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有長眼楮的人都會發現,丁慕寒與韓妤綾兩個人,真的有些地方不太一樣了。
先別提那天丁慕寒堅持要跟著韓妤綾去換下那身髒衣,卻莫名其妙的拖到大半夜才回到他們原先說好的聚集地點,最讓他們產生無限遐想的,就是為什麼原本在丁慕寒身上的外衣,卻會披在韓妤綾的身上?
當然這個疑問是無法從當事人身上得到答案的,因為誰也沒膽子敢在丁慕寒的身上討閑話,而韓家小姐那蚌殼似的嘴巴,可是連春桃也掰不開,即便如此,他們還是發現了一點端倪。
瞧瞧,他們兩個人現在居然能夠「和平相處」的肩並肩走在一起,這難道還不算是驚天動地級的奇跡嗎?
「我們大約再走兩個時辰,就可以穿出這片山林,約莫再行半里路,就可以到達有城鎮的地方,我想在那里先找家客棧,讓你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再趕路。」
丁慕寒的外表雖然淡漠如常,可是從他在不經意間,隨手為韓妤綾撥開落在她肩上的桃花瓣看來,這種溫柔的舉止已足以讓旁人看得掉下巴。
「我看這天色還早,是不是要再多趕一些路比較好?」韓妤綾知道在他心中一向是任務為重,所以不禁為他多想一點。
「我答應過你,出了這片山林會找家客棧,讓你好好休息。」他望著前方的略,語氣中沒有過多情緒,仿佛他所說的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抬眼覷向他英挺淡漠的側臉,韓妤綾莫名的覺得心口怦然一震,像是深埋在她心中的不知名引線,已然在她全無防備的狀況下,悄悄地被點燃。
就在韓妤綾兀自發怔時,小刀子卻歪著一顆小腦袋靠過來了,不但如此,他還神經很大條的將手輕搭在韓妤綾的雙肩上。
沒辦法,誰教他的身高跟韓妤綾差不多,站在她身後講話會瞧不著丁慕寒的漠樣,也因為這個考慮,所以他沒想太多,很自然的就將手搭上她的肩,借勢提了提高度。
「丁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嗎?我們等會兒真的不趕路,要去客棧嗎?」
耳朵特別尖,可是眼楮卻特別不會看眼色的小刀子,興匆匆的打斷丁慕寒與韓妤綾的對話。
「太好了,等一下上街,我一定要去買灌湯包給桃子吃,她昨天居然告訴我,她沒有吃過那種包子耶!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小刀子只要想到灌湯包一口咬下去,湯包里的熱餡飽含肉湯,湯汁從包子里噴出來的美味口感,他就忍不住的嘴饞。
相對于小刀子的興高采烈,被打斷談話的丁慕寒黑眸深處透著微冷,「你想吃什麼包子我不攔你,可是馬上放開你搭在韓姑娘肩上的手。」
小刀子莫名其妙的接到一根刺,還想發問時,春桃已經揪著他的衣裳往後拖,梆眉倒豎的教訓遲鈍的小刀子。
「小刀子,你的眼楮是裝飾品嗎?為什麼這麼不會看眼色啊?」春桃只要見到丁慕寒瞪著小刀子的手就渾身發冷,她知道丁慕寒是不悅小刀子的無禮放肆,更加不悅別的男人踫觸她家小姐,也只有愚笨如小刀子,才會大剌剌的侵犯丁慕寒的獨佔權。
「看什麼眼色啊?」小刀子一派單純的問正拉著他的手疾步走的春挑。
看著她俏顏上流露出來的一抹嬌嗔,他不覺露出窘赧的笑容,搔了搔頭,很是開心的任由她牽著。
「笨刀子,我總有一天會被你活活氣死。」他明明是跟著丁慕寒出來的人,怎麼卻一點也不了解他的臉色?如果有一天,丁慕寒因為她家小姐的事而出手揍了小刀子,她可一點也不會意外。
「怎麼說會被我氣死呢?我……我疼你都還來不及啊!」小刀子見到春桃發脾氣,頓覺手足無措,模樣像是個犯錯的孩子。
乍然听聞小刀子如此坦露心聲,非但是春桃覺得招架不住,就連其余三人也不禁露出會心一笑。
想不到小刀子情竇初開,居然是如此的真性情!
相較于他們這對的直爽純樸,韓妤綾抬眼瞅著走在她身側的丁慕寒一眼,心里莫名的幽幽一嘆,沉甸甸、不知為何而煩悶的思緒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壓在她的心里。
就這樣一行人也沒有太多打鬧的時間,山腳下的城鎮已然在眼見,他們五人按照原定的行程,找了間客棧暫時歇歇腿。
五個人就著一張方桌,點了些簡單的吃食,小刀子率先擋不住喳呼的嘴,「打從由親王府出門,我都已經快要有個把月沒吃到這些好東西了。」
「小刀子,多吃少說話。」元仲用他寬大的手往小刀子的後腦勺按了下,而這一按則讓小刀子到嘴的熱茶噴到緊挨著他坐的春桃身上。
「小刀子,你好髒,居然敢把茶往我身上吐?」春桃哭喪著一張小臉,這可是她最喜歡穿的一套衣服耶!
「對不起、對不起,等我們回到季親王府,我找人幫你重新訂制一件。」小刀子最見不得春桃哭了,所以也顧不得與元仲吵嘴,連忙安撫她。
「小刀子!你是把我早先給你的交代都忘了是吧?」丁慕寒沉聲斥責小刀子,眉宇間的厲色一下子就將小刀子的頑性給駭得噤了聲。
听到丁慕寒這麼說,小刀子馬上想起丁慕寒最忌諱他們對外人提起季親王的名號,可是小刀子不免委屈的想著,丁慕寒自己還不是猛湊著韓妤綾高聲揚呼他是季親王的人啊!為什麼他自己能說,他小刀子卻不能說?
而且,說他們是季親王的人,不是挺風光體面的嗎?為什麼不能提?
「你剛才不是說要去買什麼包子,還不快去?」見到小刀子有些不服氣,丁慕寒決定晚上要好好的叫小刀子將他的訓戒從頭到尾的默寫出來。像他這樣開口閉口就將季親王府的名號抬出來,若是這話落進有心人的耳里,只怕又會平添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小刀子蠕蠕唇,嘴里還咬著一只剛上桌的雞腿,那可是他最愛吃的啊!
「去!」丁慕寒沒給他討價還價的余地,神色很是漠然。
春桃眼見小刀子挨罵,雖然心里有些舍不得,可是卻沒敢說什麼。就在小刀子委屈的跑去買灌湯包時,她也索性丟下箸,轉到客棧的櫃台,想去詢問店家,看附近是否有漂亮的繡線好買,這一路上,她手邊帶著的線早就縫縫補補的用光了。
那位蓄著胡子的店掌櫃听明白春桃的話後,也不急著回答,反而還在算盤上撥了兩撥,眼神斜覷了下原本她坐著的那個位置,然後眸光又落回賬冊底下的丹青圖像,因為圖像被壓著,春桃也看不清楚畫像的人是誰。
「姑娘,我听你的口音,可是京城來的?」
「是啊!怎麼樣?」春桃眨了眨眼,毫無防備的回應。
「姑娘,請容我放肆的問一句,你可是韓石將軍的家眷?」他主動將那丹青畫像擱置在她面前,在上頭所繪的正是韓妤綾本人,想來那幅畫該是由將軍府里熟識小姐的人請入畫出來的。
因為不清楚這位店掌櫃的用意,春桃下意識的否認,「不是。」說著,她轉身就想離開,可是一邊的店小二卻以賠罪似的臉擋在她面前。
乍看之下是在阻止春桃離開,可是實際上,卻是順便阻隔了丁慕寒他們一行人看向櫃台這里的動靜。
見到店掌櫃的這般陣仗,春桃一臉警戒的瞅著店掌櫃看,不發一言。
見春桃戒慎的神情,店掌櫃干笑了兩聲,很是了解的低語;「姑娘不用害怕,我想你定是那位韓家小姐的丫頭吧?我告知姑娘一件現在京里頭發生的大事,你可以自己評斷我這個消息的真假。」
「什麼事」。」見店掌櫃將話說得神秘,春桃不由得被勾起好奇心。
店掌櫃像是伯秘密被旁人給听著似的,朝春桃勾勾指,然後壓低嗓音說︰「你知道嗎?現在京里頭都在傳說季親王抓了韓石將軍的女兒,準備企圖謀反了。」
「什麼?!」春桃瞪大了眼嚷著,而店掌櫃則以責怪的眼神瞪她。
「你別嚷嚷啊!這可是我們騰氏皇朝的大事,不能聲張的。」店掌櫃說著還一副把春桃當成知己似的跟她透露消息,「不瞞你說,其實我是受了瑞親王府的請托在一這里幫他們注意韓石將軍之女的下落。
「瑞親王是個宅心仁厚的親王,不忍他的親兄弟犯下錯事,所以想亡羊補牢,將韓石將軍的家眷送回去,不要受了季親王的脅迫。」
听了店掌櫃的話,春桃的心里頭一時沒了主意,她偷瞟了下仍與丁慕寒等一行人共桌而食的韓妤綾一眼,眼神中帶著焦急。
「現在時局緊迫,沒有太多時間給你考慮,我跟你說,正巧昨日瑞親王的人焉駐扎在這附近,等會兒我只消飛鴿傳書一封,明日一大早瑞親王的人馬便會趕到,若是姑娘信得過我,明日的此時,你便可與你家小姐一同回家。」
春桃臉上的詫異之色未減半分,正想狼狽的退縮離開時,店掌櫃偏又將一塊玄色的鐵質令牌遞給了她看,令牌上頭烙有一個篆體的「瑞」字,很顯然是瑞親王府所發出的令牌。
「看清楚,這可是瑞親王府的令牌,我沒有必要騙你,如果你還是信不過,大可以向那些限制你們行動的三個男子問問,他們究竟是想把你們送給季親王做人質,還是真安好心的要送你們回家?」
「這……」春桃啞然無語。
因為打從她們遇見丁慕寒三人開始,目的地就很明確的是要往季親王府走,若是依這位店掌櫃所言,季親王派人綁架她們的用意,真的是想鉗制韓將軍的行動,那麼她們的處境豈不堪慮?
正想再說些什麼時,春桃卻見店掌櫃向她使眼色,她馬上警覺到身後的元仲靠近。
「姑娘,你瞧,這可是上好的繡線吧?既然你我相談甚歡,這繡線我也不收你的錢啦!」店掌櫃笑著將一卷繡線遞給了猶陷入震撼中的春桃。
「咦……喔!謝謝。」春桃眼角的余光瞥見元仲,再加上店掌櫃以眼神向她示意,所以一時間她反倒防備起元仲了。
元仲見春桃在櫃台蘑菇半天,就為了一卷繡線,他只當女孩子家總是設想周到,會懂得隨時準備些縫補的工具,也就沒有太過注意春桃那略略慘白的神色。
好不容易春桃心不在焉的吃完那頓飯,便在店小一一的帶領下,開了兩間緊臨的房各自休息。不意外的,丁慕寒等三人也分了三個次序,輪流替她們兩人顧門站崗。
因為春桃有體認到事關重大,所以她也不敢冒失的將晌午時店掌櫃跟她說的事告知韓妤綾。可是隨著時間分秒流逝,春桃知道若是等到明天一早,瑞親王的人馬真的聚集于此的時候,她若還未將事情的始末轉述予韓妤綾知曉,料想得到不管事情是如何發展,她是少不了挨頓罵的。
不過,如果真的只是挨罵也就算了,怕只怕那位店掌櫃是不能信的人,也怕小刀子其實真是個壞人,更擔心正與丁慕寒互有好感的小姐會不信她所說的話。
于是春桃就在自己該說與不該說的反反復覆思量間輾轉不寐,也因此輕易的就將時間給蹉跎。
等到黎明破曉時,春桃因為整夜憋著一肚子的苦惱睡不著,而提早悄悄起身想要去洗把臉時,卻看見懷里緊抱著劍、歪著頭依靠門外的廊柱睡到胡里胡涂的小刀子。
看到他熟睡中毫無心機的臉龐,春桃的心頭就莫名的涌上一種酸。
她好難說服自己去討厭小刀子,或者是去懷疑他對待自己的動機,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不久,可是從他的舉止間,無論如何春桃都沒辦法把他想得太壞。
見他雙臂圈抱身子,似乎感覺有些冷的模樣,春桃不由得心軟,轉身回到房里,拿了件自己藏青色的披風給他披上。
看著他因為溫暖而微微揚起的唇角,她瞧著看著,竟然覺得對眼前的男子存有難以割舍的情感。
從小到大,她的生活除了小姐之外,可不曾有別的男人待她好過。
一方面是因為她的身分只是個小丫鬟,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將軍府里並沒有年紀與她相仿的男子。
正當她的心里被自己的情感所晃動時,店小二的身影又悄悄的自黑暗處朝她招招手。
雖然大概知曉他會說些什麼話,可是春桃仍是選擇暫時相信了店掌櫃昨日所告訴她的那些話。
而她事後也從未知曉,原來有些一時候人還是不要太機靈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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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韓妤綾醒來,听到春桃所說的話,時辰已近卯時。
顧不得猶是衣衫未整的模樣,韓妤綾對于春桃所說的字字句句,就如同春桃初听時一般,心里充滿了震撼感。
「什麼?!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拖到現在才說?」韓妤綾神色緊張的推開房里的窗扇,企圖在客棧外圍走動的人群中,看看那些所謂的「瑞親王」人馬,是否真已聚集到這家客棧來?
「小姐,我……我會這麼慢才跟你說,實在是因為我也沒辦法確定那個店掌櫃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啊!」春桃沮喪的垂下肩。
早知道這個消息這麼重要,昨晚她就該將話給說出來,也省得她一夜無眠之後,還要再討上小姐的一頓罵。
清楚時間已不容她再訓人,韓妤綾在心中以極快的速度消化春桃剛才的話,她在心中打了無數個問號,並非是全盤否定那位店掌櫃的話,可是也非盲目的去懷疑丁慕寒待她的動機,是否真只是單純的脅制手段。
她不相信一個人的眼楮會說謊。
曾經她在他的眼里看見了誠懇與柔情,也在他的懷里狠狠的宣泄委屈的淚水。
過往的種種豈是此刻的她能輕易拋卻?
「他們有說什麼時候要動手嗎?」韓妤綾試著理清此刻心里的情感,她必須提醒自己,她已沒有太多時間去掙扎相信還是不相信,她現在只能做出選擇。
是要跟丁慕寒繼續走在一塊兒?還是要選擇依靠那所謂瑞親王的人馬,讓自己擺月兌目前「被綁架」的困境?
「有,剛才店掌櫃派了小二來說,等一下除了我們兩個所吃的食物是安全無虞的之外,其它的早膳他們皆會下迷魂藥,還提醒我們要小心,不要誤食了下藥的早膳。」春桃面有憂色的回答。
想她初听見店小二說要下藥時,她就緊張兮兮了半天,她雖然想保全自己跟韓妤綾的安全,可是壓根兒也沒想過要傷人。
「迷魂藥?那……東西吃了之後,會有什麼問題嗎?」果然,韓妤綾所在乎的也是同樣的問題。
「應該不會,我有特別問過了,店小二說,那就是很普通的迷魂藥,吃了也只是會讓人昏睡而已,遺說瑞親王也不想跟他的皇兄扯破臉,所以不會傷了他手底下的人。」
「是這樣嗎?」韓妤綾的話里透著深思,總覺得她們此刻的處境就像是走在懸崖絕壁之上般的驚險。
每一口呼吸與決定,都像是牽系著生與死的兩端繩頭,她必須仔細的想好該怎麼踏出接下來的第一步。
「小姐,現在怎麼辦?我們是要相信瑞親王這邊的人,還是相信丁公子他們啊?」春桃已然亂了方寸,只能將希冀的眼全放在韓妤綾身上。
「別急,我們還有一點時間,靜觀其變吧!」同樣神色有些茫然的韓妤綾目光無焦點的看著窗扇,心里頭宛如繩索捆綁的受俘獵物,靜待獵食者出現般彷徨不安。
那壓在心頭愈來愈明顯的煩悶心緒,此刻正以想象不到的力道,狠狠的揪扯著韓妤綾的心坎。
愈來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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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丁慕寒一身清爽的出現在房門前,韓妤綾的胸口就禁不住的熾熱起來。
不能否認的,在之前那些相處的日子,她的確是對他存有某些情感上的愛戀,可是有好感歸有好感,她也不能盲目的去愛上一個「有可能」會拿她脅制爹爹的人,更別提如果季親王真的有謀反叛國之意,她又怎麼能讓逆賊如願呢?
雖然丁慕寒不解為何韓妤綾要拿富思量的眼盯著他瞧,可是一向總能將內心的情緒掩飾在冷漠外表下的他,仍是不動聲色的向她道聲早。
「早。」見他開口,她原本痴愣的神思這才慢慢的收回來,可是滿副心思已敦今天春桃所說的那些話給攪得忐忑不安。
雖然看出韓妤綾臉上的神色有些異樣,可是丁慕寒卻沒有刻意想要問她的意思。僅是淡淡的說︰「下樓吃點東西,我們等一下就要趕路了。」
「嗯。」她輕輕地點個頭,然後跨出門檻,留下春桃整理包袱。
兩人走在木質的回廊上,除了韓妤綾輕盈的腳步聲,以及丁慕寒腰側的配劍在行走時發出輕微聲響,整層的客房靜悄悄的,全無半點聲息。
丁慕寒察覺有異,正待細想時,身後卻傳來韓妤綾遞來的疑問。
「丁公子,有個問題放在我心里已經很久了,之前問你的時候,你總是避而不答,可是我現在還想再問你一次。」韓妤綾攢緊的眉心舒不開,如果她不能解開心里的這道鎖,那麼她是不是就該臨陣倒戈?
這個問題雖是困擾許久,可是眼下卻是必須做出決斷的時候。
「什麼事?」丁慕寒停下腳步,微偏臉看向她。
「你告訴我,到底季親王要你帶我去見他,是為了什麼事?」見他停下腳步。她索性也停在廊柱邊,以嚴肅的神情看著他。
他看她,神色微僵,沒料想到她居然又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老問題。
「到現在你還是堅持不將真正的原因告訴我嗎?」韓妤綾沒給他回避的可能,她看著他的眼神里透著堅持。
知道她無法接受推托之辭,丁慕寒那雙幽黑的眸子里藏著些許無奈,「不是不說,而是那些話必須要由季親王當面跟你說,事情的真正緣由還是得要見到親王才會真相大白。」
「可是你明明就知道親王想跟我說的話是什麼吧?為什麼不能說?難道……那些話說出來是對我不利,或者……是對我爹爹不利?」她的媚眼如劍,硬是將一把帶刺的尖刀插進他的心坎里。
「你是不是听到了些什麼?」他冷眼微眯,感覺到不對勁。
「沒有,我只是在想,自己被綁架的真正理由是什麼?」听出他語氣中刻意的隱瞞,韓妤綾輕垂眼睫,不想再與他對視,停下的腳步也隨即動了起來,她越過他的肩,逕自往樓下走去。
她已經給過他解釋的機會,可是他仍然選擇不將事情的真相告知,那麼他們之間互信的基石也就正式宣告瓦解。
「你很不安嗎?還是你覺得我會傷害你?」見她板起臉,嬌顏籠上一層薄霜,他明白她的心中定是不悅,見她挪步離開,他也隨即跟上。
原想狠下心腸不再搭理他的韓妤綾,在听見身後急追而來的疑問後,她輕咽一口氣,稍稍的吐露內心的真話!
「這一路走來,我跟你雖然相處不深,可是我知道,如果你存心要傷害我,我早就死了,所以我知道,無論是處在何種狀況下,你都沒有傷害我的可能。」
看著她縴柔的後背,那柔順的搭著她肩背的長發,他不會忘記那一日她落水上岸後,俯在他肩上嚎哭時,他在她的發間嗅聞到獨有的淡香,那是一種唯有京城的貴族女子才能用得起的水粉味,那味道用在她身上分外契合,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被一名女子身上的淡香所迷誘。
「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請你大膽的放下心來,把你的不安與惶惑全部交給我?我願意賭上我的性命向你起誓,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你,讓你平安的回到你爹身邊。」
「你……說的是真的?」他的話意外的撞擊著她的心,她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在行走間的腳步也倏然頓住,心下閃過天人交戰的想法。
她該相信他嗎?
她該輕信他的承諾嗎?
他……說的話是真的嗎?
「需要我向你發下重誓嗎?」他看她,眼里有異樣的花火閃現。
「不用,不需要。」接到他眼眸里的熠熠炯光,她選擇暫時閉上了眼楮,不願意讓他看見自己眼里此刻流露出來的東西。
那種在心底幽幽反轉的情緒,叫作戰栗。
她竟然為了他隨口而出的承諾,心里泛起了感動的情緒。
似乎在潛意識里,她已選擇了相信他所說的一切,包括他所做的事。
面對自己內心的矛盾,韓妤綾面帶愁容的率先下樓。
在店小二的帶領下,韓妤綾坐在「指定」的位置,而丁慕寒則面帶悒色的坐在她右手邊的位置一言不發,任憑店小二口沫橫飛的推薦好吃的早膳,他都提不起胃口,最後還是在店掌櫃的擅自做主下,將早膳的吃食給定下。
樓上的小刀子則一派無邪的纏著春桃說笑,簇擁著春桃一塊兒下樓,手里還包辦他們一行人全部的行囊,嗅聞到客棧里香熱的豆漿饅頭味道,他就猛吞津液。
四個人圍著一張方桌坐下,還是春桃開口問了不在位上的元仲,才知道天未亮,元仲就已先行離開客棧,到附近的哨口去探視。
听得丁慕寒這麼說,韓妤綾與春桃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也注意到客棧外圍開始慢慢聚攏一些生面孔的漢子。
他們或是戴著斗笠,或是做儒生打扮,有些甚至就做跑堂的小二,在店里來回穿梭,韓妤綾心中明白,變數就在這頃刻間,心里頭也因此沉甸甸的。
她該說嗎?她該告訴丁慕寒,這些早膳里已被下藥了嗎?
看著丁慕寒繃著臉,沒有動手拿桌上的早膳,韓妤綾知道他的心中定是為了稍早的口頭爭執而悶著。再觀察甫下樓的小刀子,渾然未覺丁慕寒臉上的異樣,將手里的包袱隨手往長凳上一堆,兩手往袖擺一抹,伸出手就往自己的盤中抓了一個饅頭。
春桃見他想吃東西,不由得心口發緊,她故意用手拍打了下小刀子的手背,然後在丁慕寒掃來一記清冷的目光下,蠕著唇說︰「小刀子,你……你剛才東模西模的,手定是髒了吧?要不要先去洗個手再來吃東西?」
「洗手?」小刀子搓了搓被打疼的手背,又將手心翻轉,作勢拍了兩拍,表示已然將灰塵拍去,他嬉笑著臉,以指尖輕逗春桃的鼻尖,「小桃子,你現在有做賢妻良母的潛質,居然這麼早就替為夫擔心腸胃啦?」
突聞小刀子如此口無遮攔的說出露骨戲謔的話,春桃囁時滿面紅潮,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板著臉推開小刀子的手,臉上的羞憤之色非常明顯。
「臭小刀子,你說什麼混話?我不理你了啦!」就像多數的小情侶斗嘴般,春桃雖然心中存著氣,可是不管是語態還是眼神,早已有了情人之間曖昧的羈絆。
見著春桃的臉上染著紼色,小刀子就喜不自勝的笑開了眼,他嘻鬧著追問春桃,問她是否願意嫁給他當妻子,而春桃自是無法回應他。
看著這對小情侶打打鬧鬧,丁慕寒的深眸里有著難以辨讀的復雜情感,而韓妤綾則是心口猛跳一拍,看著他就要拿起桌上的杯啜飲,她慌忙的伸出手壓住她的杯口,換來他深沉不解的目光。
接觸到他眼里的疑問,韓妤綾心虛的別過眼,正想松開手佯裝無事得時候,小刀子得那邊動作更快,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咕嚕一聲就喝干,動作快得連春桃想出聲阻止都來不及。
丁慕寒注意到幾雙來意不善的目光,在這間客棧里凝聚一種叫做「殺意」的氣氛。
他不動聲色的全神戒備,準備應付接下來可能出現的狀況,可是他卻完全意料不到,最先產生倏變的,不是客棧里面的那些生面孔,居然會是小刀。
小刀子才將那杯茶入喉,接著就感覺到一股熾熱的暖流從他的胃里反涌,腥辣的氣息不斷的從他的鼻間、胃里搗轉,劇痛猛竄在他的喉管、胃間,小刀子痛苦的用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感覺喉管焚燒似的的灼痛。
「啊……啊啊……」小刀子痛到翻滾在地上,痛苦的哀號。
丁慕寒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給嚇到了,誰都沒有想到小刀子會突然變成這樣。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丁慕寒,只見他連忙上前想察視小刀子,就見小刀子面色全黑,口角溢出黑血,又因為疼痛全身抽搐。
丁慕寒還來不及為小刀子做出處理,身後一柄尖刀就向著他的後背刺來,他連回頭也沒有,反手就將劍柄拔出,倒刺進想暗襲他的人的月復部。接著就是一聲淒厲的慘叫,隨即客棧里那些埋伏的人也在同時間拔刀出鞘。
春桃目瞪口呆的看著掙扎中的小刀子,她在那個時間點上,神思忽然一片空白,身體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小刀子痛苦、口角溢血,然後……就在劇痛中沒了聲息……
臨死前,小刀子的雙眼還緊緊的瞅著她,像是還有什麼話沒有來得及對她說。
而韓妤綾也被嚇傻了,身體無意識的泛起戰栗,全身顫抖到連想尖叫還是站起身也沒辦法,她只能抖著唇、捂著檀口,感覺淚水漸漸聚攏在眼眶中,然後終是任由熱意滑下臉龐。
在韓妤綾仍陷入驚慌之時,一名做將官打扮的年輕男子已悄然靠近她身旁,他僅是冷眼微睨韓妤綾泫然欲泣的神色一眼,便以一種威嚴且帶壓迫感的口氣對她說︰「走!瑞親王要見你。」
韓妤綾還來不及反應,那名將官身邊的小兵已然動手拉扯她的臂膀,欲強行帶走。
忽聞破空一聲尖銳的響音,只見毫光一閃,自客棧的外圍射入一柄亮晃晃的小刀,就這麼直直插進那名小兵的手腕,頓時血花噴濺,一只手就這麼硬生生給廢了。」元仲!」丁慕寒以眼神交代甫從外頭回來、還來不及理清狀況的元仲,下達動手的指令。
而元仲則悶不吭聲的掄刀殺敵,進入客棧。
奉命抓人的將宮騰榎眼見場面有些失控,嘴角噙著一抹淡笑,二話不說改由自己動手抓人,他拉過韓妤綾的手臂,不費力的拖著她走。
雖然尚不清楚為何事情會演變至此,韓妤綾還弄不明白誰是敵是友,可是在地親眼看見小刀子毒發身亡的這一幕,無論如何,她是不可能跟著那所謂的瑞親王人馬走。
她怎麼能再信任一個言而無信、且以殘忍王極的手段毒殺對手的人呢?
「你放手!我不會跟你走的,放手!」韓妤綾尖聲嘶吼著,用盡力氣想從騰榎鐵臂般的掌握中月兌身,奈何他的掌握太有力,她連阻止自己被拖離現場都無法辦到,更別提還能再做怎麼樣的抵抗了。
騰榎根本不理會韓妤嫂的掙扎,只是依照自己定路的習慣,沉穩而規律的走著,直到手背上傳來一道劇痛,他才略微松開了手,以匪夷所思的眼色瞪著手背上被咬的一大排齒痕印。
好不容易韓妤綾用盡力氣的咬了他的手,終于追得他放開自己後,還等不及騰榎做出反應,她早已轉身就往回跑。
看著她奔回那名面色嚴峻的男人身邊,騰榎很清楚的與丁慕寒正面做了四目交接的目光廝殺,他們看見了彼此眼中的寒酷,也看見了不容對彼此輕視的目光評測。
騰榎斂起自己一向目中無人的倔傲,深眸中透出對敵手誓言殲滅的訊息。
丁慕寒瞪著騰榎,知道他就是這次行動的領導者,目光再瞥向已然被元仲背在背上的小刀子一眼,狂暴的怒火正以想象下到的速度霸佔他的理智,咬緊的牙根與忿然的瞳眸,則狠狠的鎖視被他瞪到心虛的韓妤綾身上。
他真的不敢相信,韓妤綾竟然會是此次行動的參與者,還是……陰謀家?
沒有時間開口質問,也沒有多余的思慮空間讓他辨明此刻的狀況,他只能被動的在元仲的催促下,火速撤離這家客棧,展開接下來一連串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