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在潮濕的草叢內,梅杜莎痛徹心靡地抱著扭傷的腳踝,咬牙切齒的判斷所在的方位,含在眼中的淚珠差點涌出。
逃離他,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他根本不知道!作夢也沒有想到,她最信任、最渴望得到他所有呵護的男人竟然……算了、算了,當她瞎了眼神智不清,才會愛上這種沒血沒淚的爛人!
梅杜莎咬牙忍著痛,拖著受傷的腳踝踽踽而行,還得彎低重心以草叢作為掩護,不讓人發現。
這里若再豎個立牌標示著「水晶湖」,簡直就跟在拍「十三號星期五」沒兩樣!幽靜的荒林內不時傳來她的低咒。
可惡可恨可厭可憎的臭男人,她要死也一定拖他作伴!
生怕被追上,梅杜莎的步伐越走越急,夜里驟降的氣溫與吹拂進耳畔的呼嘯寒風凍得她差點狂飆髒話,還是得咬緊牙根忍住,否則響亮的罵聲絕對會引來窮追不舍的「豺狼虎豹」,到時必定將她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誰還能比她更倒霉?倒霉天後她是當之無愧,來救她的男人竟然才是真的想害她的幕後主使者,這比史蒂芬-金的驚悚小說還要令人膽戰、心寒。
驀地,肘間傳來陣陣刺痛,逼得梅杜莎不得不暫停腳步。她彎身抬肘,不看還好,這一看,她差點翻白眼暈死過去。
媽呀,三公分寬的玻璃碎片刺穿了袖子,嵌刺在皮肉內,血肉模糊的狀況慘不忍睹,但她還是硬著頭皮看著,努力撐大雙眼,怕自己不爭氣的暈過去,她可不想被那該死的臭男人「得逞」……
驀地,前方有道白色的光束搖晃著射來,正盤算著要拔出碎玻璃的梅杜莎霍地一愣,下意識要逃,但腫脹的腳踩卻不听使喚,心急之下,她又跌了一跤,倒在地上,差點滿嘴都是泥土。
這次,她不再忍著難過的情緒,開始痛哭流涕。
「痛死我了!我不玩了!」她嘶吼著,隨後是難以入耳的胡亂謾罵,唯有邊哭邊罵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光束越來越近,已經疲累得沒力氣逃的梅杜莎索性趴著等死,管他是殺人魔還是席凡,只希望現在有個人能拿個玻璃瓶或什麼的敲破她的頭,讓她暈過去,不用承受此時肘臂與腳踝傳來的痛。
伴隨著光束,她看見一抹朦朧的暗影靠了過來。由于周圍一片昏暗,所有會動物體都像是一團霧茫茫的黑影,對她而言都是一樣的。
片刻,暗影罩項,驀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大喊,「哇!你這個鬼樣子好精采啊,可惜我沒帶相機,不然拍回去作紀念,或是貼在大廳里供眾人欣賞也不賴。」
梅杜莎登時一愣。這個欠扁的聲音……
忍痛撐起上身,她像傻瓜似的瞠大了眼,在看清楚那張慘白得像鬼的陰柔俊臉後,眼淚頓時涌出眼眶。
「威廉!」她不顧渾身狼狽,撲上錯愕的威廉,無視于他滿臉嫌惡,硬是將他抱個滿懷。
「喂,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喊得這麼親熱,惡不惡心啊你!」威廉火速撥開妄想賴在他身上的傷患。抱歉,他的同情心不適用于這個魔女。
梅杜莎如劫後余生,熱淚盈眶,以前看恐怖片,都覺得主角在獲救後的表現特別矯情做作,當下自己親身體驗後,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覺。
「死威廉,幸好有你,不然我就得葬身異鄉了。」她不顧威廉猛翻白眼,將傷痕累累的身子靠著他喘息。
看梅杜莎狼狽得連平日囂張的氣焰都不復存在,威廉收斂了點,沒再撥開她,向來堪稱黑心的他難得大發慈悲,讓她靠在他身側休憩。
威廉滿臉狐疑地斜睨著她。「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是遇到杰森還是佛萊迪?」她臉上的爪痕還挺像被佛萊迪的鐵爪劃過。
聞言,梅杜莎差點氣得吐血,「拜托,都這種時候了,先把我送到一個溫暖安全的地方再發問好嗎?」她都快痛死了,這個沒用的死吸血鬼竟然還有閑情逸致跟她聊天!
威廉訕笑著揶揄,「你真的很慘耶,居然連‘溫暖安全’這種惡心巴拉的詞都說得出口,真是丟三怪咖的臉。」
「閉嘴啦!」梅杜莎先是虛弱的白他一眼,旋即皺眉問︰「對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不要跟我說因為你有預知能力,我會扁死你。」
威廉撇撇嘴,沒好氣的回答,「你最好有力氣扁我。我會來這里,可不是為了救你,我是來找人的。」
她有些錯愕,「找人?找誰?」這種鬼地方有「人」可以找嗎?
「你也認識的人。」威廉說著,忽然看向左前方,指著一道佇立的人影說︰「喔,就是他啊。」
梅杜莎屏息,順著朝威廉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道人影正邁開步伐,帶著令她戰栗的陰沉與暴怒逐漸接近。
她嚇得連忙拖著身子擠到威廉身後,拿他當擋箭牌,閉緊雙眼祈禱,「拜托拜托……一定是我神智不清看錯了,那個人絕對不是席凡……絕對不是他……」
霍地,她被拉離威廉背後,兩只堅硬如鐵的手臂攬過她發抖的肩頭,一雙燃著怒焰眸子瞪過她紅腫的腳踝,再抬起她血跡斑斑的手臂。
他不小心踫觸到滲血不止的傷口,立時傳來她嘶地一聲猛抽氣,原就白皙的臉更加蒼白。
席凡繃著俊臉,憤怒的利眸幾乎快戳瞎了她,還必須承受他狠戾的吼聲,「把自己弄成這樣,你開心了?」
梅杜莎覺得自己被吼得莫名其妙,火氣一上來,連疼痛都拋在腦後,不甘示弱的回吼,「你吼什麼吼,不是很想除掉我嗎?我這麼慘,最高興的應該就是你。」
他的目光仍梭巡著她的傷勢,神色嚴峻,眸光復雜難解。「我說過,我是要毀掉司各特,不是你。」
梅杜莎不理他,扭頭轉向威廉,焦急地求救。「威廉,我知道你身手爛,不過,在這種時刻,你只能壯烈犧牲了。」把這些話重新翻譯,意思就是要威廉襲擊席凡,好制造機會讓她逃月兌。
相當熟悉她壞心眼的威廉當下就會意,回她一個白眼和哇哇大叫,「什麼壯烈犧牲,我才懶得理你,我要來找的人就是他。
「你說什麼?!」梅杜莎嚴重傻眼,耳邊听見席凡的諷笑聲。
「抱歉,我是他找來的幫手。」雖然這麼說,但威廉的臉上一點也看不出歉意。
「你去死啦!臭威廉、死威廉,居然隨便就和人勾搭,你一定是看上他的美色,想搞BL對不對?我就知道……」
威廉睨向席凡,突然插話,「合伙人,我不介意你堵住她的鳥嘴。」
席凡淡笑,瞥向懷中那張喋喋不休的紅唇,眼神暗示得很明顯,當下,梅杜莎立即閉上嘴,只好一雙大眼來回猛瞪著他們。
吃里爬外的死吸血鬼,居然喊席凡合伙人,那他是真的打算跟席凡一起聯手謀財害命就對了……她真是走千年霉運不成?
「總算安靜了。」威廉舉起手電筒,故意照向梅杜莎臭得要命的臉,「梅杜莎,你老說自已是最聰明的怪咖,結果你竟然比我所想的還要笨。」
梅杜莎簡直氣炸了,「他給你什麼好處?你干嘛要幫他?你知道他想毀了我嗎?」也許威廉是被席凡拐來的,根本不清楚他邪惡的意圖……
威廉涼涼地回她一句,「他不是耍毀掉你,而是要毀掉司各特。」
這句話徹底打碎了梅杜莎心中所抱持的一線希望,原來威廉都知道,而且還幫著席凡,該死的羅蘭自私鬼!
威廉又笑著補充,「反正你不是老說要擺月兌司各特家嗎?這樣不是剛好,讓你的愛人幫你一把啊。」
「他才不是我的愛人!」梅杜莎咬牙切齒的駁斥,極想撲上去痛扁威廉那張笑得很賤的嘴臉。
沉默了半晌,席凡微彎身,神情陰沉鷙悍,像蒙上了烏雲般灰蒙蒙的,看著她渾身上下的傷痕。兩人過近的距離使得梅杜莎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煩躁與焦急,隱約還帶著一絲擔憂。
她眯細雙眸,想縮回手臂,卻讓他牢抓在手中,她不死心的繼續拉扯,兩人暗地里拉鋸著。
「放手。」傷口劇痛,她終于忍不住低吼。
「等我把玻璃碎片拔出來。」席凡冷硬的口吻完全沒得商量。
「我的傷不用你管!」
「你閉嘴。」他不耐煩地怒斥。「再過幾分鐘,事情就解決了。」
梅杜莎聞言一愣,「什麼叫作事情就解決了?」
席凡看著她那似乎察覺出什麼異狀的探索目光,驀地移開雙眼不肯與她對視。一旦心軟,那會使他分心,松懈警戒,影響到待會兒的……
梅社莎正凝神打算理出個頭緒時,幾公尺之外的樹叢里傳來沙沙聲,光從聲音分析,那穿過樹林正朝此處接近的腳步聲起碼有五、六人以上。
那會是什麼人?有誰知道她在此地?抑或又是席凡找來的幫手?
太多的謎團,梅杜莎得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以力抗身體傳達至大腦的嚴重過勞警訊,身上的傷對體力透支的她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再加上威廉這個叛徒的雙重打擊,她實在心力交瘁,很想就此倒地不起。
梅杜莎恍惚的瞪向前方,耳邊隱約傳來席凡與威廉的交談聲。
「總算出現了,可以作個了結。」威廉懶洋洋的把玩著手電筒。
「只要把人交給他,一切都將結束。」席凡冷笑道。
梅杜莎疲憊得無力發問,究竟是要把誰交給誰?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些環節很不對勁?為什麼都沒人來告訴她,這一切究竟是在搞什麼鬼?
屬于她的黑暗故事終于也翻到最後一頁了,是嗎?
喔,去他的……
梅杜莎感覺到嚴重暈眩,眼前逐漸變得模糊,就在她欲合眼之際,溫暖的掌心撫過她發涼的臉頰,以肢體語言表達不準她失去意識。
她百般掙扎著睜開眼,才想不悅的大吼時,驀然瞥見幾道人影閃動,其中有張臉是她所熟悉的,登時,獲救的希望再度點燃。
「葛洛叔叔,救我!」梅杜莎扳開席凡的掌,拖著紅腫的腳踝拚命前進。
詭異的是,席凡和威廉居然未制止她。
太好了,葛洛最討厭席凡了,他一定是接獲消息來救她的!
葛洛矮胖的身形相當顯眼,他佇立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擁之中,笑容依舊慈祥,靜靜看著梅杜莎雀躍的走來,再望向另一頭的席凡與威廉,笑意更深。
僅差幾步就能月兌困,梅杜莎越走越急,腳下的砂礫好幾次差點絆倒她,她全神貫注地拖著身軀拚命往前走。
這時,葛洛笑著說︰「辛苦你了,席凡。」
梅杜莎的身子悚然一震,停下腳步愣在原地,冷汗沁流,一顆顆滑過她額際,落至下巴。
耳畔的寒風呼嘯著,再加上葛洛詭譎的笑容,眼前的畫面仿佛一道驚雷狠狠劈在震驚的梅杜莎身上。
莎莎,你不能單憑直覺,錯誤的直覺會害死你。
回憶這一年來,她最依賴的對象,便是熟知家族事務,且待她向來慈藹的葛洛,不論什麼大小事,她一律毫無心防地與他討論。
如今想來,真是蠢到極點!
「莎莎,你的最大致命傷就是過度信任。」卸下偽裝的慈祥面具,葛洛的笑容里滿是野心得逞的狡詐。
梅杜莎恍惚的在腦中回憶過往的畫面,赫然覺得自己真像個被騙得團團轉的豬頭。「原來,你對我一直是在演戲……」
葛袼敲蓍鑄金的細拐杖,「這並沒有我想象中困難,只要表現出厭惡席凡的樣子,就能擾亂你的判斷力,你就和保羅一樣,性格很好捉模。」
聞言,梅杜莎的背脊倏然發涼,「你連保羅爸爸都欺騙?所以,你從他還活著的時候就開始醞釀策畫這些?」如果她心機也有這麼深沉就好了,起碼不用被席凡耍著玩。
「保羅確實很信任我,不過還是遠比不上對你這個親生女兒,你和席凡的真實身世,他居然能保持沉默直到死去,還只對你一人吐露,可見他對我仍是懷有防備。」葛洛不以為然的低嗤。
梅杜莎握緊雙拳,咬住泛白的唇。「為什麼要這麼做?司各特的聲譽一旦受損,你和其它人也會遭受牽連……」
「把話攤開來說吧,我也懶得掩飾了。」葛洛撥開身邊的保鏢們,朝她走來。「我想要接管整個司各特,我不要其它人來分這杯羹,各地的分部,我會想辦法一一並吞,光是一個小小的分部根本不足以讓我大顯身手。」
梅杜莎冷眼看著他走近,唇邊緩緩浮現一抹自嘲的淺笑。
原來葛洛覬覦的野心如此大,不僅令她心寒,也讓她見識到何謂真正的陰謀家。
真是該死的好,號稱最狡猾聰明的她居然被狠狠地扳倒,連保羅生前要她誓死守住的司各特都賠上了,她真不是普通的蠢!
驀地,她回身瞅著後方一張淡漠的俊臉,故意忽略嘻皮笑臉的威廉,揚聲問︰「那你又是扮演什麼角色?」
席凡面無表情,冷然回視著她,不泄漏半絲情緒。「在我離開之後,葛洛開始找上我,他知道我在身世尚未曝光前便在拍賣會的系統里動過手腳,他希望能和我聯手鏟除其它障礙。」
「而我就是那個障礙。」她嘲弄的替他補充,登時心痛如絞。
葛洛陰沉的大笑,「莎莎,你應該感謝席凡,若不是他堅持要留下你,有好幾次我沉不住氣,差點就想把你處理掉。」
梅杜莎憤怒的低吼,「王八蛋,我才不會感謝他!」
「現在,既然你已了解所有的事,計畫的最後一步,便是讓你徹底消失,永遠離開司各特,而在你死之前,還得簽下這份繼承讓渡書,承認你的無能與愚蠢,自願將權利轉讓給我。」葛洛拿出一份剛制作出不久的文件,上頭仿佛還能聞見墨水的氣味。
梅杜莎踉蹌的退了數步,心緒完全紊亂,任她擠破腦袋就是想不出什麼逃月兌妙計。肘臂還插著塊碎玻璃,腳踝腫脹得幾乎快失去知覺,稍稍移動便痛得她冷汗直冒,這樣的身體狀態教她怎麼硬拚?
喔,好極了,也許她很快就能下地獄去找她最崇拜的路西法了。
前方,葛洛步步逼近;後方,是背叛她的過往愛人和黑心損友,完了……
「只要簽個名,然後就讓我們平靜地結束這一切混亂吧。」
葛洛的陰沉的笑聲響徹靜謐的山間,她敢打賭,這絕對比德州電鋸殺人狂的電鋸聲還要嚇人。
梅杜莎抬起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臂抹去額際細布的冷汗,眼角余光覷向唯一無人阻擋的方向。
那是像隨時會崩塌的濕軟陡坡,雖然底下有雜密的草叢,但她估計從那里一路滾下去,難保雙腿不會骨折……哇,去他的,那些恐怖片、驚悚片甚至是動作片根本全是唬人的!誰這麼有膽子敢跳下去?
「莎莎,別亂來!」識破梅杜莎心中打算的席凡銳眸倏凜,準備上前擒住她。
「捉住她!」葛洛重重地敲響拐杖,喝令保鏢拔槍抓人。
決定放手一搏的梅杜莎己然拔腿狂奔,一路奔至她唯一的生路,猛咽口水打算冒險滑下陡坡,心想,這麼做起碼還有點存活的希望。
「梅杜莎!」
錯愕的威廉也隨後飛撲過來,一瞬間,梅杜莎覺得他還真是像極了暗夜中展開斗篷的吸血鬼,要不是她腿受了傷,絕對一腳踹飛他。
她對他們的叫喚置之不理,站定位置後,當靴尖陷在軟泥中,狂風吹起,她作勢欲縱身一跳。
剎那間,急速下墜的身子霍然被橫腰摟住,渾身沾了泥的她讓一股蠻橫的勁道拖了回來。
梅杜莎慌亂驚悸的急欲掙月兌,席凡暴躁如猛豹,一路拽著她,蓄滿驚人氣魄的身軀和她一樣狼狽不堪,全身沾滿了泥。
她眼冒金星,差點失去意識,耳邊陡地響起一聲巨吼。
「你就不能對我多點信任嗎?」
睜開迷蒙渙散的眼,對上熟悉的深邃棕眸,她既迷惑又生氣的問︰「我還能信任你什麼?」神經病,都這個節骨眼了,他居然還有心情問她這種無聊問題。
「我保證過,我不會再傷害你,你全忘了?」席凡捧起她有些失神的臉,宣泄著壓抑己久的怒氣。
「把我傷成這樣,還說不會傷害我,那我真不知道你所謂的傷害會多恐怖。」可惡,她完全使不出力氣,就連想推開他也沒有辦法……
雜沓的腳步聲尾隨而來,奔得微喘的威廉忽然臉色一變,將手電筒的電源切斷,迅速旋開燈泡,切換暗藏的機關功能,熟稔地點燃警示彈,擲向空中。
絢爛繽紛的火花挾帶著隆隆的煙硝聲瞬間在漆黑的夜空中綻放,像是在指引什麼人前來。那呈現放射狀仿佛排成一朵花的煙火……那根本就是羅蘭家族特殊的警示燈。
疲累的雙眸仰瞪著夜空中燦爛的煙花,片刻之後,梅杜莎渾沌的腦袋總算能厘清究竟是哪里不對勁了。
天啊!她又被擺了一道!
忿忿地看向已撕下襯衫的下擺替她包扎的男人,梅杜莎突然哭得淅瀝嘩啦。
「死席凡,你居然這樣玩我!演戲演得這麼真,害我以為你真的要……」
「想不到,你竟然對我這麼沒信心。」他細心地替她止血,向她投去飽含怒意與無奈的目光,這性感的神態太過吸引人,害她差點噴鼻血。
壞透的心情豁然開明,梅杜莎吸吸鼻子,有點可憐兮兮的以微顫的聲音說︰「騙子!為什麼不告訴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引葛洛出來?」
「他很狡猾也很小心,每次行事或是與我聯絡都是輾轉透過他人,唯有這次,你離開巴黎就等于離開安全核心,如此一來才能讓他松懈心防,親自出面解決。」
「那剛才在破屋里時,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希凡拉起她的手腕,將紫蕾絲綴飾的袖口推高,指尖敲擊著她腕上的機械表。
他揚起濃眉不說話,但梅杜莎已經知道他要表達的是什麼。
這只名貴的表是去年葛洛送給她的,說是要慶祝她正式回歸家族。
「卑鄙的老頭,竟然在這麼貴的表里裝竊听器!」迅速解開表帶將表狠狠地甩遠,她發誓以後再也不戴表!
威廉突然擠進他們倆之間,很不識相的開罵,「你白痴啊,就這麼信不過我?連你哈得要死的愛人都不相信,活該搞成這樣。就算想死也等明天,剛好是你生日,到時候生日和忌日同一天,往後要祭拜也比較方便。」
「你閉嘴啦,臭威廉。」沒臉回嘴的梅杜莎只能扭開頭,索性將火速暴紅的艷容埋進席凡的胸膛。
席凡伸掌探她冰涼的額溫,瞥見不遠處晃動的人影,利落的將懷中的嬌軀打橫抱起,壓低音量,「葛洛來了,不要出聲。」
她有些慌張,推拒著想離開他的臂彎。「放我下來,不要讓他起疑。」
席凡攏緊十指牢牢摟住她,雙眉深深地攏起,語氣卻極輕,「不必,已經來不及,也沒那個必要。」
梅杜莎一愣,循著雜沓的聲音來源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子彈己上膛的槍桿一字排開,葛洛身邊精心挑選的保鏢們己蓄勢待發。
「席凡,想不到你還是一心向著她。」葛洛嗤嗤發笑,對此並不意外,似乎早有所預料。「你以為我這麼笨,會看不出你跟莎莎之間的曖昧?」
席凡漠然地回應,「我知道你對我早有防備。」
「沒錯,我是懷疑你會在重要時刻反叛,所以早就決定等解決完她再來對付你。」
「可惜,你沒有機會了,一旦暴露了你的野心與陰謀,就注定你終將以失敗收場。」
「哈,你不必威脅我,知道內情的人只有一個,而且他比我更加覬覦一切,他絕對不可能……」
「你說的那個人,是瑞奇?」席凡的唇角彎起冷冽的弧度,而他懷內驚詫的秀麗臉蛋則猝然抬起,以懷疑的眼神睨著他。
葛洛有些錯愕,但仍力圖鎮定。「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只是你有眼線,縱使我離開了,早已布下的線眼仍然存在。」
「那又如何?」葛洛不以為意的冷笑一聲。「瑞奇比我更痛恨保羅,他一定會力拱我繼承接管,而你們這對小情人就到天堂去陪保羅吧。」
撂下話後,葛洛忽然高揚起細杖,笑不可遏地朝向整齊劃一的槍桿下令,「開槍,一個都不能放過!」
威廉當場氣得跳腳,「等一下!老頭,你要是敢開槍,就是跟羅蘭家族作對,我不信你敢這麼做!」
葛洛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沒用的小白臉,你只不過是席凡找來的不入流幫手,想提什麼羅蘭家族來騙我?」
威廉瞪向席凡,「喂,合伙人是干假的嗎?這個肥老頭居然不知道我的來歷?」
當下,默契忽然瞬間提升至百分百的情侶,同時擺出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梅杜莎更是故意裝傻,「什麼?你是什麼來歷?我怎麼不知道?」
威廉氣炸了,「哇,你們幾時這麼合作無間了,竟然還聯手整我!」他就知道這樁事業會很劃不來,該死的奸商世家,可惡的「奸夫巧婦」!
「開槍!」葛洛驟喊的命令聲終止了他們這場笑鬧。
剎那,扣扳機聲此起彼落。
破曉的晨曦乍現,漸露曙光,原本聚攏的雲逐漸散去,當一聲尖銳的槍聲劃破寂靜,山林間的群鳥振翅紛飛,刺鼻的血腥氣味彌漫開來,遠方,教堂響徹雲霄的鐘聲像是死神所敲響的喪鐘……
當啷……當啷……每敲響一記,就震動心弦一次。
梅杜莎心悸地猛然憶起當年保羅的那場盛大的葬禮,那時的她多麼迷惘彷徨,為了保護席凡,她甘願只字不提的遠走他鄉,但她從不後悔,而且,她還因此認識了威廉和白雪兩個怪咖死黨……
多年後,她帶著心里隱藏的傷痕回到巴黎。席凡和她都變了,因為歲月,也因為深藏于兩人心中隱晦的曖昧,他們終于能坦然面對彼此,也面對愛情。
听似很荒謬,但當一個人深陷在愛情泥淖中時,不再有一件事是正常的。
而這一切,像是顆巨大的水晶球不斷旋轉、旋轉,在刮起狂風暴雨之後,他們努力的平息它、跨越它。
風暴過後,一切都該結束,歸于平靜……
冗長的靜默過後,總算有人開口。
「喂,抱得這麼緊,小心骨折。」相當欠人踹的威廉式吐槽。
緊閉雙眸的梅杜莎霍地一愣,睜開雙眼,迎上席凡噙著笑的俊臉,一旁則是猛翻白眼的威廉,她錯愕得險些從席凡的臂上摔下來。
前方,一道雙膝跪地的人影,震懾的看傻了梅杜莎。
葛洛的左肩與大腿各中一槍,僵硬呆滯的頹然跪地,他面朝向右斜方,雙眼凸瞪,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黑吃黑,他最信任的貼身保鏢們竟然全被人買通!
不,他們全是從羅蘭軍校精挑細選出來的,難道那個小白臉真的是……
這時,有道瘦削的人影緩緩出現,一張陰沉不討喜的臉逐漸明顯,常讓梅杜莎暗地里偷罵是老陰鬼的瑞奇,竟然握著把手槍,宛若在山野中散步似的朝他們走來。
梅杜莎看向他,愣愣地低哺,「怎麼可能會是他……瑞奇明明是最可疑的人……」
席凡傾身在她耳邊再次提醒,「記住,別再相信你的直覺。」
霎時,梅杜莎窘得皺起五官,根本不敢看向瑞奇。喔,去他的鬼直覺!
「莎莎,以後記得別再以貌取人。」瑞奇睨了滿臉窘紅的梅杜莎一眼,「雖然我一向和保羅處得不好,但這不代表我就有意背叛。」
被前後夾攻的她只好兩眼一翻,執起手背撫額,活像在演莎士比亞的戲劇,造作地低嘆一聲「啊,我不行了」之後,順勢便倒進席凡懷內,意圖相當明顯,擺明了想佯裝體力不支暈過去。
不然還能怎樣?淪為笑柄還不夠,難道還要被損到耳朵長繭嗎?
接著,四周的暴笑聲此起彼落,轟炸得某人裝死裝到全身僵硬兼雙頰發燙。
不管了啦,她滿身是傷,裝死也很正當,她詛咒這幾個人最好笑到抽筋導致顏面神經失調。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梅杜莎在心中哀號著一千、一萬遍可惡,最可惡的是為什麼這一切就只有她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