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戲門內,李老仙完全不知他的兒子正陷入危機里,他兀自逍遙地坐在門檻上,手里的糖葫蘆吃得津津有味,忽然有人在他背後說話——
「李老仙。」
「啥?什麼仙?」他轉過身子看見一名蒙面白衣男子佇立在他身後,「你叫我嗎?」
「是啊。」薛譚雙手抱胸傲然道,「你很無聊嗎?」
李老仙猛點頭,「是啊,人都不知道跑去哪了?獅子也不見了,我沒得玩,好慘哪!」他可憐兮兮的說著。
「那……」薛譚蹲,「我們來玩游戲。」
「游戲?」李老仙樂得大叫猛拍手,「好啊好啊!」
「首先,」他掏出一條銀色鏈子,煉底是一顆圓型墜子,「你注意這個墜子,盯緊它,它會跟你說故事……」
「是嗎?」李老仙驚訝地兩只眼楮死命盯緊那墜子,墜子晃到右,他的眼珠子也跟著晃到右;墜子晃到左,他也跟著盯到左,漸漸的,他的頭暈了、眼花了,神志開始模糊,他听見有人隱約地跟他說話。
「你是最厲害的獅陣領隊,你武功高強、技壓群雄,搶龍珠每次都贏,從沒輸過,連柳妹都崇拜你,而胡老爺的獅隊只要見到你就腿軟,因為你一出馬龍珠絕對搶到手,你太厲害了,你簡直是神仙……你是誰?」
「我是神仙,我最厲害。」李老仙怔怔地說著。
***
「果然是一條好漢!」胡老爺見李樂一人硬是死撐,不禁被他的精神所感動,然而兩軍交戰最忌仁慈,于是他把心一橫整頭獅子旋轉騰上,重重地給李樂致命的一擊,只見李樂被踹上半空與獅頭分開隨即往下墜落。
紋蟬一看整個人快要暈過去。
「啊!樂兒這次不死也僅剩半條命了!」楊枝柳害怕的用手絹遮住雙眼。
「別怕。」薛譚回到座位。
「人都被踢開了難道還有什麼法子挽救得了?」
「干娘,-看。」
還看什麼啊?這麼殘忍的畫面她可不願目睹,于是將手絹-得更緊。
「我——來——也!」巷尾突然進出一聲巨喝,眾人的視線全被吸引過去。
楊枝柳緩緩地將手絹移下半寸,只見百戲門的主獅頭由另一端飛在半空似支飛箭往前飛去,李老仙從主獅頭竄出將李樂接個正著,還揚手向眾人示意。
「原來是瘋老頭啊!」胡老爺不屑地揚起嘴角,沒瘋的時候都不怕了,還怕現在像沒大腦的人嗎?胡老爺下令將八卦陣移至地面上,他打算讓百戲門全軍覆沒,從此在中村消失。
現場所有人均感受到一股極濃的殺氣,唯獨李老仙似乎沒感覺一般,居然頻頻向圍觀的民眾握手致意。
「這瘋子怎麼靠得住?」楊枝柳打了打自個兒腦袋。
「李老仙,小心你後頭啊!」葫蘆張開口大喊。
李老仙眼神一閃,沒想到連身子也同步跟著閃過,輕而易舉地突破八卦陣第一波攻擊。
嚇!那是什麼步伐?!怎麼從沒看過?胡老爺頓時楞住。
「來啊!來抓我啊!」李老仙挑釁地像只猴子到處亂跳。
「可惡!」胡老爺吹胡子瞪眼,連下十二道素命陣法。
八頭獅子似千軍萬馬般從八方一起攻向李老仙。
然而他卻不動聲色地杵在原地,待八頭獅子攻向他面門數寸時,他突然動如月兌兔在八只獅子身上打轉,身手快如閃電的他令胡旋府的獅隊頻頻中招。
這情景看在眾人眼里只覺一團雲霧在地面上盤旋,一會兒忽東、一會兒忽西,根本就沒人可以看出李老仙究竟使出什麼招式,就連胡老爺也不例外。
場面持續混亂,突然轟的一聲,胡旋府的獅隊向八方彈開,似花朵般霎時綻開,隨後一一倒地,然而卻不見李老仙蹤影。
倒地的胡老爺傻眼,氣呼呼地站起仰天長嘯,「瘋老頭,你給我滾出來!」
場面瞬間凝住,眾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胡老爺再度大喝,「李老仙,我要跟你單挑,你到底在哪里?」
突然眾人伸出手,全指向胡老爺大喊,「他在你後頭!」開什麼玩笑?他們可都押胡旋府贏呢!
胡老爺即時轉頭,只見李老仙踮著腳尖雙手拿棍正準備偷襲他。
「呃被發現了!」李老仙丟了棍子轉身就跑。
胡老爺丟下獅頭緊追在後,兩人從一樓屋頂打上三樓屋頂,再從三樓屋頂跳下一樓屋頂,正當打得火熱之際,一旁觀看的胡艷大聲呼道︰「爹,別理他,快搶龍珠啊!」
「什麼?龍珠?」李老仙眼角突然閃進一道金光,他轉頭一看,「那不是龍珠嗎?」霎時他只覺得眼前一片空白,腦袋暈沉全身無力。
「啊!糟了!李老仙該不會在這個時候恢復記憶吧?」薛譚心頭一震。
胡老爺還在氣頭上,根本沒听到女兒說什麼,他一心想打敗李老仙,這好不容易才讓他抓到這瘋老頭,怎麼可以錯失良機?更何況柳妹還在一旁觀戰,于是他送上拳頭,一拳接一拳。
李老仙雖然恢復記憶,然而面對這接二連三的攻擊他根本就掙月兌不了,僅能用全身的力氣抱頭抵擋。
勝負已經相當明顯,胡老爺趁勝追擊,賞給李老仙重重一腿,只見李老仙騰空飛起,胡老爺狂笑不已。
突然,李老仙痴笑起來,胡老爺抬頭一看,就見李老仙不知從哪抄起一個百戲門獅頭,雙足一蹬,正朝龍珠方位落下,接著奪走龍珠。
場面幾乎沸騰,胡老爺見大勢已去臉色驟變,咬牙不甘心極了!
楊枝柳高興地跳上桌子大叫,「譚兒,咱們贏了……咦?人呢?」
「紋蟬!紋蟬!」薛譚在眾目睽睽之下將紋蟬擁進懷里。
「哼!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李老仙經過方才那一擊,加上心魔已除壓力盡消,已經清醒大半,他正經地端起臉來教訓女兒。
「爹!」此時紋蟬方察覺到自己在薛譚懷里,趕緊退開,「爹!你好啦?」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嗯,還好我及時醒來,要不然咱們百戲門的聲望豈不是要毀于你們兩人手中。」他驕傲地輕輕耍弄著龍珠。
「親家公啊!」楊枝柳搖著腰晃過來。
「呵呵呵!柳妹。」李老仙一見到楊枝柳全身威嚴瞬間消失。
「你記得我啦?哼!」她用力地打了一下李老仙,以報當日被刮耳光之仇。
「痛啊!」
「痛?哈哈!那證明你真好啦!」她輕咳兩聲繼續道︰「咱們回客棧談正事要緊。」
「對,談正事要緊。」李老仙巴不得紋蟬與薛譚趕緊成親,他也好利用親家的身份借機親近楊枝柳。
他們洋溢在歡樂的氛圍里,胡艷此時迎面走來,她緊繃著面容,兩眼炯炯地盯住薛譚,待雙方錯身而過之際,她在他耳邊丟下一句,「我看你能幫李紋蟬到什麼時候!」語畢,她離開他們的視線。
她冰冷的口氣竟令薛譚心底竄起一股寒意,他不禁伸手握緊紋蟬的手。
紋蟬驚訝回頭,張嘴俏聲地暗示,「爹爹在。」她欲抽開手,他卻握得更緊。
她低下臉,怕被人瞧見緋紅的雙頰,他的手掌大而厚實,緊緊握緊她,給她無限的安全感。
***
自從胡旋府搶輸龍珠自覺羞辱,三天之內就匆忙地搬離中村,回去塞北,于是百戲門與胡旋府多年來的對峙總算告一段落,少了胡旋府的人,胡漢街真是冷清不少,但是由于這件事的過程太過戲劇化,因而被廣泛地流傳,成為大家茶余飯後爭相討論的事件。
而薛譚與紋蟬總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經過兩家的協商並看好日子,特地選在今日讓他們兩人成親。
成親的地點選在梨園客棧,由于楊枝柳這次贏了很多銀子,便大方地邀請全中村的人前來免費用膳,一來可將贏得的部份銀子回鎮給村民,二來也可讓婚禮的場面更加熱鬧。
今日一大清早,薛譚就起身著衣,頭戴新郎帽,身穿大紅綢袍,腳穿紅襪、紅鞋,精神抖擻地一一檢查待會迎親隊伍所需的種種配備,雖然他並不喜歡這些繁文褥節,但礙于李老仙的要求,他只好盡量做得周到。
一箱箱的珠翠、首飾、金器、絲綢衣裙及一對對的牛、羊、豬,再加上好酒八壇,每樣物品還得扎上紅花,他捺著性子一一點齊。
而梨園客棧在楊枝柳的策劃下布置得更是夸張,每張桌子均鋪上大塊紅布,每條柱子也貼上紅色喜字,還用緞帶、鮮花將客棧內點綴得富麗堂皇。
薛譚仰著臉緩緩踱步觀賞客棧內眾人送來的匾額,洋洋灑灑三十幾幅掛在客棧里好不壯觀,他一路停停走走看著,突然看到雁門關薛子龍大將軍送來的匾額,他全身血液一僵,薛子龍?!這不是他爹嗎?!
薛譚僵立在那塊匾額下,心頭一陣忐忑。
爹為何知道他將成親,難道他行蹤已泄漏?但若真如此,他要成親這種大事爹為何沒動靜?以爹的個性一定會派人將他抓回去……這暴風雨前的寧靜令他忐忑不安,薛譚突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譚兒,原來你在這兒啊!時辰快到了,你趕緊將這顆繡球別上。」楊枝柳喜孜孜地幫薛譚綁著大紅繡球。
「干娘,-怎麼會有薛將軍送來的匾額?」
「這個啊!」她將聲音壓低,神秘兮兮地得意道︰「這是娘花錢請人做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薛將軍送來的,成親嘛!面子問題總得顧慮,你可別張揚出去啊!」
冒名寫的?!他瞪著她真是又氣又想笑,她不知她眼前站的就是薛將軍的兒子。他松了好大口氣,真被她嚇死。
楊枝柳將紅繡球扎實地固定在他身上,「好了!迎親隊伍已在門前候著,快去把紋蟬給娶回來吧!」她推著他出門。
只見門外整齊站著一排丫鬟、僕人與鼓樂,非常壯觀,薛譚雙足一蹬騎上白馬。
小三燃起響炮,迎親隊伍灑著紅花浩浩蕩蕩地前往百戲門,沿途熱熱鬧鬧地引來民眾。
而百戲門前些日子才搶得龍珠,如今小姐又要出嫁,真可謂雙喜臨門,全府上下無不開心地張羅著,尤其是李老仙與楊枝柳同一德行,為了面子,不但花費鉅額裝潢門面,還差人為全府上下添做新衣,百戲門里洋溢著歡愉的氣氛。
然而最緊張的莫過于紋蟬,雖然她如願所償地嫁給薛譚,但熟悉十八載的環境就此揮別,種種情感令她有點不舍,不過還好梨園客棧離百戲門也算近,比起那些從南嫁到北、從北嫁到南的新娘,她已經幸福許多。
「小姐,姑爺派人送來三支釵,有金釵、銀釵和玉釵,小姐想用哪支釵?」一名丫鬟用紅布盤端著三支釵。
「玉釵好了。」紋蟬微笑道。
「玉釵?小姐為何不選金釵?今日可是-的大喜日子呢!」只有富貴之人方可用金釵,別人想用都還未必能用呢?
「金釵太過俗氣,有時候樸素點反而更出色,麻煩-幫我插上。」她猜想薛譚一定也喜歡玉釵。
丫鬟小心地拿起玉釵,「咦?這上頭刻著小姐的名字。」她翻翻其他兩支。
「奇怪,金銀兩支釵卻沒刻上小姐的名字……喔,我懂了,原來姑爺早就料到小姐會選玉釵,所以先將玉釵刻上小姐的名字,小姐能嫁給這麼善解人意的公子,真是令人羨慕!」她邊說邊替紋蟬插上玉釵。
紋蟬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突然她心中想起一事,譚兄的身份特殊,要是有朝一日被發現,不知未來的公公是否會承認這門親事……希望可以永遠陪在他身旁。
「哇!看看那是誰啊?我的好妹妹,-今天真是美極了!簡直就是天仙下凡,而薛賢弟則是人中之龍,你們倆真是天生一對!」李樂的心情相當開心。
「哥哥……」他的話令紋蟬忘了憂慮,一張臉整個羞紅。「怎麼你進來房里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當然不是,我是來告訴-,薛賢弟的迎親隊伍已經到了,現在正在門前等-上轎。」
「他已經來啦?」紋蟬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快幫我看看衣服有沒有穿好?鳳冠有沒有戴妥?還有臉上的妝……」
「我的好妹妹,瞧-慌張的,-已經夠美啦!還不趕快出去。」
「是啊!小姐,誤了時辰可就不好了?」丫鬟將她扶起來,「來,蓋上紅蓋頭。」
「你們倆快一點,可別讓人家久等,我先出去了。」李樂踏出門外。
百戲門的庭院排著兩行弟子,再加上薛譚的迎親隊伍,場面可說相當壯觀。
此時,眾樂齊鳴,媒婆口中念念有詞,催促新娘早些登轎,待鼓樂吹打一陣後,紋蟬由丫鬟陪同,緩緩地步往花轎,然後再由李老仙扶著她登轎。
李老仙紅了雙眼,他靠近薛譚耳邊輕聲道︰「我老啦!紋蟬以後就交給你了。」
「岳父大人請放心,孩兒這輩子一定會好好照顧紋蟬。」薛譚許下誓言。
「好!有你這麼一句話我就放心了。」李老仙右手一揮,「你們起轎吧!」
薛譚大喝,「起轎子!」
于是迎親隊伍跟著鼓樂聲開始返回梨園客棧。
穿過擁擠的人潮,沿路的敲鑼打鼓終于來到梨園客棧,楊枝柳看花轎一停,見時辰無誤,于是開心地命小三、小四向眾人撒著銅錢和糖果,丫鬟扶著紋蟬出轎,沿著事先鋪好的紅毯進入客棧大廳,穿過二樓來到客房,接下來就等晚上拜天地。
唉!什麼禮節如此煩人。薛譚站在客棧大門笑僵整張臉,一只手不知握過多少不認識的「好」朋友、「好」鄰居,要不是楊枝柳在一旁監視,他早就溜之大吉。
不知道紋蟬怎麼樣了?她一個人獨自枯坐在房里一定比他更無聊,他擔心的想著,她一定悶死了。
不等眾人反應,薛譚決定半路落跑,趁楊枝柳不注意時開溜,他不管未拜天地不能見新娘的規距,悄悄進了客房,見紋蟬乖乖地坐在床上。
真是!又沒人監視她,她竟坐得這麼正經。
他一笑,小心關上門,踮起腳尖輕輕地走近紋蟬。
紋蟬似覺得有人進房,但是又不大確定,她緊張的握緊拳頭。
忽然她的紅蓋頭被人一掀,眨眼工夫臉頰就被偷香。哪來的色鬼?!她氣得一拳打過去,擊中對方,就見他悶聲倒在床上。
紋蟬掀起紅蓋頭定眼一瞧,怎麼會是薛譚?!她急得搖晃著他,「醒醒啊!咱們還沒拜堂啊!」
然而薛譚卻一動也不動地躺著,慘了!剛才一定是用力過猛,現在怎麼辦?她竟然把新郎打昏過去,那還拜什麼堂?
她急得快哭了,直搖著他,「譚兄?」
正當她嚇出一身冷汗,眼看淚水就要掉下來時,一道猛力襲來順勢將她推倒在床上,他偷吻她的嘴。
「啊!」他又使詐嚇她?可惡!
「還好我的骨頭夠硬,要不然豈不是讓-背上謀殺親夫的罪名?」
「哼!我都還沒過門,哪來的親夫?」她板起臉來生氣了,居然騙她!害她剛才還為他著急,他總是拿她開玩笑,沒半點正經,明知她性子認真,還老是戲弄她。
「好啦!我以後不再跟-開玩笑就是了。」他一臉討好。
也許是紋蟬那一絲不苟的性子讓隨性慣了的他備覺有趣;也許只是簡單的被她那種耿直單純的性格吸引,他就是喜歡上她,而且今夜過後,她就是他的妻子了。
想及此,他看著她的眼光越發地溫柔,面對紋蟬,他的內心總有種不可思議的平靜和溫暖。
「這次我原諒你,要是下次你還敢騙我,我一定……一定……」一定如何?她竟結巴起來,發現無計可施。
薛譚含情脈脈地望著她,「隨便-要怎樣,只要別離開我。」
她住口沉默了,凝視著他英俊的面容。
她還能怎麼樣?充其量只能原諒他。她深深的望住他,他是這樣俊美,這樣出色……
「真的嗎?」她突然問。
「什麼?」
「我……真的能嫁給你嗎?」他的身份和她如此懸殊。
他靜靜凝視她擔心的臉,然後伸出右手將她的頸子勾過來,他將臉湊近,望著她紅女敕的唇突然嚴肅地警告,「不準再這樣懷疑我!」
語畢,吮住她那缺乏信心的唇,深深探進唇內,用熱烈的吻代替他堅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