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計畫已圓滿落幕。
反正到巴黎的機票都買了,盡管預定要拜訪的人早一步被「相關人士」帶到義大利去,但卓月榛還是決定按計畫回巴黎整理一下房子。
因為,以後應該也沒機會回來住了。
一大清早,雷杰正在廚房準備早餐,身後的門板卻忽然傳來幾聲輕叩。
「快點,我上班要遲到了。」安列德逕自進門落坐。
「我還真該酌收服務費的。」雷杰搖了搖頭,沒好氣地說。
「威曼提斯家族會很樂意替我支付你這筆錢的。」
「最好是,他們沒派人來滅口,我就該感動了。」
「你真的以為他們沒派人嗎?」安列德詭異地揚起一抹笑。
「什……」雷杰正想問個清楚,但手機卻在這時響起。
「頭子,有人在網上點名要取你的命耶,你究竟是惹到誰了?」等同於雷杰管家的查爾,聲音听起來像是幸災樂禍。
「有人接了嗎?」他狐疑的眼神飄向從平底鍋中主動拿走培根的家伙。
「一個沒啥印象的家伙,應該是新人。海格說城堡里已經很久沒菜鳥好整了,你千萬記得要打包這份禮物回國喔!」查爾說完便很愉悅地掛上電話。
看來,他們還是動手了。雷杰的神情有些復雜。
「需要幫忙嗎?小弟?」安列德吃著煎蛋問。
「謝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收起手機,他動作迅速地將處理好的食物分裝好,送上餐桌。
「你怎麼又出現在我家?」剛下樓的卓月榛,一看到拎著公事包在偷吃早餐的男人,立刻露出嫌惡的表情。
「好東西就是要拿來和好鄰居分享嘛!」安列德那張女圭女圭臉笑得很低級。
「你配稱好鄰居嗎?」
「勉強勉強。」他率先就座,愉悅地拿起刀叉,「嗯,貝亞娜,你可真是撿到寶了,你不會的活兒這小鬼全都一把罩。」
「要吃就吃快點,嘴巴少說話。你今天再遲到,院長就要扣你薪水了。」
「哎呀,憑我現在的出席率,他感動都來不及了,哪還會在乎這點小事?」話雖這麼說,他進食的速度卻是神速無比。「啊!對了。你最近最好小心一點,有位可愛的小朋友正在找你的小家伙。」
請菜鳥殺手追獵王牌殺手,這場戲真不知該說是有創意還是愚蠢。
「菜鳥?」卓月榛蹙起眉。應該不會有人不曉得銀狼的實力才對。
「所有的老鳥都是從菜鳥開始的。」安列德笑得下懷好意,「小家伙,我忽然有了個不錯的想法,你想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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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幢靠近塞納河的樓廈上,一支狙擊槍正瞄準著下方露天咖啡座位上的黑衣男子。
等一切就緒,就是殺人領錢的時刻了。
掙扎了許久,持槍者總算狠下心,食指緩緩地將扳機按下,但是,一把預期外的飛刀粉碎了他的所有準備。
才打算要掏槍還擊,連續三記微弱且低沉的聲響,倏地打碎了他逃月兌的機會,連槍也被打落。
「就這麼點功夫,也敢來殺我的男人?」卓月榛吹著裝有滅音器槍枝管口的硝煙,走上前踢開剛剛從敵方手中震落的BerettaM92F。
大腿被射中的殺手還想做最後掙扎,但伸往褲管口的手卻被另一把野戰刀狠狠吻上。
「你……」劇痛使他無法再說出一個字。
「老實說,和子彈相比,我個人比較偏好刀刃類的武器。」她在殺手的耳邊低語,順便抽出他綁在小腿上的自衛手槍。「勸你最好別輕舉妄動,可別因為我是女人,就以為我不暴力。」
殺手咬緊著雙唇,仍舊不放棄找尋破綻,準備反擊。
她注意到殺手這個小動作,於是擱置通知雷杰魚已進網的動作,反倒以沒持槍的另一手摘下殺手的墨鏡。
「我果然沒認錯,是你。」她說的是中文。
「你是?」
「××醫院醫生卓月榛,你妹妹取出腦部血塊的那場手術是我開的。」看見對方的左大腿與右手臂鮮血直流,她短暫地通知完下頭的雷杰,接著便蹲檢查起殺手的傷勢。
「你……也干這行?」男人錯愕不已。
「我只是踫巧和這行的頭頭認識而已。」她割破殺手的襯衫,以便做些簡單的包扎,「你妹醒來若知道你用這種方法供應她住院的開銷,她會很難過的。」
「那我又能怎樣。」殺手無奈地笑了,「我可是差點就要代表台灣參加奧運射擊比賽,這種賺錢方式對我來說,最快也最容易上手。」
「也許我未來老公听見這句話,會願意給你另一個同樣容易上手的工作。」
「我已經听到了。」雷杰尾隨著聲音從樓梯口走出,但在看見卓月榛表現出的關心後,吃味地將她拉離了對方身邊,示意後頭的手下接續急救,「怎麼?你們認識?」
「不算,只是見過幾次面,擦肩而過的那種。」她對殺手會有印象,單純只是因為他出現在醫院的頻率太高。
有個因車禍成為植物人的妹妹,這男人的確很需要錢。
「他們花多少錢買我的命?」雷杰好奇地問。
殺手沒有回答。
「說實話對你比較好,說不定,我可以替你拿到那筆錢。」雷杰走至被人由兩邊架起的殺手面前,「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話。」
「三十萬歐元。」男人撇過頭去,不得不向錢低頭。
「真廉價。」她忍不住嘲笑,「他們究竟是太過小氣,還是不懂價碼?」
「大概也只有這種價碼才能引來菜鳥,若是再加個一百萬,我猜來的不是『隱蛇』就是『獵人』。」現在他總算知道查爾究竟是在開心些什麼了。
他真沒價值。
「你怎麼會知道?」殺手驚訝地抬頭。那兩個人,排名可不差。
「因為……」雷杰笑著在他耳邊說出秘密,「請我出手一次,價格起碼是你這次酬勞的六倍。」
殺手的眼瞬間瞪得老大。
「抱歉,我男人在殺手排行榜上頭,名次只輸給Adam一人。」
「銀狼?!」年輕殺手發現所有柯洛里保全的人全對自己露出「現在才知道」的表情後,差點沒暈過去。
這一定是當今世上最夸張的作弊了!
攬過愛人的肩膀,雷杰得意地轉身走人,「把他送到我那,看來晚上我們可以仔細聊聊,台灣來的菜鳥先生。」前一句他說的是法文,後兩句則是中文。
大夥兒就各自撿各自听得懂的听吧!
听說在事情發生數個月後,回到台灣的殺手收到一張五十萬歐元的支票,開立者是威曼提斯集團的前任總裁。
殺手心底頓時大概有譜,恐怕柯洛里保全老板的背景,比任何人所想的都還要不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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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攻堅。」
義大利黑手黨總部外某個視線死角,卓月榛和雷杰陷入了僵持。
「下次吧。」他仍舊保持和出發前同樣立場,搖頭拒絕。
兩人一起做突破式拜訪畢竟有其困難度,更別說月榛在這方面的經驗什麼都沒有,很容易就會被機關槍掃成蜂窩。
盡管愛人正兩手環胸怒瞪著他,雷杰還是很堅持,「這種地方不是說突破就突破得了的,事關你的性命,我不想冒險。」
又瞪了許久,她才終於放棄抗議。
反正小彤彤認親認進了黑手黨,以後有的是機會造訪她家,說不定還可以找幾個人練練活靶射擊。
「老實說,你又是怎麼和黑手黨搭上線的?」看著雷杰亮出通行卡,和警衛長頷首後,兩人便輕松進人全義大利戒備最森嚴的區域,她直覺認為這小家伙和黑手黨高層恐怕交情匪淺。
「我救過他們里頭的一個人。」
「誰?」
「索倫-薩普奧-基曼,現任首領的獨生子。」
「這也難怪,西西里男人最重義氣了。」卓月榛了解地點點頭︰
「你說的沒錯,西西里男人的確最重義氣。」兩人才剛踏進主屋大門,就有一排黑手黨高層列隊歡迎,其中又以坐在沙發上的紅發男子最為尊貴。
「沒想到你竟然還有臉敢來,克里克小弟。」想起幾個月前雷杰給的不完整資料,索倫就有一肚子的氣。
這人竟故意隱瞞小表妹的事,害得爺爺以為姑姑絕後了,為此還難過了好久。
「為何不敢?我一個人解決黑手黨花費數年還解不了的懸案,沒得意地大笑三聲給你听,已經是很給你面子了。」雷杰才不管這是誰的地盤,反正他的地位與聲望在黨內,只怕比索倫還要高,也深得現任首領的歡心。
「你……」有人氣得說不出話,「走!我們去後頭慢慢聊。」
心情極度惡劣的索倫就這樣拉著雷杰跑了。
而留在大廳的卓月榛,瞄了眼擋路的黑衣人,決定要自己找事做,「抱歉,我得去找個人,麻煩讓一讓。」
硬闖過許多地區後,她終於在最里頭的起居室里找到目標。
覃曖彤才因听見叫囂聲而回頭,就看見好友公然揮舞著凶器,掃開成群欲攔阻的護衛闖進來。
「我還以為談戀愛後,你會比較收斂點。」
閑話家常完,介紹過男朋友,又攆走了所有男士,覃曖彤才另闢密室和好友聊起私房話。
「收斂?恐怕等我老了都沒法將這名詞轉換成動詞。」卓月榛邪氣地笑著。
「他習慣了嗎?」
「不習慣就算了,我可沒要求他一定得選我。」她以手指卷著自己發尾,不可一世地說道︰「我還是比較欣賞安列德。」
「別想了,他早死會了。」
「是啊!所以,我也只說是『欣賞』嘛。」看見摯友此之前更加快樂滿足的笑臉,卓月榛深深替她感到欣慰。
看來,當年曾發下豪語心如止水的三人,其實也都只是凡人。
會因遇見真愛而動情的凡人。
「小彤彤,你若搬來義大利,不介意我常來府上叨擾吧?」
「先問問你家那只狼放下放行吧?依我看,他可非常不希望見到你眼中有比他還重要的人。」覃-彤笑得了然。
卓月榛知道雷杰並不會有任何意見,所以僅是擺了擺手便換個話題。
「結果,我們兩個土生土長的台灣人嫁到了歐洲,小沂沂那支香蕉倒是落葉歸根了。」
「不只我們兩個喔,」覃曖彤掀起床簾一角,只見外頭索倫正被某個女人追殺得很開心,「我妹也被凌姨和言叔賣到西西里了。」
「和那只紅毛獸?」雷杰說他只會靠下半身思考。
「紅毛獸也有春天,有我那位抄家伙和畫設計圖一樣順手的妹妹,他的下半生肯定會很精采。」
「我想下半生會很精采的,並不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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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了一大圈,再度回到慕尼黑後,雷杰心里有著許多感慨。
「原來我生父離我一直這麼近,卻都不知道我還活著。」
「就當是上帝開的玩笑吧!」卓月榛朝車窗外招招手,胡夜糜便帶著已打好的契約鑽入後座。
「女兒啊!你什麼時候結婚啊?我已經準備好禮物了。」感謝上帝!女兒竟然會主動聯絡自己耶!
天下終於要太平了嗎?
「你和卓混蛋何時離婚,我就何時結婚。」
「這簡單,我下個月馬上就把離婚協議書寄給你。」她大力地拍了拍雷杰的肩頭,「小子,娶我女兒前記得先保個險,受益人當然是小榛,這是基本禮貌。」
「我可以直接把我的財產讓渡給她。」趁著紅燈,他回頭看了眼丈母娘,
「不了,你自己留著吧。」卓月榛搖頭。「我又不是不會賺錢。」
「昨天我哥打電話來,說要把威曼提斯家在慕尼黑市郊那間醫院給你。」他瞥了身旁的女人一眼,
「哼,他想的可真周到,結婚證書連影子都還沒見到呢!」她啐了一口。
「不喜歡的話,你自己去對他們說吧。」
雷杰將車停在一座大宅前,隨著鐵門打開的金屬摩擦聲,他們在這片土地的新生活也逐漸明朗。
「其實,你的確是有當貴公子的架式,雖然有時冷得過火了些。」卓月榛看著面前那座華美的大宅,突然開口。
「我寧願窩在巴伐利亞的小農村繼續遙控霍普,或者去哥倫比亞獵毒梟。」
「奉送你剛剛說過的話,不喜歡的話,自己去對他們說吧!」
主屋門口,老威曼提斯已經佇立在那,他氣色的好轉程度,讓上回代替雷杰前來要那五十萬的胡夜糜感到相當驚訝。
「親情果然是無價的。」她喃喃念著,不經意瞥見資料最前頁雷杰的DNA比對證明。
上頭明確地記載,證實他來自某個尊貴的家族,但抱著他迎接人生第一個生日的,卻是位毫無血緣的中年人。
雷杰下了車,看著台階上的男人,淺淺勾起微笑,並戴上墨鏡。
「怎麼又扮回三年前的樣子?」她皺起眉,不喜歡那雙藍瞳受墨鏡遮掩。
「我還是比較愛我現在的父親。至於他嘛,我想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雷杰酷酷地回道,卻換得卓月榛的一記白眼。
「隨你。」只要不要在她面前也這樣就好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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