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用過晚膳,顯得心事重重的于巽君便謙和的告退,回到趙驥另外讓店家為她準備的上房。
趙驥想他定是還為十里坡上慘死的親人感到心中難過,也不加以攔阻由他而去。
到了大半夜,趙驥躺在自己房中床上,雙手枕在腦後盯著屋頂木椽,久久不能入眼。
他試著分析十里坡上發生的一切,與他此次南行搜得的證據做了串連。
他更加肯定陰謀叛國的是極力在朝中鞏固權力、收買人心的解家父子,而不是尹王。只是百般證據皆備,也還不足以定解家父子的罪。如果真能尋到那封密函、而那封密函也真的如他所料的是解單父子通敵叛國的罪證,還怕解單父子不認罪伏法?
睡不著!趙驥索性自床上躍起,自馬房牽出他那匹精良的坐騎,策馬馳騁。
他騎著馬跑過白天繁華熱鬧,現在卻冷清寂寥的街道。出了城,狂奔過樹林、原野,不知不覺已來到十里坡上。
自從出了那大血案後,十里波已經很少有人敢去,更何況是晚上。尤其是埋葬那堆無名尸骨的山凹更被繪聲繪影得鬼影幢幢、陰森恐怖。曾經有不信邪的樵夫取此短徑過路,還被會飛天的厲鬼所傷,因此傳言更是甚囂塵上。趙驥不是沒听過傳聞,只是他認為君子坦蕩蕩,何須懼怕鬼神!
他下了馬,將馬系在一旁的樹于上,獨自往埋葬尹家尸首的山凹走去。
今夜烏雲遮月,四周漆黑森然、處處泛著一股吊詭邪魅的氛圍。
趙驥才走入那山凹,耳邊突然斷斷續續傳來女子悲戚哀絕的哭泣聲。
「爹——娘——」
鬼?
若換了別人在這荒地野家听見鬼哭,不嚇得魂飛魄散才怪!可是膽大的趙驥卻任聲源處尋去。
他正需要抓個鬼來澄清一些疑問呢!
夜幕籠罩下,山凹霧氣飄渺。他遠遠地望見以石堆為記號的士家前,一個體態炯娜縴盈的白衣女子正在焚燒紙錢。
趙驥輕功了得,行動間無聲無息的迅速投入那女子不遠處的一顆巨石後靜觀其變。
「爹!娘!尹家眾位親朋、叔、伯,茵茵不孝遲至今日才來祭諸先墳,先人保佑我尹家冤屈早日昭雪,奸人解單,解不群父子早日伏法,以告慰我先有在天之靈……」
茵茵?她是尹茵茵?趙驥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好!正好可以問問這女鬼密函在何處。
他正要走出藏身的大石,忽然見到對面的山頭飛來一團長寬丈余的黑色大怪物。
是傳聞中的厲鬼?他心中一凜又往後退了回去。
尹茵茵哭跪在地,緩緩磕了幾個頭後站起身就要走,忽然天空的大鳥叫聲讓她止住了腳步。
「回兒?」尹茵茵喜出望外的抬頭向天空四處尋找,直至見到那團黑色的怪物往她飛來,不禁又淚流滿腮的朝它呼喚︰「回兒——」
她喜極的呼喚在山凹中低回,不一會兒一只黑色在大雕飛了下來,像懂人語似的靠向尹茵茵。
原來這只大雕是尹王的寵物,平時頗通人性,尹王在此被殺收埋後它便盤踞在這山間護衛主人墳墓,不肯離去。
那日有個惡心的椎夫想破壞這士家,那時正值黃昏日落時,視線渾沌不明,這只大雕擊退那人,使這里因此被冠上厲鬼橫行的恐怖之地。
尹茵茵抱著回兒喜極而泣,哭了好一會兒,她放開回兒默默注視著士家,甚是感傷!
土家前的火光未滅,她淡雅的素衣裙隨風輕飄。
到此時趙驥才真正看清她的長相。她真的與于巽君一模一樣,只是更添婀娜柔媚,教人忍不住想去呵疼。
趙驥看得痴了!對她既是不舍又是憐惜。
直到她轉身要離開這山凹,趙驥才回神急喚住她。
「姑娘請留步!」
尹茵苗忽聞人聲驚嚇得往後跌退了幾步。
「你……你在這里做什麼?」嬌柔的聲音輕顫,顯然受驚不小。
他沒事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別人都說這里是極陰之地,是鬼魅群聚的不祥之處,這麼晚了,他膽子不小竟敢來?
「在下趙驥、請問姑娘何以深夜在此焚香祭拜?」趙驥被她滿含哀傷且具有強大吸引力的水眸,在兩人眼神相接的瞬間,引爆了初見于巽君時相同的震撼,甚有過之。
莫非懂邪了!
他幾個箭步上前欲扶起茵茵。但一旁的回兒戒心不小的對空鳴叫幾聲,拍著翅膀就要攻向趙驥。
「回兒,不可傷人!」茵茵急喊。羞怯的避開趙驥的攙扶,站起來朝他福了福身子說︰「不瞞公子,茵苗無法白日現身,只好深夜來祭父母親族的墳。」
她表明自己是尹茵茵,無非是希望他心起懼意速速離去。可是他的表現竟出乎她意外的鎮定。
「原來如此。」趙驥雖然失望,但仍若無其事的敲著折扇,在她身旁繞了兩圈仔細打量,心底不覺泛痛。
她是鬼!是枉死斷魂崖下的鬼。
站在她身邊也只感覺到深夜山風吹拂的涼氣。
「城里酒肆、歌舞之地想必不少,公子何必來此打擾先人?」茵茵被他瞧得不自在,又怕露出破綻,于是嗔道。
人鬼殊途,難道他不怕她?
「先人?」他凝視她在火光映襯下更顯晶瑩剔透的雪白朱顏,打趣道︰「這里除了郡主之外,我可見不到什麼先人。」
當然,除了清靈絕美的尹茵茵外,還有一只被人誤為厲鬼,對他虎視耽耽的靈性大雕。
「公子,難道不怕我幻化成各種可憎的面貌來嚇你嗎?」
嚇嚇他!只希望他知難而退,快些回城里去。
「嚇我?」趙驥篤定的搖搖頭。」我從不做虧心事,任何東西自然是嚇不倒我的。只是……」
只是她若不是鬼該多好!
「你……既然公子執意逗留,那麼茵茵先告退!」她心慌的朝他福了福婉娜的身子,提著輕盈的腳步就要走。卻叫趙驥拿著折扇的右手攔阻去路。
「郡主請留步!趙驥今日打擾不過是想請教郡主幾個問題。」
「趙公子既知是打擾就請回吧!茵茵不便待客。」茵茵為難的繞過他的阻擋,執意不願與驥醒有過多的牽扯。
話都還沒說清楚呢,趙驥哪里肯讓她走!眼見她就要離去,情急之下飛躍上前擋住她的去路,卻被來不及止步急著月兌身的茵茵撞個滿懷。
「公子,請……請你放開我!」茵茵掙扎卻擺月兌不了他的束縛。
「只要你答應不消失,我就放了你。」
她柔軟的身子是溫熱的!她竟是溫熱的?
趙驥從來就不是個輕薄之人,向來只有女人巴著他不放,從未有過抱著茵茵這樣舍不得放手的奇妙感受。
放開她?天曉得他有多麼不願意。
「我……我答應你便是。」茵茵面對兩人間的曖昧桃腮泛紅,一顆心狂跳得幾乎要蹦離胸口。可奇怪的是被他這麼抱著,她非但無輕挑、嫌惡的感覺,反而安于這初識不久,溫暖的男人懷抱。
她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十七年的生命里從未有過的迷惘啊!
趙驥緩緩的放開她,可是一雙大掌仍握著她縴細的肩頭。
「第一個問題,你可曾許了婆家?」這麼唐突的問題甫出口,連他自己都嚇一跳。
反正她是鬼,別人搶她不走。有沒有婆家他何須在意?
她倏地抬起疑惑的燦眸,搖搖頭。他為什麼這麼問?
他安心的揚起笑。既然問完私人問題,可得問正事了。
「尹王府可有何冤屈?」他神情一斂,正色的問。
「有何冤屈?幾百條人命因莫須有的叛國罪而一夕亡故,恨比天高、冤似海深。你說我尹王府有何冤屈?」趙驥的問題觸動了茵茵悲慘的記憶。頃刻間她已熱淚盈匡。
「莫須有?」
「刑部所搜羅的罪證全是捏造不實的。尹王府千不該萬不該的是得罪當朝寵臣解單,而惹出滿門抄斬、九族誅連的滅門之禍。」
茵茵哽咽得泣不成聲,他的心則因她的淚水而隱隱作痛。
他先是以手替她拭淚,後來干脆將她擁入懷中呵疼。
意外的是她沒有反抗,只是覺得自己好累,而他安全的懷抱讓她卸下了心防,成了她渴盼泊靠的港灣,在他懷中只有溫暖和依戀,不再有殺戮、不再有傷心和悲哀。
「如果不是因為我,尹王府也不會招來滅門的禍端。」趙驥原不忍見她痛苦,不打算再問,可茵茵記憶的鑰匙一開啟,便主動的傾吐心事。
「你?」趙驥訝異。
「兩年前解不群到杭州借宿于王府,那日茵茵于後花園的水榭旁彈琴,不巧引米解不群種下禍因。他屢次借放輕薄不說,更有甚者婬心乍起的趁夜潛入茵茵閨房,企圖非禮強佔,幸被茵茵避開,呼聲引來家將解圍。解不群見事跡敗露,憤怒的打傷兩名王府家將,恃其父聲威蠻橫跋扈堅不認錯。爹爹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放他回去,對于解家父子屢次派人登門求婚,都以茵茵年紀還輕為由拒絕。解家父子自此懷恨在心,伺機報復。」
「解不群!」趙驥自齒縫中擠出這個名宇,因憤怒而收緊了抱住茵茵的力道。
茵茵不適的在他懷中蠕動了一下,卻引來趙驥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尹家世代忠良,對朝忠心耿耿怎麼會叛國?意圖通融叛國的是解家父子才是!嘆只嘆皇上不察、世道不明。」茵茵語多怨忽,卻使得趙驥自責萬分。說來她被抄家還是父皇下的聖旨,是皇家有愧于尹王府。
他警告自己千萬不能透露自己身分,否則她是不會原諒他的,定要永遠離他而去。
天!他竟這麼在乎她!
「怎麼說是解家父子叛國?」他試探的問,手撫著她如絲緞般光滑的長發。
實情是有天尹王的部屬緝獲一個喬裝的胡人,自這胡人身上搜出一封解家父子通敵叛國的密函,無奈風聲走漏。新仇加上舊恨,于是解單先下手為強的誣指尹王意圖謀反,系她全家。
听他這麼一問,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住口不語,只是定定的凝著他俊逸不見的臉孔。
未免太放肆!她幾乎不認識這個男人,卻有與他認識一輩子的相熟,交淺言深不說,還賴在人家懷中悲泣。
「對不起!」她倏地放開環在他腰上的手,急著掙月兌他的懷抱。
「為什麼道歉?」趙驥不動如山的圈住她盈握的縴腰不放。
「我……」茵茵抬起一雙嬌媚含羞的眼望進趙驥深勘迷人的黑眸中,一時竟忘了言語,朱唇輕啟的失了心魂……
她自小到大謹守男女分際從不逾禮,也未曾與男人如此親密的貼近過。理智告訴她該反抗,可她就是身不由己的動彈不得,懾眼于趙驥強大的呼吸力,忘了呼吸、忘了心跳、忘了一切。
直到他吻上她的唇,她也只能攤軟身子便他更緊。
「你到底是人?還是鬼?」趙驥戀戀不舍的輕觸她甜蜜的櫻唇,震撼于自己對她那種挖心掏肺,恨不能將她禁錮于自己內心深處的瘋狂心思。
他是當朝太子,什麼女人沒見過?可也從沒荒唐成這樣,竟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女子如此失控的想擁有她。
真是見鬼了!
對!她還是個鬼!但為什麼她真實得像個活人?
他舍不得放開她,望進她溫柔的眸中喘息不已。
「你不怕我嗎?」
「人心比鬼魅不知可怕多少倍,我為何要怕?」
縱使她是個鬼,也只是個溫柔無害的鬼,他怎會伯她?
「你是個好人嗎?」她幽幽的痴問。怕自己對他知道得太少,怕他對她尹王府的好奇。
趙驥聞言縱聲大笑,他輕輕放開她,拉了她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
「我應該算是好人吧,至少我相信正義公理而且奉行不脖。」
正義公理?他信!她可不信!想想尹王府為國盡忠還不是被奸人所害。而現在是非顛倒,殺光她全家倒顯得正義公理了。
兩人投契的聊到四更天。
「我該走了。」
「我可以再見你嗎?」趙驥隨她站起身不安的問,就怕她一縷幽魂就此消失。
「有緣的話我們會再見的。」她揚著一模甜笑主動偎向趙驥的胸膛。小手在他胸前不定的游移。
瞞!如果這是挑逗,那麼她成功了。然而趙驥還未及有任何動作,他的獅吼聲已隨之沖霄而起。
「不——」
她緩緩推開已被她點了胸前穴道而動彈不得的趙驥,慢慢往後退。
「不,你別走!」眼見她逐漸消失在山崗明渺的黑夜里,趙驥惱恨于自己無力阻止。「你知道我是非走不可的。」
「明晚三更我在這里等你!」他急喊著訂下再見的約會,卻沒有把握她是否會再現身。
茵茵只是一退朝他甜柔的笑著,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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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司晨的公雞啼叫聲自遠處傳來。于巽君忍住笑站在門口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伸伸懶腰,一副睡得大好精神飽滿的樣子,睜著一只眼楮偷睨向趙驥的表情。
「趙公子,早!」還不知死活的朝他打了聲招呼。
「早。」趙驥像只斗敗的公雞淡淡的回了他一句,瞧也不瞧他一眼便走回自己房間。
哈!心情不太好,遭人暗算了喔!
于巽君又溜回房,掩上門板暗自竊笑。
早膳桌上只有于巽君和洪鐘兩人,趙驥並沒有下樓用膳。
用完早膳,洪鐘便趕著出門安排昨兒個趙驥吩咐,替尹王府冤魂在十里坡超渡的法事。
而于巽君向店小二要了一份簡單且可以消降火氣的早膳,蓮藕清粥、涼拌三革絲,再加冬瓜婉肉和蓮子甜湯。
擔心趙驥餓著了,端上樓到他房門口敲了門。敲了許久不見里頭回應,她便直接推門入內。
「趙公子、我替你送早膳來了!」見趙驥和衣躺在床上盯著屋頂一動也不動,她急了!怯怯的走過去推推他,他仍無反應。
昨夜他被點的穴道應該無礙才對,可他怎麼好像受傷極重的樣子?難道點錯位置,點到死穴了?
尹氏一族以武傳家,尤以劍術名聞江湖。尹王爺、夫人和茵茵兩個哥哥使的都是長劍。
只有茵茵不愛武劍,而喜歡弄墨。
茵茵的文采風華、學識過人;而武術方面除輕功和點穴兩樣防身絕技學得七八成足以防身,對其它武功卻是一竅不通。
當日在尹王府差點被解不群那婬賊欺侮,靠的就是她的輕功和點穴的功夫,點得服裝不整的色魔婬賊動彈不得,再喊人來個人贓俱獲、不得狡賴。
可是她這兩樣防身絕技偶爾也會有失靈的。
會不會是昨天被他吻得神智不清,點錯位置了?
見他動也不動,于巽君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先擱下吧。」好半晌他才出聲。
「你身體不舒服嗎?」听他終于開口說話,于巽君才稍稍寬心,但仍不敢大意的拉過他的手腕替他把脈。
「趙公子脈象平穩、氣血順暢,身體無恙。」于巽君松了一口氣。
「于兄弟也會峻黃之術?」他頗意外的瞥了于巽君一眼,又恢復原來不動的姿勢。
「只是略通醫理,小病看得,大病可就沒有把握了。」知道他一夜沒睡,于巽君也不打擾他,拉床上的軟被替他蓋上就要走。「你只是虛火旺些無大礙的!睡一會兒吧,肚子餓了就吃些東西好嗎?」
雖然于巽君盡力壓低聲調。體態也盡量學得男子氣概些,可是那婆婆媽媽的說話方式還是不像個男人。
「于兄弟,你拿把椅子到床邊坐下。」他拍拍床沿道。
于巽君不明白他想做什麼,只得乖乖搬了張圓凳到床邊坐下。
「你……可不可以多告訴我一些你表姐的事?」趙驥仍盯著屋頂,腦子里盡充滿了茵茵的形貌。
他不想看于巽君的臉,就怕兩人太像了,一時迷惑錯認了人,那可就大大的失禮了。
「為什麼突然問起她?」于巽君警覺的挺直腰望著他。
「唉!很多事你是不會明白的。」趙驥嘆了一口氣。他向來處事果決明快,從來不曾這麼困擾。
又怎能承認自己愛上了只見一次面的女鬼?
于巽君沒有再追問。既然趙驥對茵茵好奇,她也就開始認真的告訴他有關于茵茵的許多事。
無可否認的,茵茵是個極討人喜愛的女子。盡管于巽君已經盡量將她敘述得淡然無奇,仍無法減低趙驥對她的渴慕。
一夜無眠的于巽君抵不住倦意、說著說著竟趴在床沿睡著了。
趙驥見他睡得熟,心下不忍,將他抱起平躺上床、自己則在他身邊躺下,不久後也跟著沉沉睡去。
于巽君在歷經多次劫難後本就缺乏安全感,習慣擁著草枕入眠。睡意朦朧中,她蜷縮著身子本能的往身邊溫暖安全的泉源依偎了去,而趙驥也本能的將她納入羽翼中保護著。
這一覺睡到午後,于巽君才迷迷糊糊的醒來,閉著眼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意會發生了什麼狀況。
她慵懶的伸著蔥白的柔美,輕輕觸模面前溫暖結實的草枕、漸漸感覺事情不對勁,她愈模愈用力也愈心慌,倏地睜開眼一看清事實,趕忙捂住自己嘴巴差點沒有驚叫出聲。
她的清白這麼就毀了?
她燒燙了臉頰推開他下了床,趕緊的扶正帽子轉過身,不敢面對與她同樣愕然的趙驥。
幸好帽子設掉,否則露出她一頭烏亮如雲瀑的長發,她的身分一被拆穿可就糟了!
趙驥有一會兒的愕然,但也僅只有一會兒便無所謂的笑道︰「大家都是男人,于兄弟不會介意吧?」
介意?她當然介意,而且還介意得很!
誰跟他大家都是男人了?
于巽君深吸了幾口氣整理情緒後,轉回頭面對趙驥。
「介意?我怎麼會介意呢?」她皮笑肉不笑的聳聳肩故作輕松狀的說。
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吻也讓他給吻了,睡也讓他給睡了,教她以後怎麼做人哪!
「很好!于兄弟果然是光明磊落、心胸豁達!」趙驥贊賞的拍拍他縴弱的肩便開門出去。
于巽君苦著臉揉捏她差點沒被他拍散的肩骨,咕噥了句︰「鬼才是!」便回自己房間去。
其實趙驥在于巽君醒來前早就醒了。只是看著他純真甜美的睡容讓他又想起尹茵茵。
于巽君的容貌和身形與茵茵相似,擁著他的感覺就跟昨晚擁著茵茵的感覺一樣美好。
他知道自己該早些放開他,可就是貪戀那份美好的感覺舍不得放手。
不過這種失誤,趙驥也準許自己發生這麼一次。于巽君是個謙和的君子,他可不允許自己再次冒犯。
他快步往城中辦要事,同時惦著今晚三更與茵茵在十里坡山凹的約會。
她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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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驥至城中辦完事回到客棧已是二更天。即刻召來洪鐘在他房中密商並交代一些事情後,便匆匆趕往十里坡赴約。
「茵茵——」一進山凹,趙驥便圈起手掌呼喚伊人名字,引得山凹回音陣陣。
他尋遍山凹各處和斷魂崖上,就是見不到茵茵的鬼影。只有回兒在空中盤旋哀嗚,似乎也因為找不到茵茵而焦急!
那一夜,茵茵沒有來!
趙驥自三更等到天亮,一雙深沉的眼盯著荒家立腳點那白天道士、和尚到此做法超渡所遺留祭把過後殘亂的痕跡。腦中映著的是那日初見茵茵的影像,她的一顰一笑莫不牽動著他的心弦。
次夜、再次夜,接連幾夜趙驥仍不死心的往山凹等她可是她始終未曾再現身。
直到他必須啟程回京,離開揚州的前一夜,他又來到十里坡。
他站在斷魂崖上一想到自己連日到崖底遍尋不著她的尸骨,怕是早已被野獸所吞噬,就教他揪心痛著。此次回京再下揚州更待何時?只怕從此見不到她徒留憾恨!
他入得山凹倚在那日躲藏的大石上等待。
一會兒回兒也飛了下來,乖乖跟在趙驥身旁。
這只大鵬果然通人性,幾夜下來也認得他了!
他撫了撫鳥頭,止不住內心萬般惆悵。直到三更過後——
「趙公子。」
忽地,一陣輕柔的呼喚自黑暗中傳來。
「茵茵?」趙驥站直身子望向聲源,一顆心狂跳不止。往前跨得幾步才見她娉婷的身子又是一身白色素衣裝扮,正自黑暗中飄袂而來。
趙驥喜于幾夜的守候終究沒有落空。
「對不起!茵茵來晚了。」她螓首低垂的朝他福了福身子表示歉意。
晚?她來得豈止是晚了而已,而是讓趙驥失落的空等她幾天幾夜,等得向來沉穩內斂的他幾乎要失控。
趙驥向前扶起她,緊握著她的手不願放開。
「公子一一」她仰起小臉望進他滿含思念的深情眸子,揪了心的不知如何開口。
若不是他明天即將離開揚州、若不是不忍心辜負他執意見她的情意,尹茵茵該是已死去的鬼魂,該自此消失無蹤,怎麼可以再出現?
「為什麼遲遲不肯現身見我?」趙驥壓抑了幾天的相思之情漸轉為苛責,不由分說的將她擁入懷中,藉由身體的貼合來感受她的真實。
她溫熱的身子柔若無骨,還泛著令人痴迷的香氣。這麼真實、令人眷戀的女子,直教趙驥忘了她是鬼的事實。
「公子,請自重!」茵茵輕輕推開他,羞極了!皖首低垂,始終不敢抬頭看他。
「你讓我等得好苦!」趙驥以食指抬起她的臉,霸道的要她看著自己。「明天一早我便得回京,你再不現身豈不教我遺憾。」
她要他自重?他也想啊!只是執行上有些困難罷了!更何況他本非輕薄之徒,向來只有女人主動巴結討好他,現她要他自重,倒教他啼笑皆非。
「我這不是來了嗎?」她郝笑著避開他的踫觸,走到回兒身旁輕撫它頭上的羽毛。繼之幽幽的說︰「既然公子明日離此回京,茵茵誠摯的祝福公子一路順風。」
「我倒有個想法。」趙驥打斷她的話,修長的手指輕撫上她嬌俏的臉龐。
茵茵深吸一口氣、閉眼感受他的撫觸、直到他說出他的想法,她才倏然清醒。
「跟我一起回京!」
「公子……你!」茵茵臉色一斂,走至土冢前收拾接連幾日他雇人替她家人超渡、做法事時所留下的殘亂。
他拉住她的縴縴素手、正色的說︰「回京後我可請全國最好的法師為你超渡、為你……」
不等他把話說完,她便急著含淚打斷他︰「為我怎麼樣?又能怎麼樣?公子何必多費心思!茵茵早就不存于世,幾次與公子會面也不過因緣巧合罷了。你放心的回京去吧,此後別過請公子不必再掛念!」
「茵茵!」趙驥只覺得心如刀割,而無法反駁她的話。
她說得沒錯。她死了!他為她做再多的法事,她也只是個鬼,人鬼殊途他又能如何?
如果他能早些時候認識她,而不是在她變成鬼的此時,那麼茵茵的命運一定會有所轉折,也不至于造成今日這種無法扭轉的局面。
趙驥愈想愈不甘心也愈恨!
「你保重!」茵茵淚如泉涌的嘎哺著。她不想他這樣的,可又無能為力改變事實。
趙驥拉近她,兩人脈脈相視無言。
「你今晚陪我說說話,可好?」好半晌,趙驥認清了事實才沉痛的再開口。「也許過了今晚,你我永不得見。」
茵茵順從的點點頭,隨他坐到一棵大樹下,背靠著樹干仰望滿天繁星。
趙驥哪里知道那日躍下斷魂崖的尹茵茵,就是即將隨他進京的于巽君!
斷魂崖深且險,若不是茵茵有著不弱的輕功,以崖壁突出的尖石和壁縫中生長的小樹為助力做了緩沖,她早真成了斷瑰崖底的冤魂。
在她大難不死被老王救起後,她就是重生的于巽君,又意外的穿上男裝那一刻,從此于巽君便是個男人。
如此顛鸞倒鳳、隱姓埋名就是希望能掩人耳目,無論如何,她也要想辦法將解單父子勾結胡人,嫁禍給尹王府的密函送進京面聖、替她尹王府幾百口任死的人命中冤。
就當尹茵茵死了吧!
國仇家恨重于兒女情長!
那一夜,就要永遠消失的茵茵偎在趙驥懷中,陪他說了一整夜的話。
最後,趙驥又大意的被茵茵點了睡穴,茵茵才得以月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