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
于樂跟杜可杰同聲怪叫。
卓晴韻來不及阻止這兩個噪音公害,翻了翻白眼,希望星巴克店長不會來勸導他們遵守環境噪音污染法。
「拜托不要那麼大驚小怪好嗎?我只是打算去美國,又不是打算去月球。」
「管他去火星也一樣!-不是很有雄心壯志要重回記者崗位的嗎?」杜可杰率先發難。
「我本來是很想啊!」卓晴韻放下杯子,用吸管攪著冰塊。
「可是現實跟想象總有令人尷尬的差距,我也算是結結實實上了一課吧。」
「-哪里不舒服呀?是不是生病了?」于樂圓圓的狸貓眼-成一條細縫,掃描不太對勁的表妹。「這一點也不像-會說的台詞。」
「我講得出這種話才表示我正常了好嗎?」卓晴韻沒好氣地反駁。
「這幾天待在家里仔細回想,才覺得自己這三年來只顧著往前沖,拼命追逐自以為的理想抱負,忘了自己也不過是一個人、一個小記者而已。我想通了,與其老是批評東、批評西,看不慣因循苟且的陋習,不如干脆親身去挑戰。先學習專業的音樂課程,好好磨練自己,累積實力,用更精采的作品去說服別人,這樣應該會比扮黑臉挑剔更直接有力吧。」
雖然從頭開始難免辛苦,但她還是願意一試,為了喜歡的音樂,也為了喜歡的……人。
前兩天把書的完稿交給元總監後,她閉關在家,悶了又悶、想了又想,不斷問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想堅持什麼。
然後,向儒跟元桓淳的話不停盤旋在她的腦海里;接著,她听見心里的聲音--她想繼續接觸音樂的領域,更想成為向儒的合作伙伴,和他共度創作過程的點點滴滴,分享每首歌曲的豐富與感動。
「-不講還好,愈講我愈想幫-去掛號。」狸貓小掌撫上晴韻的前額,無視母老虎的抗議,輕拍了兩下。
「出國進修可不比旅游逛大街,何況-並非科班出身,哪是說寫就寫得好的。」
「啊,我知道了啦!」杜可杰以拳擊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隨即將手搭在椅背,痞痞地說道︰「出國學音樂是個幌子,那個瞎眼中邪的情歌王子已經把-包了對不對?于樂他們那本鬼周刊不是常有什麼女明星借口出國進修,其實是去給富商包養的消息嗎?如何,透露一下瞎眼王子開的價碼來听听,他紅得發紫,應該撈了不少吧?」
如果殺人不犯法,她一定馬上把杜可杰那顆豬頭給扭下來,卓晴韻發揮畢生最大的忍功強壓殺氣,捏得死緊的吸管差點把冰咖啡戳成咖啡冰沙。
「喂喂喂,什麼叫我們的鬼周刊啊?本姑女乃女乃負責的版面可從沒放過富商包養的爛芭樂,別混為一談。」于樂拍桌捍衛名譽,卻又忍不住回頭向表妹八卦一下,「晴韻,-該不會真的是為愛走天涯,不惜飛越太平洋追隨大作曲家吧?」
「-第一天認識我嗎?」鎮靜、鎮靜、她要鎮靜……絕不能跟這兩個低能兒一般見識。
「我承認向儒是刺激我想上音樂課程的動機之一,但是我去美國不是因為向家在那里,基本上他們住西岸,而我申請的學校在東岸,兩邊的距離不比太平洋近多少。」
更何況,在還沒打好足夠的基礎,確信自己可以跟上他的腳步以前,她不想當個半調子的作詞人,要做,就要拿出象樣的成果。
她好強,即使面對心儀的人也要證明雙方能夠平起平坐。她要將自己磨練再磨練,等到時機成熟,再信心滿滿地站出去,告訴向儒她辦得到,.讓他看見她的能力。
于樂和杜可杰交換了眼色,知道卓晴韻是來真的,稍微斂起嘻皮笑臉。
好歹兄弟姊妹一場,早明白她的脾氣是攔也攔不住,當然只有背後挺一把,隨便她去死……呃,是支持她圓夢。
「好,那-就有點出息,紅回台灣給大家瞧瞧。」杜可杰舉起玻璃杯輕敲卓晴韻的杯子,「到時候我一定要老編送-個全彩專訪,讓-回銀河揚眉吐氣。」
「還有我還有我,」于樂不甘寂寞地參一腳,「-如果要偷渡到西岸私會,千萬留個獨家給我,讓劇情有始有終,我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卓晴韻哭笑不得,正想打斷兩人的閑扯淡,卻听見後面牆上的喇叭傳來廣播主持人的聲音,介紹寰宇唱片為七夕情人節錄制的新歌,特別強調是由SR作曲。
這一放,真的讓她傻了眼。
怎麼可能?
這歌詞……這歌詞分明就是她交給向儒的手稿,是她拜訪寰宇當晚,將滿腦子雜亂思緒好不容易匯整成文字寫下,也是想趕在向儒離開台灣前,把握最後時機表達出的真心真意。
雖然經過修飾潤筆,使字音跟斷句更配合旋律,但骨架原型仍在,自己寫的文字絕不會錯認的。
向儒竟然……真的將她的手稿填進他的曲子里,更夸張的是寰宇竟然肯用?!
「晴韻-干嘛?」講到一半突然跳起來,三太子上身啊。
「我……我要去一下唱片行,不聊了,改天見。」
她匆匆忙忙拎了背包揮揮手,丟下兩個無辜的地球公民,徑自離席。
「……于樂,要不要賭,一定是跟SR有關的事。」
「廢話,用膝蓋想也知道,還賭個鬼!」
找到了!
就是這張七夕限量單曲,放在醒目的位子上,一旁有試听的音響。
她迫不及待地套上耳機,再一次仔細確認剛才沒有听錯。
真的是……不會錯的……
她深深吸了口氣,卻抑制不住狂亂的心跳,只能盯著架上的CD封面發呆,直到擦肩而過的小女生們傳來吱吱喳喳的聲音,才喚回她的注意力。
「這首-听過沒?超好听的!我還是喜歡SR寫的抒情歌,尤其是鋼琴的部分真棒。」
「我有買我有買,那個作詞人好像是新的,叫什麼青音,沒看過這名字,可是寫得跟曲很合耶!」
她拿了張單曲結完帳迅速拆開,歌詞上方果真印著「詞/青音」的字樣。
也只有當事人自己才明白個中玄機--青音,不就是從她名字各拆半個字而來的嗎?
如果再傻傻地發呆下去,那她就白活了。
她要見他。她知道現不要去的唯一目的地就是--「奧地利」,那里必定會有答案。
只不過等她的另有其人。
「晴韻,-終于來了!我們等-整整三個晚上了,差點以為-這丫頭沒神經到躲在家里睡大覺咧。」馬偉見到女主角登場,彷佛松了好大一口氣。
等她?等她干嘛?要等也應該是「他」在等才對呀。
卓晴韻左顧右盼,想尋找熟悉的人影,心里奇怪著吧台邊空空如也的老位子。
難道她又誤解了嗎?這首歌分明是他給她最明確的回應了不是嗎?
馬偉看她急切卻不問出口的模樣,原本想虧人的壞心眼頓時軟化,伸手比向門外。
「小璇奉命來等-的,快去吧,別讓她一個人晾在公園里風干。」
向璇?
卓晴韻疑惑地順著老板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對面公園秋千上那尊已經快石化的小美女雕像,她快步跑去。
「……」向璇沒好氣地抬眼盯著這個搶走小叔的惹禍精,不甘願地拿出口袋里的鑰匙。
「這是什麼?」干嘛所有人都神秘兮兮地,這節骨眼上她可沒心情玩黃金傳奇解謎尋寶。
「小叔在家里。」向璇又拿出一張紙條,連同鑰匙塞進卓晴韻的手中。
「上面有地址,迷路了我可不管。」
大眼珠差點沒掉出來。
「這、這是擅闖民宅耶!」
「不想去還我。」小冰山作勢要抽回。
「我馬上去!」卓晴韻緊抓鑰匙跟地址轉身就跑,沒幾步又停下回頭
「唉……馬大哥幫-榨了果汁,-不進去喝他會很傷心喔!剛才他說-都不理他,情願坐在公園當流浪兒也不陪他說話,他好哀怨耶。……而且今天朱麗亞專挑些悲情的歌來唱,唱到一半還嘆氣,馬大哥說再悲下去,客人都要逃回家哭了啦!」
她知道向儒不會光叫向璇來這里送宅急便的,朱麗亞應該快唱完了吧,要用激將法就趁現在,希望晚點她跟向儒來接人時,不是在公園里看到這個拗脾氣的女孩。
「哼,要-管!」向璇望了眼熱鬧的咖啡店,故作不在意。
好安靜。
卓晴韻來到一處寬廣整潔的住宅區,站定在紙條上所寫的地址門牌前。
這是一棟兩層樓的獨立戶,看得出有點歷史了,但保持得干淨雅致。
真的可以自己開門進去嗎?
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按下門鈴,表示對屋主的尊重。
一聲……兩聲……
屋里像在跟訪客比賽耐力似地,堅持沉默。
唉,好吧,雖然她不知道向儒用意何在,總之先開門再說,這樣也算是沒辜負向璇的使命了。
「有人在嗎?」客廳亮著溫暖的暈黃燈光,卓晴韻月兌下鞋踏上原木地板。
「……向儒?是我啦--」
走廊深處,突然傳來鋼琴聲。
真耳熟……啊,是那首新歌!
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他,雙腳卻不由自主地追隨琴聲的來源,往走廊盡頭的房間前進。
氣派的黑色平台鋼琴映入眼簾,然後是十指優雅舞動著的演奏者。
他專心于手中的旋律,她專心于他的專心,百听不倦,百看不厭。
卓晴韻輕靠著門框,深切的眼神下是微揚的唇角。
一曲完畢,萬籟俱寂。
思緒和期待在空氣中交錯擺蕩,兩人各懷心事,四目始終沒有相接。
「……元大哥說,這首詞令他驚艷,叫我告訴原創者一定要繼續寫下去。」修長手指翻動譜架上的紙張。
「……然後他說,好的歌詞往往源自于真實故事,人在內心產生情感共鳴時最能發揮創作力。」深邃黑眸終于望向圓亮大眼,溫柔而堅定。
她還能說什麼呢?
目光終于不再游移,她微笑以對,用同等的溫暖和肯定。
「可以教我彈主旋律嗎?我很想學起來。」
輕聲挪足,一步步慢慢走近,連人帶心。
「當然。」他稍微往左,讓她坐下。「-一定很快就能學會,因為-已經完全掌握住它的感覺了。」他意味深遠的說道。
這些年來,他習慣跟琴鍵對話,所思所想都化為音符,以旋律表達。久而久之,情感的出口已經依賴音樂甚深,文字和語言反而拙于運用。
如今晴韻的存在,正巧彌補了這個部分,替他抽象的旋律找到最貼切的辭匯。
那張手稿所寫,是最真實的她,坦誠明白得令人動容,而他已經將之視為彼此的認定了,也報以相當的回應,就此互允。
「噢,真不公平,為什麼看你彈得那麼輕松流暢,而我光彈右手的部分就快抽筋了。果然有沒有天分差很多,我爸媽根本忘了生音樂細胞給我了。」
練單音練到手快殘廢了,缺乏耐心的本性又露餡了。
「-不是沒有音樂細胞,只是把長處都表現在听力上了。」
不意外她的脾氣,他淺淺笑著。
「學彈琴不能急的,沒關系,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你沒說錯吧?小璇都快開學了,哪還有什麼來日方長?」
終于要面對現實了,真煩,一想到這事心情就好不起來。
「晴韻,我那天本來就要問-的,」向儒右手離開琴鍵,覆在她的左手上,微微一握,認真並謹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美國?」
原本以為會維持知己的狀態,日後再順其自然發展的,但是隨著在台灣的時間進入倒數,他開始掛念,希望能留她在身邊,一直一直。
尤其在看了她的詞,確認彼此的心意之後,他更確定自己不想放手的念頭。雖然有點自私,但他不會重蹈大哥的覆轍,不會為了專注于工作而讓她無所適從--況且他們是要並肩同行的,他只會給她充分練習的環境跟自由揮灑的天空。
「好嗎?」
「呃……」卓晴韻語塞,她該怎麼回答呢?
很想馬上點頭啊,可是又不甘心自己這麼沒骨氣。
事實上她也有要到美國啦,只不過不是跟他們叔佷倆「回」美國,而是自己只身「去」美國,目的地相差十萬八千里。
她知道向儒的心意,但她不希望將來等到夢想實現的那一天,會被認為自己是受到向儒的私心偏袒,在他的羽翼護航下才得到比其他創作人更幸運的待遇,那會讓她很嘔的。
「不用現在立刻作決定,等-好好考慮清楚再告訴我。」畢竟是離鄉背井,他能體會。
唉,她不是在猶豫要不要到美國,而是在猶豫該照原定計畫用功上學去,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住向儒?
討厭的二選一,左右為難哪!
算了,反正今天也不可能答得出來,回家再去想破頭吧。
她看看牆上的鐘,「時候不早了,我們去接小璇。」說著便將剛才開門的鑰匙放在琴蓋上。
「不用還了,-留著。」他又放回她手中。
「這怎麼行?我是外人,不能隨便持有你家的鑰匙。」要是他們家遭竊,那她不就是第一嫌疑犯。
「這串鑰匙從現在開始屬于-,既然-已經主動開了那扇門,我就把鑰匙交給-保管了。」他一語雙關。
太好了,向璇不在公園里。
不管她們母女倆是正在店里冷戰還是大吵,至少已經進步到可以面對面共處一個空間了。卓晴韻確認沒看錯,好生得意地準備跟向儒邀功,要將自己先前充當和事老的表現臭蓋一番。
但向儒的注意力全被樹叢後的黑影吸引過去,有過上回的經驗,他很快知道又是那批趕也趕不走的犬科動物。
還真有毅力,可惜用錯地方了。
愛拍是嗎?就讓你們拍個夠。
「哈,向儒,我跟你說,我今晚可是立了大功一件--」
卓晴韻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把抱住,由于動作太突然,她可憐的額頭硬生生地撞上向儒的肩膀,眼冒金星。
現現現……現在是怎樣啊?
她平衡感已經不怎麼好了,如今一撞更是頭昏眼花。
向儒是哪里不對勁?要抱也不該這樣「強抱」啊!
「唉,你--」她揉著額角正要抬頭發問,卻馬上慘遭「滅口」。
唔……來人啊,出人命啦!
向儒鬼上身了,強抱完又接著強吻她,現在正值農歷七月,一定是向家老宅太久沒人住,里面有不干淨的東西啦!
嘴巴發不出聲音,卓晴韻皺眉狠瞪這只披著羊皮的狼,只見登徒子並未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僅止于唇踫唇,而他的一雙眼楮非但沒有色欲燻心,還很不專心地冷冷瞥向左邊的樹叢。
看什麼?別告訴她左邊樹叢真的有鬼……
受害者維持僵硬的姿勢,惶恐的大眼戰戰兢兢地瞟往左邊,被路燈照射鏡頭的反光正在那端閃著。
原來如此……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公司錢太多相機不怕摔嗎?她現在可是無職一身輕,非常樂意跟大家「敘敘舊」。
卓晴韻用眼神示意向儒表演可以收工了,但男主角不為所動,甚至摟得更緊,似乎在阻止她去跟對方正面沖突,然後他的表情……在笑?!
這笑實在太故意了,她很快就明白他的如意算盤。
太賊了啦,大作曲家。
等對方自以為行事機密地鬼鬼祟祟離去後,糾纏得難分難舍的兩人才喊卡進廣告。
「心機重、城府深哪!向先生。」
被迫配合演出的女主角直直盯著自導自演的男主角。
「想說這樣一來我就非跟你飛去美國避難了不可嗎?」來這套!
「這只是權宜之計,我可是什麼也沒說。」
主謀者聳聳肩,狀似無辜,但眼底、唇邊藏不住的笑意卻已泄露一切。
「不過經-這麼提醒,的確是該避避風頭比較好。」說得煞有其事。
卓晴韻心里暗嘆了口氣,看來寰宇上上下下都不是省油的燈,她愈夾愈懷疑自己從頭到尾都在他們的算計中。
「以後有類似的狀況,麻煩先通知一下,大家套個招,我這個主角才不會連自己在演哪出都搞不清楚。」厚,差點以為撞邪了咧!
「哦?那是說非緊急狀況就可以不用通知嘍?」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你又在打什麼主意?」必定有詐,她腦中的警報器響起。
「沒什麼,只是想跟-『套個招』,練習練習。」語畢吻上柔唇,不讓她有反應的時間。
現場已經沒有觀眾了,這個吻卻比剛才更投入,扎扎實實。
卓晴韻在被吻得頭昏眼花、大腦即將空白之際,用最後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一定要在結尾來個大反攻,讓陰險的大作曲家吃鱉。
在那之前……就犧牲一下讓他「練習」好了,她很敬業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