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夜太過激情的男歡女愛讓語芳心全身酸痛,活像從前在學校運動會跑完五圈操場一般,累得她幾乎下不了床。
但該做的事她仍沒忘。
天才剛亮,當整屋子的人還睡得正香時,她便起了床。
她開始每天不變的規律作息——五點開始準備早飯,並做打掃、澆花的工作……一直忙到六點半,才草草吃著前一晚的剩菜當早餐,上班前先恭敬地喚醒靳家人,替他們盛好熱騰騰的白粥,這才出門。
「芳心,要上班了?」靳父微笑地道。
「嗯。」她漾開一貫的淡淡微笑,輕輕地點點頭,直發整齊地編成辮子垂在胸前。
能夠每天與天真可愛的小朋友相處,是語芳心最滿足的事了。
雖然有時候會被小朋友搞得又好氣又好笑,像是他們會拿橡皮擦寫上數字當骰子聚賭玩打香腸——香腸用鉛筆代替。
她強忍著笑罵了幾次,以為不會再有類似的事,卻還是常常發現幾個小朋友輸光了筆,沒辦法寫字,一臉無辜地說今天賭運不好。
靳母閱讀著今日的報紙,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地丟了句︰「好像很久沒鹵牛肉了。」
「媽,我下班去買回來鹵,晚餐就可以吃了。」語芳心哪里會不懂婆婆的語意,但也不說破。
平心而論,靳母沒待她好,可也沒虧待她。
「嗯。」靳母自鼻頭哼了聲。
「對了,我都差點忘掉了。」靳父自襯衫口袋取出一疊準備好的千元大鈔,「芳心,這給你當家用。」
「爸,不用了,不用了。」語芳心揮揮手,頭搖得像撥浪鼓般,急忙道︰「我的薪水夠用。」
從她開始上班有了薪俸後,她便不再向靳父拿家用了,雖然偶爾他還是會硬塞錢給她。
家里的一些雜費均由靳父的戶頭直接轉帳,一家四口一個月的餐費以公務人員優渥的薪俸絕對夠用,而且她還存了一小筆的錢,預備等過一陣子讓靳家夫婦出國度假。
「那給你買衣服。」靳父知道她乖,也打從心底疼她。
「買衣服哪用得著這麼多?」她搖著頭拒絕。
這厚厚的一疊千元大鈔少說也有三、五萬,她了不起趁著換季拍賣買兩套新衣替換著穿便夠了,哪用得完這麼多錢?
靳父故意拉下臉,命令道︰「過兩天放假,跟朋友、同事去逛逛街、買買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準回來見我,知道嗎?」
「我知道了。」語芳心爭不過靳父,只好收下了。
她心底卻是在盤算著是不是該幫公公買幾條新的領帶,婆婆的化妝品好像也快用完了,然後再多幫老公買幾件襯衫……對了,公婆房里的冷氣都用了十余年,前幾天不經意听到婆婆在打麻將時跟牌友閑聊說冷氣吵得她睡不好覺,上回同事好像說分離式冷氣滿安靜的……
在語芳心的心里自己永遠是排在最後一位。
靳父橫了兒子一眼,意味深長地說︰「芳心是個好老婆,你可別辜負她,否則我會打你。」
「我知道。」靳震磊隨口應應,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听進去。
「知道就好。」
靳震磊放下手中的財經雜志,瞄了瞄手表,見時間差不多了,一口飲盡黑咖啡,「我去上班了。」
「路上小心點。」靳母微笑地叮囑著。
「嗯。」靳震磊懶洋洋地應聲表示有听到。
靳父抬起頭來,「震磊,反正你也順路,送芳心去學校吧!」
「爸……」語芳心還沒出聲說別麻煩丈夫,已听到了答復。
「好。」靳震磊聳聳肩。
他下山得經過她任職的小學,五分鐘的車程,就照父親之意送她上班當個孝子又有何不可?
「謝謝。」她的小臉散發著幸福的光芒,仿佛靳震磊順路載她一程是什麼天大的恩惠一般。
「動作快一點,別害我遲到了。」靳震磊口氣中帶著一些些不耐煩地催促,但在父親面前他是不會表現得太明顯的。
「來了來了。」語芳心連忙抓起皮包,喜孜孜地快步上前,笑吟吟地跟在丈夫後方。
語芳心是很容易滿足的,就這麼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也讓她開心了一整天,並牢牢地記在心頭。
結束了星期六半天的工作,靳震磊回復他一貫的慵懶,躺臥在柔軟的沙發,枕在雪莉的大腿上,享受著她替他掏耳朵的舒暢。
雪莉高中被退學後就進了酒家,幾年下來她也學會了不少東西,周旋在一個個有錢大爺的身邊,善用女人天生的資產,十分清楚用什麼手段可以讓男人甘心臣服在她的裙下。
年僅二十五歲的雪莉,五官艷麗,身材惹火,非常懂得運用交際手腕,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嫵媚與性感。
三年前,就在靳震磊婚後不久,某次應酬,他看中雪莉身上有一絲絲他舊情人的影子,想要包養她,而雪莉也滿意他開出的條件,兩人一拍即合,他在外頭買了棟房子金屋藏嬌,他們的關系就這麼持續到現在。
「挖好了。」她輕啄了啄他的臉。
靳震磊坐起身,瞄了雪莉一眼,剎那間有些恍惚,將她看成了過往的情人——那個他在父親權威下無奈妥協,而不得不放棄的女人。
「曦……」
她微擰了擰眉,「你剛才說什麼?我沒听清楚。」
他回過神,看清楚身旁的女人不是她,咬了咬牙,點了根煙,煩躁地回了句︰「沒什麼。」
雪莉自背後環住靳震磊的腰,豐滿的柔軟貼在他的背脊,她附在他耳邊柔聲道︰「你上次說要帶人家去吃日本料理的……」
靳震磊甩甩頭,像是想要甩開腦海中仍佔據不去的身影,故作無謂地爽快道︰「好,走啊!」
「還有啊,人家下個月過生日,你要送人家什麼禮物?」像雪莉這樣的女人,一年至少有五個「生日」。
「你去找麗麗,挑中掛我的帳。」他也很干脆。
「謝謝。」熱情的香吻立刻送上。
「不是要去吃飯?」靳震磊挑起眉。
「那你要等人家一下下哦!人家去換套漂亮的衣服,才不會丟你的臉嘛……」她喜上眉梢地沖進房里。
靳震磊地心思卻飛到了三年前決裂的那一晚……
「曦……」靳震磊欲言又止地望著他的情人,不知道如何開口說出他的背叛。
「什麼事?」江晨曦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頭也不抬,修長的指尖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履歷表。
他輕輕地說︰「昨天,我和芳心上床了。」
交往了四年,他的事她都知道,她到過靳家不下數十次,當然也認識語芳心,不過從未想過他們將來該如何。
江晨曦頓了下,一雙細女敕只用來讀書的手停滯在鍵盤上,「然後呢?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我爸要我‘負責任’。」靳震磊直視著她美麗的臉,想知道向來沉靜、干練的她會作何反應。
她沉默了良久,像是經過很多的掙扎,輕輕地抬起頭來,艷麗動人的小臉上找不出一絲的情緒,「恭喜你。」
見狀,靳震磊不禁惱怒了。
她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他很難相信她是那個照理說該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當事人,仿佛事不關己。
「你難道沒有別的話想跟我說?你可以罵我、怨我,甚至是打我,我都能接受,可是你為什麼連一丁點的情緒起伏都沒有?難道我對你一點也不重要?我跟芳心上床也無所謂?我要娶芳心也沒關系?」
江晨曦靜靜地望著他,朝他伸出了手,語氣就像是個朋友,連呼吸也平穩得像仿佛沒听見他剛說的話,「我祝你幸福。」
「江晨曦你——」
他怒氣沖沖地拍開她的手,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過了好幾天,待他覺得自己有錯在先,氣也消了一大半,到宿舍去找江晨曦,卻再也找不著她了。
經過近一年,他才輾轉得知江晨曦在一家國際貿易公司工作,被外派到日本去,好像混得很不錯。
語芳心在百貨公司逛了幾個小時,拎著好幾大袋買給公婆與丈夫的衣物,她瞄了瞄手表才發現來不及回家做晚飯了。
她立刻撥了通電話回家,請公婆外出用餐別等她,靳父一听,立刻說要來載她,讓她在附近的咖啡廳等,以免這種下班時間叫不到車。
語芳心直推說不用麻煩,她坐公車回家就行了,但拗不過靳父的命令和親情攻勢,只得應允了。
過了片刻,靳父開著車來了,靳母也坐在駕駛座旁。
「爸、媽,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嘛,還說這些客套話作什麼,莫非你不當我們是爸媽?」靳父不滿地橫了她一眼。
語芳心只是笑,有些羞澀地低下頭。
這些年來,她總是改不了有禮不逾矩的習慣,從小到大不知道被靳父念過多少次了。
「更何況,爸也好久沒跟你媽出來兜兜風,約約會了。」靳父含著效益笑意捏捏愛妻柔若無骨的手,「爸爸還得謝謝你給我們制造機會呢!」
語芳心甜甜地笑著,看著公婆恩愛的小動作,心頭也替他們感到喜悅,為他們多年不變的感情而高興。
都結婚三十多年了,還能這樣恩愛,真是羨煞旁人。
突然,靳父的注意力被對街的一對男女吸引了過去。
一個妖嬈的女人整個身子如無尾熊般攀在他兒子身上,親密的姿勢讓人很難相信他們只是普通朋友。
他驀地斂起了笑,想到了他對靳震磊一再的叮嚀,心中有一股沖動讓他很想下車抓住兒子痛扁一頓,好讓他知道厲害輕重。
但是多年來在商場上打滾,讓他學會了不將喜怒形諸于色,僅在轉瞬間,他又恢復了先前的談笑風生,仿佛沒見到剛剛那一幕。
「親愛的老婆,你是我們今晚要去哪兒吃燭光晚餐啊?」他握了握愛妻細女敕的手,笑呵呵地說著。
靳母嬌睨了丈夫一眼,故意斥責道︰「都七老八十了,還拿肉麻當有趣!」
靳父哈哈大笑,「芳心,你看你媽害羞了。」
語芳心也笑了。
「為老不尊!」靳母不依的嗔道。
「老婆,今晚就去我向你求婚的那家飯店吃飯吧!」靳父不避諱地與妻子打情罵俏。
靳母嬌柔地笑了,「嗯。」
「爸,前面停車讓我下去吧!」
「你要去哪兒?」靳父詫異地挑著眉,心知此刻絕不能讓芳心下車看到不該見的人事物。
「前面有站牌,我坐公車回家就行了。」她皺了皺鼻子輕笑道︰「我才不去當電燈泡呢!」
「不行、不行!你非要來當我們愛的見證不可!」
靳母有點不滿地睨了丈夫一眼,「哪有人這樣的?」
她有私心不想語芳心同行,打擾他們老夫老妻談情說愛。
「不行,你一定要來學學爸媽,你們小兩口才能像我們一樣恩愛。」靳父說著,當機立斷地將車子轉入巷子中,先遠離兒子再說。
「好吧!只要你們別嫌我這顆電燈泡太亮就行了。」語芳心仍是笑。
語畢,她卻不禁出了神,忽然之間,她有些懷疑自己多年來奉為圭臬的想法是否是個錯誤。
她一心以為只要能守在靳震磊身邊,時間久了他便會是她的,有朝一日他一定會發現她的好,進而愛上她。
然而這些年過去,她只擁有了一個丈夫的空殼子,卻仍是模不著他的心究竟在想什麼。
一段幸福的婚姻最重要的要素究竟是什麼?光是相敬如賓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