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那少女虛張聲勢道,「你允許她這樣扯謊嗎?」
「她沒有說謊,」她父親說道,「她和你一樣是貴族,只不過她現在是我的俘虜。我們把話題扯遠了。你什麼時候離開的,若薇娜?」
「中午。」
「她騙人!」貝翠絲發潑道,「你千萬不要听她胡——」
「閉嘴。」華瑞克沉聲警告道。
「我離開的時間可以證明,」若薇娜告訴他。「布魯特太太整個下午找不到我。而守門口的警衛會記得,美芷什麼時候找他說話,以便我溜出去。希望你不要罰他,爵爺,要不是他,我可能已經在土牢桌了——如果還活著的話。」她說,看了貝翠絲一眼。
「騙人!」那少女完全忘了她的淑女風度。「叫她說的那些人進來,要他們當我的面說清楚。」
「你想威嚇他們不得開口嗎?」他說,嘴角掛著一沫若薇娜最痛恨的迷人笑容。「我看不必了。你只要告訴我,如果是她偷了你的珍珠,她走的時候為什麼沒帶去?」
「我怎麼知道這娼婦是怎麼想的?」
她的話使他整張臉陰沉得嚇人,但貝翠絲在他的注視下仍不退縮。等他把眼光移向米麗珊,他小女兒「哇」地一聲哭出來。
「是她逼我說的!」那少女邊哭邊說,「我也不想這麼做,可是她打我耳光,又威脅要說是我偷了珍珠!對不起,爸爸,我不想傷害你的情婦,但貝翠絲很氣你呀,爸——」
「嗯,氣我,」華瑞克咕噥。「都是為了對付我。好,貝翠絲,你是自找的,不能怨我了。」
華瑞克就在大廳上鞭打他女兒,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而且用他劍套的厚皮帶。
若薇娜縮在她坐的椅子里,手抓著椅臂,緊閉著眼楮,但那聲音仍然刺耳得很。貝翠絲哀號著。若薇娜咬著下唇,才忍住阻止華瑞克的沖動。等他住手,他女兒是徹徹底底承認錯了,而且也氣焰全失,不再滿口怒罵。
她被扶著離開大廳,華瑞克坐回他的寶座。「這應該夠了,可是我仍然很氣。」
「我不氣了。」若薇娜趕快告訴他。
那種口氣把他逗笑了。「你——」
「不,我多嘴,對不起。」她認真地說道,「這不是假慈悲的時候。而且你仍然生氣是正常的。想到自己的小孩要害你,當然令人受不了。不過你要記得,她還是孩子,她想報復純是幼稚的孩子氣行為。」
他對她抬起一道濃眉。「你在諷刺我嗎?」
「老天,我連作夢也不敢哩。」
這一次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很高興你好端端地坐在這里。」
她的心跳亂了一拍。「真的?」她柔聲問道。
「嗯,我可不想在這種雨夜出去追捕你。」
若薇娜意外地睨他一眼,發現他嘴角有一抹笑意。他莫非在調侃她?
很難想象她現在和他在一起多麼放松。他似乎不再是她的主人,而她也不是他的俘虜。
難道那一夜纏綿,終止了他復仇的意念?
「關于我的偷竊案,」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滿意了嗎?」
「嗯——這件事沒有疑問了。」
她忍不住要往下問,因為他的表情仍十分平和。
「還有我——我溜住林子里閑逛的事?」
想到如果不是她繼兄出現,她或許會就此消失,他皺起眉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還要處罰我嗎?」
「你以為我是個怪物嗎?如果你不及時逃走,將會遇上多大的麻煩!我怎麼能為了你自保而處罰你?」他反問道。
她咧嘴笑。「我以為——」
「不要講出來。」他警告道。
「什麼?」她放作無辜狀。
他看著她。「我都判你無罪了,你要不要討論一下你的繼兄?」
若薇娜翻白眼,她有時實在很討厭他的好記性。「我想遲一點再討論——不久的將來。不過眼前有另一個問題。」
現在到了緊要關頭,她突然有些膽怯。雖然對他女兒很不滿意,但他的心情還算不錯。
她實在不想惹他,又要面對他憤怒的嚇人面孔。但她必須要了解,他對她到底要如何處置。
終于她月兌口道,「你還是打算奪走我的嬰兒嗎?華瑞克。」
她害怕的事情果然發生了——他冷酷的表情、緊抿的嘴唇、瞇起的眼楮、可怕的聲調。
「你為什麼認為我可能改變主意?」
「我——不是認為——只是——」
「你寧可把他養大成奴僕?」
「我可不是奴隸!」她怒道,「我有我自己的領地,有我的身分地位——」
「除了我給你的,你什麼也沒有。」他低聲對她咆哮。
「你打算把嬰兒怎麼樣?」她質問道,「你在外面東征西討時,誰來照顧他?另外一名奴隸嗎?還是你的夫人?」
他似乎不在意她尖銳的口氣。「如果你生了兒子,我自己來帶他。如果是女兒,私生女也有人搶著要的——我最近才知道。」
她氣得想對他尖叫。但發脾氣——像她剛才那樣——在和男人討論事情時起不了作用,特別是她所面對的這個男人。
深呼吸幾次,她以比較平靜的口氣問道,「關心、愛和適當的教導呢?」
一道濃眉揚起。「你認為我無法提供這些?」
「嗯,看貝翠絲就知道了。」
這是十分尖銳的回答,而且一針見血,他的臉上一時充滿痛苦的神情。
不知道為什麼,她立刻感受到了,像一把刀刺在她胸前,使她跳下椅子撲向他。「對不起!」她叫道,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胸前。「我不是那個意思,真的不是!這一帶變得無法無天,不是你的錯,而你必須要為保護你的領地而戰,所以不能待在家里,這全都不是你的責任!要怪該死的史帝芬!因為他,家父一再出征,而你知道我變得多沒有規矩,有家母約束我也沒有用!你只是不凶了,我就一個勁兒胡說八道,你不要難過,是我——」
「閉……嘴!」
他渾身發抖,雙手緊緊摟住她。她想後退一點看他的臉,但他抱得好緊,又發出奇怪的聲音。
「華瑞克?」她難過得要命。「你——你不是在哭吧?」
他抖動得更厲害了,她疑惑地皺起眉頭。他的手終于離開她的肩膀,但看一眼她的表情,他無聲的笑變成哈哈大笑。她張大眼楮,開始捶打他的胸部。他雙手捧住她的臉吻她,不過他還在笑,所以吻得她好癢——那是一開始。她好生氣,伸手抓住他的頭發,把胸部揉向他胸前——他很快就不再吃吃笑了,而她過了一會兒,也不再生他的氣。
當他們分開時,氣氛已經完全不同。若薇娜懶洋洋地不想動,雖然他沒有邀請她坐在腿上,要爬上去又得費一番工夫。他把她的臉頰按在他胸前,算解決這個問題,他又用手撫模她的背。
「你真是個傻呼呼的女人。連吵架都不能好好吵,就怕傷了對手的心。」
大廳還有別人,但大致而言,沒有人會特別注意他們。她也不在乎,這倒使她自己有些意外。幾天之前,她還很討厭他在別人面前這樣抱著她。不過幾天之前,他也不可能這樣好好跟她說話。
她咧嘴笑。「女人大多比較心軟,你在抱怨我太女性化嗎?」
「我只是告訴你,有時需要理性,有時可以——女性化。現在,我倒不介意你的女性化。」
挺起身,她往他身上膩去。「這樣夠不夠女性化呢?」
「你要我現在帶你上床去嗎?」
說真的,她一點也不介意,但她仍然說,「你忘了洗澡水的事嗎?」
「洗澡水可以冷卻我的熱情嗎?你忘了上一次洗澡連你一起。」
「沒有,只是這桶洗澡水恐怕又要冷掉了。」她警告他。
他把臉埋在她粉頸間。「你介意嗎?」
「我當時介意嗎?」
笑著站起來,他拉她一把。「那就來吧,帶著酒,這一次不會嗆到了吧?」
「嗯。」
若薇娜仍然不習慣在大庭廣眾下這樣,她的兩頰飛紅,但她的心跳也快得很。她畢竟仍是俘虜——的俘虜。不過,或許華瑞克也一樣啊。
「我事先派人去吉利坪,監視並清除場地。然後有回報來,說那里沒有任何動靜。在那之前,我已經收到情報,有大軍向北走,似乎正逐漸接近福克赫斯。」
「這麼說你早知道林子里有軍隊,你還讓我說個不停——」
「你抱怨什麼嘛?」華瑞克指出,「你在說,我不是一直很認真听著嗎?」
「你一直在笑。」
「不是一直。」
那提醒了她,他又問過她繼兄是誰,以及她的領地在哪里。當她仍然不肯說時,他不高興地閉上嘴。
雖然華瑞克醒來好幾個小時了,但他們仍然待在他的臥房里。吉伯特的軍隊——不知道還剩下多少?沒有在半夜偷襲,看來是不會來了。但若薇娜忍不住要問、為什麼華瑞克提前回來?他本來在告訴她這件事——如果她聰明一點,能不插嘴的話。
他等了一下,確定她沒別的好說了,才繼續下去。「行軍一天,敵蹤不明,我決定回家比較安全。在我的估計中,應該是安博芮用了調虎離山之計,沒想到是你哥哥想漁翁得利。
或許安博芮也得到消息,知道有大軍向北移,以為是我兵分兩路,猜出他的計謀,所以沒有動靜——他這下會氣死了。」
萬一華瑞克知道她繼兄和安博芮是同一個人,他才會真的很生氣哩。
他應該很容易就猜出來的,她很訝異他到現在還沒弄清楚。但如果他知道在柯白恩堡逮住他的,是他的宿敵,他恐怕會受不了。
她繼續梳她的頭發,問道,「你說安博芮會不會有其它的行動?」
華瑞克靠在床上,他一直在看她梳妝。「我不打算給他機會了,我明天就揮軍攻打他的城堡。」
「哪一——呃,他有不止一座城堡嗎?」
「嗯,他手上本來有不止一座,但我的目標是他的根安博芮城堡。我如果猜得不錯,他現在應該是待在那里。」
就算吉伯特不在,若薇娜的母親也在。安妮夫人終于要月兌離魔掌恢復自由了——或在戰爭中受傷?如果吉伯特拚戰到底,或戰爭打到城內。
「你和你的人——殺不殺老弱婦孺?我是說攻城的時候。」
「在柯白恩堡,你看見誰被殺了嗎?」
「柯白恩堡沒有抵抗,但安博芮則不同。」
「任何戰後死的都是男人,為什麼要傷害老弱婦孺?你問這個做什麼?別告訴我你連不認識的人也擔心,否則我——」
「拜托你,不要一大早就威脅我,」她打斷他的話。「我只是想到婦女和孩子——這位領主有沒有家人?老婆或——媽媽?」
「他父親死了,應該沒有……呃,不對,他父親的寡婦和她女兒,她們和他沒有血緣關系。」
「可是我听說,你追殺敵人時,通常是滅族式的報復。」
他咧嘴笑。「他們說了一大堆我的事,恐怕連一半的真實性也沒有。」
這都不足以使她安心,她不得不直截了當問道,「你是說你不殺女人,即使她們和安博芮有姻親關系,是不是?」
「如果我這麼愛殺人,」他終于對她皺眉頭。「你就不會有機會在這里喋喋不休,問一些蠢問題了,若薇娜。」
她轉身不再看他,但他已經看到她瞼上的表情。低聲詛咒了一句,他跳下床,走到她身後,雙手繞到前面抱住她。
「我不是那個意思,但你自己想想看嘛,」他說,「你也相信那些謠言,把我想得那麼可怕,我以為你不再怕我了。」
「我不怕。」
「為什麼不怕?」
她轉身抬頭看他,但突然臉紅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臉。用低低的聲音,她說,「因為你不殘忍,就算你有充分的理由,你也不殺女人。對不起,華瑞克,我不該胡思亂想,不過——不過我不喜歡你去打仗。」
「我是一名武士——」
「我知道,而武士總是一仗接一仗,不管女人喜不喜歡。你——你會不會去很久?」
他把她拉近些。「嗯,可能要幾個月。你會不會想我?」
「你一走我就輕松了,沒什麼事做。」
他捏她的臀部一下。「這不是你的爵爺愛听的回答,娼婦。」
「這答案是說給那個奴役我的男人听的。對那個愛我一整夜的男人,我還有別的答案。」
「什麼?」
「我會想著他,念著他,天天數著日子等他回來——」
華瑞克摟緊了她,低頭深情地吻她。
在她融化在他的熱情中之前,她猜想他大概對這樣的回答還算滿意。
至于她自己,她只希望那不要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