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巴黎,美麗的時尚之都,亦是人文藝術匯集之地,跨越過各個時空齊聚于此的文豪英魂也許正在下個轉角端坐,提筆寫下詩篇。
膩了,美得讓人好快就生膩……駱紫蔓不得不這樣說。
自從上次慘痛的前車之鑒後,在她疾聲抗議之下,貼身導游不再隨自己喜好帶她前往危險地帶,除了那日午後的跳蚤市場,行程算是正常得多,走遍各處熱門的觀光景點,當起正常的游客。
塞納河的左岸再到右岸,二十個行政區著名的景點,一條條歷經風霜的石板小徑上添了他們兩人的足跡,悄悄寫下另一首不能言說的邂逅詩篇。
行為舉止忽然過于收斂的貼身導游似乎是對這座城市早已完全麻痹,任何美景當前連瞥都不瞥一眼,成天只理會他隨身的迷你筆電。
某日清晨醒來,赫然看見雪萊埋首于計算機熒幕前,當下駱紫蔓傻了好半晌,作夢也想不到他也有全神貫注投入工作的時候。
不知道他在忙什麼?會是旅行社的新案子嗎?
她覺得他身上有好多的謎團,可是,他從來不願意讓人隨便提問,不然就是以一句「很煩」回堵,她氣都氣炸了,哪還有心情繼續往下問。
今早,雪萊無端劈頭說了句——
「想不想去摩納哥?」
駱紫蔓傻了許久才回過神。「啊?」
徑自埋首在計算機熒幕前的雪萊當這聲「啊」是應允,旋即如疾風一般撈過仍握著半杯牛女乃、嘴里咬著吐司的駱紫蔓,塞進那輛引擎雜音貫耳的老爺車,一路以時速近一百五十公里的驚人速度疾駛。她真的極度懷疑,這輛車怎能一直保持不解體的狀態,簡直就是神跡。
當然不可能駕駛這輛破車前往摩納哥,他們先是搭上飛往尼斯的飛機,然後在當地租了同款的車子。再一次,她確認這個惡劣的大魔王有他堅持的各種怪癖。
摩納哥位于法國南部,三面是陸地,一面向海,是全世界第二小的國家,只比梵蒂岡大些,和英國一樣是個君主國,最為世人知悉的,應是幾年前才過世的雷尼爾三世和好萊塢女星葛莉絲凱莉的婚姻,那是和英國的黛安娜王妃相當類似的麻雀變鳳凰的故事,不一樣的是,雷尼爾三世一生鐘情于葛莉絲凱莉,並未婚變。
湛藍的地中海,一片沉睡的藍色海灣,晴空中雲絮如棉花,海風襲來,白浪拍打聲順勢涌入耳中,眾多的私人游艇在水面上奔馳,海天一線,夕落殘紅,眼前盡是令人感動的美景。
駱紫蔓疲倦的蜷趴在降下的車窗上,意興闌珊的看著每一幕景致。不知是不是她的浪漫細胞數量過低,除了頻頻偷覷駕駛座上的人影外,其余美景實在甚難引起她注目。
一個多月以來,她竟然跟他夜夜同睡一張床,每晚枕著六星級……不,她私心自動升級的七星級枕頭,這種曖昧又親昵的舉止竟然已經維持了過半的旅程。
更可怕的是,她逐漸耽溺在這樣的習慣中……
當然,偶爾失控的吻更別提了,她喜歡,真的好喜歡!隨便別人會怎麼想,不管會不會被當作行為隨便的女生,不管這樣的心態健不健康,她真的、真的無法抗拒來自于雪萊的每一個踫觸與親吻。
喜歡,好喜歡,可是,這樣的思緒她只敢擱淺在心底的沙灘,承載著朦朧情意的小舟,不敢任意航向有他佇立的港灣。
相處的時間漸漸縮短,她卻一天比一天益發貪戀屬于他的一切,傻呼呼的任他戲謔欺負也毫無所謂。
雪萊抽完第二根煙,滿足煙癮後,熄滅喧鬧的引擎,仰起下頷眯眸透過擋風玻璃遠眺海景,咸咸的海風吹亂他深棕色的長發,更添不羈狂放。
駱紫蔓自以為是不著痕跡地偷覷,殊不知這些小動作早被鷹隼般鋒銳的眸子捕捉。
他一笑,彈掉指間長煙的灰燼,猝不及防地轉過臉,驟然湊近仍在偷瞄的小臉前,象是刻意捉弄,嚇了她一跳,毫無防備的小臉剎那漲紅。
駱紫蔓胸口陡然一陣瑟縮,未束起的烏黑發絲飄飛如旗,一襲花俏的淡紫碎花削肩小洋裝烘托出她的花樣年華和青春俏麗,猶如夏日綠叢間的紫繡球,令人渴望攀摘。
她瞪了揶揄的俊臉一眼,心虛地暗暗咕噥,「真是的,沒事干嘛這樣嚇人?」
該不會是她偷看他的時候被他察覺了吧?好糗喔……
雪萊瘦削的上身仍橫掛在她身側,如往常一般,一件窄身暗色系的T恤,搭配窄版深色牛仔褲,率性直爽不受拘束,一如他懶散的性格。
「今晚就在這里過夜。」他笑睨著她,清晰的窺見她藏在眼底的淡淡戀慕。
要讓女人喜歡他,比勾動一根指頭還要輕而易舉,天真且單純不解人事的女圭女圭兵怎可能逃得出他刻意設下的陷阱。
而癥結在于她不是那些女人,是單純的女圭女圭,是讓人想珍愛、呵護,藏在玻璃櫥窗里,舍不得她遭受半點磨難的瓷女圭女圭。
最該死的重點則是,收藏女圭女圭並非他的嗜好。
听雪萊這樣一說,駱紫蔓先是愣了愣,然後下意識探向攬在肩上的小提袋,盤算起皮夾里的旅費。
驀然,一只溫熱的大掌覆住她皓白的手背,頭上傳來雪萊似笑非笑的熟悉溫潤嗓音,「別擔心,這是給頭號顧客的獨家優惠。」
聞言,駱紫蔓心一窒,像夢游仙境的愛麗絲被人攆回殘酷的現實,這才恍然憶起,他是貼身導游,而她不過是這趟旅程的顧客,這段時日的一切彷佛置身一團迷夢中,很不真實,每回在晨曦下蘇醒時,她都會因為身畔的俊影而呆愣許久。
不能否認,對他的身分背景完全不了解的她,在某些方面越來越依賴他,從不曾戀慕掛心某人的她,似乎也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些什麼。
「我真的……是你們的頭號顧客?」她難掩失落地問。
「怎麼,對我的服務質量有什麼不滿?」雪萊發覺,他不喜歡見她垮下嘴角,滿臉頹喪,無精打采。
駱紫蔓搖搖頭,強作鎮定的牽動嘴角。「只是好奇,像你們這樣不正常經營的旅行社,往後要怎麼招攬顧客。」
雪萊也不再逼問,拐個彎道︰「你需要什麼就說,我會盡可能的滿足你。」
他話說得有點曖昧,或多或少藏著一些難以窺得的寵溺,可惜,青澀的少女心上下浮沉不定,始終未曾察覺。
駱紫蔓焦躁不安地別開視線,蔥白的縴指扭絞成一團。「喔,沒有。」
夠了,貓捉老鼠的問話方式結束,他可沒耐性玩套話游戲。
「為什麼擺出快哭的臉?」雪萊問得直接明快。
「我、我哪有……」
「駱紫蔓,你不是說謊的料。」他挑眉提醒她。
「你以後……」她輕咳一聲,故作正經,可惜這種趕跑許多豬哥的臭臉在某個總是氣定神閑的男人身上發揮不了效用。
雪萊耐性用罄,陡然挪回上身,順手降下車窗將煙蒂扔成拋物線。她抿唇懊惱自己的扭捏,明明她就不是那種愛裝嬌羞的小女人,是有話就說,心里不爽就挑明講出來罵的開朗派。
說穿了,她從來沒遇過如他這般奇特的異性,雪萊一點也不像那些愛擺酷裝帥的臭男生,更別提什麼裝闊宣稱自己多有錢或是背景多顯赫的膚淺男人,他是那種對任何事都毫不在乎,以極慵懶散漫的心態與孤傲的性子過活,彷佛外在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雖然有些難相處,不過,有的時候,他心思敏銳得教人害怕,她敢打賭,他對她確實有諸多保留。
「下車。」突來的命令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雪萊醒目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時倚在引擎蓋旁邊,雙臂抱胸昂首觀賞夕陽。
換作是初來乍到時的她肯定氣得牙癢癢的,可是現在她已習慣成自然,打開車門下車,伸了個懶腰。
此處來往的游客以白人居多,自然對她這個嬌小玲瓏的東方女孩特別投以注目,甚至,連斜靠著車身的傲影都徐緩的瞥過笑盈盈眺望著海景的她。
彎彎的細眉,秀雅小巧的挺鼻,卷翹縴長的睫毛烘托著宛若星辰的晶眸,再加上他老是想伸手觸踫的豐潤雙頰漾著健康的粉色光暈,總使他難忘同床共眠的第一夜時,親自以唇揉踫的極佳觸感。
迎面走來的幾名美籍少年,驚艷于佇立于車旁燦笑望著海的嬌影,你來我往輕浮的嬉鬧,互相起哄要同伴們上前搭訕;左方,咖啡廳外蹺腿閑聊的富家公子哥兒們也有意無意的朝這個方向望來,焦點所在毋需點明,再清楚不過。
沒來由的,雪萊冷峻的神情略有變化,邃眸微眯,鼻端逸出一聲嗤響,旋即被吹來的海風掩去,難能听聞。哼,容易招惹覬覦的女圭女圭兵……
多日來紊亂纏繞的思緒不斷干擾他澄靜沉澱已久的心,那日烈陽之下的淡淡一吻,殘留的觸感早被精密的記憶系統刻烙,時常箝走他想全盤清空的思緒。
是啊,他太恣意妄為,甚至把一個不該與他有任何牽扯的單純女圭女圭硬拉進他的世界,真是糟糕透頂。
記得前晚,席德一聯絡到好一陣子沒有消息的他時,便毫不避諱 哩啪啦的質問。
「老大,你是不是把頭號顧客吞了?」
他沉默半晌才回了句,「這種廢話不必你來問。」
席德透過視訊熒幕嚷著,「拜托,我們還要做口碑耶!你總不能每來一個就吞一個吧?雖說依你羅蘭人的本錢是無所謂啦,不過,你還不算完全退休耶!家族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揪你回去坐鎮,你確定要這樣玩?」哇,是光線太暗還是老大臉淤青?活像久違的魔王再度降世。
「席德,閉嘴,給我談正事。」頭一遭,雪萊眼神閃爍的回避道。
席德湊近鏡頭,猛揉雙眼。「哇,你這模樣超值錢的耶!說正經的,你不能踫頭號顧客啦,雙方相差懸殊……喂、喂,別關啊!」
毫無參考價值與營養可言的視訊對話在電源被切斷,啪一聲熒幕重重合上之後徹底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