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維皓提了一個超大型的旅行箱回到別墅。
這阿偉也真有能耐,叫他找十套日劇,也不知他跟哪個盜版廠商有交情,竟然一找就是一拖拉庫。
他拎著旅行箱,連拖鞋也不換,就直奔二樓的書房。
推開門,聖心果然坐在書桌前看書,他沖上前去,把書從她的手中搶走。
「別再看書了,再看下去眼楮就要月兌窗了。」
聖心不情願地嘟起紅唇,略略皺眉,「不看書,你叫我做什麼?你家又沒有毛筆讓我練練書法。」「來,看看這個。」
他像是獻寶似的,把整個旅行箱放到書桌上,然後打開箱子,從里頭拿出一疊一疊的物品。
「這是什麼?」望著傾倒在桌上一片片圓圓的東西,好像是光碟片,她不禁起了好奇心,拿起其中的幾片,喃喃地念著上面印的字︰「處女的願望?十八歲少女偵探?哥哥快給我?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維皓一听,大吃一驚,伸手便奪過她手上拿的那幾張,拿到眼前走神一看。
哇靠!光碟片上竟然印著身穿薄紗、姿態撩人的少女。
這個死阿偉!叫他找些流行的日劇,居然連日本都弄來了,怪不得一次就是一大箱。
其實也不能怪阿偉,他可說是用心良苦,為了讓老大能夠早日恢復「雄風」,他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壓箱寶都捐出來了,希望老大看了這些片子,陰陽調和之後,就不會再打他的主意。
維皓慌亂的擦去額上不停冒出的冷汗,在一堆中翻了一遍後,才在最下面找到幾套屬于少女愛看的日劇。
他尷尬的笑了幾聲,暗自發誓明天要狠扁阿偉一頓,才開口說︰「呃……剛剛拿錯了,這些才是。」
聖心接過那幾張光碟,看了幾眼之後,如同發現新大陸一般地叫了起來,「咦,這不是那個那個誰嗎?他是我室友的偶像!听我室友說,他和那個那個誰在談戀愛……啊!這就是那個那個誰嘛!睡我隔壁的于蓮每天睡前都要先親一下海報才能睡得著,所有文具上都貼著他的照片,還說將來要移民日本,住在他的老家,因為他說他退出演藝圈後會回家鄉養老……」
听見她驚喜的叫聲,維皓略略松了一口氣,至少她的反應證明了她認識這個日本偶像明星。
在一連串的驚嘆號之後,聖心總算了解拿在手上的是什麼東西,「我知道了,這些都是日劇,我同學每天上課都在聊這些,听說很好看。」
維皓懸在半空的心終于平安降落,臉上也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幸好這個外星人還知道日劇,要不然他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這是公司屬下送的,你如果喜歡,就先別看書了,我們去放映室看日劇。」他的個性是打死說不出真相,總覺得放不段,也不能讓她知道他居然會閑著沒事命令阿偉去弄來的,那多丟臉啊!
他動作飛快的把桌上的光碟片分類,只要是上面印了養眼鏡頭的,全被他毫不留情地掃進旅行箱里,準備整箱丟到垃圾車里,以免污染了他的小白兔。
聖心禁不住他的慫恿,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從沒看過日劇,而日劇在同學口中又是那麼的好看,她捧著幾套日劇,跟著他走進放映室。
聖心與維皓並肩半躺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一起看著前方超大的屏幕,喝著佣人送來現榨的柳橙汁。
最初,維皓還能專心去了解放事的發展,試著想搞懂為什麼女孩子會喜歡看這種東西,可是慢慢的,他開始覺得索然無味,冗長的劇情、緩慢的節奏、言不及意的對話,又沒什麼刺激的槍戰、更沒香艷火辣的鏡頭,最多不過是露個肩膀而已,看得他死忍都忍不住的想睡,呵欠一個打完又一個。
大手不自覺的模上胸前的口袋,習慣性的掏出煙叼在嘴邊,再輕巧的彈開打火機點燃火,準備吞雲吐霧一番以消消睡意,卻在點燃煙的前一秒,突然想起那天她驚天動地咳嗽的模樣。
唉……
他蓋上打火機,香煙折成兩段往煙灰缸一扔,再把整包煙揉成一團,翻翻白眼、聳聳肩,繼續捺著性子,將視線挪回屏幕上。
此時,劇中的男女主角正要接吻,他不自覺地側身瞄了瞄身旁的聖心,見她還是專心的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這讓他覺得自己好邪惡,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壞人。
他撇撇嘴,嘆口氣,擔心自己再有什麼不應該的遐想,他干脆閉上眼楮,找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打起盹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听見有人啜泣的聲音,他原本還不以為意,但這聲音卻越來越大,到後來不時還听見「嘶」的好大一聲。
這是什麼怪聲音?
他伸伸懶腰,坐起身來,邊打著呵欠邊轉過頭,才看見身旁的聖心眼楮鼻子全都哭紅了,剛才那「嘶」的聲音原來是她擤鼻涕的聲音,桌上還有一堆像小山般已使用過的面紙。
一看之下,瞌睡蟲全被他亂腳踩死,緊張的抓著她問︰「你怎麼了?為什麼哭?誰欺負你了?」
聖心仍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抽抽噎噎的,話也說不清楚,「我……嗚……那個……嗚……他……他他!嗚嗚……」
「媽的!真是太歲頭上動土!連我罩的人也敢惹!」維皓怒氣沖沖,重重的捶了下桌子。
「嗚……」聖心索性撲進他的懷里,放聲大哭起來。
她的鼻涕眼淚全糊在他的衣服上,他卻一點也不介意,只是不斷的說︰「說!是誰欺負你?我叫一票弟兄去打斷他的腳!」
「嗚……」她除了哭,還是哭。
他的怒氣被她給哭光了,剩下的是濃濃的關心。
他的手不熟練的拍拍她的背,就像是母親安撫孩子般,聲音卻是硬邦邦的,「別再哭了。」
聖心又哭了十來分鐘,才慢慢的止住眼淚,卻仍是哽咽抽搐個不停,完全不能說話。
他愛憐的低下頭,「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仰起小臉,眨了眨眼楮,有些歉意的指著他的襯衫,吸吸鼻子,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把你衣服弄成這樣……」
直到此時,維皓才發現自己的襯衫被她哭得濕了一大片,全黏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他扯扯嘴角,「沒關系。」只要她別再哭就好。
聖心紅著臉微微推開他,讓兩人之間有點距離,而不是緊緊靠在一起,小手輕輕的擱在膝蓋上端坐著。
他側著臉,等待她說明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料,她還沒解釋,眼角瞄見屏幕沒有畫面,驚慌失措的抓起遙控器胡亂按著,哇哇大叫︰「啊!怎麼這麼快就演完了?!這要怎麼倒回去啦?後面一段我都沒看到耶!」
維皓一把搶過遙控器,關上電源後,隨手一扔,命令道︰「看著我!」
「你怎麼亂丟遙控器嘛!萬一摔壞了就不能用了。」聖心急得到處找。
「摔壞再買一台就好了。」他抓住她冷冷的回了一句,再一次命令道︰「看著我!」
「什麼再買一台就好了?你以為你錢多啊!有些人家里窮得連飯都沒得吃,你居然這麼浪費!」她氣憤的嘟起小嘴。
維皓愣了愣,起身把遙控器撿了回來,按著電源開開關關幾次,以證明所言不假。「你看,又沒摔壞。」
這是第一次,有女人會去替他省錢。
過去,他身邊有過多少女人,哪個不是想在他身上撈些油水,費盡心思的要他買這個買那個?
當然,他並不在意這些,反正他的錢多得很,那些女人陪過他,給她們一些想要的東西作為報酬,合情合理。
只有小白兔,她不要他花錢。
她剛住到他家時,她只有身上那套白紗,連個替換的衣服也沒有,她還直嚷著穿他的衣服就行了。後來是兩人身型相差懸殊,穿上去實在是不像話,他好說歹說,說得口水都干了,她才勉為其難答應去買衣服。
到了百貨公司,他把她關進試衣間,隨手翻到什麼順眼的衣服就叫專櫃小姐挑她能穿的尺寸給她,甚至到了內衣區,他都是一副只要她能穿就全打包帶回家的模樣。
可是,她一直拒絕,不斷的說她用不著,買了很浪費。
最後在他的堅持下才「只」買了二十余套,他還強押著她去買了十幾雙鞋子與一些配件發飾什麼的,外加一整套的保養品,以及一支他覺得很適合她,但價償不菲的手表,順便又帶她去配了隱形眼鏡。
由始至終,她都不斷的重復著——不要浪費。
血拼完畢回到家,她沒有太高興的表情,但也不是不開心,只是回房磨蹭了一會兒,出來後便將當新娘那天身上所有值錢的金飾全給了他,說是用這個抵債。
為什麼?為什麼她與那些女人不一樣?
他捧著她淚眼汪汪的小臉,語氣不再是凶巴巴、硬邦邦,表情卻依舊是那副凶神惡煞的壞人模樣,「梁聖心,看著我。」
她張著那雙雖然哭腫卻仍然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清澈又迷人,「什麼事?」
維皓的胸口怦然一動,他不敢去想是什麼讓他心動,捺著性子問︰「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在哭什麼了嗎?」
不問還好,他這一問,她的眼眶一紅,又要哭了。
他嚇得連忙用手壓住她的眼袋,以防淚水又蹦了出來,並急忙道︰「不要再哭了,我只是問你話而已,你別哭喔!」
看見他緊張的模樣,聖心不由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人家只是看日劇很可憐而已,你以為怎麼了?」
聞言,維皓簡直哭笑不得,看個日劇也能哭成這樣?
這女人果然是個怪胎!
害他白白擔心了老半天,以為她出了什麼事。
「以後別看了。」他擰著眉,飛快的作出一了百了的決定,以免她又哭得可憐兮兮。
「礙…」聖心苦著一張臉,抱著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撒嬌,「別這樣嘛……」
有一絲甜甜的滋味涌上心頭,但他甩甩頭,拒絕去想由何而來,不過還是心軟了。「好吧,只要你別再哭就好了。」
「耶!」她笑逐顏開的歡呼一聲,開心的啵了他的臉頰一下,「謝謝!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說完,她笑眯眯的轉身坐好,將片子倒轉,回到漏看的部分,專心的看著可憐的日劇。
維皓卻是當場愣住,驀地臉一熱,他急急忙忙地逃出放映室,靠在樓梯口,大手忍不住撫上她親吻的位置,久久不能自已。
禮拜天一早,維皓居然破天荒的天還沒亮就起床了,這是過慣了夜生活的他從來沒有過的事。也不知為什麼,好幾天前他就開始期待著今天,那種興奮的心情就如同小學生數著日子等著去遠足一樣。
要不是因為怕被人發現,他真想在行事歷上寫下「今天帶心去坐踫踫車」這幾個字。
他走下樓,客廳空蕩蕩的,半個人也沒有,他走進餐廳,餐桌上也是空的。
維皓正想沖去佣人房罵人,卻瞥見客廳里的鐘,指針指的地方說明現在才早上五點而已,他不禁撞撞頭,自嘲的一笑。
他到底是怎麼了?
一向認為自己是很穩重的,即使過去拿著槍和敵人火並的時候,他的心髒從來不多跳一下,但是今天還真怪,不過是要帶小白兔去坐踫踫車罷了,為什麼心里會有小鹿亂撞的感覺呢?
難道只是為了今天的約會?
他搖搖頭,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好不容易挨到聖心起床,已是早上九點了,她揉著惺忪的雙眼走下樓,伸伸懶腰打了個大呵欠,嘴里還嘟囔著,「好困喔,昨晚看日劇看到三點,要不是今天要去坐踫踫車,還真不想起床呢!」
這話說得維皓又好氣又好笑,前幾天看日劇還看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昨天竟然熬夜看到三點;他為了今天的約會緊張到手心都冒汗了,而她居然還老神在在的說不想起床,真是徹底被她打敗了。
面對神經比別人都大條的小白兔,他也只能面帶苦笑的說︰「既然起床了,就快來吃早餐吧,吃完我們就出發了。」
「不行,待會兒要先去做禮拜,我已經兩個禮拜沒去了。」聖心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祈求上帝的原諒。
「禮拜?做什麼禮拜?今天是禮拜天啊!」維皓听得一頭霧水。
「哎喲,不是禮拜天不禮拜天的問題啦!」她覺得好像有點雞同鴨講,「是要去參加團契,听听福音。」
參加什麼團契?還要听什麼福音?
他越听越是糊涂。
看到維皓一臉茫然的樣子,聖心也知道像他這種人是不可能知道那些東西的,既然她要去的,不如也順便讓他沐浴在主恩之下吧。
她習慣性的拉著他的手臂晃動著,半撒嬌半強迫的說︰「你先別管這些了,等一下你跟我一起去,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還這麼神秘喔!
該不會是哪間直銷公司的手法吧?
維皓在心里暗自打算著,如果真是一家直銷公司,他一定馬上叫阿偉帶人來砸了整個場子!
在聖心的指示下,他們來到一間宏偉的教堂前,這是她大學四年每周必會報到之處。
一下車,看到教堂屋頂上的十字架,維皓整個人都傻了。
「喂!你怎麼帶我到這種地方來?」感覺上好像被人擺了一道,令他十分不爽。
「做禮拜當然是要到教堂啊!難道是要去PUB?」聖心拉著他的手就要往教堂里沖,「快!已經開始了。」
「不不不!這種地方我從來不去,我坐在車上等你上維皓站在原地,任憑她使勁的拉扯仍是紋絲不動。
開什麼玩笑嘛!
黑道大哥跑去教堂看牧師?
要是讓其他的老大知道了,鐵定把他們的槍都笑歪了!
聖心怎麼拉他都沒用,他仍是不動如山,腳像是生了根,氣得她嘟起朱唇,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指著他,「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呢?剛剛明明答應我要來的,現在又黃牛。如果你不進去,我就不帶你去坐踫踫車了!」
什麼?
維皓用手掏掏耳朵,想證實自己有沒有听錯。
什麼時候變成是「她」帶「他」去坐踫踫車的?
「小姐,是‘我’要帶‘你’去坐踫踫車吧?」他沒好氣的糾正她的話。
「哎呀,還不都一樣。不管啦!反正你一定要進去,不然我以後就不理你了。」聖心使出她最會的賴皮招數。
他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微噘的唇紅艷艷的,略帶嗔意的眸子斜瞅著他,原來她生起氣來也是這麼的漂亮,讓他有點怦然心動。
「唉……好吧,我真服了你了。」他把一生的名譽跟她賭上了。
不過他心中也算得很精,反正在教堂里被其他角頭老大撞見的機會也不大;就算是真的倒霉被其他老大看到,看到他的那個人必定也是來做什麼禮拜的,同是天涯淪落人,沒什麼好恥笑的。
維皓勉為其難的跟著她走進教堂,還被她硬拉著坐在前面的位子,離牧師只有短短的幾公尺。台上的牧師高聲談著主的神跡,他卻是一句話也听不進去。
他覺得渾身不自在,像是有幾千幾萬只跳蚤在他身上爬著一樣,讓他煩躁的受不了,不自覺的打開胸前的紐扣。
坐在他身旁的一位年輕人,偶爾轉頭瞧見他左胸上的刺青,好奇的直盯著他。
他橫眉豎目的瞪了那年輕人一眼,狠狠地凶了他一句︰「怎麼?沒見過改過自新的壞人嗎?」
嚇得那年輕人趕緊換了位子,坐得離他遠遠的。
坐在他另一側的聖心扯了他一下,低聲斥道︰「專心一點!再吵會有人把你趕出去。」
他巴不得立刻被趕出去呢!
不過,礙著聖心,他還是乖乖的把頭轉向台上的牧師。
只听見牧師正在說著聖經里的事——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來丟掉,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丟在地獄里……」
一邊听,維皓心里也一邊犯著嘀咕,對牧師所說的話十分不以為然。
這個人是白痴啊,跌倒就要挖眼楮,那誰還敢走路?
「若是右手叫你跌倒,就砍下來丟掉,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下地獄……」
哇靠!
越說越離譜,剛剛是挖眼楮,現在換成砍手臂,怎麼上帝比我們黑道的還殘忍?
「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連外衣也由他拿去……」
不會吧?天底下還有這種白痴?
被人打了右臉還要把左臉湊過去請人家再打?換成是他,不打得對方滿地找牙才怪!
他越听越覺得索然無味,正想起身一走了之,卻瞥見聖心閉上眼楮,雙手合掌虔誠地禱告。
「求你寬恕我們的罪過,如同我們寬恕別人一樣。求你寬恕皓哥的罪過,他過去的錯都是不得已的,求你讓我擔起他的罪……」
她……居然願意為他……
默默地听著她的禱告,他整個人都痴了,胸口頓時充盈著一種莫名的情緒,只覺得鼻子酸酸的,眼楮也澀澀的,然後,好像從眼楮里冒出了水氣……
眼楮里流出的是汗水吧!
對,一定是的!
他努力說服著自己,卻還是連忙轉頭,用力地眨了眨眼,不著痕跡地用袖子抹去眼中那許久未曾出現的「汗水」,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在心靈充滿感動的那一刻,他似乎有點領悟剛剛牧師所說的那些話的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