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跪地爬走了好一會兒的縴細身影累得趴在茂密的花海中,花瓣灑落在被紫外線曬得潤紅的芙顏上,駱紫蔓已經疲憊得無法兼顧完美的姿勢,索性隨便亂躺一通,即使臉旁搖曳著幾株咬人貓正虎視眈眈也不理會,她只想閉眼好生喘息一番。
潺潺的溪流聲傳進耳里,抹去臉上的薄汗,她翻身抱膝而坐,仍喘著氣,驀地,身後忽然傳來若有似無的窸窣聲,那是鞋履踩過草睫的細微聲音。
駱紫蔓僵著身子,倉皇之際茫然無措,不知該往哪個方向逃亡。
是,最初她確實懷抱著也許命運會遺傳的可笑念頭,骨子里的悲觀意識隱隱作祟,打定主意只要能來到巴黎,無論發生何等怪誕、超月兌現實的突發狀況,她都無所謂。
但問題是,怎麼荒謬都可以,她就是不願意當別人的陪葬品!
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驟然,後方繞來的手臂將她攔腰抱起,雙腿騰空使她失去平衡感與安全感,她哽咽了一聲,終究還是忍不住啜泣。
「偷闖進去的不是我……」她僵硬地舉起縴臂投降。
「不是要你在車上等我?」雪萊含笑的沉嗓自後方傳來,震住了抽噎低泣的駱紫蔓。
她立即轉過小臉,赫然看見熟悉的俊臉依然掛著囂張不羈的微笑,全身完好無傷,既沒斷手也沒斷腳,仍是一派慵懶的傲然姿態,只是,他凜冽的眸中增添了一絲柔軟,可惜她太慌太亂,始終沒有察覺。
「你真的好過分!我還以為你掛了!」駱紫蔓愣了數秒,秀眉登時一垮,抽噎得更厲害。
當沖突發生時,面對那些圍住他們的持槍黑衣人,雪萊只是輕牽唇角露出猙獰的冷笑,非但不閃亦不躲,黑衣人們似乎也震懾于他渾身迸發的森冷陰寒,只敢鳴槍警告,不敢真正進行襲擊獵捕。
雪萊挺直背脊,以懶洋洋的姿態一路拖抱著她走出被踹歪的大門,將全身發軟的她抱上車子前座,然後淡淡扔下一句「等我」,不待她回答,便又徑自回到豪宅里,不見蹤影。
片刻後,屋內深處傳來數聲槍響,刺耳的槍聲劃破雲霄,駱紫蔓縮在前座捂著雙耳,猛流冷汗,當下立即決定打開車門拔腿狂奔。
面對那樣險惡駭人的陣仗,誰還有可能活著走出來?
當這樣的念頭掠過腦海,她雙膝登時發軟,跪趴在草叢里,然後拚命咬牙忍住涌上眼眶的淚水,只想著要快點逃走。
所以,當此刻看清楚抱著她的人竟然是雪萊時,淚水已經不听使喚的溢出眼眶,瞳眸迷蒙,堅守的完美形象霎時消逝殆盡,此時此刻,她只想徹底大哭一場。
駱紫蔓哭得好傷心,好難過,甚至有快岔氣窒息的可能,使得瞅睇著她的雪萊渾身緊繃,雙眉擰皺出折痕。
他鋼鐵鑄砌的冷硬心牆,竟然隱隱有種震晃欲塌的無力感。
凝望著她哭紅的小臉,他總不在乎任何事的冷然心緒像被某種不受控制的情感霸據,無可捉模,亦無可名狀。
「別哭。」如此雲淡風清的安慰,卻已經是他所能突破的極限。
「我偏要……」駱紫蔓耍賴似的偎入他溫暖的頸窩,恐懼侵蝕了所有防備的界線,只想好好確認他是真實的存在著。
「我在這里。」他低聲道,想撫平她的不安。總是冷淡的心習慣了飄蕩,但此刻卻沉重如鉛,不斷被拉扯著,提醒他不能再任意走遠。
「你好可惡……為什麼要丟下我……我以為你被那些人打死了……你要是真的死了,我怎麼辦……」她斷續的抽泣聲中堆棧著濃濃的依賴,連自己也不清楚的依賴。
人在異鄉的孤單與惶恐混合成恐懼,宛如致命病毒般一直侵襲她的感官知覺,她怕得快喪失意識,不能呼吸,這個男人居然還有心情嚇唬她,然後又笑得如往常一樣慵懶,毫無所謂。
心里正埋怨著,她繚繞著花朵香氣的馨軀忽然被納入溫暖的胸膛,剪入剛強的雙臂中,狠狠摟擁。
她愣惑地抬眸,蒙蒙淚眼恰好被俯身覆來的薄唇輕輕啄吻。這狂傲的家伙是絕不可能月兌口道歉的,所以……這算是他的歉意?
「一切都解決了,不用怕。」雪萊又習慣性的將她攔腰抱起,似乎真將她當成一尊不能行動自如的洋女圭女圭,矯健的長腿循著來時路筆直地走回停車處。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她邊哭邊問,眼淚止不住。
「用解決事情的方法。」
「什麼意思?」她迷惑的搖頭。
雪萊笑睨著她,淡然道︰「這種與顧客沒有直接關系的事情,通常是列為商業機密。」
清楚這個惡劣的怪咖向來重視個人隱私的習性,駱紫蔓吸吸泛紅的鼻子再揉揉哭累的眼,決定換個方式繼續。
她改變問法,「你是怎麼惹到這種可怕的仇家?」一個導游怎可能會和這種恐怖分子結怨?
將不停發問的淚女圭女圭輕巧的安放在前座,雪萊蹲了下來,勾起衣衫下擺,將她那雙被草葉邊緣劃割留下了幾道血痕以及濺染了草汁的皎白腿肚擦拭干淨。
「羅杰只是不甘願罷了。」他邊擦邊仰眸淡瞥向她,眼神不必施展魅力,光是專注溫柔的手勁便能令人全然松懈,沉緬其中。
「不甘願?怎麼說?」對于他釋出的溫柔怦然心動,駱紫蔓不想停下眼淚。
「嗯,他不希望我退休。」
「退休?」她微蹙秀眉。他才剛接到她這個頭號顧客,就要他收山?
雪萊將她曲線撩人的雙腿放回車內,才懶懶地開口道︰「和現在無關,是之前的工作。」刻意輕忽的口吻閃爍著不願她再繼續挖掘的陰沉暗示。
駱紫蔓略微悵惘地垂掩長睫。「喔。」他的防備心真的很重,直到現在,她對他的過往與私事仍毫無頭緒。
她的失落,他全清晰的看在眼底,凡是他不願透露的,至死都不會有人知道,當然也不會因為瞥見她垮下的嘴角而心軟。
不過,他不喜歡看應該柔柔燦笑的女圭女圭臉變成一張淒苦的小丑臉,掩眸飛快思忖了半晌,終于想出能令她轉移心思的荒唐笑話。
「羅杰除了不希望我退休外,他仇視我的另一個最大的主因是──」雪萊刻意曳長尾音,狡猾的狐狸成功的引起女圭女圭兵抬首凝神細听。「他喜歡我。」
聞言,駱紫蔓錯愕的睜大了眼,「他、他喜歡你?你的仇家?那個羅杰……應該是男人吧?」
雪萊噙著笑頷首,「當然。」
「因為他喜歡你……你不喜歡他,所以反目成仇?」她雙眼呈現迷糊狀態,歪著頭問。
「嗯。」他回她一聲極無所謂的漫應。
須臾,駱紫蔓捧月復狂笑,笑到眼角都滑落幾顆晶瑩的淚珠,貝齒襯映著櫻桃般的唇,相互輝映,不敢相信竟然真有這種夸張的事情發生。
天哪,這個個性不完美的男人,竟然是連同性戀恐怖分子都覬覦的對象!
深邃的俊眸近似貪婪地緊睇著她可人的笑顏,不自覺地被她輕盈如同雨滴滑過玻璃般的笑聲惹出唇邊高揚的弧度。
驀地,駱紫蔓邊笑邊將嬌軟的身子傾向他,那是種毫無防備的親昵依賴。
「那你是給他一個吻別之後,才能這樣完好無缺的走出來嗎?」
雪萊跟著她一塊兒笑,顯得隨性且親和。「是啊,不然我怎可能還在這里被你調侃?」
聞言,她倏然止住笑聲,狐疑的眨眨眼,總覺得他這句話里好像藏著濃濃的不悅。
後知後覺的她忽然有種大禍臨頭的不祥預感,連忙蹬縮起雙腿,企圖佯裝若無其事的搪塞過去,當然也沒忘記偷覷身側的俊臉一眼。
雪萊猶然笑著,笑得俊美,笑得過分燦爛,甚至是笑得令人打從心底發毛。
「紫蔓,你怎麼不問問,我是給了他什麼滋味的吻?」好松軟的口吻,襯上他那含笑的凝視,直教人如置身夢境。
這是他初次只喊她的名,她心底無可遏止地蕩漾著溫軟的蜜意,但,太甜的糖吃了可是會鬧牙疼的,這麼甜、這麼軟的聲音,肯定把她滿嘴的牙蛀得精光。
她傻笑著,刻意挪開視線,含糊的咕噥,「不、不問了,沒什麼好問的。」
「沒關系,顧客至上,有問必答。」
「真的不用……啊!」推辭的話轉瞬間成了慘呼,駱紫蔓被霍然罩上來的魅影嚇倒,軟馥的香軀倒向駕駛座,順勢也提供侵略者一個方便的角度。
「這個問題,干脆讓我用行動來回答。」雪萊以略微沙啞的嗓音道,低倚在芙顏前,鼻尖抵著她的秀鼻,瞳仁熠熠閃亮,迷眩得她不敢隨便眨眼。
「不用……」她發抖的嬌女敕聲音立即被他吞噬。
「顧客至上。」
一句淺淡的笑語飄進她耳中,吻也隨之落下。
駱紫蔓終于發現,這個男人藏在慵懶俊貌下的真實性子──
賊透了!根本是度量狹小、愛用眼神威脅她的無賴惡霸匪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