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安安說得沒錯,招親的這一天,是姊妹坡開店以來最熱鬧的一天,門檻都被踏破了,彷佛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擠到了這兒。
群雄都已入座,兩個姊姊才姍姍而來,一個高貴如黃菊,一個艷麗如牡丹,均身著華服,金釵垂墜,一步三搖地走下台階,儀態萬千,氣派非凡,頓時把在場諸人鎮住,不敢再高聲談笑。
「哇,大姊,居然來了這麼多人,」曲施施俯耳道,「咱們第一道題目是讓他們比試武功,可這麼多人打起來,豈不是要把咱們家的房頂都拆了?」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曲安安神秘一笑。
「兩位姊姊,不要光顧著說悄悄話呀!」群雄早已不耐煩,嚷嚷起來。
「各位,」曲安安從頭上取下一朵珠花,「首先,我想試試各位的輕功,輕功乃武學之根本,如若有人不合格,就請退出這客棧,讓獲勝者進入下一輪。」
「曲掌櫃說得是!」群雄點頭,「說吧,該如何比試?我們就算別的不會,飛檐走壁的本事還是有的。」
「這朵珠花上有六顆明珠,待會兒我會把它們拆下來,拋到空中,如果誰能搶到它,誰就算贏了第一輪。」
「什麼?」在座一片嘩然,「曲掌櫃,我們來了這麼多人,第一輪你只留六個?」
「若能搶到半顆也算。」曲安安笑咪咪地回答。
眾人終于明白了,這一輪,試的不止是他們的輕功,更是他們的武功。因為,要想在空中力挫敵手,奪到明珠,並非只有輕功就可以的。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曲安安揮手一擲,那六顆明珠飛了出去,無數條身影頓時竄上了半空之中。
拳腳聲-刀劍聲,墜落之人的慘叫聲……一切在瞬間發生,也在瞬間結束。
「奪到明珠的英雄,請到前面來!」曲施施高聲道。
心有不甘的失敗者雖然不服氣,但不能不退讓。
「第一位,江南華龍門的華少主!」
首先走出來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指尖亮出明珠,晃了兩晃,頑皮的臉得意揚揚。
「第二位,雪域無極派的侯掌門,」
又一名獲勝者光彩亮相,卻是一氣度優雅的英俊男子,他朝曲氏姊妹拱了拱手,將明珠擱在鋪有絲絨的盤中,原物完璧奉還。
「第三位……」報名冊的小廝忽然頓住了。
曲施施奇怪地問︰「怎麼不念了?」
「二小姐,我不知他的姓名呀。」
「什麼?」曲安安和曲施施同時朝人群中望去,只見一個青衣人默默走上前來。
難怪小廝不知道他的名字,因為,他蒙著面。
「公子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曲安安不悅地道。
「我不是不肯,而是時候未到。」青衣人回答。
「公子難道不知我們此次招親大會訂下的規矩嗎?」曲施施輕哼,「凡相貌奇特者謝絕來此,貼子上可寫得清清楚楚。」
「我相貌是否奇特,你們很快便會知道的,」青衣人笑道,「兩位姊姊何必如此緊張?下一輪的題目我未必能答得出來,若我不幸被淘汰了,我長得什麼樣,想必二位也沒有興趣知道了。」
「你奪到的明珠呢?」曲施施逼近一步,生怕有詐。
「在這兒。」
他手掌一攤,全場定楮一看-皆發出一聲驚呼。
那掌心之中,不止一顆明珠,而是三顆!
在座有那麼多武功高強的英雄豪杰,拚了你死我活也未能奪到半粒,他居然能意個人在瞬間獨霸三顆?!
不可思議!滿堂皆愕然。
「看來,公子您的確有些本事。」曲安安不得不服。
「那麼就請大姊姊宣布下一輪開始吧。」青衣人溫和地道。
「好吧,」她微微頷首,「施施,你來繼續出題。」
「第二輪是比文。意怔愣良久之後,曲施施終于清了清嗓音,恢復常態,「我近日購得一幅唐寅的圖卷,有人說它是真的,有人卻說它是假的。到底是真是假,小女子想請教三位。」
話音剛落,已有奴僕小心翼翼地抬著畫卷出來,意寸一寸地攤開,展示諸人。
「是真的,」那華少主看了意眼,自信滿滿地道,「我瞧它左上端的筆觸,的確出自唐寅之手。」
「我看……未必是真的,」雪域無極派侯掌門細細觀察後回答,「這右下角的落款,似乎不是唐寅的親筆親印。」
「兩位各持一詞,小女子無從分辨呀,」曲施施轉身問那蒙面的青衣人,「這位公子,你說呢?」
「我看它半真半假。」清冷的聲音道。
「什麼?」全場一片哄笑。
「這位公子,你的答案也太難讓人信服了吧?別人一個說真,一個說假,你就說什麼半真半假,」曲施施捂著嘴,前俯後仰,「好歹你也要像這兩位,說出點道理來呀!」
「這是古董店的奸商玩的老把戲了,沒什麼稀奇的,」青衣人上前從容指點,「他們購得真圖,撕成兩半,再找來畫匠,模仿頁跡分別將兩半所余的地方填上,裝幀糊裱,拼合得天衣無縫,這樣一幅畫就變成了兩幅,可以賣兩幅畫的價錢。雖然半夏半假,但這樣的偽作總比純粹的膺品要值錢。所以,莊夫人不必太傷心,您花的銀子,沒有全然損失。」
群雄听了這前所未聞的離奇解釋,頓時一片沉默-無人再敢哄笑言語。
「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信口開河?」曲施施仍不服。
「莊夫人不信,可以把它拿到日光底下,透光來看,看看它的中間是否有一條細微的裂縫。當然了,一定要在最強的陽光之下,用最銳利的肉眼才能識破。」
她還想提問,但再也提不出什麼專業的問題。
鴉雀無聲中,曲安安最先站了起來。
「看來,這位公子真是武功卓絕,學識淵博,小女子佩服。現在,可以把您的蒙面布巾摘下來了吧?」
「這布巾自然是要摘的,但敢問大姊姊,我是否已經中選?」青衣人不疾不徐地回答。
「我若沒有選中你,又怎麼會想見你的廬山真面目?」
「那麼可否請大姊姊移步到內堂?小弟害羞,只敢向自家人展露真顏。」
這小子,又想搞什麼鬼?
曲安安蹙了蹙眉,只得做了個有請的姿勢,把他帶上樓梯。
日光在走道里飛揚,狐疑的她盯著那嘻笑的男子,停下了腳步。
「我肯定在哪兒見過你,」曲安安道,「對吧?」
「大姊姊肯定要招我為妹婿了嗎?」他卻避重就輕地回答。
「如果你長得不算太丑,那麼這親事就算是訂下來了。」
「我保證自己長相英俊,可又怕大姊姊口凵後反悔。」
「怎麼會呢?」
「我就是怕呀,所以,還請大姊姊先賜我一件訂親的信物。」
「不行,我要先看你的長相!你若相貌丑陋,我該如何向妹子交代?」
「我若相貌丑陋,大姊姊大可當場把信物奪回。這兒是姊妹坡的地盤,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這兒撒野吧?何況樓下還有一大堆恨我奪得頭籌的英雄豪杰,就算我武功再高,也難逃他們的聯手進攻。」
「好,」曲安安一咬牙,答應下來,「我這兒有一塊玉佩,是祖傳之物,當年我們姊妹最困難的時候,我也沒有當掉它。現在我把它交給你,就當是信物吧。」
「謝了。」男子接過王佩,將它小心翼翼收入懷中。
「那麼,請摘下你的面巾吧!」
「其實大姊姊剛才說對了,我們的確見過。」布巾一扯,一張絕美的俊顏顯露出來,彷佛陽光從雲層中射出,光芒萬丈。
「你……」曲安安驚得張大了嘴巴,「慕容遲!」
「紗紗的房間在那兒吧?我要去見她嘍。」微微一笑,他將那布巾擲在地上,翩然欲去。
「等一等,我什麼時候允許你去見她了?」她一把抓住他。
「大姊姊,信物我已收下,你可不許反悔哦。」
「你耍詐!」
「你只是說如果我相貌丑陋,這樁婚事才作廢,」傾國傾城之貌得意揚揚,「可大姊姊你憑良心說,我柳笑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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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乖,小乖,你不要睡了,快醒過來,吃點東西吧!」望著奄奄一息的相思鳥,曲紗紗已經哭了一天,兩只眼楮腫得像桃兒。
「你這樣吵它,它也好不了的。」忽然,身後一個聲音道。
好熟悉的聲音,她不敢想像那是誰,也不敢回頭,生怕那是自己產生的一個幻覺。
「樓下的男人都在為你打架,而你卻在這里為了一只小鳥而哭泣,絲毫不在意那兒發生了什麼事,」慕容遲輕輕地靠近她,「他們若知道了,會很傷心的。」
「你……」她難以置信地抬眸望著那張俊顏,痴痴地望了良久,「真的是你嗎?你怎麼來了?」
「我來參加招親大賽呀!」他笑,「而且我奪得了頭籌哦!」
「騙人,姊姊們不會讓你參加的。」
「有你這祖傳玉佩當信物,你還不信?」他從懷中掏出翠玉,只讓她看了一眼,又重新收好,「嘿嘿,不能讓你搶走它。」
「姊姊們真的允許你參加?」
「本人這麼聰明,就算不允許,我也有辦法參加,而且有辦法逼她們實現許諾。」
「可是你為什麼來?」曲紗紗搖搖頭,「你不是一直希望趕我走嗎?為什麼還要來搗亂,你想我一輩子嫁不出去嗎?」
他那樣殘酷地罵她,甚至諷刺她的殘疾,為什麼這會兒又出現在她的面前,一副要求她原諒的樣子?
她知道他當時的無奈,也知道他對自己的真心,可是,實在沒有辦法就這樣輕易與他和好,實在沒有辦法一下子被他傷害,一下子又讓他來撫模自己的傷口……她再有忍耐力,再心地善良,也受不了這樣波瀾重疊的折騰。
「傻瓜,」慕容遲無奈地莞爾,「我來參加是因為,我想做你的夫婿呀。」
「騙人!」她仍舊不信,「你怎麼會忽然改變主意?」
「我……」他換了嚴肅神情,「紗紗,請先回答我,你會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嗎?」
「你能到這房間來,說明你已經過了文武那兩關,」她轉過身,「其實還有第三道難題。」
「第三道?」
「對,解答了第三道難題,你才算更正的贏家。」
「那麼我若答得出來,你會不會原諒我?」
「那就要看你是否答對了。」曲紗紗硬起心腸說。
「到底是什麼題目?」他深吸一口氣,抑住緊張,「你說吧。」
「我的相思鳥要死了,」她幽幽地道,「它是我曾經最喜歡的一個男子送的,這幾天,我一直覺得,如果它死了,我大概也會死掉……第三道題目,就是請你救活它。」
「什麼?」
「救活了它,等于救活了我的心。」她回眸深深地凝視他,「無論誰救活了它,我都答應跟他在一起。」
「好,」慕容遲點頭,「其實這沒有什麼難的。」
「沒有什麼難的?」她感到驚奇,「我知道你文韜武略無所不精,可這是一條奄奄一息的小生命,你又不是大夫,這個世上,也沒有懂得幫鳥兒治病的大夫。」
「我雖然不是大夫,可我也養過烏,」他笑道,「你也知道,我家里有各式各樣的鳥兒。我養的鳥兒從來都是壽終正寢,沒有意外身亡的。」
「那麼你倒說說,小乖它到底怎麼了?」
「它不過是發燒了。」
「發燒了?」曲紗紗大叫起來。
「你只要叫人煎一貼治風寒的湯藥,盛在小杯子里,每個時辰喂它兩次,明天它就會好了。」
「鳥兒也會發燒嗎?」她滿臉驚愕。
「鳥兒跟人一樣,會高興、會難過、會生病、會作夢……」他伸指刮了刮她的鼻子,「還會照鏡子!」
「柳笑哥……」她鼻子一酸,終于哭了出來。
「傻瓜,小鳥有救了,你卻為什麼哭了?」他歪著頭,打量她的淚流滿面。
「我一看到你,就想哭……」她雙肩一抽一抽的,泣不成聲。
慕容遲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她摟入懷中,緊緊地擁著她。
「我知道,是我惹你傷心了。」平日對別的女孩子可以肆意甜言蜜語,此刻面對她,他卻有些手足無措,笨嘴笨舌的。
「你來找我,你義父不會生氣嗎?」曲紗紗擔憂地道出擔心。
「義父他……」頓了一頓,他語調低沉地道,「他已經去世了。」
「什麼?!她震驚抬眸,「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听二姊夫說起?」
「義父生前結下的仇怨太多,我沒有為他大辦喪事,也沒有告訴你姊夫,因為,我不想仇家找上門來多生事端,只找了一處山水清明的地方,把他好好安葬了。」
「柳笑哥,你一定很傷心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慕容老伯怎麼會忽然就……」
「他是在極樂中暴斃的,我很慶幸,義父雖然沒能壽終正寢,但也算走得安寧。要不然,憑他結下的仇恨,我真的很怕他會身首異處。」
「柳笑哥,說實話,我一直很討厭你義父,」她嘟著小嘴,吸著鼻子,「他逼你抓我,又因為他的緣故,你把我趕走,可是現在,我听到他去世了,心里卻也很難過。」
小手輕輕環住他的腰,貼著他的胸膛,讓難過的心情平復。
對了,這就是她想像中的懷抱,溫暖堅實的,跟她渴望的一模一樣。
「紗紗……」忽然,她听到他猶豫道,「我終于知道,吃山芋的時候應該配什麼了。」
「配什麼?」曲紗紗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應該沾些醬油、辣椒,再配上一壺酒。」
「你……」這不是她小時候教他的吃法嗎?他不是失憶了嗎?怎麼會……電光石火間,曲紗紗尖叫起來,「柳笑哥,你的腦子好了?!」
「我吃了枉生草,想起了所有的事。」
「枉生草?」她皺起小臉,「干麼要吃那東西?那東西是能讓人腦子清明沒錯,可也傷身呀,凡藥三分毒,你懂不懂?想不起來就算了,我又沒有強迫你,干麼要吃那個呀!」
「我現在後悔了,」慕容遲笑道,「本來以為小時候有很多趣事,誰知道都只想起一些我被你欺負的慘痛經歷。」
「我哪有欺負你呀!」她不服地用小拳頭捶他,臉兒緋紅起來,「那……你還記得吃山芋那天我們說的話嗎?」
「哪一句?」
「就是……就是你答應娶我的話呀!」她惱道。
「哦,好像是有這麼一句,」他忍俊不住,「所以我才到這兒來求親,實現我的承諾呀!倒是你,存心刁難我,還出什麼三道題目,是故意不想嫁給我吧?」
「你還好意思冤枉人?」她氣急地跺腳,「我明明說認識你,可你就是不相信,還當我是傻瓜,還一直避開我,罵我殘疾……」
小嘴正說個不停,忽然被一道猛烈有力的唇舌封住了話語。
曲紗紗睜大眼楮,看著慕容遲陶醉的面龐,愕然地承受著他的吻,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怎麼了?」他稍微滿足了一下自己的,放開了她,撫著紅菱的唇瓣,「干麼傻愣著?」
「柳笑哥,你以前吻過很多女孩子嗎?」半晌,她酸酸地問。
「如果我說,這是我第一次親吻,你相信嗎?」他挑逗地笑著。
「真的是第一次嗎?」她猶豫片刻,大膽起來,「那我告訴你,你剛才做得不對哦!」
「不對?」這個懵懂無知的小姑娘居然敢批評他這風流倜儻的公子吻得不對?
「對呀,我有看過一些書,」曲紗紗臉紅地垂眸,「書上沒有寫……沒有寫可以用舌頭哦。」
「天啊!」拍拍腦門,慕容遲覺得自己會被她的純潔當場氣暈。「那你說應該怎麼辦?」他哭笑不得,無奈地問,「你來教我好了!」
「嗯,我教你。」
她點點頭,思索回憶了一下書上的內容,于是閉上眼楮,主動奉上自己的唇。
慕容遲感到自己真的快發瘋了!這個小傻瓜,一邊做著挑逗的動作,一邊卻與他接著無害之吻——紅菱老在他唇瓣上打轉,引誘著他,卻一點也沒有深入。
「好吧,就算我做、錯、了,可我打算、錯、到底了。」他低吼一聲,緊緊地捧住她的臉,顧不得她的錯愕和反抗,將深入她的喉嚨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