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達整夜在等馬里奧回酒店。酒店關門後,她又去他的房間等。早上四點鐘左右她終于睡著了。
考特尼也在等,等卡利達回家。她在房間里走來走去,越想越生氣。十點鐘時她听見瑪瑪參加完聚會後回來,過後屋子里又靜了下來。最後,她不願再等了。除非到酒店去當面對質,可能得等到第二天早晨。她睡了。
盡管睡得少,禮拜天早上卡利達和考特尼倆都早早地醒了。對卡利達來講,這近乎是個奇跡,因為她總是睡得很晚才起。可是她急切地想知道她親手促成的那出戲的結局。
馬里奧始終沒回來,這樣她估計他終究將那個美國佬弄到了手,與她同床共歡了一通宵。絕對沒錯,她轉而籌劃如何用最佳方式把這條消息捅到錢多斯那里。她滿面春風地離開了酒店。
馬里奧看著她在街上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他愛那個賤貨,但是他也恨她。這次對他的捉弄是她的最後一次了。他知道她正在想些什麼。他忍著沒回家,因此她定會想入非非。料到她會待在那兒,等候盤問個一五一十,他便轉而去了伯莎之家,喝得醉燻燻的。他根本沒睡。
他幾乎眼皮都抬不起來了,天一透曉,他便站在伯莎之家的窗邊,等著卡利達出現。伯莎之家座落在鎮子的一端,因此整條街道他都能清楚地一覽無遺。
十五分鐘前,他看見他表妹家中那個美國佬臥室的窗子打開了,這樣他知道她已起床。五分鐘前瑪瑪離家去了教堂。
馬里奧希望自己現在能在那里親眼看個一五一十,可是光知道卡利達的陰謀沒有按她所設想的發展——破例的頭一次——他就不得不感到心滿意足了。讓她嘗嘗被一個憤怒的女人用槍指著是什麼滋味!最後,他準許自己結束了在窗邊的監視,在身後床上那個呼呼作鼾的妓女旁邊睡著了。
考特尼站在廚房的火爐旁,倒了一杯瑪瑪去教堂前煮好的咖啡。她肝火正盛,就跟這滾燙的咖啡一般。每次想起昨晚險些遭遇的不幸,她便怒火中燒。
卡利達進到廚房,迎頭踫見了考特尼。卡利達驚奇地發現她起了床,眼神也掩飾不住地露出了驚訝︰考特尼是獨自一人。
卡利達慢悠悠地信步向前,扭動著腰肢。看著考特尼憔悴的面容,她面露喜色。
"昨晚過得怎樣,賤貨?"她一邊咯咯地笑,一邊問道,"馬里奧還在這里嗎?""馬里奧沒作停留。"考特尼慢慢地、不動聲色地說,"他怕我開槍打他。"
卡利達的笑意慢慢消失了。"撒謊。他不在這兒在哪兒?他沒回家,我清楚著呢。""既然他沒達到來這屋子的目的,他可能上了另外什麼女人的床。""那只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辭,可是我不知道錢多斯會不會相信。"卡利達惡毒地說。
現在考特尼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做給錢多斯看的。她本來應該想得到。
她扔下咖啡杯,突如其來地一把抓住卡利達,狠命地搧她。卡利達扯起嗓子叫喚起來,兩個女人扭成一團,又抓又咬。不一會兒她倆便在地板上打起滾來。卡利達是個于架的老手。她出手下流。而這邊,考特尼甚至連想都沒想過打架是什麼樣子。但是這一回是她滿腔怒火的渲泄,她一生中還從未這麼憤怒過。被人利用,被人辱罵,一肚子的怨恨,她發瘋似地跟她廝打。
考特尼又結結實實地搧了她兩耳光,後一巴掌打破了她的鼻子,直淌血。可是卡利達用一只膝蓋頂向她的月復部,然後全身重量都壓了上去,考特尼只好松了手。那年長些的女孩騰地一下站起身,向廚櫃跑去。等考特尼站起來時,卡利達旋過身來,猙獰地笑著,手中握著一把刀。
見此考特尼停住了,面無表情。一陣刺痛掠過她的頭皮。
"你愣著干嘛?"卡利達出言相譏,"你不是想放我的血嗎,來啊,動手啊。"考特尼恍恍惚惚地看著那把刀子一前一後揮舞著。她盤算著就此作罷,可是一旦那樣卡利達便大獲全勝了。她的百般惡語詆毀就此得逞,而代價只不過是流了點鼻血。遠遠不夠。為了面子,考特尼也得贏得這場戰斗。
卡利達把考特尼的遲疑當成了拱手認輸。她以為把她給鎮住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便是考特尼朝刀子迎身撲來,抓住卡利達的手腕。
卡利達腦子飛快地轉著。她不敢殺死一個美國佬,盡管是考特尼先動手打她。他們會絞死她,因為她是個墨西哥人。然而,這個美國佬卻可殺死她。考特尼那副眼神充分顯示出,只要她拿到了刀子,肯定會物盡其用。
卡利達真給嚇壞了。那姑娘發了狂似的。
考特尼把她的手腕抓得更緊,她向卡利達靠近了一步。
"扔掉!"她倆飛身彈開,驚呆了。錢多斯站在門口,臉色陰沉怕人。
"我說了把他媽刀子扔掉!"刀子 啷一聲跌落在地,兩個女孩離得更開了些。卡利達開始整理衣服,擦除臉上的血污。想不出干什麼別的事,考特尼走過去撿她扔在地上的咖啡杯。她不敢看錢多斯。被他發現自己在同人打架,她羞愧難當。
"我等著呢。"錢多斯說道。
考特尼怒視著卡利達,但卡利達甩甩頭,正眼回視。她一慣精于為自己謊言開月兌,什麼情況都不在話下。
"你帶來的這個美國佬,她動手打我。"卡利達忿忿地說道。
"這話當真,考特尼?"考特尼轉頭看看他,眼中滿是驚奇。"考特尼?"她滿懷狐疑地模仿他的聲音。"此時此刻你叫我考特尼?為什麼?為什麼現在?"他嘆口氣,將鞍具包丟到地上,接著慢慢朝她走過去。"到底什麼事惹得你火冒三丈?""她吃醋啦,親愛的。"卡利達低聲嗚嚕道。
考特尼倒吸一口涼氣。"胡說八道!如果你準備開口胡說八道,你這母狗,我想我非得把真相告訴他不可!""那就告訴他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是怎樣一腳把我踢出你房間的。"卡利達迫不及待地說道,接著又添油加醋說了好多。"她對我惡狠狠的,錢多斯。我只是問了問她為什麼在這里,她便對我大嚷大叫,說那不關我事。""據我回憶,那天大嚷大叫的全是你。"考特尼義憤填膺。
"我?"卡利達驚奇地瞪大了眼楮,"我過來向你表示歡迎並且——""閉嘴,卡利達。"錢多斯吼道,他那有限的耐性消耗殆盡。他抓住考特尼的雙臂,將她拉近身邊。"小姐,你最好口齒伶俐點兒。我騎馬跑了一整夜趕回這里。我累得不行,可沒心思來從一大堆謊言中淘出真話。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吧。"感到自己像一只被逼急了的野獸似的,考特尼只好主動出擊了。"你想知道出了什麼事?好的很。昨天半夜里我醒來,發現床上有個男人——跟我一樣赤身——而且是你的——你的情婦派他來的!"他的雙手抓得更緊,可是他的聲音卻異常地柔和,哦!
"你受他欺負啦?"這聲詢問刺透了那層憤怒的煙霾。她知道他已怒不可遏,一觸即發,而他什麼話沒說先問了那個問題,令她心頭一熱。
"沒有。""他佔了多少便——?""錢多斯!"當著卡利達的面說起那事兒她可受不了,可是錢多斯正在失去控制。
"要是他把你衣服月兌下了還沒弄醒你,那你一定跟死了似的。"他說道,"他佔了多少——?""上帝份上,"她趕緊打斷,"我上床睡覺前自己月兌了衣服。外面太吵,我先關了窗,因此房子里很熱。他溜進我房間時我睡得正香。我估計他穿著衣服,後來在爬到我身上來之前全月兌掉了。""他佔了多少便——?""他僅僅吻了我,錢多斯。"她再次打斷他的話,"我一觸到他的胡須,就知道他不是——"她停了一下,話說完前聲音變得細弱如絲,"你。""然後呢?"片刻沉默之後他問。
"自然我……明確地表示反抗。他沒料到。他起身去點燈,他從我身上一下去,我便抓起了槍。他嚇壞了,對我交待了實情。"他倆都扭頭看卡利達。
"一個精采的故事,美國佬,"卡利達說道,"但是馬里奧昨夜沒回家。假如他沒跟你一起過夜,那他上哪兒去了?"錢多斯把考特尼從身邊輕輕推開,轉向卡利達,雙眼逼視著她。卡利達從未見過錢多斯這副樣子。她這是頭一次意識到他不會如此輕易地相信自己。她開始攥緊了雙手。
"馬里奧?"他暴怒地問,"你派馬里奧來她這兒?"卡利達直往後退。"派他?沒有。"她連忙抵賴,"我告訴過他她在這兒。我只是建議他來跟她會會,也許會讓她高興,因為地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要是這個美國佬邀請他上了床,這可不是我的功勞。""你這謊話連天的母狗!"考特尼又驚又氣。
錢多斯也沒信這鬼話。他猛然伸出手,手指掐住卡利達的喉嚨。
"我該擰斷你的脖子,你這詭計多端的母狗!"他對著她那張驚恐萬狀的臉狂叫道。"你惡意陷害的這個女人是受我保護的。我本以為這里可以讓她安全停留。可是你非得玩這麼一個惡毒的把戲,而且現在我不得不去干掉一個同我無冤無仇的人,因為他陷入了你那該死的陰謀。"卡利達臉色慘白。"干掉他?"她叫道,"憑什麼?他什麼也沒干!她說的他什麼也沒干!"錢多斯一把搡開她。"他闖進了她的房間,嚇著她了。他的手踫過她。理由夠充分了。"他朝門口走去,考特尼從他身後跑上來,抓住他的胳膊拉住他。一時間她又是害怕、又是生氣、又是激動。
"你有時做事太嚴重,錢多斯——不是說我不欣賞。可是,老天,假如我想讓他完蛋,我本來自己就可以開槍打死他。""你骨子里沒這股勁兒,貓咪眼。"他低聲說道,並非毫無幽默之意。
"我可不這麼有把握,"她反駁道,"不過你不能去殺馬里奧,錢多斯。那不是他的錯。她騙他說我來這兒是要到伯莎之家去做事。"考特尼估計他知道伯莎這個人。"她跟他說我是個——是個妓女,還說我需要個男人,說我——我——"考特尼的脾氣又爆開了。"饑渴難耐!"錢多斯差點沒嗆著。"你還敢笑!"她叫道"我做夢也想不到這種事。"她滿月復疑惑地看著他。哦,好了,至少他眼中不再殺氣騰騰了。
"嗯,那就是她對他說的一番鬼話。這麼說他實際上是前來幫我,有那麼點意思。""哦,上帝。相信你也是那麼認為。""不許說風涼話,錢多斯。本來可能會更糟的。即使知道我不想要他後,他本來也可以強迫我就範的。可是他沒那麼做。""好吧。"錢多斯嘆口氣,"我不殺他了。但我還有點事要辦,在你房間里等我。"他對她說道。她猶豫著,神色不安,他輕輕撫著她的面頰。"不會是你反對的事,貓咪眼。去吧。照應好自己,或者睡一會兒。你看上去是需要休息休息了。我不會太久的。"他的聲音令她欣慰,他的輕撫告訴她什麼也不必擔心了。她遵從其竟.留下他在廚房里奉陪卡利達。
一進到房間,考特尼同卡利達打架時受的處處抓傷撓傷便痛開了。她的腳傷比以往疼得更厲害。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梳妝台上那面橢圓形小鏡前,仔細照照鏡子,不由得發出一聲申吟。老天,讓錢多斯瞧見了自己這副模樣。這副模樣!哦,上帝。
她的頭發亂成一團麻。裙上濺著一點一點的黑色咖啡漬。衣服被撕了好幾處口子。肩上一處撕破的衣縫里露出三小塊月牙兒形的傷疤,周圍沾著干血漬。幾滴血干在了她脖子上,眼角和耳根各有一道抓痕,手背上也被抓出了五六道印子。
她知道日後身上也會留下些疤痕。該死的卡利達。不過至少錢多斯相信她,而且親眼見了卡利達是個什麼東西。考特尼不信他還會再同那種貨色上床,對此考特尼倒是心存感激,甚至還有點沾沾自喜。
先得洗個澡,她回到樓下,卻發現錢多斯和卡利達都不見了。趁燒著洗澡水之時,她用拖布擦掉了灑在地上的咖啡。瑪瑪恰好從教堂回來,幫她把洗澡水抬到樓上。考特尼對剛才的事什麼也沒說,只提了句錢多斯回來了。
她洗浴穿戴完畢,正要倒洗澡水時,錢多斯進來了。門也沒顧得敲,她不介意,到現在她已習慣在他面前不存多少隱私。
他的情形令她有些驚訝。他雙手捂著身側,渾身上下幾乎同地剛才一樣亂糟糟的。
"正是我需要的。"他看著澡盆里她的洗澡水說道。
"別想著不準備告訴我。"她話音堅決。
"沒什麼好說的。"他一口避開,接著又嘆了口氣。"我沒干掉他。可是我也不能不聞不問。你一離開廚房卡利達就溜掉了否則我非掐死她不可。""可是,錢多斯,馬里奧什麼也沒干!""他踫過你。"她驚呆了。這是個十足的獨歸我有性質的回答。她剛準備說出來,想想還是不說的好。
"誰贏了?""可以說平分秋色。"他說著坐到床上,申吟了一聲,"不過我想那狗娘養的打斷了我一根肋骨。"她趕緊跑過去,伸手解他襯衣的扣子。"讓我瞧瞧。"沒等她踫到自己,他抓住她的雙手,她疑惑地盯著他的雙眼。他那雙明亮的藍色眼楮里飽含深情,然而她還領會不透。她不知道自己的觸模對他會產生什麼效果。
她往後退了幾步。
"你說想洗個澡,"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出去一會兒。""你可以就留這兒。我信得過你會背朝我的。""那太不合適——""留這兒,他XX擔?"遵命。"考特尼轉過身,大步走到窗邊,拖了把椅子坐在那兒,挺著脊背,咬住牙關,一言不發地等著。
"你腳脖子怎麼樣了?"他問。
"好多了。"他皺起眉頭。"別嘟著嘴,貓咪眼。我只是不想讓你在沒有我時撞見卡利達。"她听著他月兌衣服扔到地板上的聲音,一件接一件,拼命想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窗外之物上。去教堂的人三五成群,兩個小男孩穿著禮拜天的盛裝,正將一只球扔來扔去。一個小姑娘追著-只狗,那狗餃著她的童帽跑開了。考特尼全看見了——又仿佛什麼也沒看見。錢多斯的靴子掉到地板上,她坐在椅子上驚得一顫。
他想讓她待在眼皮下,好來保護她,本來無可厚非,可是那樣的場合考特尼心下未免有些不樂。難道他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令她浮想聯翩嗎?她以前不是曾屢屢見他袒胸露背麼?他身上哪兒高哪兒低她清清楚楚,而此時此刻她腦子里正生動地描繪著他的樣子,就跟能看見他似的。她的脈搏跳得厲害。
水聲濺動,她听見他吸了口涼氣。水肯定涼了,她想像著他的胳膊上、胸脯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接著又看見自己把那些小疙瘩一一擦去。
考特尼猛地站了起來。他怎麼敢讓她受這種煎熬?她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好像正在冰銷玉碎似的,而他卻輕輕松松地洗澡,絲毫沒想想對她是什麼滋味兒!這個糊涂的畜牲!
"坐下,貓咪眼。或者去躺下休息會兒,那更妙。"他的嗓音深沉吵啞,听著仿佛是一種輕撫,撫模著她的周身上下。她坐了下來。
想點別的事,考特尼……別的什麼都行!
"你在巴黎的事搞定了嗎?"她的話音柔弱無力。
"瞰——瞰。我還得到聖安東尼奧去一趟。""在你送我到韋科之前還是之後?""之後。"他答道,"我得抓緊時間,因此接下來我們要全速騎行。你能對付得了嗎?""我有什麼好說的呢?"听到自己話音中的露出的怨恨,她嚇得一縮,可就是忍不住。她確信他是在拿聖安東尼奧那子虛烏有的事做借口,以便盡快甩開她。
"怎麼啦,貓咪眼?""沒事兒。"她冷冷地回答,"我們今天就走嗎?""不。我得休息休息。而且我想你昨晚也沒怎麼睡。""是的。"沉默了好一陣,他才說道︰"能幫我找點東西湊合著把這根肋骨包扎一下嗎?""什麼樣的?""一條襯裙就行。""我的不能給你,"她回絕了,"我只有兩條。我去問——""算了,"他打斷話頭,"可能根本就沒斷,只不過受了點傷。"老天,難道她離開房間稍稍一會兒都不行嗎?"我是不是受著誰的威脅,錢多斯?讓我同你待在這兒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我認為你該習慣同我單獨待在一塊兒,貓咪眼。你怎麼突然間這麼緊緊張張的?""因為這太不雅,你在洗澡,我卻待在這兒!"她不禁大怒。
"假如就這點事令你不快的話,那我完事了。"考特尼環視一圈。澡盆的水倒掉了,錢多斯正坐在床沿上,上下光光的,就一條毛巾圍在腰間。她趕緊轉眼看窗。
"上帝份上,你穿幾件衣服好不好!""我把衣服丟在下面廚房里了,恐怕。""我把你的包裹帶上來了,"她不依不饒地告訴他,"那邊,梳妝台旁。""那麼好事做到底,行嗎?我想我再也動彈不了了。"她突然有個印象︰他是在逗她玩,不過她沒去多想。蹙著眉,她拿過他的鞍具包,放到床上,眼楮一直躲著。
"要是你累成這樣,"她說道,"那就睡我的床吧。我可以另外找間房過夜。""歐——歐。"他那語調讓人沒有爭辯的余地。"這床夠大的,睡得下兩個人。"她急遽地吸了口氣。"不是在和你逗趣!""我知道。"現在她完全正視著他了。"你干嘛這樣?假如你以為有你躺在身邊我能睡得著,那你簡直瘋了。""你還沒有在床上被過,是吧,貓咪眼?"他給她一個懶洋洋的笑,令她止住呼吸。她雙膝發軟,不由得伸手扶住床架。
他站了起來。毛巾滑落到一邊,再不容她懷疑他是真事真做了。他的身體油亮光滑而且潮乎乎的,而且哦,天哪,她真想撲進他懷里。
然而她沒有。她太想了,可是她受不了他事後的冷漠,再也受不了了。
"過來,貓咪。"他把她的臉抬起來,貼近他的臉。"你整個上午都在嘰嘰喳喳的,現在為我嗚嚕一陣吧。""別。"就在他的嘴唇觸到她的嘴唇前,她低語道。
他向後仰仰,但並沒放開她。他兩只拇指在她雙唇上蠕動著,她的身子本能地向他靠過去。
他會意地一笑。"我很抱歉,小貓咪。我並不希望此事發生。你知道這點。""那就別這麼做。"她哀求道。
"我無能為力。要是你學會別讓你的感情表現得那麼明顯的話,我就不會如此尷尬了。然而當我知道你想要我,那簡直讓我瘋狂。""那不公平!""你以為我樂意像這樣失去控制?""錢多斯,求你——""我需要你——但還不止如此。"他把她拉得更近,嘴唇灼燒著她的面頰。"他踫過你。我需要把那事兒從你的記憶里清除干淨——我必須。"都那樣了,她怎麼能夠繼續推阻呢?他也許從不會承認,然而那些話表明他是多麼在意。
夜空宛如點綴著閃亮的鑽石的天鵝絨。遠處傳來牛群的哞哞聲,更遠的地方,有一只紅貓ヾ在哀號。這夜里涼氣襲人,盡管算不上冷;一陣陣微風吹得前頭山坡頂上一棵樹簌簌作響。
幾匹馬吃力地爬上山坡,在那棵樹下停了下來。好幾處搖曳的燈光在山坡底下那一馬平川上的小平原上忽隱忽現。考特尼嘆息一聲。
"那是個什麼鎮子?""那不是個鎮子。那是巴M牧場。""可是看來奇大無比!""沒錯,"錢多斯說道,"什麼事情弗萊徹•斯特拉頓干起來都是大模大樣的姿態。"考特尼知道這個名字。她在刊有她父親照片的那篇報刊文章中讀到過。弗萊徹就是那個牧場主,是他手下的人逮住了那個盜牛贓,並將他交給了韋科的警察。
"我們這是停下來干嘛?"錢多斯下了馬,繞到她的馬邊時,考特尼問道。"韋科就在眼前了,你不是要在這兒扎營吧,是嗎?""離鎮子還有足足四英里。"他雙手攬在她的腰際,扶她下馬。打離開阿拉梅達後,他還從沒那樣過。離了阿拉梅達他還從未對她這麼親近。
她雙腳一著地,便將雙手從他肩上拿開了,可是他的手還留在她的腰間。"我們不能去韋科嗎?"她大膽地問道。
"我不是要扎營。"他柔聲說道,"我是要說再見。"大驚失色,考特尼僵僵地立在原地。"你——你不帶我進韋科?""我從未有此打算。鎮子里有幾個我不想見到的人。而且無論如何我不能把你獨自一人留在韋科。我得知道你是同某個我信得過的人待在一起。巴M里有位女士,是我一位朋友。這是最佳方案。"?"你要扔下我,讓我同你諸多情婦們中的又一個待在一起?"她大叫道,簡直不敢相信。
"不是,他XX擔?旮窶鎏亍ケ蘩?撬固乩?俚墓薌搖K?俏揮 ??浚?晃荒蓋裝愕娜宋鎩!?"我猜,是位稍稍老點兒的女士?"她劈頭來了一句。
他沒理會她的尖刻,輕輕說道,"你干什麼都行,可千萬別耶麼稱呼她。有次我那麼叫,她啪地給我一耳光。"有個疙瘩從她月復中慢慢爬到她的喉間。他真的要扔下她了。從她的生活中消失,就這樣。曾經她還有幾分相信,自己在他心中份量不輕呢。
"別那樣看我,貓咪眼。"?他轉身離開。她神情呆呆的,看著他生起了火,發怒似地折著小棍兒,把它們扔到一堆。很快他讓火堆熊熊燃燒起來,火光中他面部的稜角更為清晰。
"趁還來得及,我得趕往聖安東尼奧!"他有力地說道,"我騰不出時間看護你在鎮上安頓好。""你不必看護我安頓好。我父親是位醫生。如果他在那兒,要找到他不是難事。""如果他在那兒。"幾顆火星進到空中,"如果他不在,至少在這兒,你會有個人幫你出出點子,籌劃下一步怎麼辦。瑪格麗特•羅利這人很好,而且她認識韋科的每一個人,她會知道你父親是不是在那兒。這樣今天晚上你就會知道。"他滿懷關切地說著。
"我就會知道?你連等個結果都不準備等?""不等。"她滿眼疑慮地瞪大了雙眼。"你甚至不準備帶我下山去那兒,是吧?""我不能夠。巴M里有我不想見到的人。不過我會在這兒等候著,直到看見你安全進到里面。"最後,錢多斯看著她。他心如刀絞。委屈、不信任、困惑不解,全顯在她臉上。她雙眼亮晶晶的,因為她正拼命抑制住淚水。
"他XX?"他怒了,"你以為我想把你扔在這兒?我發過誓再不靠近這鬼地方的廠淚水沖破她的防線,考特尼轉身擦淚,"為什麼,錢多斯?"她哽咽不止。"如果你不喜歡這地方,干嘛把我扔在這兒?"他走到她身後,雙手放到她的肩-卜。他這番親近更讓考特尼受不了,又一陣淚水流過她的面頰。
"是這兒的人我不喜歡,貓咪眼——除開那位老太太外的所有人。"他的聲音平靜多了,"因為某種我難以想像的、不明不白的理由,瑪格麗特•羅利喜歡在巴M的工作。如果我認識這附近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會帶你來這兒。可是我想得起來的就她一個。把你托付給她我就不必牽掛你了。""牽掛我?"太氣人了。"你的任務完成了。你再也不會見到我了。你還有什麼好牽掛的?"他把她拉過身來,面對著他。"別這樣對我,娘們。""你?"她叫道,"那我呢?我是什麼感覺?"他搖搖她,問道︰"你想讓我怎樣?""我——我——"不。她不願說。她不願乞求他。她不願請求他別離開自己,"不管這聲再見會多麼令她心痛欲絕,她也不願對他說她愛他。假如他能就此扔下她,就這樣,那麼說什麼他也會無動于衷。
她一把將他推開。"我不想讓你怎麼樣。別再把我當小孩對付了。我需要你帶我來這兒,不需你看我安頓下來。我自己會應付。上帝份上,我並不是無依無靠的。而且我不願被人隨手打發給一個陌生人,而且——"︰"你有完沒完?"他問道。
"沒有。還有我許給你的東西,"她生硬地說道,"我去拿給你。";她想從他身邊過去,他抓住她。"我不想要你他XX黨羥??"別丟人現眼的。那才是你之所以同意——""錢根本沾不上邊兒。我以前告訴過你不要對我胡猜亂想,貓咪眼。你並不了解我。你對我一無所知——是不是?"他這套伎倆再也嚇唬不住她。"你希望我把你想像成壞蛋,可我知道你沒有那麼壞。""沒有?"他的手指將她的胳膊抓得更緊,"要不要我告訴你我干嘛要去聖安東尼奧?""我寧願你不說。"她不安地說。
"我要去那兒殺一個人。"他冷冰冰地、又滿含痛苦地說道。"這事兒也談不上什麼合法不合法的。我審判了他,發現他罪大惡極,而且我打算處決他。只有一點障礙。警察將他抓獲了,他們打算絞死他。""那有什麼不好?""他得死在我的手里。""可是要是警察將他抓獲……你不是要同警察作對了?"她抽了口涼氣。
他點點頭。"我還沒想好怎樣把他弄出來。我主要得做的便是在他們沒絞死他之前趕到那兒。""我確信你有你的理由,錢多斯,可是——""別說了,他XX?"他並不希望得到她的理解。他希望她與自己決裂——就在此刻——這樣他以後就不必想方設法返回這里來。"什麼才能讓你睜開眼看看清楚?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他對她說道。
"你干嘛這麼做,錢多斯?"她大聲說道,"你要離開了,我再也見不到你了,這還不夠嗎?你還想讓我恨你,是不是?""你的確恨我,"他沉沉地說道,"你只不過還不知道而己。"他從腰帶上拔出一把刀子,這時一絲冰涼的不祥之感透過她的脊髓。"你要殺了我嗎?"她滿月復疑惑地問道。
"我四年前就下不了手,貓咪眼。是什麼使你認為我現在能下得了手呢?""那麼你這是……你這是什麼意思?四年前?"他把刀刃在他的右手食指上劃過,她雙眼死死地盯住那把刀子。"你這是干什麼?"她噓聲問道。
"如果我覺得你仍就想著我,那麼那個結子便永遠割舍不開。必須割舍開來。""什麼結子?"焦慮不安令她的噪音都發啞了。
"我們四年前結成的那個結子。""我不明白——"刀刃現在又切人了他的左手食指。"錢多斯!"他扔下刀子。考特尼盯著他抬起雙手放到臉上。兩只食指在他的額頭中央會合,然後向兩邊移動,朝著他的太陽穴,恰在他的眉毛上方留下兩道鮮紅的血印。那兩只食指接著在鼻梁上相交,然後沿著雙頰劃向下,又在下巴上會合,留下更多的血跡。
一時間考特尼只看見那些血紅的印跡把錢多斯的臉切分成四個部分。可是片刻之後,他兩眼之中那層淺藍色活了起來,襯著他那青銅色的皮膚,鮮活生動。
"你!那是你!哦,我的天哪!"她幾乎不能料想到的舊日的恐懼源源涌出,她飛身跑起來,漫無目的。在山坡半腰處他抓住她。兩人撞到一起,都摔倒硼地,是他用身體緩沖了這一撞。他雙臂摟在她身上,保護著她,他們一直滾到山坡下。
兩人停下後,考特尼努力想站起來,但他把她按在地上。
恐懼將她帶回到埃爾羅伊•布勞爾的谷倉。
"你為什麼要給我看?為什麼?"她叫喊著,驚懼萬分,"上帝,把血擦了!那不是你!""是我。"他無情地說道,"這就我的本來面目,我一直就是這樣。""不。"她左一下,右一下,瘋狂地搖著頭。"不,不。""看著我!""不!是你抓走了我的父親。是你抓走了我父親!""听著,我並沒干那件事。別動,他XX?"他抓住敲打著他的雙手,將那兩只手按在她的頭發上,頭發鋪散在地。"我們只帶走了那個農夫。其余我們留下的都死了,""那個農夫。"她申吟一聲,記起來了,"我知道那些印第安人是怎樣處置他的。馬蒂有次偶爾听到人們談論此事,她告訴過我。你怎麼能讓他們把他一刀一刀割成那樣?""讓他們?"他搖搖頭。"哦,不。你不能那樣欺騙自己。那個農夫是我的。他死在我手中。""不!"她失聲尖叫。
他本來可以告訴她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他沒有。他讓她在他手中掙扎,最後掙開了,然後讓她從自己身邊跑開,消失在往巴M去的那個方向。他看著她離開,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
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不管她對自己怎麼想,他是豁出去了。現在他再也不必知道他注定要帶給她的生活夠不夠好。他讓她解月兌了。如果把自己從她那兒解月兌出來也如此容易該多好……
錢多斯擦掉臉上的血跡,回到山坡上。見他過來,幾匹馬騷動起來。早些時候那個牧牛工過來時,它們肯定也騷動過,但是錢多斯當時太全神貫注于考特尼,以致沒听見那人過來的動靜。即使是現在,他還是如此的心神不寧,以致他一直走到離火堆只有三英尺遠時,才看見蹲在火堆旁的那個家伙。他從來沒想過會再次看見那人。
"放松點,凱恩。"見錢多斯如臨大敵地站地那兒,那人說道。"你總不會因為一個人四處閑逛,到這兒時間已晚,便要開槍打他,是吧?我總不能對你的這堆火視而不見,對吧?""你本該視而不見的,鋸齒,"錢多斯語含警告地說道,"唯獨這一次你應該。""但是我沒有。而且你忘了是誰教會你用那只槍的?""沒忘,可從那時起我操練過無數次。"年長者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就是這排牙讓他得了那個綽號。據他講的那段故事是,他的牙曾經太參差不齊,吃東西不僅沒法嚼,反而添了許多麻煩,因此他干脆找了把鋸子,引鋸就齒,就為想看看鋸過之後能不能嚼得舒服些。
他不胖,卻結實得很,四十多歲的年齡,長著一頭灰棕相間的頭發。鋸齒對牛、馬、槍頗為了解,其精深程度也依此為序。作為巴M的工頭,他大概算得上是弗萊徹•斯特拉頓最親密的朋友。
"呸,你還是老樣兒,一點變化都沒有,是吧?"鋸齒見錢多斯並未松弛他緊張的站姿,嘟噥了一句。"我看到你那匹花斑馬,簡直不敢相信。對于馬我可是過目不忘。""我建議你把看到那匹馬、看到我的事兒都忘掉為好。"錢多斯說著,彎腰撿起他先前扔在地上的那把刀子。
"你的聲音我也听出來了,"鋸齒一笑,"忍不住,只好去听,你和那個女人你叫我嚷的。你嚇唬她的方式真是奇特。願意滿足一位老年人的好奇心嗎?""不。""出我所料。""我可以殺了你,鋸齒,而且在他們發現你的尸體之前,我已離開這兒數英里之遙。為讓我自己確信你不會把見到我一事告訴那老頭,那是不是唯一的辦法?""如果你僅僅是路過,他知道了又何妨?""我不想讓他認為可以利用那女人來同我接觸。""他可以嗎?""不。""你說得太快,凱恩。你保證那話靠得住?""去你媽的,鋸齒!"錢多斯吼道,"我不想殺你。""好吧,好吧。"鋸齒慢慢站了起來,雙手向外攤著,手中顯然沒拿東西,"你要對那事兒如此堅決的話,我估計我會忘記見過你這碼事的。""可你得離那女人遠遠的。""听我說,那可有點為難,是吧,說說你是怎樣把她安置在這兒的?""同羅利待一起。她不會待太久。""弗蘭徹肯定會想知道她是什麼人。"鋸齒一邊小心看著他一邊慢吞吞地說。
"他不會聯系到我身上。只要你守口如瓶,那就得了。""那就是你嚇唬她的原因——好讓她一字兒不吐?""你是在刨根問底,鋸齒,"錢多斯厲聲說道,"不過你一直愛狗咬耗子多管閑事。那女人對我無關緊要。而且她對弗蘭徹也無話可說,因為她並不知道我是誰。假如你改變那種狀況,哪你只會是點起火來沒水澆滅,因為我不會重新返回到這條路上來的。""你要去哪兒?""跟他媽警犬似的。"錢多斯噓道。
"只不過是個友好的提問。"鋸齒一笑。
"見鬼吧。"錢多斯大步從他身邊走過,翻身上了大腳力。他抓起特拉斯克那匹馬的韁繩,說道︰"這另外兩匹馬是她的。你可以將它們牽進去,或者不去管,讓別人來收拾。她大概會說自己從馬上摔下來了,這樣一位牧牛工便會來找的——除非你在她到達牧場場房之前能趕上她。不過你要是真趕上了,把你他XX滌押玫女乃崳識急鐫諦睦錚???揮?今晚她再也忍受不了別人的審訊了。"錢多斯騎馬走了,鋸齒踏滅火堆。"對他無關緊要,啊?"他笑了。"他到底以為誰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