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想殺人!
不是那種只是想想、純粹嘴上嚷嚷的那種,而是真的想一拳毆死方才拿著一碗又冷又爛、面身已吸盡湯汁脹出碗蓋外的方便面,還對她慵懶的挑眉並且一臉「隨你愛吃不吃」的男人。
去他的瘋狂之旅!去他的完美假期!
果真是讓人發瘋又抓狂!她真是鬼迷心竅、貪小便宜又不怕死,才會自願上門當頭號犧牲者!一切不完美得教她想揪發朝天長嘯!
摔上蓮蓬頭,甩過一頭濕漉漉的長發,沾著水珠的標致臉蛋益發顯得嬌艷。
抹掉鏡子上的水霧,駱紫蔓猛瞪著鏡中的自己,蹙眉抿唇,一臉頹喪至極的模樣。
她反復做了數次深呼吸,拍拍臉頰為自己打氣。「駱紫蔓,你振作點,一定要讓這趟假期完美畫下句點,要化所有不完美為最完美……除了那個怪咖導游,一切都會很完美的,我絕對不能被那個惡劣的大魔王打敗!」
完美的皮相之下是極不完美的性格,瞧瞧他對車子的品味,能看嗎?再瞅瞅此刻身處的陰森古堡,能住嗎?真是糟蹋了那張無懈可擊的俊臉。
算了,這又關她什麼事,她是顧客,他是導游,如此而已,對,如此而已,她並沒有對他胡思亂想,絕對沒有!
拭干白皙肌膚上的水珠,換上印有粉紅兔子可愛圖騰的及膝睡袍,密實地包裹住曲線婀娜的馨軀,她掩嘴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之後打開門,返回某人口中所謂的「套房」。
悶悶地返回臥房,輕輕帶上門,房內僅留一盞復古造型的小夜燈,光線幽微,她揉揉快要張不開的眼,空蕩蕩毫無阻礙的空間,不需要太專心看路便能踩著懶洋洋的步伐走向那張差強人意的床鋪。
駱紫蔓一鼓作氣跳上床,鑽進滿是煙味的被窩內,深嗅一口能平息煩躁心情的獨特氣味。
慢著!
什麼叫作能平息煩躁心情的獨特氣味?那是什麼東西?
駱紫蔓思考倏僵,揪住被子的雪白柔荑微微顫抖,眼角余光驚悸的覷向床的內側,霍然瞥見一個龐然大物臥倒著,完全看不清楚那個物體的真貌。
「誰……」她軟綿綿的嗓音曳成長長的抖音。
靜默數秒,那個不明物體突然翻過身,皺著眉頭掀開她罩住臉的被子。
駱紫蔓尖叫一聲,跳起身想逃開,不料卻悶哼一聲撞向帶著熱氣的鐵壁──
不,是堅硬的胸膛。
她心口狂跳,氤氳的水眸愕然的與一雙反射著熠彩的眼瞳相映。她揉揉眼楮又眨眨濃睫,確定自己不是在作什麼亂七八糟的怪夢。
一根滿是厚繭的長指驀地刮過她的芙頰,又戳了戳,然後再捏掐,直到她完全從愣然中恢復神智,才徐緩的收手。
「你你你……」嚇呆的晶眸依舊瞠圓,唾液梗住咽喉,駱紫蔓瞪著眼前仰躺在床內側的光果胸膛,這畫面遠比住飯店撞鬼還要驚嚇百倍。
雪萊好整以暇的將雙臂枕在腦後,慵懶的半垂眸子斜睨著她,漫不經心的揚起眉,再伸出結實的左臂橫擺在本該是放置枕頭的位子。
「這這這……這是什麼東西?」她雙眼凸瞪,彷佛燃著火花。
「手。」他回以一眼不耐煩的冷睨。
「我當然知道!」當她是笨蛋嗎?沒瞎的人都知道眼前橫陳的物體是只臂膀,而且看來似乎相當堅固牢靠……
喔,她在想什麼啊,竟然在這種詭異氛圍下還發花痴!
雪萊眸光轉冷,顯得相當沒耐性。「既然知道就別問廢話,很煩。」最後這一句可說是他常掛在嘴邊的語末助詞。
「你把手臂擺在我睡覺的位置是怎麼回事?」駱紫蔓不顧形象的盤起雙腿,臀部靈活的往後蹭,拉開兩人的距離。「還有,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床上?」
他徑自閉眼假寐,薄唇微揚,「不是你的,這是我的床。」
「啊?」他在鬼扯什麼?
「這里只有一張床。」
「什麼?那你應該把床讓給我才對呀!」駱紫曼已經氣得渾身無力。
「補償。」迷人的桃花眼微微張開,雪萊唇角勾起耐人尋味的淡笑,隱約嗅得到一絲邪氣。
不會吧?這個怪咖酷得像史前化石,怎可能會出現這種狀似狡猾……
等等,補、補償?!
困惑惶然地偏首看向他,駱紫曼緊蹙眉心謹慎地問︰「你說什麼?」
雪萊一雙幽邃的冷眸倏凜,回以篤定的口吻,「補償。」
刻意加重的語氣散發出極不耐煩的警告之意,順帶補上一記當他說「很煩」時總會射出的致命眼神。
她下意識瑟縮起身子,「你所謂的補償就是和我同睡一張床?」
「當然──」他揚眉,刻意曳長尾音,見麗顏垮成一團,莫名引來他難得想笑的好心情。「不是。」
聞言,駱紫蔓這才松口氣,垂下緊聳的雙肩。
這時,她耳邊又響起悅耳溫醇的低沉嗓音。
「這不就是你指定的六星級……枕頭?」雪萊橫置的長臂微微弓起,修長的手指朝她曖昧地勾了勾,散發半覆面的俊美臉龐噙著笑。
半晌,駱紫蔓的雪肌忽然渲染成整片的粉櫻色,轟地一聲,關于那些異國艷遇的荒謬畫面立即涌上她的小腦袋瓜。
長年在陽光下曝曬成小麥色的胳膊懶懶地伸展在乳白色的床鋪上,勻稱精壯且結實的肌肉線條,赤果果毫無遮掩的臂膀看起來是那麼的誘人、性感,讓人瞧得雙眼發直,狂咽唾沫。
她拚命眨動雙睫,猛眨,狂眨,抽筋似的停不下來。
被子順著賁起的肌肉線,掩蓋住勁瘦的腰,至于腰身以下當然是任由想象力天馬行空,自由發揮……
喔,天!
駱紫蔓猛搖頭,甩開每個不切實際的綺艷幻想,以浮虛乏力的惱火聲音回吼。
「別開玩笑了!誰要枕著你的手臂睡覺!我又不是報名什麼異國之旅,你、你該不會是想色誘我,然後乘機騙光我的錢……」
驀然一聲冷嗤打斷她不怎有力的吼叫。「你身上有多少錢能讓人騙?」
「要你管!」駱紫蔓臉紅的支吾道。
「五萬台幣就想待在法國兩個月?你還真單純。」他慢條斯理地撩開凌亂的發絲,唇角揚起揶揄的弧度。「就算我真要騙也會挑對象,不會是你這種單純的女圭女圭兵。」
听出他話里的揶揄,駱紫蔓火大了,兩頰瞬間紅如辣椒,管他什麼曖昧、,她撲身而上,狠狠瞪著他,氣得口不擇言,失去理智,一心只想替自己悔不當初的決定辯護。
「你少看不起人!我才不窮,我只是節省勤儉!等這趟旅程結束後,我就是身價千萬的小富婆!」
「喔?」他微挑起眉,以幽邃的眸光反問她。
「我爸媽當年就是在法國慶祝結婚十周年時意外車禍過世,他們留給我的遺產全部成立財產信托,等我大學畢業後就能動用……」
但還沒有吼完,駱紫蔓已經深感懊悔。
無緣無故的,她為何要把深埋心底的這些話對一個陌生人傾訴?她在發什麼神經!
落寞又沮喪後悔的秀顏狼狽局促地別開,眼圈多了淡淡的淺紅,臀部微挪,欲離開他身前,冷不防地卻讓一只粗糙大掌拎住衣角,對方稍一使勁扯拉,她柔軟的嬌軀便不由得往後仰倒。
不偏不倚的枕上所謂的「六星級枕頭」,駱紫蔓驚得忘了該掙月兌,紅紅的晶盈大眼詫異地迎上翻身覆來與她相望的深眸。
雪萊俊美不羈的臉龐稍稍軟化了凝結的肅冽之氣,眸光略含難以窺見的淡淡憐惜。
「你、你又想干嘛?」她刻意揚聲嚷嚷,怕一個不留神哽咽失聲,到時可就糗大了。
「你爸媽在巴黎過世,你不僅念法文系,還來法國畢業旅行?」他的問法並非惡意相詢,也不是深感懷疑,而是沙啞之中似帶著安撫。
「有罪的是撞死他們的飆車司機,法國又沒有罪……他們生前最愛旅行的國家就是這里,我念法文也是想……」
「更接近他們?」俊眉輕揚,雪萊代她說出幾近啜泣的話。
「對啦。」她恨恨地仰眸瞪他,柔軟的心口卻無端發燙。
一直以來,她努力做到所謂的堅強獨立,父母留下的財產足夠讓她無憂無慮、舒舒服服地優閑度日;盡管家族里一些心懷不軌的親戚常會刻意接近她,假意照顧她、待她好,目的卻是為了謀奪父母留給她的大筆遺產,但她很堅強,真的。
「來這里,心里不會有陰影?」
駱紫蔓自認牢密不可摧的堅強,在雪萊這句問話下碎成千萬片。
側翻過身,她不肯面對他,更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他是誰呀,她為什麼要跟他聊自己不願提起的痛苦私事?
但他粗糙的指卻硬是扳過她縴秀小巧的下巴,讓她枕在腦後的長臂輕彎,圈住她縴細的皓頸,長指似滑若蹭地游走在她的鎖骨上,引起她一陣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