗耳恭听。」
「呃?我的意思是你應該沖上去和他們打斗,憑真本事打退這群山賊,那才叫英雄本色嘛!」
「哼!」洛奇冷冷一笑。「果然高明至極!」
「你不用裝出那種不屑的樣子,我知道你心里害怕,根本不敢面對那群山賊,所以只能溜之大吉。」夢芙繼續挖苦著說。「哈哈,畢竟還是中國人強,光是幾個小毛賊,就可嚇退那個鄂圖曼帝國最勇猛的武將爵士了,要是哪天兩軍交鋒,你們這些西番可不是只有望風而逃的分兒!」
「你說夠了沒有?」洛奇實在難以再忍耐下去,他從未見過這樣子不知死活、莽撞成性、冒失多嘴而又愛惹禍的頑皮少女,他真想用塊布將她的嘴已牢牢地綁住,讓她免開尊口。「再羅嗦的話,我就把你丟下馬車。」
「你說的是真的?」夢芙妙目流轉,發現洛奇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自己識趣地閉上了嘴巴。「不說就不說嘛!哼!你還不是被我說中心思,才惱羞成怒。明明是膽小鬼,卻只敢來欺負我這種弱女子。」
「你給我住口!不準你叫我膽小鬼!」洛奇臉色鐵青,寒著聲說。「好!就讓你見識一下我是不是個膽小鬼!」
說完,洛奇吩咐馬車隊停住,他跳下馬車,和趕過來查看狀況的札克交頭接耳商量了半天,只見札克憂形于色,不住地搖頭擺手,有時還和洛奇爭辯幾句,並且不時轉過頭以指責的眼光瞅著夢芙。
但是洛奇仿佛十分堅持,最後札克嘆著氣屈服了,依照洛奇的吩咐,開始布置對付山賊的陷阱,而他一邊準備,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著︰「我就知道,你一遇上這名難纏的俏妞,就開始給自己惹麻煩了。我們根本就不該理她,該把她留在客棧里……」
在洛奇的指揮下,札克和三名馬車夫很有效率地將馬車隊隱藏進一處茂密的小樹林中,然後他們取出了一些褐色的絲條,打了十幾組不同的活結,做為絆馬索,分別用落葉埋在小徑上。
「好主意!對付快馬疾馳的敵人,絆馬索最有用了。」夢芙大為嘆服。「嘿嘿!待會兒那幾個山賊可有苦頭吃了。」
「咦?你也知道這是絆馬索?」洛奇很驚訝地看著夢芙。「看來我大小看你這位深居閨中的千金小姐了。」
「我才不像你想像中那種一踫到點芝麻大的事兒,就尖叫昏倒的紙糊美人呢!」夢芙得意地說。「以後你會知道,我曉得的事情才多哩!」
洛奇若有所思地瞅了夢芙一眼,他覺得眼前這名少女實在太神秘了,她身上肯定還有不少秘密有待挖掘。不過他現在必須專心思考對付即將追上來的山賊,夢芙的秘密只好先放在一旁。
「爵爺,您吩咐的東西已經做好了。」札克抱著一大束樹枝過來,打斷了洛奇的思維。「是不是現在就布置起來?」
「對!你和我一起做。」洛奇和札克兩人分別爬到路旁的兩株大樹上,拉枝扯葉的,不知道在弄些什麼。
「喂!藍洛奇,你在安排什麼詭計對付那些山賊?」夢芙好奇地在樹下張望。「告訴我,讓我也來幫忙嘛!」
「不必了,讓你知道的話,只會愈幫愈忙。」洛奇沒好氣地回答。「你安安靜靜的,別攪亂我的計劃就好了。」
「哼!少瞧不起人。」夢芙冷哼一聲,不悅地嘟起小嘴,暗想著藍洛奇根本不知道她的出身,可是大名鼎鼎的君山水寨,這種劫財強盜的事雖然沒有親自干過一回,但自小可是見的多、听的多了。
她正生氣著,洛奇和札克已經跳下大樹,重新站在地面上。洛奇一拉夢芙,一起躲進一叢矮樹中,低聲說︰「那幫山賊馬上就到了。」
「真的?哈哈哈,馬上有好戲可看了。」夢芙轉嗔為喜。「待會兒我們反過來搶劫他們好了。」
「搶山賊?」洛奇從沒想過這麼大膽瘋狂的點子,但是他卻覺得很有趣。「好呀!你覺得能搶到什麼?」
夢芙格格嬌笑。「那自然全听藍大寨主的吩咐嘍。」
「好,那我就先封你做二寨主吧!」洛奇童心大起,半開玩笑地說。「今天是咱們頭一回做買賣,一定得大發利市,好好賺一票才成。」
他們兩人說笑間,忽然一陣人聲馬嘶,七、八名疾馳的快馬已經被絆馬索絆在地上,馬上的人毫無防備,個個摔得鼻青臉腫、筋摧骨折,狼狽不堪,夢芙看見這種情況,忍不住要笑,但是洛奇卻嚴肅地捂住了她的嘴,不讓她發出聲音。
原來之後還有第二批追兵,他們都穿著黑衣黑帽,佩戴刀劍,看見前面受傷的同伴,紛紛停住了馬,一起高聲喊叫︰「什麼人膽敢阻擋官府查案?快出來受縛納入叩!」
洛奇一驚。「他們是官府的偵搜隊員,不是盜賊?」
「怎麼?你怕了嗎?」夢芙小聲地在洛奇耳畔說。「官府偵搜隊有什麼了不起?也不過是一群飯桶罷了。」
「他們既然是官府的偵搜隊,那就不是來追我們的,我們也不必去找人家麻煩。」洛奇想起身說明。「還是把話說明白,免得一場誤會。」
「呆子!不能出去呀!」夢芙用力一拉洛奇,告訴他。「這些官不會講理的啦,要是讓他們知道是你害他們的同伴受傷,肯定不會放過你。」
「不會的,他們是官府的偵搜隊,又不是土匪。」洛奇不听夢芙的勸阻,挺身而出,向那群偵搜隊員道歉說。「對不起,我以為是山賊,不知道是各位大人在辦案,所以才設下陷阱——」
但是果如夢芙所料,洛奇的話還沒說完,那群偵搜隊員已經惡狠狠地圍住藍洛奇,為首的小隊長大聲暴喝︰「好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設陷阱害我們。哼!第一小隊听令!把這個殺官造反的叛賊給我捉起來!其他四下搜查,看看這小子還有沒有同黨,一並都捉了!」
立刻有四、五名隊員猙獰地笑了起來,個個手拿著亮晃晃的大刀,以刀尖指著洛奇全身的要害處,制住了他。
「隊長大人,我又沒犯法,為什麼要捉我?」洛奇大聲抗議。「剛才那只是一場誤會,我願意向你們道歉,並且賠償受傷者的醫藥費。」
「賠償?」那名隊長張著一對三角眼,打量著洛奇一身華麗但卻有異國色彩的服飾。「瞧你穿得不三不四,肯定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快說!你是干什麼的?」
洛奇正在考慮著要不要說出自己是鄂圖曼帝國使節,幾名在附近草中搜索的偵搜隊員大聲歡呼︰「啊!找到了!大人,找到這小子的馬車了,嘿!可真豪華哩!」已經押著夢芙走出來,並且也找到了那三乘華麗的馬車,以及三名滿臉驚慌的車夫,只有札克仿佛消失了似的不見蹤影。
「哦!這麼多的金銀財寶!」三角眼的隊長不敢置信地看著從馬車中翻出來的珍寶,那些五彩眩目的珠玉,閃耀生輝,讓他眼楮都看花了。「喂!你們帶著這麼多珍珠寶貝偷偷模模趕路,一定不是好人。快招!這些贓物是從哪里偷來的?」
「那些都是我自己的東西,並不是偷的。」洛奇淡淡地回答。「大人未經查證就開口指稱是贓物,難道是想沒收充公嗎?」
「他哪是想沒收充公,根本就是想假公濟私,私自吞沒了事。」夢芙尖刻地說。「哼!這些官兵只會欺壓良民,真見了強盜可逃得比誰都快哩!」
「住口!你們兩個死到臨頭還敢嘴硬?」三角眼隊長的確是想吞沒這些財寶,被夢芙說破更加惱羞成怒,他靠近夢芙,伸手模了模她那柔滑的臉頰。「小丫頭生得不錯,想不到嘴巴卻刁得很!待會兒要你知道老爺我的厲害!」
「啪!」夢芙二話不說,一伸手就給了三角眼隊長一個大巴掌,不但打得他臉頰高腫,而且連嘴角都破了,流出一絲血痕。「拿開你的髒手,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踫本姑娘。」
三角眼大怒,正揮手想打夢芙,一名隊員從馬車內的箱子里搜出一件金絲繡縷的大紅嫁衣,驚訝地大喊起來。「隊長!您快過來看!是這件嫁衣沒錯,她……她……是寶親王府的小郡主啊!」
「什麼?」三角眼從隊員手中搶過那件嫁衣,轉頭不住打量夢芙,眼中又是驚怕,又是恐懼、又是痛恨、又是猶豫,心里一時轉過了千百個念頭,找到逃婚離家的郡主是大功一件,不但升官有望,寶親王還許下了五百兩黃金的重酬;可是他剛才誣陷那名英武的男子是盜匪,看起來他和郡主的交情不淺,否則她怎會為了他逃婚,而且又想吞沒那金銀財寶,還對郡主無禮,這些事情讓小郡主回去一說,犯上作亂的罪名肯定躲不掉,那可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到底該怎麼辦呢?
其他隊員不知道三角眼在想什麼心事,副隊長已經率先向夢芙下跪,恭恭敬敬地叩頭說︰「郡主,可找到你了。小人們是金陵府的偵搜隊員,奉了寶親王爺的命令出來找你,王爺他老人家很擔心,請郡主起駕回王府吧!」
「你……」洛奇的嘴巴張得老大。「你就是王府小郡主,那天從婚禮中失蹤的新娘子?天啊!我真蠢,看見那件新娘禮服居然還想不起來這回事。」
「不、不、我不是啊!」夢芙百口莫辯。「我真的不是寶親王的小郡主。」
「郡主,你就別再佯裝了。」副隊長指著那件嫁衣說。「郡主是穿著嫁衣逃走的,這種‘蟬翼紗’的布料是皇宮御用的布料,一般百姓和王侯家都不能用,這件是皇太後特賜給郡主的嫁衣,你若不是郡主,怎麼可能有這件嫁衣?」
「我……那個是……」夢芙真不知如何解釋才好。「哎呀!怎麼說才好?反正我不是郡主。」
一直想著心事的三角眼突然指著夢芙說︰「對!你不是寶親王府的小郡主。」
「啊!對了,你見過真的郡主,對不對?」夢芙沒注意到三角眼臉色不善,高興地說。「那你快告訴他們,真的郡主年紀比我小,還有她是可愛的圓臉,我是心型臉,我們長的一點都不像。」
「哼哼!」三角眼冷笑一聲,手一翻將鋒利的刀刃戳進仍跪在地上的副隊長背上,副隊長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死了,臨死前還睜大眼楮,不敢相信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所有的隊員也都嚇得呆了。
「啊!」從沒見過死人的夢芙大叫一聲,跳到洛奇背後,顫抖著問︰「你為什麼要殺他?」
「嘿!一瞬間心狠手辣、當機立斷,真是高明的人才!」洛奇將夢芙拉到身後,對著三角眼說。「這一來你只要再殺了我和郡主,將郡主的臉毀容,就可以放心吞沒這批財寶,同時還可以拿著嫁衣回去邀功,雖然沒找著郡主本人,不過王爺心急之下,肯定會發出重賞。這一石二鳥之計,隊長想的不錯嘛!」
「你這小子倒也不笨,模清楚了大爺我的心思。」三角眼獰笑著。「可惜你再聰明也活不了多久,不過大爺我會大發善心,把你和這位千嬌百媚的郡主埋在一塊兒,你活著無福當郡馬,死了以後就可以當了。哈哈哈!」
夢芙著急得不得了,情況走勢危急,只好繼續冒充郡主了。她對著其他的隊員喊叫︰「大家听好!我的確是寶親王府的郡主,隊長犯上作亂,居然想殺了我,你們快拿下他,回到王府我重重有賞;要是你們殺了我,事情終會暴露,到時候抄家殺頭,誰也救不了你們。」
听見夢芙的話,不少隊員果然將刀轉向隊長,怯怯地說︰「隊長,不能殺了郡主,寶親王不會放我們干休的。」
「別听這小丫頭胡扯!剛才咱們搶他們的東西,這小丫頭都見到了,她哪會放過我們?」三角眼全力說服他的兄弟。「再說殺了她以後,神不知鬼不覺,王爺怎麼會知道?兄弟們,眼前這堆金銀財寶不拿白不拿,大伙跟我一起上!先宰了這兩人,再分金銀。」
財帛動人心,十來名隊員眼看著大堆的金銀,無不動心,立刻又將刀尖指向洛奇和夢芙。「郡主,對不起了。反正你逃婚就是為了你的小情人私奔,回了王府你們這對佳侶就會被拆散,不如大爺今天成全你們,讓你們做對同命鴛鴦吧!」
刀尖愈來愈靠近,夢芙嚇得小臉發白,全身發抖,不知不覺地靠近洛奇,將他當成唯一的倚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