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依然熱鬧,客人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
「老板,快一點啦!手不方便就別出來做嘛,真是浪費時間耶……」
五、六個混混、辣妹,堵在紅茶攤前叫囂著,手里還拿著煙邊抽著,一點也不顧慮到攤子旁本就有其他客人在等。
杜易言單手不停歇地調著冷飲,也沒真的耽擱到。人多嘛,等一下也是很自然的事,偏偏這些仗勢人多的小鬼,就是對排隊感到不耐煩。
「靠!快一點好不好!」
「請再稍等一下。」杜易言溫和地道,並沒有動怒。
「總算好了!」丟下兩張百元紙鈔,滿頭金發的男孩拿了杜易言剛調好的飲料就要走。
「那不是你們的。」杜易言趕忙出聲。
「沒付錢喔?靠!」一個小辣妹回頭罵。
那群混混沒再理會她,騎著車走人了。
「對不起,麻煩你們再等一下。」杜易言歉疚地向兩位等了好一會的小姐說。
「我幫你。」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杜易言身邊響起。
杜易言轉頭看了下,是個頭發很短,眼晴大大,笑得很爽朗的男人。
「你是——」她感到疑惑。
男人指指隔壁藥炖排骨的攤子,正要說話——
「老板,綠茶兩杯,不要加冰塊。」
一個嗓音插了進來,杜易言趕緊應了聲,又忙了起來,那男人順手接過她手中的飲料,替她包好。
「邊弄邊說吧,客人不少吶。」男人笑說。
杜易言見他包得還挺順手,也就讓他先幫忙了。只是,她一直覺得這人挺眼熟的,偏就是想不起來他是誰。
「那三杯放一起的。」她提醒著。
接過裝好的飲料,杜易言將它遞給攤前的客人。「一共八十五元,謝謝。」
收了踐後,杜易言眼楮瞥過隔壁藥炖排骨的攤子,腦子里突然有個記憶閃過——
「你是陳董的兒子,對吧?我記得你以前到攤子幫忙過。」
「恭喜你答對了,獎品是今晚,義務幫忙,再外加免費消夜一份。」
杜易言看了他-眼一-
他的個性好像和陳董說的不太一樣……
「你爸爸說你害羞,但是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出來。」杜易言道;
「他們也說你是個沉默、溫婉的女子,這和我的感覺也差得挺多的。」
杜易言又看他一眼,笑了。「那可不是我說的。」誤會會造成,和她-點關系也沒有。
「的確,我也沒說過我是個害羞少年。」
手忙碌地調著飲料,杜易言難得的揚起嘴角,露出笑意。
「老板,你笑起來很好看耶!你如果常這樣笑,夜市里就會多…一個紅茶西施了。」
「對啁,平常都不說話,看起來酷酷的。現在笑起來,感覺都不-樣了。」
一些熟客難得看她露出笑容,開始比較起來。
「哇,老板臉紅了耶!好好玩……」一個國中小女生和同學起哄起來。
「哪有這麼容易臉紅!欺負老板,一杯多五元。」杜易言恐嚇那兩個小女生。
兩個小女生哇啦啦的撒嬌、討價還價起來,整個攤子頓時熱鬧無比。
在笑鬧聲中,時間過得很快,客人也漸漸少了。
「我叫陳文凱。」
「杜易言。」杜易言朝他伸出左手。
「想吃什麼?」陳文凱幫她收著東西,邊問她。
「我習慣回家吃。」杜易言語氣平淡。
「交個朋友都要拒絕嗎?」
「我不習慣有目的地交朋友。」話出口,她也自覺說得有點沖,又說明︰「我的意思是,我只交朋友,不希望有更進一步的關系。」
陳文凱正要回答,一陣大嗓門加入——
「死囝仔甫,返來呀也沒先來活老爸這看賣幫忙抹?對先去找查某因仔!」陳董的笑罵聲幾乎傳遍半個夜市,原本低聲說話的兩人,要時被嚇住。
「陳董呀,人家少年男女講悄悄話,你怎麼可以這樣棒打鴛鴦,你看,現在都成了兩只傻鳥了。」賣飾品的老蔡看著那對顯然覺得尷尬的男女主角,笑著說。
這時,對面一家平價牛排館的二樓,有一雙眸子正鎖緊盯著閑聊的幾人……不,應該說是緊緊地盯著杜易言。
望著她,那熟悉的容顏歷經歲月,竟無甚改變、只多了分沉靜。
這應該是那件往事所留在她身上的痕跡吧?
回想初相識時的情景,一個淺笑浮上楊碩的唇角。
那時的她,既開朗又雞婆……
看見楊頌揚起唇角,旁逞的古之浩有點傻住,許久才喃道︰「看來是找對人了……」
听到耳畔的聲音,楊碩從回憶中回到現實。
「謝謝你。」他打心底說。天知道、這一個月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少來了,你哪時對我這麼客氣過,突然來這麼一下,很可怕是個不可缺少的伙伴,就像她身旁總是圍繞著的一大群朋友般,而我也不想改變她。」古之浩張大嘴。
哇!純純的愛。他嘖了兩聲。
「原來你也有過這樣的純情時代。」他還以為他是個沒感情的人咧,沒想到竟然是個情聖!
楊碩凶惡地瞪他一眼。
「總裁請繼續。」古之浩趕忙識時務的閉嘴。
楊碩緩了下口氣。「那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高中,那時發生了一件意外,她——出了車禍……」想起那心魂但碎的一刻,心痛的感覺就如同昨日才經歷一般。
「那時我拚命的要跟去醫院,可是卻被校方的人強硬的留下來。我只記得,在打了很慘烈的一架後,我回復神志,發覺自己渾身是傷,而拉住我的那些老師們也好不到哪去,其中有一個還被我打得流血。
後來任憑我到她家去,甚至找去醫院,卻沒有一個人肯告訴我,她被送到哪去了。
那段日子里,我就像傻子一樣,不到學校去,每天只是到處找人。後來在台北的爸媽也知道了我的事,趕回中部找我。他們找到我時,我是醉倒在田里的。
我爸一氣之下,就把我送到美國去了。」楊碩笑著,那笑容苦得連天生樂觀愛鬧的古之浩都為他感到難受。
「到美國一個多月後,我找到了機會偷溜回台灣,可是……」他眸光黯淡了下來。「所有的人給我的答案都是——她死了,連她母親也失去了蹤影。」沉默籠罩住兩人,兩對眸子同時鎖住的,是那個被圍在人群中的女子。
過了許久,古之浩打破沉——
「要去見她嗎?」
楊碩不說話,只是直直盯住下面那群歡欣談笑的人。
古之浩怪異的看著他,然後臉上漸漸轉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的天,你在害羞!」
這人臉上竟然顯出了那種純情少男般的神色,好……惡,他今天是第幾次想吐了?
「我——變了很多。」模著臉,楊碩有些惱羞成怒。
「小心動作太慢,那小子就捷足先登了。」古之浩瞪向他,「你要是讓我忙了一個月,卻毫無收獲,我絕不會放過你的。」他警告地說。
楊碩也瞪了他一眼,然後看向那和杜易言有說有笑的男人,神情陰霾。
突地,他站起身。
總算要行動了!古之浩欣慰的看著他。
「先回去吧!」
啥?
楊碩不再說話,結了帳,悶悶地往樓梯走。
「喂,你太過分了!這不是在……哇!」走到門口,抱怨個不停的古之浩差點撞到那陡然踩煞車的鐵背。
哇——黑眸中那兩簇的妒火,燒得好旺啊!
古之浩咧嘴笑了。看你還要到什麼時候!
那該死的男人居然敢摟住「他的」小言,一手還不安分的撫弄著她的秀發!?楊碩胸中燃著熊熊怒火。
沒布細想,他踏著大步,朝杜易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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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被人一拉,杜易言嚇了一跳。
「你是誰?」陳文凱覺得他的手臂好像要被這男人的目光狠狠地砍斷,他下意識模模自己的手臂,故作鎮定地問道。
「喂,少年耶,你咧作哈?」眼見兒子的「七仔」被劫走,陳董大聲質問眼前的男人。
杜易言平復了驚訝的情緒,回頭看了下自己是被何方神聖給劫持了——
是他!見到那張熟悉的容顏,杜易言原本就不小的明亮眼眸張得更大了,「阿碩……」
但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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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街燈下,杜易言和楊碩慢慢地走著。
「你怎麼會在台北?」杜易言淡淡地開口問。
「我繼承了我爸的公司,現在在台北定居了。」看著她,楊碩深邃的眸中含著許多的情緒。
想問的東西太多了,終歸一句——
「過得還好嗎?」
「還好。」杜易言淡淡的回答,明眸審視著他。
他打造出一片屬于他自己的天地了。昂藏的身軀包裹在合身的手工西裝里,突顯出他獨特的領導者氣勢。
近看他,比在報章雜志上看更吸引人,過往青澀的少年早已消失了。
「為什麼不和我聯絡?你找得到我的。」
杜易言無語。
是啊,她是找得到他的。只是,找到了,又如何?
他們之間有著天與地般的差別,不是嗎?
楊碩望住她。「那是你男朋友嗎?」平靜的話語中,隱含著一絲妒意。
「不是,剛認識的朋友罷了。」杜易言坦率的說。
楊碩神情霎時緩和。
杜易言沒注意到他神色間的微妙變化,繼續朝著前方走。
「你變了很多。」楊碩的語音輕柔。
「是嗎?」杜易言腳步緩了下來。「也許是長大了吧?人總是要改變的。」眼神中藏著落寞。
「不,你只是變得不開心而已。」低沉的男性嗓音說出了心中感想。
冷不防襲來的話,像把冷銳的冰刀,挈人她的心。杜易言回頭瞪住他,神色中有抹消不掉的狼狽。
「別說你不了解的話。我過得很好。」
楊碩笑了。「這點你倒是沒變。愈想掩飾的事,反應得愈大。」他笑得可惡,「你以為能在我面前隱瞞什麼嗎?」
「我過得不好,讓你覺得開心嗎?」她想拉平他那彎起的唇角。
「不,你那張仍然瞞不住心事的臉,才讓我開心。」
「該死的你!」
杜易言左手狠狠地拉住他的衣領。即使矮他一個頭,仍是氣勢驚人。
看著她氣紅的臉,楊碩的眼神轉為深邃。
依然沒變的及肩短發、依然沒變的濃眉,變得是那雙眸子……多了憂傷。
他知道那是怎麼來的。
「怎麼了?」
杜易言禁不住問著突然靜默的他。
楊碩一把拉她到懷里,笑聲回蕩在夜空中。
「看你變得多老。」
杜易言給了他一拐子。
好久了……
這種想開懷大笑的情緒,她有多久沒有了呢?
「笑死你吧!你還不是成了臭老頭一個。」她也讓愉悅的笑聲回蕩在清冷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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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租賃的頂樓小屋,杜易言站在陽台上看著星光燦然的夜空,讓思緒胡亂的飄蕩……
再次的相逢,讓她無法不回憶起過往。看了看陰暗的四周-一
到這里住了三年了,她從未有過到陽台看星空的經驗。她只是一直忙著學會遺忘,遺忘自己、遺忘過去……
一個人連自己都得遺忘,不知道算不算悲哀?
可是,即使她那麼努力,有個人,她卻始終無法忘記。
阿碩……從沒想過還能遇見他,在她強迫自己學習遺忘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