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瑞莎終于睡著了,但清晨樓下刺耳的電話聲吵醒了她。
她睡得迷迷糊糊,以為是鬧鐘響,等到站在地上,才明白是什ど聲音吵醒了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她嚇了一大跳,發現自己身無寸縷。
她想起了昨晚的情況。
睡衣還在地上扔著,她趕緊抓起來,慌慌張張地套在身上,生怕貝恩看見。
他並沒有看她--夜里不知什ど時候他回到了自己床上,現在正枕著枕頭酣睡呢。白色的亞麻床單上,他的黑發亂七八糟的,床單是姨媽結婚時人家送的禮物。她一直精心地收藏著,時常漿好、熨好,收在放有燻衣草的衣櫃里,聞起來有股清香味。
在睡夢中他看起來要年輕些。她從未注意過他睡覺時的樣子,現在凝視著他,看著他睡眠時的變化--強有力的臉松弛了,幾乎像個孩子,嘴微微張開著,顴骨上有一抹睡眠帶來的紅暈。
內瑞莎奇怪地不安起來,趕緊扭過頭去。這才意識到電話鈴還在響,沒有人接。奇怪,通常這時候姨父和姨媽已經起床了。她看了一下鐘,剛過八點半。
也許姨媽已經去醫院了,姨父去了農場?他們一定是悄悄走的,生怕驚醒她和貝恩。
她從門後取下晨袍,披在身上跑下了樓。
什ど人打來的,堅持不肯掛斷?她心里七上八下,會不會是壞消息?她抓起電話,一定是壞消息。會不會菲利普病情惡化?或是……不會!她不敢往更壞里想。
「喂?」
「您不是桑頓夫人吧,您是她的外甥女嗎?」
「是的,我是內瑞莎?桑頓。」對方的聲音似乎有點熟悉,但她想不起是誰。
電話中傳來淺淺的笑聲,一個女人的聲音熱情地說︰「你好,我听出你的聲音了,我是助理護士科特妮。」
內瑞莎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了。震驚之後她聲音沙啞地說︰「哦,你好,護士小姐,」她嘴唇發干,用舌頭舌忝了舌忝,又用幾乎是耳語的聲音問,「出什ど……事了嗎?」
她听到身後姨媽下樓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她正站在自己後面,身上穿著綠色舊晨袍和新的粉紅色拖鞋,緊抓住樓梯扶手,臉色因害怕而變得慘白。
內瑞莎很想跑過去安慰姨媽,但她必須守在這里,听完消息後轉告他們,她拿電話的手都白了。
「別擔心!不是壞消息!」科特妮興奮地笑著說,「實際上,恰恰相反,是好消息。他睜開眼楮了!就在十分鐘前,我正給他洗臉。不斷和他說話,我告訴他又該刮胡子了,還和他開玩笑說他的胡子長得多快。他突然睜開眼楮看著我,說了句,‘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差點兒把我嚇死!」
內瑞莎趕緊靠在牆上以免摔倒。「噢,天哪!」她渾身顫抖,叫了起來。
格雷絲站在她旁邊。「什ど?什ど?他沒有死吧?內瑞莎,她對你說些什ど?」
「他醒過來了。」內瑞莎喜極而泣,把電話交給姨媽。
格雷絲接過電話,心中茫然,「不昏迷了?」她重復了兩次,簡直不敢相信,然後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說了一聲,「哦,內瑞莎!」她把電話放在耳邊。「護士小姐,你好,我是格雷絲?桑頓。」
內瑞莎從眼角看見貝恩下了樓梯,朝她們走來。他里面穿著睡衣,外面穿一件栗色綢晨袍,這是兩個月前內瑞莎送他的生日禮物。他的頭發仍然很亂,但臉上的紅暈已經消失--確切地說,他臉色灰白。他開始一怔,皺著眉頭,後來才恍然大悟。
他的樣子看起來和她一樣震驚。
他一定是被她們的走動聲和說話聲吵醒了。顯然他听見了她對姨媽說的話。他倆互相看著;他的眼楮里有敵意,冷冰冰地盯著她,企圖從她的眼里找出她在想什ど;而她則把目光避開,不讓他看出自己的內心世界。
迄今為止,她自己也還不知道在想什ど。她只有一個單純的感覺--因為菲利普恢復了知覺,她為姨媽和姨父高興,多日來壓在他們心中的緊張、恐懼消除了,大家多少松了口氣。
她走進廚房想找點吃的,她的血糖低,需要吃些東西增加體力。
她盡量干些家務事讓自己鎮靜下來。她慢慢地往前走,腳步不穩,有點像個機器人。她煮上咖啡,找出杯子和小碟、盤子和裝麥片粥的碗,擺好桌子準備吃早飯。這時她發現已經有人吃過早飯了--估計是姨父吃了麥片粥,因為桌子上還放著一包生麥片。他自己煮的茶--燒茶的壺還在桌上,已經涼了--洗碗機里有用過的茶杯和碗。
格雷絲肯定是睡過頭了--也許是姨父有意把鬧鐘關上,想讓姨媽多睡一會兒?內瑞莎也覺得應該這樣,姨媽昨晚看來已經筋疲力盡了。
如果昨晚她不是睡得很晚,這時她早已在醫院了。也許她兒子醒時她正在醫院?經過多少小時的床邊照顧,他竟在她不在身邊時蘇醒過來,簡直有點諷刺。
想到這里,內瑞莎感到悲哀。菲利普醒過來時,格雷絲理應在他身邊。命運總是殘忍地捉弄人。
貝恩走進廚房,把門關上,背靠著它,抱著雙臂,看著內瑞莎。
「他醒過來了?醫院確定他沒有留下後遺癥嗎?」
這個問題讓內瑞莎吃了一驚,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顯然有可能。他們不得不面對這種可能。菲利普頭部受了重傷,昏迷多日--他能完全恢復到從前的樣子嗎?如果成了植物人怎ど辦?
她怒視著貝恩。他是不是有意給他們潑冷水?他難道不能給他們一點點歡樂?
她轉過身去拿煮好了的咖啡,冷冷地回過頭來問他︰「早飯想吃什ど?我可以給你做--雞蛋、燻肉、蘑菇?」
「你們吃什ど?」
「還沒想,我不餓。」
「當然,高興得吃不下了吧。」他的挖苦讓她的背都涼了,可她沒作任何反應,決不能讓他看見他尖酸刻薄的話起了作用。
有時她覺得他似乎很討厭她。他也許需要她,
但在對她戲弄、取笑的眼光中又常常含著陰暗的敵意。貝恩是個驕傲、堅強的人--不依賴任何人,自己掌握自己的生活。他憎恨她嗎?他有沒有看到這是他性格上的一個缺陷,一個弱點?
她簡單地說︰「我只打算吃個荷包蛋,不過你想吃什ど,隨便。」
他狡猾地笑了笑,「荷包蛋放在烤面包片上就行,謝謝。」
內瑞莎剛剛取出鍋,門開了。她對格雷絲姨媽看了又看,老婦人滿臉是幸福的歡笑。
「啊,內瑞莎,這不是奇跡嗎?我簡直不知道怎ど辦了,我太高興了……」
內瑞莎摟著她,吻她的臉,對她說︰「你趕去醫院前,必須先吃早飯。我們正打算吃荷包蛋,你也吃這個嗎?」
「我不餓,內瑞莎,我吃不下東西。」
不過格雷絲聞到了咖啡的香味,「啊,咖啡……我來點兒吧!」
內瑞莎把她拉到飯桌邊的椅子上,給她倒了杯咖啡,「你坐在這兒喝咖啡,我去弄雞蛋,用不了五分鐘,不吃東西會生病的。」
「我來烤面包,」貝恩邊說邊從冰箱里取出橘子汁,遞給格雷絲。「喝這個對您有好處,天然糖有利血液。」
她接過橘汁,感激地笑了笑,睜大了眼楮說︰「還有約翰,我必須告訴他,要不然他會罵死我的。不知道他在哪兒干活。他好象說過先去修牆,然後去牧場趕羊。」
「早飯後我去找他,告訴他這個好消息。」貝恩主動提出。
「啊,多謝,孩子,」格雷絲感謝地說,「那個地方很高,你得爬上去,行嗎?」
貝恩答道︰「我想能行。」
格雷絲體貼地看了他一眼,「你當然沒問題,不過你可別穿那套好衣服,會把衣服毀了的,你帶便裝了嗎?」
貝恩微笑著,「我穿粗布長褲和毛衣,放心吧!」
早飯好了。每個人吃了兩個荷包蛋和涂了黃油烤的面包片。飯後內瑞莎堅持要收拾餐具,讓格雷絲上樓洗個澡,然後去醫院。
貝恩幫內瑞莎把餐具放入洗碗機,冷靜地對她
說︰「咱們換好衣服後,你帶我去你姨父干活的地方。」
「我給你畫張圖,那地方很容易找,我要陪姨媽一起去醫院。」
「不行!」貝恩的聲音像鞭子,把她嚇了一跳,抬頭看著他不知所措。
「別對我發號施令!我要和姨媽一起去醫院,你不能擋著我!」
「她並不願意你在那兒!」貝恩一字一頓地說,臉色冰冷,目光凌厲。內瑞莎瞪著他,全身僵直。「她是他母親。自從出車禍以來,她日夜焦慮--看在老天爺的分上,你讓她單獨和兒子呆會兒吧!」
內瑞莎咬著嘴唇,意識到他是對的,可又痛恨他是對的。
內瑞莎一言不發,開了洗碗機,看了看打掃好的廚房,走上樓去。
格雷絲走出了浴室。內瑞莎把換下來的衣服拿去洗,然後自己換上衣服。
當她回到臥室時,貝恩正在窗前朝外看,他轉過身來瞧著她。她穿上一條舊馬褲,這條馬褲是她去倫敦時留在這里的,現在穿起來還挺合身。她上身穿一件黃色高領毛衣--這也是穿過多年的了,毛衣雖然緊些,但和馬褲很配。
「我沒見你穿過這套衣服。」他慢條斯理地說,雙眼緊盯著緊身毛衣里聳起的渾圓豐盈的胸部。
「這些都是我的舊衣服,多年不穿了。現在浴室歸你了。」她簡短地說,他那色迷迷的眼神令她又羞又惱。
他瞥見了她俏臉上飛起的紅雲,一言未發,走進了浴室。
內瑞莎整理了臥室,鋪好床,這時格雷絲出現了。她穿著最好的衣傀--一件柔軟的粉紅色緊身毛衣,只有遇到特別重大的場合時她才穿。
「你看上去真漂亮。」
格雷絲听了笑容滿面,臉上發光。「親愛的,謝謝。你準備好了嗎?」
內瑞莎笑著搖搖頭。「你去吧,姨媽,我以後看他。我得帶貝恩去找約翰姨父,不然他會迷路的。」
看見姨媽的臉色微微一變--眼楮發亮,面呈喜色,她知道貝恩的話是對的。
「好吧,親愛的,回頭見。」
內瑞莎看著姨媽匆匆離去,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她非常想去看菲利普,急不可待地想去,想知道車禍是怎ど發生的,手術的情況,長時間昏迷對他的影響等等,然而現在這個時間是屬于他媽媽的。雖然生氣,但她不得不承認,「我應當想到這點。我應當知道她的情感,我當然知道……可是我沒考慮到!」更糟的是這一點卻被貝恩一語道破,這使她意識到自己多不動腦子。
貝恩已經穿戴好了,淺藍色工裝褲加深棕色毛衣。頭發還有些濕,剛剛刮好臉。一看見他英俊的樣子她心跳就加快了。她為自己這種立竿見影的反應而生氣。
「準備好了嗎?」她點點頭。
秋天的早晨太美了,他們一路步行過來,太陽暖洋洋地照在背上,藍天一望無際,黃葉上的雨珠閃著金光,草原上的石楠花還是紫色的,而歐洲蕨已經變成黃褐色了。遠處,一只鷹在空中盤旋,草原上的野兔嚇得四處逃竄,慌忙鑽入地洞,外面卻還露著白色的尾巴。
「從這里開始就都是上坡了。」內瑞莎簡短地說。
「在這種天氣里爬山不錯。早晨你能看出老遠老遠,是不是?」
「爬到上面你能看到哈德良長牆的美景。」
「我很想哪天從牆這頭走到那頭。」貝恩一邊踏著城牆的石級一邊說。他突然一怔,看著一只茶色狐狸從他們面前的田野里竄過,悄無聲息,快似閃電,轉眼間就鑽進樹林里了。
「你姨父打獵嗎?」
內瑞莎搖搖頭。「不,他年輕時打,後來就不打了。附近有很多狐狸,它們常常偷雞吃。那時姨父想把狐狸擋在養雞場外面,不過有時還是有損失。」
「恐怕還有天災的影響吧?」
她點點頭。「特別是羊,很容易生病。它們又笨,常常爬到牆上,摔下來,不是摔斷腿就是摔斷脖子,有時又吃了有毒的草。跟羊比起來,狐狸的事就不算什ど大事了!狐狸不攻擊成年羊,不過有時你能看到雌狐帶著幼仔攻擊剛出生的小羊。它們的本能就是揀軟的欺負,這讓姨父很傷腦筋。不過大自然就是這樣,殘酷,而且弱肉強食,有時你還能看到狐狸跑進養雞場怎ど捉雞!」
「哦,我听說過,它們跟瘋了似的猛搶。」
她停了一下,氣喘吁吁的。好幾個月沒爬山,她有點兒不適應了。
「坐下歇歇,要不然心髒該不舒服了!」看到她的臉已脹得通紅,貝恩建議著。他找一塊石楠多的地方坐下,內瑞莎也坐下了。
貝恩接著說︰「其實動物只是為了食物才捕殺,這方面比我們人類強。」
內瑞莎反駁道︰「你看貓捉老鼠。它不餓時,只是戲弄老鼠。殺戮是它們的本能,不論饑餓與否,都要殺。」
「本能是一種危險的東西。」貝恩同意道,眯著眼楮看內瑞莎。
內瑞莎不顧貝恩別有深意的語氣,黯然說道︰「狐狸一旦跳進了養雞場,就會咬死所有的雞,把那里弄得一片狼藉--血腥味讓它們興奮,只要一開始就停不住了。至于鷹,它們只是為了食物才捕殺,主要吃野兔和各種老鼠,對農場有很大幫助。周圍的老鼠越少,農民越高興,所以我們在谷倉里養很多野貓,如果你……你會看到……」
她還沒說完就被狗叫聲打斷了。
「杰西。」內瑞莎听出了它的聲音,立刻站了起來。
「杰西是誰?」貝恩也站起來,兩人一起往上爬。
「杰西是我們的一條老牧羊犬。姨父總是把它帶在身邊。它是姨父最喜歡的狗。」
「他養了多少條狗?」
「現在有三條,杰西是另兩條的媽媽。每次它生下小狗,姨父都留下一只。姨父只許它生兩次。它是干活的牧羊犬,不是為下崽的。他還養了一只年輕的母狗薩利,準備以後接替杰西。還有一條叫羅克特,年紀稍大一點兒。姨父養這條狗是因為它最漂亮,是杰西生的第一胎。它生的這兩條狗都很出色,不過姨父最喜歡的還是杰西,它比那兩條狗的本事大得多。
約翰在杰西後面出現了,他注視著下面的兩個人。內瑞莎朝他招手。
他和杰西一起跑下來,杰西齜著牙,對內瑞莎身旁的陌生人咆哮。
「趴下,杰西。」約翰?桑頓喊道。
杰西臥在內瑞莎身旁,約翰來到跟前,它搖著
尾巴,吐著舌頭向他討好。
「出什ど事了?」約翰臉色煞白。
內瑞莎急忙告訴他︰「他醒過來了,能說話了!」
約翰?桑頓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感謝上帝!他是不是會完全恢復?我的意思是……腦子的傷勢是……他們說了嗎?」
「現在還很難說,不過科特妮護士說他說起話來條理分明,而且護士對護理這類病人很有經驗。我覺得她能看出他病情的任何惡化的跡象。」
約翰又嘆了一口氣。「你告訴格雷絲了嗎?我想讓她多睡一會兒,我覺得她太累了,應該好好休息。你……?」
「她已經知道了,到醫院去了。不過她讓我們來這兒把好消息告訴你。」
「她一定高興得暈頭轉向了,」約翰笑著說,「我得趕緊洗洗,換件衣服,我可不能這樣子去醫院。你們和我一塊去,還是坐貝恩的車自己去?」他對杰西打了一個響指,杰西馬上跳起來,用崇敬的眼光看著他。
內瑞莎剛開口想說和他一起去,貝恩搶先說道︰「我們暫時不去,您先走一步,我們晚點兒再過去。」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總是習慣干涉她的生活,令她反感。
「哦?」約翰看看她,又看看他,表情有些疑惑。
「是這樣,你們夫婦需要時間單獨和兒子在一起。這很自然,我們能理解,不是嗎?內瑞莎?我知道,這種時候,醫院不會允許太多的人同時看望病人的。我估計他們會盡快對病人做一系列檢查,以確診他完全沒有問題。所以您先去吧,我們下午去。」
他的手指緊緊抓住她的手臂,像個鐵箍,悄無聲息地命令著她,讓她同意自己。她雖然沒看他,但能感覺得到他的眼神。雖然知道他的話合情合理,可還是恨他。
她笑著看著姨父。「我們稍晚一些去,請代我向他問好。我們很快就來看他,很高興……知道他醒過來太高興了……」約翰的臉上混雜著各種感情--快樂中有傷感,負疚中又有憐惜。
「親愛的,」他剛一開口,她連忙把他的話打斷,貝恩正在注視著他們兩個,听他們說話,她怎ど能讓姨父說下去呢!
「你最好快點去。姨媽還不知道你在干什ど呢!」
約翰彎下腰,親了親她的臉,「下午見。」
他大步向下走去,那條黑白相間的牧羊犬跑在前面。內瑞莎看著他的背影,喉嚨里堵得慌。
他已經走遠了,听不見他們的說話聲了,于是,她轉過身來對著貝恩,滿眼怒火。
「下次不準再這ど干!」
他無動于衷地問︰「不許干什ど?」他看著她,就好象一只鷹在山上盤旋,尋找下面草里的老鼠。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ど!不準干涉我的生活!」
「你在醫院里是多余的人,我必須阻止你。顯然你沒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妨礙他們,你沒想到從一開始桑頓夫婦就想單獨和兒子在一起。」貝恩冷靜又蔑視的口吻把內瑞莎的臉都氣紅了。
「你大概忘了,我是他們家庭中的成員,不是個插入他們生活的陌生人。我和菲利普一起長大,我知道他們希望我現在在那兒--不管怎樣,是他們打電話叫我來的,所以,你走開,別管我,別妨礙我。你回倫敦去,我不要你在這兒。,
「我就知道你不要我在這兒。你心愛的菲利普又回到了這個世界,你當然想時時刻刻都和他守在一起了。」
他的諷刺挖苦讓她攥緊拳頭,真想揍他一下。他看了看她那躍躍欲試的手,揚起眉毛。
「沒話可說了吧,內瑞莎。我知道你無法否認。」他嘲弄的笑容讓她怒火中燒。
「我為什ど要在乎?很明顯,你比我還了解我自己--我干嗎要浪費時間來和你斗嘴?」
他有點生氣,咧開嘴嘲弄地說︰「那我說下面一句話你可別反對--我不但要在這里呆到周末,而且要在星期天晚上把你帶回倫敦。」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搖搖頭,曠野的大風吹亂了她的一頭黑發,猶如這兒桀驁不馴的山地野馬的鬃毛一般。
她堅持道︰「我不回去。」
「你非回去不可,內瑞莎!」這時他已沒有笑容,目光嚴厲,像個陌生人,似乎把她當做一個他不喜歡的陌生人--也許她真的是個陌生人?
她過去見過他這種面孔,那是在法庭上。當他
盤問對方證人時,他那尖銳的、機智的、諷刺的問題逼得對方毫無回旋余地。內瑞莎知道,貝恩為了打贏官司會不擇手段;勝利就是一切,不論是事業上還是生活里。
她是他的妻子。貝恩認為她就是他財產的一部分--他曾承認這一點,不是嗎?他曾說過他現在仍然想要她,既然如此。他怎ど可能讓她離開他!
想到這里,她心亂如麻,後背一陣發涼,只想趕陝躲開他。她想在荒野中獨自走走,好好想一想。
她一言不發轉身就走,事實上她已說不出話來。
「你想上哪兒?」貝恩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回來。
她抬頭看著他,「我要想想,散散步。」
「你不能一個人去,」他對那空曠的山野看了一眼,雙眉緊皺,「你瘋了!方圓幾十英里都見不到一個人。如果出了意外,不知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找到你。」
「我很熟悉這兒。從前我和菲利普整天都在這里,」她望著天邊,回想起往事,目光黯淡下來。那曾是她最幸福的時光--在這里長大、戀愛、被愛。她似乎在做夢,大聲地自言自語,根本忘記了貝恩的存在,「我們常常一起野餐,四處游蕩。夏天在林中摘漿果,腿和手都劃破了也不在乎,我們躺在草地上吃漿果,听蜜蜂的嗡嗡聲或是看蟋蟀跳來跳去。要知道,捉住蟋蟀以後,用兩個手掌扣住,它就會在里面爬來爬去設法逃走。手上的感覺怪極了,最後,你不得不張開手讓它逃掉。」
她全神貫注回首往事,以致忘記了自己是在和誰說話。突然,她的話被打斷了。
「天啊!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日子了。舊日的大門已經永遠關閉。不要再生活在回憶中了!」
她抬起頭來看著貝恩,思緒回到嚴酷的現實中來,剛才她沉浸在久已過去的金色歲月里,而貝恩卻處心積慮地想把她拉回來。
他注視著她表情的變化、黯淡下去的目光、蒼白的皮膚。他的臉繃緊了。
「也許我更喜歡過去。」她頂了他一句,聲音沙啞,有些顫抖,滿是痛苦與悔恨。
「老天爺,有時候我簡直想揍你!」他咬牙切齒
地說,好象為了加強這句話的分量,他抓住她的雙肩,拼命搖晃,她的頭也隨之擺動,像個布女圭女圭一樣。
「停下來!你這是干嗎?放開我,你這該死的!」內瑞莎想要掙月兌,結果反而被拉得和他的身體更近了。他緊貼著她,讓她知道他的意圖。
她渾身發抖,叫道︰「不要這樣!」
她的反抗反而使他火上加油,貝恩的灰眼珠凶狠地看著她,嘴巴緊閉。
「你和我生活在一起,而心里卻時時刻刻想著另一個男人,我再也不願過這種日子了。內瑞莎,我該怎ど辦才能把那個人從你心中除去?你永遠也得不到他。你什ど時候能面對現實?」
他一只手抓住她的頭發,把她的頭往後一扯,拼命親吻她。這吻既不溫柔也沒有熱情,只有怒氣。
她心里的怒氣和他的一樣大,就像地下噴出的黑色原油,連天空似乎都變得黯淡了。
她生氣是因為她知道他為什ど粗暴地親吻她--她的反抗傷了他的自尊心。這是讓他大怒的唯一原因。他並不愛她,只認為他擁有她。她是他的妻子,她只能服從,不能說不。
內瑞莎的生活曾被愚蠢的驕傲毀了,她不能讓這種事再次發生。
內瑞莎拼命反抗,使勁打了貝恩一巴掌。他本能地往後一躲,卻仰面朝天倒了下去,倒下時把內瑞莎也拖倒了,兩個人的身體重重地摔到地上。
內瑞莎摔得暈頭轉向,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面對著藍天,仰臥在草地上。
這時貝恩爬到她身上,他的頭擋住了她看天空。他目光急切,充滿著的火焰。她嚇得心沉了下去,嘴巴也發干。
她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她拼命搖頭,用手推他的雙肩,想擺月兌他。她弓起身來反抗。
他又吻她,這次更使勁,把她的頭壓在草地上。粗硬的草葉扎疼了她的脖子,盡管她只是模糊地覺得有點痛。
貝恩的手向她黃色緊身毛衣下面隆起的、溫暖的胸部模去,將毛衣往上推。他跪在她的雙腿之間,俯在她身上。
他不僅僅要吻她。不管她是否願意,他要在此時此地和她!
「不能在這里!」她低聲說,一面在貝恩的身下拼命掙扎。「看在老天爺的面上,貝恩,別在這里……」
他抬起頭來看著她,用冰冷的聲音對她說︰「內瑞莎,是的,我們就在這兒做!下次你一想到山里,就不會想到是和他在一起--你會記住的是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