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了傷,不過只是一點點的皮肉之傷,無關生死存亡。
但就是這麼一點點皮肉之傷,便使玄熠打道回宮,取消了一年一度微服私訪的行程。
就是這麼一點點皮肉之傷,使玄熠將整個御書房搬到她的寢宮之中,暫停了早朝,一邊徹夜守護著她,一邊在她的床邊處理政務,夜夜如此,直至凌晨。
如意的名字在宮里傳開,在整個京城,甚至整個南桓國都傳開了。
人人都知道她如今是攝政王最寵愛的女子,賽過了已有身孕的陳妃。
誰都嫉妒她,不過最最嫉妒的,當然要屬已經懷有身孕的陳妃。
陳妃居住的延慶殿本來繁華熱鬧,然而自從如意受傷之後,這兒日勝一日地顯得幽黯蕭瑟,樹影搖動之中,透出陣陣陰涼。
月夜,一個披著斗篷的黑影邁進了延慶殿的大門,看身形,是個女子。
她駐足停留在庭院中的花圃旁,嘴角露出冷笑。
這兒,本開著爭奇斗艷的鮮花,但此刻伴隨著秋季的降臨,竟連瘦菊也沒看到一朵;這兒,本搭有一個戲台,日日笙歌供陳妃解悶,但此刻,人散台空,听戲的椅子布滿灰塵。
她徑自走進陳妃的臥室,看見宮女們在屋外打著瞌睡,無人通傳她的到來。
清冷的夜里,惟有一人沒有睡意--陳妃。
陳妃正坐在書桌旁,撐著下巴凝思,雙眼瞪著窗外的月亮。
她一向衣著光鮮華美,濃妝艷抹,此刻卻一身縐巴巴的家常便裝,連頭發也沒梳,而且,看那頭發油膩凌亂的樣子,似是多日沒梳理過了。
她听見響動,瞧了一眼來人,先是一驚,然後輕哼道︰「是-?-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我一番好意前來探望,娘娘您怎麼如此誤解我?」來人笑道。
「娘娘?」陳妃嘆了一口氣,「如今也只有諷刺我的人,才會這樣稱呼我了。」
「這哪里是諷刺?」來人上前模了一把陳妃的肚子,驚得她連連後退,「-懷有王爺的子嗣,那個丫頭再得寵,也改變不了-的地位。」
「-真認為王爺重視這個孩子嗎?」陳妃苦笑,「入秋已經多日了,他何曾來探望過我們母子?」
「我一直以為-傻,原來-也不傻。」
「我傻?」陳妃惱怒,「請問我何時給過-如此的錯覺?」
「就憑-剛懷有身孕之時跋扈的模樣,就說明-不夠聰明!呵,不過現在-終于明白了,王爺愛美人勝過愛美人肚中的孩子,還算沒有胡涂到底。」來人贊許地點了點頭。
「他真的不愛我肚中的孩子嗎?」先前只是說說氣話,但對方一認可,陳妃倒有些恐慌,「騙人……一個男人怎麼可能不愛自己的孩子?如果我生了一個男孩呢?難道他會不要自己的兒子嗎?」
「當年唐明皇寵愛楊貴妃的時候,又何曾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手下留情?不要忘了,那楊玉環本是他兒子的妻子。」
「不,玄熠不會這樣的……」陳妃連連甩著頭,「他那樣溫柔多情的一個人,怎麼會為了一個鄉下丫頭真的與我生分?我有什麼比不上那丫頭?」
「不是我說喪氣話,-呀,還真的比不上她……永遠也比不上。」來人輕嘖道。
「哪里比不上?」陳妃不服地噴出一腔怒火,刷地站起來,「-說,到底哪里比不上?」
「別的倒也罷了,只是這一張臉……」她撫了撫陳妃的面頰,「這一張臉讓-慘敗。」
「她很漂亮嗎?」陳妃嗤之以鼻,「沒錯,她的確長得比一般人好看些,但也沒到傾國傾城的地步吧?」
「在玄熠的眼中,不用傾國傾城,只要勾起他的回憶便好。」來人幽幽地道。
「什麼意思?」陳妃挑了挑眉。
「什麼意思-甭管,總之,我告訴-,在她面前,-輸定了。」
「難道我的真的沒有機會了?」指甲狠狠地陷進肉里,「我這一輩子難道真的要這樣暗無天日地過下去?」
「看看-現在的樣子,」來人推著她來到鏡前,「這副頹廢的模樣,還想爭寵?」
「我……」陳妃望著自己憔悴丑陋的身影,頓時泄了氣,「我也沒有辦法,誰叫我懷有身孕呢?這些日子,以前的衣服都沒法穿了,膚色也變差了,還開始長胖……都是這個孩子惹的禍!」跺了跺足,她厲聲埋怨道︰「如果沒有這個孩子,玄熠仍是我的,她不會有機會隨行出游,也不會被刺受傷,更沒有借口把玄熠困在她的宮里……」
「所以-討厭這個孩子?」來人微微一笑。
「我討厭他!當然討厭他!」陳妃想也沒想,月兌口而出,「如果可以選擇,當初我就不會懷上他。」
「那麼我教-一個一石二鳥之計如何?」
「-?」她顯然對來人極不信任,「-教我?那好呀,暫且說來听听。」
「那丫頭這幾日身體好轉,玄熠允許她到御花園中四處走動了,-明日可以假裝賞菊時踫到她,邀她到湖邊談心,然後的事情,不用我教-了吧?」
「-是說……」陳妃一驚,「將她推入湖中?」
「-,說-笨,-還真的很笨!」來人猙獰地笑起來,「我哪里是叫-推她入湖?我是叫-讓她推-入湖。」
「推我?」
「對呀,假裝被她推入湖中,順便拖她下水!這秋天的湖水如此寒涼,那湖又深又廣,只怕大病初愈的她和-月復中脆弱的胎兒,會性命不保了。」
「-……」陳妃指著來人,渾身顫抖,「-居然教我謀殺自己的孩子?」
「順便解決了她,豈非一石二鳥的妙計?」來人不慌不忙,「孩子將來可以再生嘛,-先恢復昔日的美貌,奪回玄熠的心要緊。」
「-瘋了、瘋了……」陳妃恐懼地連連後退,「能想出這樣惡毒法子的人,一定是瘋了!」
「我是瘋了,」來人頷首,「多年的宮廷生活把我逼瘋了,-若再在這兒多待幾年,恐怕比我還要瘋得厲害。」
「-這不是在幫我,是在害我。」她聲嘶力竭地大喊。
「對呀,我是在害。」來人仍舊笑咪咪的,「這麼多年來,-在我面前跋扈不已,如果我真的想幫-,那才叫奇怪呢!不過,-見過罌粟花沒有?」
「什麼?」她為什麼忽然提起這個?
「罌粟花雖然有毒,但也可以暫時止痛。我教-的法子,猶如送給-一朵最美的罌粟花,是利用它,還是扔了它,全憑-自己的一念之差了。」
陳妃咬著嘴唇,不知該如何回答,來人徑自輕盈地一轉身,離開了她的臥室,彷佛幽靈,來時無聲,去時也無息。
自上次替玄熠擋了那一刀之後,似乎已經過了很久。
其實,她的傷早已好了,但玄熠偏偏不讓她下床,彷佛她仍在病中。直到前幾天,他傳來御醫會診,確定她已完全無恙之後,才允許她到園中走走。
這些日子,每次午夜夢回,她看到明亮的燭光下,看到堆滿奏折的案頭,玄熠正撐著額、閉目輕睡,便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自她心底升起。
那個男人,本是她義父的仇人,她接近他,只是為了對付他……但為何看到他傾心照顧自己的模樣,還是會對他柔情泛濫?
如意甩了甩頭,不願再去思考這個問題。
秋天的陽光很好,菊花也開得正艷,她漫步在紛紛的落葉下,只盼著自己的疑慮會像這葉子一般全數落盡。
走著走著,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個美麗的湖泊。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如此害怕水,大概,是緣于童年時的恐怖記憶吧。
記得那一年,家鄉被洪水吞噬,父母竭盡全力把她扶上窄窄的屋頂後,卻雙雙被波濤卷走。
她孤獨無助地看著四周浩波彌漫,看著水位越漲越高,想喊卻什麼也喊不出來,身體里只剩寒冷和恐懼。
從此以後,她成為孤兒,每一次看到江河湖泊的時候,都會感到莫名緊張。
雖然,宮里的湖泊是那樣美麗,但她也只敢遠遠地觀賞,從不靠近。
做為義父培養的一個奸細,她本應該具備各方面的本事,以供身份暴露時逃生之用。但她能夠一劍刺透人的心髒,卻不敢把半只腳探入水中。
受訓的時候,她萬分掙扎,無論如何也學不會游水,最後,義父只得放棄,讓她當一個不完全合格的殺手,囑咐她好自為之。
「妹妹的病已經好了?」忽然,她听見陳妃的聲音。
很久沒看到這個女人了,听說這段時間失了寵的她躲在延慶殿里,日子並不好過。
今日一見,如意覺得她果然憔悴了許多。
本來苗條婀娜的身姿因為懷孕而日漸發胖,原來光潔的臉上布滿了小痘痘,就連一向光鮮的衣著也不那麼講究了,從前美艷高貴的王妃娘娘,如今竟比不過她身後的宮女。
如意感到有些內疚。若不是因為自己,她也不至于如此頹廢。
她要對付的是玄熠,並不想連累這個無辜的女人。可玄熠卻偏偏為了身為敵人的她,冷落了深愛他的妻子。呵,何其諷刺!
「娘娘也出來散心呀?」如意輕輕道,「找我有事嗎?」
「以後不要再叫我娘娘了,」陳妃上前拉住她的手,「如果給我面子,就叫一聲姊姊吧,除非-想讓王爺把我從妃子冊中除名。」
「怎麼會呢?」如意連連解釋,「我一向不敢與娘娘……跟姊姊您爭高低的。」
「那好,以後我們就和和睦陸地相處,一同伺候王爺。」陳妃笑得無邪,「來,咱們一同到湖畔那邊去走走,我還有事情想請妹妹-幫助呢。」
「湖畔?」她退了一步。
「怎麼?妹妹不願意與我散步?」陳妃變回哀怨的眼神。
「不……」為了安慰這個可憐的女人,她只得妥協,其實水也並沒有那麼可怕。她不住的對自己說「不可怕」。
「那就走吧。」陳妃附在她耳邊低語,「把這一群討厭的宮女太監扔在這兒,咱們到那兒說些悄悄話。」
「好。」她笑了笑,任由對方拖著,來到煙波淼淼的湖邊。
「妹妹呀,我現在好可憐呀!」陳妃嘆了一口氣。
「姊姊不要憂心,保重身體要緊。」
「可是……王爺對我不理不睬,真讓我傷心至極。」她不住搖頭,「入宮三年,他何曾如此對待過我?一個人,若是沒有嘗過得寵的滋味倒也罷了,可一旦得了寵又失了寵,這心里就如同被挖走了一塊似的,實在受不了啊。」
「王爺他只是最近國務繁忙,所以沒有時常來看望姊姊……」
「哼,-就甭替他開月兌了,什麼國務繁忙,分明是喜新厭舊!」
如意低下頭,無言以對。
「好妹妹,」陳妃忽然直直地凝視她,「-可憐我嗎?願意幫我嗎?」
「我……我幫得上忙嗎?」她迷惑的問。
「如果-願意,一定可以的。」
該不會是請她勸說玄熠回到她身邊吧?如意自認為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自己跟玄熠至今也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就算拱手把他送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過此刻听到此話,仍舊有一份不舍,胸中酸酸澀澀。
「姊姊有什麼話,盡管說吧,能幫我一定幫忙。」她咬了咬唇,故作鎮定地回答。
「我要玄熠回心轉意!」陳妃換了嚴肅神情,逼近她。
「他是否回心轉意,不是我能左右的。」
「不,-可以,只要依照我的法子行事,就一定可以!」
「什麼法子?」
如意抬起眸子,這一-那,她忽然看到一道冷厲的光自陳妃瞳中閃過。這道光,能讓任何人感到瑟瑟的寒意。
「這個法子可能會讓妹妹-受一些苦,不過,我會用我的孩子補償-的。」陳妃陰森地道。
如意隱隱地感到對方的意圖,想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陳妃身子一斜,倒入水中,水花隨之如浪般飛濺起來,發出很大的聲響,引得身後偷閑的宮女太監齊齊往這兒張望。
而墜入水中的陳妃,明顯熟知水性,並沒有像普通的溺水者那樣胡亂掙扎,反而模到岸邊,一把拽住了如意的腳,猛往下拖。
本來就對湖泊害怕的如意,一時之間倍感驚慌,竟站立不穩,硬生生被她拽入了水中。
兩個女子在寒湖中翻滾,一個拚命求生,另一個卻拚命按著對方的頭,讓水灌入她的眼中、耳中、鼻中、口中,讓她沒有機會呼喊救命。
如意只覺得筋疲力竭,身子漸漸往下沉、往下沉,幾乎看到了水底的湖草……
她感到陳妃跟著自己沉了下來,嘴角帶著一絲猙獰的笑。
她這是在哪兒?
如意只覺得自己走進了一片極寒冷的地帶,四周黑暗無光,如同地獄一般荒涼。
忽然,前面出現了一團篝火,雄雄燃燒,彷佛曠野里一顆最明亮的星。
她虛弱地走過去,想接近它,汲取溫暖,但她全身無力,一步也挪不動。
于是,她只好閉上眼楮,在這冰天雪地里等待死亡,有一刻鐘,她幾乎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然而卻有一片溫暖向她蔓延過來……
她的身子被輕柔地覆蓋著,說不出的暢慰與舒適,彷佛浸浴著溫泉水,柔滑寧靜。
漸漸的,她蘇醒過來,發現那一團跳躍的篝火就在旁--不,那不是篝火,那是寢宮里取暖的炭火。
而玄熠,就坐在床邊,微紅的火光把他身影襯托得格外溫暖。
「醒了嗎?」他的大掌撫著她的面頰,「好幾次看到-睜開眼楮,都以為-醒了,誰知道,我說話-都听不見。如意,真醒了就回答我一聲,免得讓人擔心。」
「嗯……」如意想回答他,可喉中發出的,卻是一陣申吟。
「哪兒不舒服嗎?」他的表情頓時緊張起來。
「不……」她努力地對他笑,雖然,她知道自己的笑容肯定十分生澀僵硬。
「傻丫頭,如果覺得不舒服就說出來,不要逞強。」玄熠替她拉好被子的一角。
對了,就是這種感覺,她在夢中被輕柔覆蓋的感覺--原來,全都緣于這一床薄被。
不知道,她得到的暢慰與舒適,只是因為這一張被子,還是因為那只覆蓋被子的手?
「陳妃娘娘怎麼樣了?」
喝了一口湯,她終于有說話的力氣,想到那個要致她于死地的女子,猶豫的問。
「她沒事,只不過……月復中的孩子沒了。」玄熠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激動,彷佛在講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人。
「孩子沒了?」如意一驚。
為什麼?陳妃為什麼要這樣做?
如果想殺了她以解心頭之恨,根本不必用這樣陪葬似的方法。何況,當時宮女太監就在附近,她們溺進水中不過短短一瞬便有人救援,這樣的方法,也殺不死她。
「她一定很難過吧?」她喃喃地道,「王爺,她跟您說了些什麼嗎?」
「那麼-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他目光與她雙眸相觸,話中別有意味,「關于-們落水的原因?」
「我……」如意想了想,終究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掉進水里了,當時腦子好亂……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是否應該把陳妃身為罪魁禍首、害人害己的事坦白?可玄熠會相信她嗎?陳妃又會利用怎樣的言詞狡辯?
在一切還未明朗之前,沒有把握的她,決定暫緘其口,以靜制動。
「呵,」玄熠忽然笑了,「這就是-跟陳妃的區別--發生事情的時候,她總是說個不停,而-卻什麼也不肯說。」
「王爺不肯相信我嗎?」她隱隱感到玄熠已經窺知了什麼,不由得心間一窒,雙眸懇切地望向他。
「不,我當然相信-了……」他臉上閃過一絲隱約的痛楚,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她能感到他的胸膛在微微起伏,似乎努力克制著自己激動的情緒。
是什麼讓一向冷靜又冷漠的他如此激動?就因為她這一句再尋常不過的問句?
蹙眉疑惑著,費盡心思猜測著,卻怎麼也想不明白。
她哪里知道,正是因為剛才那一句普通的問話勾起了玄熠的傷感回憶,還有她那雙如水含煙的眸子,那副似受了委屈的模樣,讓他的心被潮水淹沒了。
「你不肯相信我嗎?」
許多年前,也有這麼一個人,帶著同樣的表情,用差不多的語氣輕輕地問他……事隔這麼久之後,他沒料到自己竟在同樣的情景之下會被再次擊倒,沉溺于對相似女子的疼惜之中。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人,似乎又把她柔弱的身子抱在懷里,再次撫模她的秀發,細聲安慰她。他所有冷靜的偽裝全數褪去,在她面前,只是那個喜怒哀樂盡顯于色的青澀少年……
他雙臂收緊,讓她更加貼近他,用自己的體溫,來讓她安心……
「我相信-,一直都是相信-的呵。」如意听見他不斷地重復著這一句話,親吻她的前額,彷佛她是他心尖的寶貝。
她不明白是什麼使這樣理智的男人忽然喪失了常態,但她肯定這不是為了自己--否則,一向苦命的她豈不成了天底下最幸運的人?
她不相信自己的好運,惟有迷惑地依在他懷里,任盆中的炭火不斷地跳躍,直至燃盡……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太監在門外通報道︰「王爺,陳妃娘娘駕到。」
話音剛落,陳妃便一腳蹬開房門,闖了進來。
她穿著凌亂的睡袍,頭發如女鬼披散,一張臉蒼白得嚇人,目光卻極犀利地直刺向如意。
「是-?」玄熠似自夢中驚醒,蹙了蹙眉,「剛掉了孩子,應該在寢宮里好好休息,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王爺真的是在關心我嗎?」陳妃步步逼近,「那麼為什麼還不快把殺死我們孩子的仇人拖出去問斬?」
仇人?如意一怔--她是指誰?
「王爺竟然還抱著她!」還沒緩過神來,便見陳妃一把抓住了她的頭發,尖聲道︰「難道你忘記了她就是殺害我們孩子的凶手了嗎?」
「-給我放開她!」玄熠一聲厲喝,馬上有侍衛迅速將陳妃拖出數步之外,「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我不想讓無辜的人受牽連。」
「無辜?」陳妃仰頭大笑,「當時只有我跟她在湖邊,好端端的我怎麼會掉下去?不是她推的,還有誰?」
原來……原來陳妃在顛倒黑白,指控她?如意感到一陣忿怒。
雖然她覺得自己也不是一個「好人」,雖然她听聞過比這更狠毒的嫁禍之法,但輪到自己蒙受不白之冤時,心里難免還是會感到委屈。
「她自己不也掉進了水中,剛剛月兌離險境嗎?」幸好還有玄熠在主持公道。
「王爺,你胡涂了,那是她裝模作樣,騙你的!」陳妃大嚷。
「我不管誰在裝模作樣,我只要真憑實據。」玄熠側過俊顏回答,「-還是好好回去休息,事情弄清楚之後,我自然會給-一個解釋……夜深了,回去吧。」
他這幾句話,說得那樣溫柔,卻又那樣客氣,那樣冷漠!
陳妃似乎被完全激瘋了,她指著如意,對著玄熠大叫大喊,「你不要在這里假裝關心我!我知道,你已經被這個賤人完全迷惑了,你的心里早已經沒有我了!你可以對我無情,但不能不愛自己的孩子呀!難道你真的對她迷戀到這種地步,連自己的親生肉骨都不顧了嗎?」
這震耳欲聾的叫喊聲,聲聲撞擊著如意的心坎,不由自主地,她往床內縮了一縮,本能地想保護自己脆弱的耳朵。
玄熠似乎感到她的不適,向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後,面無表情地看向陳妃。
「-說夠了?」他淡淡道,「那麼我也來告訴-一件事--如意根本不識水性!倘若她想暗害-,也犯不著用這種反而會危害她性命的法子吧?所以,就像-所說的,當時湖畔只有-們兩個人,如果不是她,那麼還有誰呢?-倒說說,還有誰?」
「我……」陳妃頓時咬住了嘴唇,什麼也說不出來。
「有些事情,適可而止吧!」他嘆了一口氣,「把真相抖露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我從前善待-,今後也會同樣善待-,放心好了。」
陳妃瞪著雙眼,大滴大滴的淚涌落而下,她的身子像秋風中的樹葉一般瑟瑟發抖,她的臉上只寫著兩個字--絕望。
「扶娘娘回宮吧,夜已經很深了。」玄熠揮了揮手,「順便再請個御醫,到延慶殿去給她看看。」
侍衛躬身抱拳,拖著陳妃離去。
如意縮在床的一角,覺得自己剛才彷佛目睹了一出慘劇,撼人心魄的。
其實這一切本該讓她高興才對,玄熠那樣護著她,而陷害她的凶手又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她為何快樂不起來,反而有些……害怕?
思來想去,她終于明白,為什麼自己心情會這樣怪異--是在害怕玄熠吧?
這個男人,外表如此溫和,待人卻如此冷絕。
就算陳妃陷害了她,可也是因為愛他,他怎麼能如此對待她?看在那個失去的孩子份上,他也應該多給一些關愛才對呵……
然而,此刻的他,心中波瀾不興,能夠說著很客氣的話語,把對方打發走,不顧曾經三年的恩愛,就像在打發一個乞丐。
自己現在雖然承蒙他的寵愛,但再一個三年之後,在另一個更為合他心意的女子出現之後,他會不會同樣如此對待自己?
如意想到這里,不由齒冷。
不不不,其實她毋需擔心這些,她跟玄熠的相處不會超過三年,因為她只是義父派來的一個奸細。
義父從前提到玄熠的時候,總是恨得咬牙切齒的,她也曾疑惑,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會讓義父如此?一定是個面目可憎的男人吧?
自從見到玄熠,她只覺得如沐春風,只被他的英俊外表和瀟灑談吐所吸引,反而不理解義父……現在,她終于懂了,這樣一個對女人狠絕的男人,肯定不是什麼好男人。
義父是對的,她錯了。如果義父讓她現在就下手,她大概也不會依依不舍了……
然而還有一件事,讓她疑惑--玄熠是從哪里得知她不識水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