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心幾乎是整個人癱在椅子上,酒精的威力像強烈台風似的在她腦中肆虐,她覺得自己就要隨著音樂聲飄了起來,一顆心也悠悠蕩蕩地晃著,像飄在空中的風箏。
看著舞池里一對對的男男女女,拼命的擺動身軀,五彩的燈光照在他們亮麗的裝扮上,猶如鬼域里的群魔亂舞,讓她看得目不暇給。
她開始為自己感到悲哀。
從小到大,她的穿著打扮都受到父母親的控制,裙長一定要及膝、發長一定要過耳,諸如項鏈、耳環、戒指之類的裝飾品,更是在她身上絕跡,甚至連發夾的顏色也規定要黑色的,上頭還不能有小花。
當室友們在討論著調整型內衣、偷偷嘗試著丁字內褲時,她卻還穿著應該放在古董店里的阿婆牌內衣,而且內衣外頭一定還要套上一件小背心,當其他女孩穿著露背裝、無袖上衣及迷你裙時,她卻只是變換著不同款式的洋裝,而且顏色都是那種粉粉女敕女敕、淡淡柔柔的,絕對不會有任何搶眼的色彩出現在她的身上。
在過去,她將這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從來就不認為自己和其他女同學有什麼不同,父母親的教育和她自己的宗教信仰,都讓她不習對于這種生活方式產生過一絲絲的懷疑。
可是,當她望著舞池里飛快旋轉的身影,每個女人都肆無忌憚地在男人面前扭動著曼妙的身材,嬌女敕的肌膚在燈光的映射下顯得閃耀動人,她第一次見到了青春應有的面貌,也動搖了她原本的觀念。
「原來,我一直生活在陽光照不到的陰暗中……」聖心喃喃自語著。
她又點了杯長島冰茶,這次她不是慢慢地品嘗著魔法的滋味,而是將整杯飲料一口飲盡,仿佛要吞下她心頭所有的不甘似的。
但這口酒喝得太猛了,嗆得她直咳,已咽入喉嚨的酒又吐了出來,濺了自己一身。
她走下高腳椅,想到化妝室去整理一下,無奈腳步虛浮,仿若走在雲端,四肢百骸更像是神經接錯了線,根本不听她的控制。
她在人群中奮力地掙扎出一條路來,也幸虧這間PUB不大,好不容易來到了化妝室門口,一股酒氣卻在這時沖上腦門,她只覺得兩條腿頓時被抽去所有力氣,整個人軟倒在地上,她想借著雙手將自己撐起來,但兩條手臂同樣沒有力氣。
幾個打扮冶艷的女子經過她身旁,卻沒有一個願意去扶她,還刻意地繞過她。
畢竟,像她這種喝得東倒西歪的醉客,在PUB里是司空見慣的。
一種孤立無援的痛苦霎時襲上聖心的心頭,她覺得自己像是被這個世界遺棄的人,沒有人理她,也沒有人願意救她,只能無依的坐在地上,強烈的酒意化為無盡的悲傷,她不禁掩面痛哭。
淚水從她的指縫間滲出,滑過她修長的手指,頹然的跌落在地面。
她真的不願意她的生命就像晶瑩的淚水一樣,擺月兌不了地心引力的束縛,永遠只能往下墜落;但是,她又無法剪斷纏在她身上的繩索,只能默默的承受這樣的安排。
她越想越傷心,原本只是低聲啜泣,到後來索性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眼淚像潰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就在這時,一張面紙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她仰起臉來,淚眼迷中,一個濃眉大眼的男人拿著一包面紙低頭望著她。
「小姐,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男人殷殷地詢問著。
他低沉的嗓音如同晨曦一般,為她撥開了厚重的雲層,讓她再次看到了希望,也將她的心從絕望的深淵中又拉了回來。
聖心像是見到了久違的親人,即使眼前這個男人對她而言是全然的陌生,但在酒精的作祟下,她覺得全世界只有這個人是懂她的,只有這個人才能了解她心里所有的悲戚,所以她不顧一切的撲進男人的懷中,緊緊地倚著他寬厚的胸膛,像是經歷了暴風雨的小船,終于停靠在溫暖的港灣,她貪婪地享受著這份踏實的安全感。
已經累得說不出一句話,也哭不出聲音來了,她緊摟著陌生的男人,猶如襁褓里的小嬰兒,沉沉地睡著了。
維皓看著懷中的女人,不禁皺皺眉,心里犯著嘀咕。
怎麼說睡就睡呢?
他將女人主動的投懷送抱解釋成了需索一夜的渴望。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在PUB里「撿」到女人,但像她這樣穿著打扮像個中古時期的少女,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來PUB狂歡的女子,無不是將身上的束縛減到最少,發型也是變化多端,而顏色更是萬紫千紅無奇不有,哪有人像她一樣,穿了一身的洋裝,還頂著半長不短的黑色宜發,猛一看,倒像個青澀的中學生去參加生平第一次舞會似的。
他聳了聳肩,無所謂的笑了笑。
管他的,反正是女人嘛!月兌了衣服都一樣,誰還去在乎這女人是哪個世紀的產物?
既然對方有著與他相同的需要,那就按照慣例,先吃了再說。
他攙扶起她,將她扶進他的大轎車中,他並沒有將車開回他的豪宅,沒有一個男人會笨到讓這種撿來的女人知道自己住哪姓啥的,他只是在附近找了間蠻高級的飯店,裝成是一對情侶,半抱半拎地將她帶進臨時洞房里。
抱起她,他只有一個感覺——她好輕,輕得一點分量也沒有。
他低下頭,幽黑的眼中增添了幾許憐愛,少了男性天生的。
她粉撲撲的臉頰因酒精而泛著紅暈,少女的容顏更顯稚氣,全身柔若無骨的偎在他懷里。
維皓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上,像是對待易碎的陶瓷女圭女圭,動作極輕緩,溫柔到連他自己都有些納悶。
以往的他,在PUB遇到有意縱情狂歡的女人,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進飯店便直接丟上床搞定,完事倒頭呼呼就睡,隔天一拍兩散,連人家長得什麼樣子都忘得一干二淨,即使日後再相見,也根本不記得曾有過這麼一夜。
可是對于她,他完全沒辦法做出這樣的行為,總覺得會傷害了她,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沒有那分需求。
端視著那張酣睡的面容,聆听她均勻的呼吸,他突然覺得莫名地滿足,仿佛只要能這樣看著她,他便覺得無比的安詳平靜。
像她這樣的乖寶寶,向來都是與他絕緣的,無論是老師或同學,總是自然而然的以成績好壞來做區隔,不得越雷池一步。
所有的老師都因為他的成績而將他做上了記號,只求他別惹麻煩。其實他並不是真的那麼懷,他只是不喜歡念書而已。
記得他國中時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子,長得似她這般可愛,乖巧又聰明,整個人白白淨淨甜甜的,後來他終于鼓起勇氣告白,她並沒有拒絕。
之後的那一個月,每天午休結束,她的桌上都有一碗雪花鳥梅冰,她吃完冰後會走出教室,紅著臉,遠遠地對他一笑。
他們惟一的交集也就只有這個害羞的笑容而已,但她的導師知情之後驚惶失色,請上級勒令不準任何人進入升學班那棟大樓——尤其是他這個惡名昭彰的後段班問題學生。
一個月後畢了業,他再也沒見過她了,只輾轉听說她順利的考上第一志願,接著全家不知移民到哪一國去了。
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何往事會在此刻涌現,他幾乎要忘了他也曾經有過這樣純純的愛戀。
不過,那都過去了。
後來的他,就像所有老師認定的那樣,進了間只要有錢就能進的夜補校,跟了個混得還不錯的老大,大干了幾場架。
沒想到,只會打架的他竟也能打出名堂,老大退休後,他被拱了上來,生意越做越大、房子越換越寬、車子越來越好……
女人?
呵!根本不用花心思便有女人自動湊上來,他從未煩惱過這方面的事。
偶爾到PUB去打打野食,不過是換換口味罷了。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會逞凶斗狠的少年了,三十三歲正值青壯的年紀,事業已有一番成就,公司也不需他時刻盯梢,上班純粹只是打發時間。
看起來,似乎沒什麼事需要煩心的,但他就是莫名的越來越覺得心煩。
為什麼?
這個無解的問題,這一兩年間不停的困擾著他。
維皓甩甩頭,不願再去想,將視線挪回到床上的女人,好轉移注意力。
他坐在床沿,大手撫過她酣睡的容顏,她的白淨細女敕與他的黝黑粗獷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國中時那個女孩的容顏與她漸漸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楚誰是誰,她們都是一樣的,乖巧、清純、可愛、甜美。
他銳利的眼神變得溫柔,動作也變得輕緩,順著她臉部的線條,慢慢地撫著她。
過去,只要一個甜甜的笑就能滿足他,如今,他已是個成熟的男人,一個笑容不足以滿足他的需求。
有著難以理解的沖動,維皓在五秒鐘之內將身上衣服月兌光,並打算在另一個五秒鐘之內將她也扒得一絲不掛。
月兌到第四件,他又粗又濃的眉毛一挑,心里忍不住地咒罵。
天氣熱得像烤箱,她竟還能穿這麼多件!
外套下有洋裝,洋裝下有小背心,背心下還有內衣……再往下月兌,月兌了襯裙有安全褲,月兌了安全褲有絲襪,月兌了絲襪還有內褲……
果然是個怪胎!
只不過……呵!沒想到她瘦歸瘦,其實還挺有料的嘛!
她縴瘦的身體卻有著玲瓏的曲線,一種誘人的美麗弧度。
他咽了口口水,大手微微顫抖地接近,卻又沒有足夠的勇氣撫上,他不禁有些氣憤。
媽的!又不是什麼處男,怎麼緊張成這副德行?
他有些惱羞成怒,心一橫,大手罩上了她的酥胸,掌心下柔軟滑女敕的觸感令他全身一震,下月復一緊,一股熱氣在身體里到處亂竄,他急忙將手收了回來,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手掌。
哇靠!
記得第一次踫女人,他也沒這麼……呃……這麼敏感,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身體帶電?!
正當維皓一顆心七上八下之際,原本睡著的聖心突然睜開雙眼,一雙清澈的眸子因酒意而蒙上了一層薄霧,迷茫的望著他。
他是誰?
怎麼沒穿衣服?
這是哪里?
瞬間的迷惑過去,聖心隨即想起了在PUB事。
她在PUB喝了幾杯「茶」之後,突然忍不住的想哭,沒有人理她,只有他遞了一包面紙,後來……後來她就沒有印象了。
她望著他,仔細而專注。
他的輪廓很深,濃眉大眼透著重重的霸氣,鼻翼豐厚鼻梁挺立,只覺得英氣勃勃;緊抿的唇隱隱帶著一股傲氣,搭配上他略有稜角的臉形,清楚地顯示出他固執倔強的個性。
他的體形高壯,皮膚黝黑,臂膀上的肌肉賁起,雖然不像健美先生那樣夸張,倒也沒有一絲贅肉,可說是相當強劍
她不由得眯起眼,將焦點集中在他左胸上那顯眼的刺青。
那只虎刺得很精致,姿態生動栩栩如生,張牙舞爪的凶惡模樣讓人望之生畏。
她看著看著,不禁有了這樣的好奇——刺青洗多了會不會褪色?
心急既動,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氣翻坐起身,伸手撫上他的左胸搓了搓,然後收回小手細細觀察。
咦,沒褪色耶!
是不是搓得太輕了?
維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她伸出魔爪非禮他,好不容易略微平息的奔騰欲火再次爆發,滾燙的熱度燒紅了他的每一個細胞。
他艱難的吞了吞口水,卻忘了要制止她火上加油的行為。
聖心瞄了瞄他,見他沒抗拒,大著膽子再次撫他的左胸,用力的搓了幾下後,又反過手看了看。還是沒有掉顏色……
他終于回過神來,但她詭異的舉動著實令人納悶,左想右想百思不得其解。
她究竟在搓個什麼啊?
還沒想出答案,便見她鼓起腮幫子,伸出食指,有些不甘心的再搓了搓,然後,用著「檢查」的目光再次仔細的看了看手指。
維皓撇撇嘴,心頭有些莫名的惱怒。
她是在檢查什麼?
怕他有病嗎?
她這種乖女孩本來就該與他這種連書都讀不好的人保持距離,他連替她開車門都嫌不夠資格,她肯放段紆尊降貴跟他說話,他已該感激得痛哭流涕才對,而他竟然還有非分之想,真該入十八層地獄、上刀山下油鍋的。
但現下會演變成這樣,並不是他強行押她來開房問,是她先主動投懷送抱的嘛!
這算什麼意思?
不要就不要,他再找其他女人就是了,反正外頭女人多得是,他又不會硬是奸了她,她何必在他面前裝出這副嘴臉?
正當維皓想拾起衣服轉身離開時,聖心突然開口了。
「原來真的不會掉色……」她恍然大悟的說。
他僵了半晌,才弄懂她方才那怪異的舉動是在做什麼,不禁覺得好笑。
這還是他頭一次听到有人有這種奇怪的問題呢!
她的小腦袋瓜子都在想什麼啊?
在頓悟她並不是嫌惡他後,他竟忍不住有些雀躍,面部的線條瞬間變得柔和,不再緊繃著一張死人臉,甚至有股笑意直沖上來,他簡直就像個傻蛋的直傻笑。
聖心噘起小嘴,「你在笑什麼?」
「呃……我……」一時之間,他不知該怎麼回答,詞窮之下只好睜眼說瞎話,「沒有啊,你哪只眼楮看到我在笑了?」
她眨了眨濃密的睫羽,更是無辜的說︰「兩只眼楮都看到了。」
「呃……」
她極無辜的張著一雙大眼楮,「你在笑什麼?」
臨時要他編個謊言,他還真說不出口,只好打死不承認,也不能讓她知道他竟會因為這麼簡單的事而開心。
遲疑了幾秒,維皓板正她的臉,讓她不得不看著他,「你眼花了。」
話一說完,他便恨不得能把那幾個字全吞回肚子里,他怎麼會想出這種爛借口?
本以為任何人都不會相信這樣蹩腳的謊話,誰知她居然輕輕「喔」了一聲,便不再追問,一臉深信不移。
只因為,在聖心的世界里,是沒有謊言的。
這個結果讓維皓當場傻住,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種人。
一個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的借口,她卻相信了!
為什麼?
聖心漾起個靦腆的笑,再一次的以食指戳戳他,「我們……」
「什麼?」此時的他,忽然覺得在她面前,他不需要防備什麼,因為她是那樣的單純,單純到近乎愚蠢,而且,這個「單蠢」的女孩還喝醉了。
她低垂著漲得通紅的小臉,結結巴巴地問︰「我們做……做完了嗎?」
雖然單純,但不代表愚蠢。
好歹她也曾念過健康教育,好歹她也曾听過同學詳細敘述令人面紅耳赤的瘋狂夜晚,好歹她也曾瞄過室友不離手的愛情小說里的床戲,好歹她也曾上網收到同學寄來精彩無馬賽克的養眼照片……
雖然還沒體驗過,至少她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也知道兩人身上一絲不掛的意思,更知道兩人之間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維皓只覺喜悅在心頭擴散開來,他很高興沒在她睡得像死豬時上了她,還有……至于還有什麼,他一時也弄不明白,無法解釋的,就是覺得很高興。
「我們到底……」說著說著,她的臉更燙了,「你說話嘛!」
他微微揚起嘴角,吐出兩個子︰「沒有!」
「啊!」听到這個答案,聖心先是松了口氣,隨即又瞪大了眼。
那那那那……那……那現在不就……
她瞠目結舌的模樣很是可愛,他的心微微一動,俯身蜻蜓點水般的輕啄了下她的唇。
聖心就這麼瞪大雙眼,看著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親了她一下。
這就是吻嗎?
不,應該不是吧!
電影中的吻都沒這麼快結束,小說中的吻都沒這麼簡單,都是很纏綿、動人、惹火、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