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遠香二十五歲了。
這是她出國七年來,第一次回國的日子。
站在熟悉的土地上,她卻莫名的有種陌生的感覺。
回來了?
好像昨天才剛搭上起程的飛機似的,怎麼一下子就過了這麼多年呢?提著輕便的行李,金遠香做了個深呼吸,準備走出機場。
忽然間,一群人潮往她這個方向涌來。
金遠香停下來,對這些尖叫聲及不時亮起的閃光燈,有種熟悉的親切感。就算過了很多年,這些迷哥迷姐的反應還是依舊如昔,只是他們喜歡的偶像大概早已物換星移,流行是很容易變心的。
看了一會兒,金遠香聳聳肩。雖然她的心態會比以前開放許多,但是要她跟從這種盲目的沖動,她還是一點興趣也沒有。拎起隨身的行李,正打算走向門口時,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香?」
她回頭,看向人群。
從鎂光燈的閃爍里走出來一個人影,是他?
她的心里響起了紅色的警訊,她不敢留下來,只能沒用的逃走。走到門口攔了輛計程車,把那個人狠狠的甩在腦後,就像七年前一樣。
雖然她知道他不會追上來,但是他的壓迫感卻依然沒變。
按著胸口,可以感到自己的心跳超速,金遠香沒想到她剛回國的第一天就遇到她最怕看見的人。
「小姐,你不舒服嗎?」司機先生體貼地問她。
「沒有……」只是、心痛。
報上了路名,金遠香無力地躺在後座,剛才的一瞥已經夠了。沒想到一回國竟然就會遇見他,難道真的是命運嗎?
想到「命運」這兩個字,金遠香搖搖頭。
如果真的有命中注定這回事,那麼她跟他就不會分開這麼多年了。這幾年來他從來沒有跟她聯絡過,連一通電話也沒打過,這表示什麼?
他沒有原諒她,沒有原諒拋下他的她。
閉上眼,金遠香的心情好沉重。
這幾年來,她卻沒有一刻忘記過他。
司機扭開了收音機,女主持人的聲音傳出來——
「接下來為您播放的是丁偉的新作,勿忘影中人。」
金遠香听著歌,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勿忘我,勿忘我,可惜你終究記不得,我。」
她跟他也是這樣的錯過啊……閉上眼,金遠香回想起這幾年的點點滴滴。
離開丁偉之後,她到國外選讀進修課程,後來進入大學讀海洋生物,再考進研究所。待了兩年,準備攻讀博士的時候,她的指導教授出了意外,她也無心再念下去,這時家里通知她,老爸進了醫院,才知道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
雖然老媽要她不用急著回國,但她還是打算回來盡一下孝道,至少讓她這個當女兒的有點用處。
在她離開的頭幾年,金進靠著丁偉的名氣賺了不少,但他跟丁偉間的不和時有所聞,後來丁偉並沒有跟金進續約,而是跳到另一間國際公司發展。後來金進沒有找到第二個丁偉可以代替,在此時發現他有肝硬化跟胃穿孔的毛病,為了長期靜養而結束了公司,現在正跟妻子在鄉下養病。
短短幾年間,丁偉已經變成了國際性的大明星,在國外也可以看到他演出的電影,據說好萊塢也在跟他談合約的事情。跟當初的丁偉相比,現在的他更是登峰造極的星中之星了。
而她……金遠香苦笑了一下。
她所學的跟丁偉的世界是天差地別的,而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跟丁偉有任何接觸了,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
不要再想他了。
人,要往前看啊!
只是記憶中的過去,卻是那麼的鮮明、那麼的清晰啊……
終於找到父母的居處,金遠香有點不敢相信她眼楮看到的。
原本奢華成性的爸媽怎麼可能一夕之間變得這麼樸實,立在她面前的房子不是獨幢別墅,也不是豪華大廈,只是鄉間常見的紅瓦房,隨時像會定出一個挑鋤扛擔的農夫似的。
等等,不會說人人到吧?
「哎呀!老婆,是遠香啊!」眼前農夫打扮的不就是她老爸金進嗎?
「爸?」金遠香沒想到這個穿著汗衫短褲的歐吉桑就是她那個整天穿著花西裝的騷包老爸。接下來看到的更讓她吃驚。「媽?」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也沒通知一聲?」一個肥胖的中年婦人正擦著手跑出來,讓金遠香嚇了好大一跳。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以前那個有縴細腰肢的老媽,可是去年看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還沒有變形成這樣啊!
「你怎麼一臉見鬼的樣子啊?」金進問女兒。
「你們……」金遠香說不出口,怕傷了父母的心。
「變了很多,不是嗎?」老媽看出女兒的心事,笑笑替她拿起行李。「先進來再說吧!」
「嗯。」金遠香跟著走進了這個傳統的紅瓦厝,里面的擺設還好沒有房子那麼古老,至少家具電器用品還是新款的,金遠香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怎麼會突然搬到這里啊?」
「這里空氣好,對你媽的身體有好處。」金進笑著說。
金遠香嚇了一跳,不是說老爸有病,怎麼現在連老媽都出問題了?「媽?你怎麼了?」
「別听你爸胡說,我身體好得很,會搬到這里是因為你爸老了要退休了,所以我們才搬到這里的。」葉靜瞪了老公一眼。「有病的人是他啦!」
「是啊是啊!」金進笑了起來,跟老伴要花槍。
之前老爸還一副雄心不死的樣子,怎麼會突然改變心意,從雄霸一方的制作人變成現在樸實的農夫?雖然之前在電話里听老媽稍微提過,但是金遠香現在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是什麼讓老爸有這種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呢?
「你剛回來,也應該累了吧,我帶你到你房間去。」還是老媽比較體貼。
金遠香跟著老媽走到房間,忍不住開口。「爸怎麼會搞成這樣的?」
「說來話長,不過你也別太擔心,他辛苦了那麼多年,總是要有放下的一天,只是這天來得快一點罷了。」葉靜很想得開,對於現狀並沒有不滿。
「發生了什麼事?」金遠香很有求知精神。
「香,你听好,那都不重要了,真的,就算有什麼事也都過去了,我一點也不覺得現在的日子不好,而且我跟你爸現在過得很平靜,這樣就夠了。」葉靜阻止她問下去。「來,這是你的房間。」
「我的東西都在?」金遠香楞住了,這個房間等於是把她之前的房間整個移植過來似的。
「嗯,你爸舍不得丟掉,就都帶過來了。」葉靜閑閑地說。
「不會吧?連我的課本都留著?」看著熟悉的房間一切如故,金遠香忍不住掉下眼淚,這需要花多少功夫重整啊?「媽……」
「好了,哭什麼啊,又沒什麼,房子這麼大,放點東西罷了,你干嘛這麼激動啊,真是的。」葉靜安慰女兒。
「不是的……只是……」金遠香不知道該怎麼把心里的感受說出口,那是一種什麼都變了、只有父母對她的愛永遠不變的感動。
「別哭了,怎麼還像小孩子呢?」葉靜抱著女兒,也跟著哭起來。「好了,好了,回來就好了。」
伏在母親的臂彎里,金遠香終於有了回家的感覺。
金遠香在鄉下住了一陣子,每天從蟲鳴鳥叫中清醒,這樣的日子雖然寫意,但是住久也會悶,便打了幾通電話聯絡老同學,約好時間見面。
這幾年來,金遠香跟吳克婷一直靠著網路寫E-mail聯絡。
除了交流感情之外,金遠香也靠著吳克婷這個老同學得知丁偉的消息,因為吳克婷在大學畢業以後,就加入了丁偉的經紀公司。原本就是丁偉後援會長的她,現在更進一步成為丁偉的宣傳,每天跟在丁偉身邊工作。
金遠香回國以後,沒有馬上跟吳克婷聯絡,因為她跟著丁偉出國去了,直到今天才回她的電郵,但是信里沒有寫很多,只說找個時間再詳談。看到這封電子郵件,金遠香覺得吳克婷好像在避她似的?
或許是她想太多了。
「唉……」金遠香忍不住嘆息。她的確想太多了,都過了這麼多年,人都會變的,不只吳克婷,不只是她,還有他。
這幾年來丁偉的改變,金遠香都看在眼里。在她離開之後,丁偉的氣勢更旺了,從一個偶像變成了新天王,這段期間他辦了大學休學去當兵,兩年後的復出沒有影響他的人氣,反而讓他更成熟更有男人味。
他演出的電影雖然沒有得到藝術上的佳評,卻改寫了賣座不佳的國片票房,讓他的身價再度水漲船高;他的唱片則屢獲佳績,從賣臉蛋的偶像歌手轉型成創作型歌手,他的成功除了運氣之外,還有他的努力。
雖然身在國外,但是他的每張專輯,金遠香都有。
她可以從他的聲音里獲得一些撫慰,听到他的吶喊、他的心聲,听到他的聲音所傳達出來的溫度,仿佛他還在她身邊一樣。
自欺欺人,她知道。
是她先背叛他的,他不原諒她、不來找她也是應該的,而他每每有新戀情的新聞傳出,她的心就碎一次,即使吳克婷寫信告訴她,那都是為了電影新片宣傳才放出的消息也一樣。
是她先轉身的,她有什麼資格怪他變心?
這幾年她在國外的生活過得很平靜,她本來就不是愛熱鬧的人,就算跟同學鄰居間也只有最簡單的接觸,每天不是埋首書堆就是做研究,大家都以為她是書呆子,最欣賞她的異性是可以當她爺爺的指導教授。
金遠香苦笑。要是可以,她也寧願一輩子這樣過下去,可惜事與願違,因為她的指導教授突然離世,整個實驗室因為這樣而停擺,她不想加入後來的研究,收拾包袱就回國。
她知道自己這麼做很愚蠢,就這樣放棄到手的學位,每個人都說這樣做太可惜了,可是她就是不想留下來。
她不想面對死亡,不想再面臨離別。
她沒有參加教授的喪禮,只在隔天到他的墓上致意,告訴他自己將要離開的事情。她心里還是不願意承認這個像她爺爺一般的好好先生已不在人世了,她不想面對其他人的視線,不想跟任何人交代,更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後來是老媽的電話,讓她有了回國的想法。
她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失去教授之後,她才知道自己不能再失去父母,不然她在這個世界上會什麼都沒有了!
她在回來之前,只跟吳克婷通了封電郵。
在文字里書寫她的心情,她為什麼決定要回國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她到現在才發覺,自己還對丁偉念念不忘的事實。
會不會太晚了?
金遠香苦笑。這麼多年以後,她並不期待丁偉見到她的時候會像以前那樣熱情,或許他早就把她給忘記了也說不定,畢竟都過了這麼久了。
她記得的,不代表別人忘不了。
「香,吃飯了!」母親的聲音喚醒她的冥想,金遠香這才從記憶里回神。
即使是她忘不了的,別人大概也不記得了吧。
金遠香搬了新家,她沒有待在鄉下跟父母同住,因為老媽老爸並不需要她照顧,要她到處走走看看,不要把青春浪費掉了,只要有空回來看看他們兩個老人家就可以了。
金遠香知道父母的好意,看出她在鄉下悶著也無聊的事實,她也就不客氣,背著她的手提電腦跟簡單的行李就離開了。
租了一間套房當基地,金遠香開始安頓下來。
她在網路上找了幾個研究單位寄了履歷,不過她的外國學歷並沒有給她什麼幫助,因為國內的研究環境不是她一個外來者可以入侵的世界,加上她沒有人事背景的幫助,她寫的一堆應徵信件沒有一封有回應的。
一個月過去了,她的新生活並沒有什麼進展。
這段時間她也約了一些老同學,發覺有不少人已經嫁作人婦,看著她們攜兒帶女的樣子,真的很難相信她們是同年。
二十五歲說年輕不年輕,但已經不算少女了,但是要說老又不算老,畢竟老吾老,還有人更老,可是四舍五入也好算三十歲了,這種尷尬以前不覺得,可是現在金遠香親身體驗了。
听著老同學們開始討論媽媽經,說著一個月跟老公炒幾次飯,金遠香乍听還會錯意,以為老同學們人人好命,每個老公都懂得下廚,笑得同學們每個前仰後合的。
「你搞錯啦!此炒非彼炒啦!」
「別欺負她了,她在國外講的怎麼會是炒飯啊!」
「Friedrice?」金遠香問。
「哈哈哈,不是啦,我們說的是makelove啦!」
「呃……」
金遠香這時才能進入狀況,一張俏臉馬上飛紅,跟那些已經變成黃臉婆的年輕歐巴桑們相比,這個同學還真是臉皮薄啊。
「對了,你們還有跟吳克婷聯絡嗎?」金遠香打听老同學的消息。
「她很難找人的,之前我小姑還托我跟她問問有沒有辦法拿到丁偉的簽名照哩,你現在提起我才想到。」
「是喔……」金遠香有點失望。
「她好福氣啦,跟著大明星紅了,听說是他的經紀人呢!看樣子說不定以後還可以嫁給丁偉呢!」
听到這個八卦,金遠香有點不能置信。「她跟丁偉在一起?」
「誰知道?雖然她說沒有,可是雜志上都拍到他們同進同出的照片,要說什麼都沒有也不可能吧!她又那麼迷丁偉,你忘了她以前可是丁偉的歌迷,現在這樣可就如願以償了不是嗎?」
「對啊,還記得那時她還四處打電話要人看丁偉的電視劇,真是見鬼了,那時忙著考試哪有空看戲啊!」
「這應該算是『求仁得人』吧!哈哈哈,不知道她拜哪里的廟,改天我也要去拜一下,看看能不能掉個帥哥給我?」
「你不怕被你老公打死啊,都死會了還想外遇啊?」
听著朋友講著八卦,金遠香忽然覺得胃沉沉的。
丁偉跟吳克婷,是真的嗎?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找了很久,吳克婷都沒空,沒想到今天她主動來約,不過她只是傳簡訊而不是打電話,看到手機里的訊息,金遠香楞了一下。
今天?
本來下午有個面試,但是老朋友跟工作間,她還是選擇友情。工作可以再找,吳克婷可不能錯過。
下午三點,金遠香依約出現。兩人約在以前經常去吃蛋糕的小餐廳,不過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看到吳克婷。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金遠香看到了一則簡訊,原來是吳克婷臨時改地點,還派車來接她,要她在原地等待。就算無奈也得配合,誰叫吳克婷現在這麼忙,不像她這個閑人可以到處混也無所謂。
坐在黑色的BMW里,來接她的人並沒有跟她交談,只是替她開了車門讓她坐定,就坐進前座開車,一副不打算跟她說話的樣子。
金遠香只覺得這個司機有點怪怪的,格子襯衫跟牛仔褲的隨性打扮,戴著一頂蓋到眉毛的漁夫帽,加上一副遮住半邊臉的黑眼鏡,還留了滿臉的落腮胡,雖然是常見的樣子,但是她就是覺得不太對勁。
可是哪里不對,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對了!他太整齊了,一般會做這種打扮的人,不會費心把衣服燙得那麼筆挺,他整身就像剛把新衣服套在身上的感覺,卻故意要裝出已經穿很久的自然樣子。而且雖然沒有交談,但是她知道墨鏡底下有著一雙不時注意她的眼神。
「你要載我去哪里?」金遠香問。
「咳……」一咳泄底,熟悉的臭藥丸味道傳來。
是他?
「這樣的演技,我很好奇你真的得過獎嗎?」金遠香沒想到會用這種方式見到他。「丁偉。」
車停下來了。
「你怎麼知道是我?」丁偉不相信的回頭,沒想到這麼快就破功了?
「你怎麼以為我會不知道?」金遠香以前只要聞到正露丸的味道,就會想到丁偉。這麼多年了,他的腸胃還是一樣差啊?
「好像從來都瞞不過你啊,香。」丁偉也不掩飾了,月兌掉帽子跟墨鏡。「這些玩意兒熱死人了。」
「為什麼這麼做?」金遠香接過他的帽子,好奇的試戴起來。「故布疑陣還搞得這麼差勁?你是怎麼知道我回來的,不會是吳克婷通風報訊的吧?」
「我怕你不想見我。」丁偉避重就輕的答。上次在機場要不是趕著出國,他真的會追回逃走的金遠香。
「哈哈哈!」金遠香忍不住又嘲笑他一次。「你的演技真的沒進步啊!」
「你侮辱我沒關系,但是我的對手們會很恨你的。」丁偉認真地說。
「為什麼?」
「因為我這種爛演技可以得獎,那些沒得獎的候選人是不是該切月復自殺了?」丁偉是前年的影帝,還不忘比了比拿獎座的手勢。「能得到這座獎,我首先要感謝的人是……啊,名單太長了,可不可以保留一小時讓我念完呢?」
「哈哈哈……」被他一逗,金遠香笑得更夸張了。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啊。」丁偉愛憐地看著她,但他告誡自己,不能太急進,不然會嚇著她的。
「抗議。」金遠香止住笑,戴上太陽眼鏡,避免被他看穿自己的心思。「你是說我一點進步也沒有嗎?」
「唔……」丁偉嘆了口氣。「其實我原本想的不是這樣。」
「你想怎樣?」金遠香也有這種想法,她想了很多次跟丁偉重逢的畫面,但沒有一種是像現在這樣輕松自在的。
「我本來想綁架你,然後跟你爸媽勒索……」丁偉煞有其事地說。
「不不,你的劇本寫得不太好,你已經夠有錢了,不需要這麼做,邏輯不合。」金遠香指正他的bug。
「那如果我綁架你,然後……」丁偉挑了挑眉毛,擺出他在電影里演出舞男一角的樣子。
「然後怎麼樣?」可惜金遠香沒搞懂他的暗示,讓丁偉有點下不了台的感覺。「你干嘛臉紅?」
「沒事。」丁偉低下頭,有點高興也有點難過。高興的是金遠香還是像小白兔一樣純潔,難過的是他這幾年學會的勾引招數對她一點用也沒有。
「你想綁架我,然後你想做些什麼?」金遠香還是很好奇。
「你那麼想知道嗎?」丁偉忍不住跳到後座,摘下她的眼鏡跟帽子。「你真的想知道?」
金遠香沒想到會這麼接近他,丁偉的眼睫毛快要掃到她似的,在她眼前不斷眨著,仿佛要把她吸進去似的眸子,讓她不知道是該再接近然後被他的魅力吞噬,還是轉身再逃走一次?
逃出他的視線、他的追逐?
閉上眼,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燙著了她的唇,他就要吻她了嗎?
不!
「專心開車吧!司機先生。」推開他,仿佛要推開自轉中的地球一般困難,但她還是做到了。
到了丁偉的老家,金遠香才知道丁偉也是臨時起意,因為老房子里的冰箱什麼東西都沒有。
看到熟悉的陳設一點也沒變,金遠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這里有太多太多的回憶了,而每一項都是她跟丁偉共同擁有的。
不過看得出來,他很久很久沒有回來了,因為所有的家具都有著一層厚厚的灰。金遠香不願去推想這間房子空置的時間,或許時間就從她離開那天停止了也說不定……
「你打算請我吃空氣嗎?」金遠香不想陷在感傷的氛圍里,她選擇了,就不會後晦。「吃飯皇帝大,你總不會要我餓肚子吧?」
「喂!這麼久不見,你一看到我就想到吃的?」丁偉真希望她能像那些影迷一樣,光看他就飽了。
可階秀色可餐這回事對金遠香不管用。「我本來就是出來吃飯的,結果你一點準備也沒有?」
「有泡面要不要?」丁偉終於找到不知何年何月制造的半箱速食面。
「不然咧,我能奢望你變出一桌菜來嗎?」金遠香無奈地說。
「你變得更羅嗦了,香。」丁偉瞄了她一眼,希望她能接手煮面的工作。
「你不是說我沒變嗎?嗯?」金遠香頂嘴功夫更加精進,兩手抱胸等著看好戲。「別指望我煮、你吃。」
「現在知道哪里不同了。」丁偉哀怨地想,看來她是不會幫忙了。
金遠香沒有問他為什麼要帶她來這里,兩個人顧左右而言它的扯了半天,就像他們以前那樣胡說八道起來,像回到七年前一樣。但又跟七年前不一樣的是,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恣意踫觸彼此,連一個再見面的擁抱也沒有。
如果剛才她沒有逃,那個吻會不會改變什麼呢?
金遠香不知道,丁偉的話打斷她的妄念。
「你要用泡的還是用煮的啊?」
「用煮的比較香吧,我每次泡都不會熟。」金遠香想起她哀怨的留學生涯,剛開始靠泡面過活瘦了好幾公斤,一直到現在都沒胖回來。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丁偉又蹲到廚台下翻鍋找盆,好不容易被他翻到一個還算乾淨的鍋子。「洗洗就可以用了!」
「你會煮嗎?我很懷疑你會不會開瓦斯耶。」金遠香懷疑地看著他。
「有什麼難的?不就把面丟在水里煮熟就好了嗎?」丁偉說了就做,拆開速食面的外包裝就要往鍋里丟。
金遠香按住他的手,想自己來煮。
「喂!你到底會不會啊?水沒滾之前不可以丟面啦,這樣會煮糊掉。你會不會啊?算了!我來好了!」
「沒問題的啦!」丁偉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動手。「你的規矩怎麼那麼多,不是只要煮熟可以吃就好了嗎?」
「喂!小心!」金遠香沒想到丁偉會揮開她的手,一鍋熱水就這樣在無預警的時候——灑了。
覆水難收,而熱水更是傷害。
沖、月兌、泡、蓋、送,是燙傷的處理原則。
不過傷患比沒受傷的人冷靜的倒是不多,一鍋熱水照手淋下來,丁偉哼也沒哼一聲,轉開水龍頭就開始對著傷口沖水降溫,倒是在一旁的金遠香看得臉色發白。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丁偉一邊沖水一邊吩咐,他已經習慣命令別人了。「幫我搬張椅子過來吧,我站得有點腿酸了。」
「喔,好。」金遠香這才回神,照他的話做,挪了張餐椅過來。
「你干嘛哭?」丁偉用沒有受傷的手模著她的臉。「我沒事,別這麼急著掉眼淚!」
「哪有啊,我是被你的水噴到了。」金遠香真的沒哭,不過她很緊張倒是真的,就算她在實驗室玩慣危險液體,什麼大場面她沒見過,但是看到丁偉被熱水燙傷,那一刻真的讓她好後悔,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麼怕失去他。
「真的沒哭?」丁偉有點失望地問。
「等你真的死了我會考慮的。」金遠香冷漠地說,她必須武裝自己,不然她很容易就被他的魅力擄獲,雖然丁偉十分迷人,但是她卻害怕把感情交到他手中,危險的紅色警戒燈不住在她心中閃動。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那麼殘忍。」看來她還是沒什麼變,這讓丁偉有點高興也有點傷感,高興的是她沒有改變的態度,難過的是她沒有把他視做特別人物,他在她心里似乎無足輕重?
「謝謝你的贊美。」金遠香松了口氣,終於可以不必再跟他視線相對,她找了張離他有點距離的位置坐下來。
一陣沉默,只有水聲嘩然。
「你為什麼一點也不意外?」丁偉沉不住氣,他需要她的回應,他不喜歡這樣的沉默。
丁偉問得沒頭沒尾,但是金遠香知道他的意思,他在好奇她為什麼不好奇,但是她不能解釋在她心里早就演練無數次相遇的畫面,對她來說,他從未遠離過,那麼她有什麼好意外的?
但她不能承認他一直在她心里的事實,她不想這麼快就被他看穿她的心事,她只能回避他的眼神。「有需要嗎?」
「不需要嗎?」丁偉甩乾手,走到她面前,要她看著他。「你能不能別老是看著地板,我不在那里。」
金遠香盯著他,不知道該講些什麼,只好別開臉。「我肚子餓了。」
「這里有紅燒熊掌一只,你要不要嘗嘗看啊?」丁偉有點不爽,舉起濕淋淋的手揚了揚。「保證原汁原味,口味一級棒,就怕你不敢吃!」
「謝謝。」金遠香想也不想的,就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下。
丁偉吃痛,馬上抽回手。「你還真的咬?」
「為什麼不?」金遠香理所當然的應他。
看著她,丁偉忍不住大笑起來。「我敗給你了,香。」
「你從來就沒贏過。」金遠香不爽地說,他的笑聲讓她很生氣,好像在嘲笑她的孩子氣似的。
「七年了,應該是好久好久的時間,我怎麼有個感覺,我跟你昨天才見面呢?」丁偉顧不得手痛,拖了張椅子跟她面對面。「這些時間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撕了七年的日歷紙都到哪里去了?」
「你想太多了。」金遠香沒想到他也跟她有一樣的感覺,她的心里忽然漲滿了回憶,仿佛她從未離開,他跟她還是一樣相愛……
丁偉牽起她的手,感受她的體溫,還是一樣冰冷的小手。「是啊,我每天都在想你,都在想你到底有沒有想我?」
「沒有。」金遠香搖頭,她想否定自己,她想逃。
但丁偉不放過她。「說謊。」
「你才說謊。」金遠香忍住淚,她生氣的反問。「如果你像你說的那樣,每天都想我,那你為什麼沒有來找我?」
「我……」丁偉語塞。
「別說你不知道我在哪里。」金遠香抽回手,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牽系。
「知道又怎麼樣,你在大學里跟男同學嘻笑快活的時候,你怎麼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丁偉也生氣了,開始跟她計較起來。「一定沒有,對不對!」
金遠香冷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那你呢?每個月新聞一定有你換女朋友的消息,你可別否認,那些照片登得那麼大張,我才不相信那是作戲。」
「你生我的氣?你吃醋?」丁偉忽然高興起來,原來她是關心他的,不然不會注意那些新聞。
「吃你個死人頭啦,我沒有必要吃醋,記得,是我先甩掉你的!」金遠香不想讓丁偉太得意。「怎麼了,沒話說了?」
「很痛。」丁偉悶悶地說。
「手很痛嗎?還是去看醫生吧,都起水泡了。」金遠香檢查他的傷口,剛才沒注意,現在才知道他傷的不輕。
「不,手還好,我說的是心,我的心好痛!」丁偉按著胸口,半真半假地說。「我第一次知道心碎的感覺。」
「你痛個鬼啊!」金遠香覺得他演得太夸張了。
「怎麼不痛?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丁偉瞪了她一眼。
「有那麼嚴重嗎?」金遠香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氣什麼?
「我沒想到七年後我才知道自己失戀。」丁偉無力地垂下頭,像斗敗的公雞似的。「我現在才知道我被甩了……」
「神經病,你到底想說什麼?」金遠香要他把話說清楚,這件事不是早就已經在她信里寫得很清楚了;如果他願意等她,就來找她,如果不願意,就即時分手,以後男歡女愛各不相干。
這七年來,他的反應很清楚地說明了他選擇分手啊!
「我等了你七年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