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五十九分,陽光悄悄的爬上了整個台北市的上空,龍騰新商場也不例外,整座現代美型的建築被太陽照得火燙。
但里頭的百貨公司,在先進的空調控溫下,完全不受戶外酷陽的任何影響。
不過有個人卻例外。
只見掛在潔白牆上的大鐘,長針在秒針繞完一圈後準時往前移動一小步,隨即觸動里面的齒輪,當當當的莊重鐘聲從大壁鐘里響起,搭配著巴洛克建築風的賣場,讓人彷佛陷入了異國的古典情趣中。
三點了!
位于一樓手扶梯隔壁的MAY彩妝保養品專櫃,突如其來多了好幾雙隔壁櫃小姐投來的目光。
「ㄟ,-說的就是她啊?」
「是啊是啊!就是她。」
「-!也沒什麼嘛!就憑她這種姿色,龍騰那個總裁秘書會看上她?」
「听說她已經快要結婚-!」
「噓!小聲一點,免得等一下她听到就不好了……」
喀嚓!
丁涵的小手緊握著斷了筆心的黃頭鉛筆,停止了謄寫報表的行動,一張小臉上滿是慘白……
別人的流言流語、目光灼灼,都讓她的心跳加速。
再加上時鐘的整點提醒,更令她緊張萬分。
自從上次在電梯一別後,孟雅陽的行徑越來越大膽,不僅常常到她的櫃「參觀」,也會打電話給她,害大家都在背後偷偷猜測他們的關系,她其實很想要扯著喉嚨,借用一樓大廳櫃-的麥克風,大聲宣告她真的不曉得這是怎麼一回事,她都已經盡量、努力的避開他了,卻沒有想到還是被大家傳成這個樣子……
「鈴∼∼」
MAY專櫃桌子底下的分機電話突然聒噪響起,教眾人霎時間噤口!
來了!
「鈴∼∼」
讓她害怕的連環索命call來了!
丁涵看看電話,再看看周遭的專櫃小姐,在那一瞬間,大家相看無言。
「鈴∼∼」電話仍不死心的響著。
她該接嗎?
「店……店長……-不接電話嗎?」
站在一旁的屬下揚起四十五度角,忐忑不安的說︰「這通電話應該是從秘書室打來的吧?我記得好像都是要找-……」
「小玲,-幫我接。」丁涵深深的深呼吸之後下了這樣一道命令。
「嗄?店……店長,-確定要我接嗎?」這不太好吧!
「對,就-接,-告訴秘書室的人說我今天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不接,就是不接,她早就該這麼做了!
她都快要嫁入董家當媳婦,就更不應該跟外面的人有所糾纏。
誰知道,她一接掌這兒的專櫃以後,那位龍騰集團中頗有名氣的總裁秘書,似乎「盯上」了自己,三不五時就會打電話給她,然後問一些很奇怪的問題……
丁涵俐落的拿起自己的包包,看了看表,交代呆愣住的屬下,「小玲,我請病假半天,這里就交給-了!」
「店、店長……」救郎喔!
裝病?
電話那頭女職員不自然的聲音,再加上從警衛處傳來的監視錄影器,早就已經拍下這個小女人活蹦亂跳離開百貨公司的模樣。
放下電話後的孟雅陽,唇邊出現一抹冷笑。
這個小女人都可以死而復生了,「病遁」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麼。想要躲他?門都沒有!除非她明白說出當年的經過和實情。
孟雅陽立刻撥了室內分機,必恭必敬的說︰「總裁,是我,雅陽。我想要請假,是,是長假……」
門外,艷陽四射,一片黑壓壓的柏油被燙出了裊裊熱氣,午後的台北就像個熱烘烘的烤爐,沒有人敢離開最近的樹蔭或陰影,以免被曬傷。
「哈……哈啾!」
丁涵搓搓鼻子,真是奇怪,明明天氣這麼熱,她居然還會打了個這麼大的噴嚏?一定是昨天趴著睡覺著涼了吧?
不過天氣這麼熱,先投罐飲料解解渴吧!
她拿起包包,出了捷運後在販賣機前投幣,一罐冰鎮的可樂就這麼滾到她的手上。
「啊∼∼真爽快!」
一種清涼的感覺流過她的身體,彷佛有了這罐可樂,就可以避開這個酷暑。
唉∼∼這樣悠閑的日子,她有多久沒有享受過了呢?
以前她的確是很喜歡彩妝保養,喜歡自己變美麗,也喜歡別人變美麗。會當店長,也是因為董大姊的提拔。董大姊對她就像是妹妹一樣,沒有親人的她也很渴望有家人的感覺,然而在談到這件已經算是「報恩」的婚事時,董大姊為了要提高她的身分,升她做店長,而且還指派她到最流行時尚的龍騰百貨……
雖然這對她而言,有了不少的成就感,但是她卻似乎遺忘了那最微小的快樂。
「哈啾!」
丁涵感受到第二個噴嚏的威力比第一個猛,剛剛這個噴嚏把鼻子里面的鼻水都噴出來了,為了避免妨礙觀瞻,她連忙一只小手捂住臉,另一只小手開始在包包里掏啊掏的,她記得包包里面還有一包沒開封的面紙……
突然間,有好心人士將一包面紙遞到她的面前,丁涵想也沒想,看也沒看,情急之下立刻抽出一張面紙,立刻解除了臉上不雅的鼻涕問題。
「謝謝你……」
只是當丁涵說出道謝話的同時,震驚的觸覺傳到大腦,一瞬間,她竟不曉得該怎麼辦!
這是什麼味道?
她驚訝的將面紙拿離臉上,可惜稍嫌晚了點,丁涵的小臉上已經出現一小塊紅色疹子。
「你!你拿了什麼面紙給我擦?好癢──」她猛然抬起頭,卻發現那個好心遞給自己面紙的人是……
「丁店長真的生病了。噴嚏倒是威力不小啊!」
低沉的聲音教人頭皮發麻,眼前高大的黑影就這麼替自己遮住了大半邊的太陽,那張熟悉且是眾多少女子仰慕的美麗臉龐,此刻就在她的眼前晃動。
「孟……孟秘書!」
丁涵絲毫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在此時、此地看到孟雅陽,她雖然站在太陽烤出煙的柏油路上,卻感到全身發冷。
「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她抽了抽發癢的鼻子,一面像只慢慢往後移動的小羊,想要躲過野狼的虎視眈眈。
「哎呀!基于MAY彩妝保養專櫃也算我們龍騰控管的範圍,店長的健康也是我們該關心的。」
「關心也要有個限度,我隔壁櫃的陳店長上禮拜長成人水痘,怎麼不見你去安慰啊?我們那個櫃,你三天兩頭就來查勤、三不五時就準時打電話來,害我彼人家誤會成水性楊花的女人,現在我只不過打個噴嚏而已,你卻給我擦這什麼鬼面紙?」害她現在只覺得鼻頭彷佛有一百萬只螞蟻正在行軍,又痛又癢的。
「因為等級不同。」孟雅陽露出了一個殺死人不償命的微笑,慢慢將她逼到牆腳。
「什麼等級不同?不都是保養彩妝嗎?」隨著他的靠近,丁涵也緩緩往後移,直到背部抵到牆邊。
「陳店長她們這個月的營業額不好,所以我只派人電話慰問,外加一籃水果而已,不過MAY有丁店長您的領導跟護盤,業績可是勢如破竹,所以我們龍騰非常希望能夠跟MAY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停!接觸就接觸,我們明天可以再開會商談,現在,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靠過來了?」
她的小手抵住孟雅陽的胸口,那陌生而惶恐的眼眸是孟雅陽從未看過的,以前,她不會用這麼害怕的眼神看著自己,這十一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變得對他如此陌生?
「丁涵,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孟雅陽收起了那一派溫和儒雅的春風笑容,換上了一副比冰還冷的面孔。「我沒有時間跟-玩貓抓老鼠的游戲。」
「這……這句話該是我說的吧!」丁涵真是受夠了,這些日子專櫃小姐們老愛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不時還有冷言冷語的嘲諷,這無緣無故冒出的委屈,讓身體不舒服的丁涵一改溫柔順從的模樣,皺起眉心,戒備的瞪著他,「孟秘書,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六月就要嫁給董紹青,我們相愛!我不愛其他人,也不喜歡被騷擾!」
「騷擾?」孟雅陽銳利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被這句話刺傷,原本低沉的嗓音,更是冷了幾分,「-覺得我這樣做是在騷擾-?」
「對!我很愛他,不希望他听到那些不實的傳言!所以請你不要老是打電話來關心我、不要送我禮物、不要老是要我到秘書室問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愛他?-真的愛他?」他的臉色丕變,大掌握住了她縴細的膀子,大聲問道。
孟雅陽的疑問,似乎也問出了丁涵自己最想知道的部分,她是真的愛著董紹青嗎?還是只是為了報恩?但在這個奇怪的情境下,她無暇多想,只想快點月兌離他的掌控,「是……是的!」
「那麼-愛我的那一部分呢?」孟雅陽無法克制力道的用力壓住她的肩膀,他萬萬沒有想到,在生死離別之後,兩人再見面,她卻已經愛上別的男人!
用同樣的笑臉、用同樣溫柔的動作接受另外一個人,就像當年她接受自己的模樣……
不!
他不能接受!
「孟秘書,我想你搞錯了吧?」他激動的神情,不禁讓丁涵看了有些心痛,但她還是想要離開他的掌控。「我跟你認識沒多久,我也不愛你……」
「-不愛我?」孟雅陽不可置信的听著她的回應,丁涵彷佛要用「不愛他」這句話,將他這些年所做的全部否定掉,他冷聲諷刺她,「-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丁涵,難道-當年車禍的時候喪失記憶了嗎?-把-前半部的人生都忘了嗎?-忘了我們的一切嗎?」
「你……怎麼知道我以前曾經發生車禍?」她眨著眼楮,面對孟雅陽的情報感到慌恐,「你還派人調查我?」
「不是的,這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發生的事情!-都忘記了嗎?莫非-真的因為車禍而喪失記憶了?-忘記-父親怎麼對-嗎?他害得-跟-媽……」
「你夠了喔!」她奮力推開他,雙手-腰準備和他對罵,「孟雅陽,你給我听好,我的確有發生車禍,不過請你別污辱我爸,我的家庭可是甜蜜又溫馨的!我爸媽都是老師,要不是因為那一場車禍,他們到現在還活在世界上──哈啾!」冷不防的她又打了個噴嚏。
孟雅陽似乎不再那麼激動,思索著她喪失記憶的可能性,觀察她一會後,俊美的臉上有著另外一種詭異的笑容,「剛剛給-擦的面紙,是沾有法國紫丁香香精的高級品,沒想到……-還是跟當年一樣對紫丁香過敏。」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對紫丁香過敏?」
丁涵覺得好詭異,不由得起了個冷顫,自己會對紫丁香過敏的事情連她也不知道,而他卻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體?
「不得不說,-的演技的確很精湛,就這麼想把我逼出-的人生之外?我有這麼讓-討厭?一開始我也以為我認錯人了,但是今天看到-對紫丁香的反應,更讓我確定我沒認錯人,沒關系,我會讓-在最短的時間內記起我的!」
「你……你到底想要干嘛?」
「我已經替-請好長假了。」只見孟雅陽的大掌拉住了丁涵的小手,就這麼往馬路對面的黑色跑車奔去。
「干嘛要幫我請長假?這個月的營業額還沒總結算呢!還有一大堆後續的東西我要跟董大姊商量,你快幫我取消!我不要請假。」
老天爺!她有沒有听錯?這個男人自以為是她的誰啊?竟然擅自幫她決定了這麼多事情?
「ㄟ,你放手!想干嘛啊你……啊∼∼」
只見丁涵像只小貓似的被他拎上了車,孟雅陽順手拉上車門,喀嚓兩聲,中央門鎖將他們關在車上。
「我要報警了!快讓我下車!」她死命的想要打開車門,可弄了半天還是沒有動靜。
「別白費力氣了。今天我會把-放到車上,表示我已經想好要怎樣讓恢復-記憶。」他冷冷的發動引擎,不管坐在旁邊的丁涵已經嚇得六神無主。「我絕對不會讓-回去的!」
「我、我沒有喪失記憶啊!」這……這個男人實在太恐怖了!丁涵的小腦袋里面出現了許多妙齡女子被謀殺綁架的新聞,莫非這個孟雅陽雖然一表人才,可是對自己的執著怨念已經達到某一個程度,因而由愛生恨,搞不好自己等一下也……
「鈴∼∼鈴∼∼」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小包包里傳來了手機鈴聲,丁涵連忙慌亂的將手機拿起,看到螢幕上面顯示著「大姊來電」,她打開手機,哭天喊地的大喊,「大姊!快救我!我快要被孟秘書殺死了……他好可怕……我不要死啊!我要活下去……」
手機那頭愣了幾秒,立刻听到董大姊豪爽的笑聲,「哈哈哈哈,小涵,今天不是四月一號愚人節啊!別捉弄大姊!」
「不,是真的!大姊,-听我說,那個孟秘書……」
「孟秘書真的很賞識-耶!」她打來不是要听丁涵廢話,飛快打斷了她的話,「他剛剛打電話來跟我說,我們的專櫃在龍騰是賣得最好的,所以集團有意要跟我們簽訂合約,預定開發……」
「不是,我現在在他車上,他……」
「哦?孟秘書動作真快!他說要跟-還有其他的干部一起商議未來的據點,等等你們應該會一起去花東勘查吧?記住啊!我們最缺花東那一帶的據點了,記得跟他們討論的時候,要替我們在花東爭取到至少十五個據點喔!」董大姊徑自興奮的說著,完全沒注意到丁涵哀求的語氣。
「大姊,我……」
「好啦!就這樣啦!呵呵!我看人總是不會看錯的,我就知道小涵-一定可以幫MAY打下一片江山,那就先這樣-!到時候我听-的報告喔!掰掰!」
她望著董大姊快速切斷通話,嘟嘟嘟的聲音傳到她的耳里似乎成了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這……怎麼回事?她哪時說要去花東勘查地點了?
「我早就說過了,我已經制造好一個地方,可以讓-回想起過去所有的事情。」她听得見耳邊那個可怕的男人說話,還有感覺得到一股迎面而來的陰寒,連最後一個救援的人都舉雙手推她入狼窟,教她再也想不出最後的對策……
「這下-跑不掉了,丁涵。」
青山綠水,只見細綿的雲兒高高掛在藍幕上,飛鳥群自由自在的飛翔著,到處都是鳥語花香,花東的空氣是台北人無法想象得到的新鮮和潔淨。
他回來了。
而且還帶著昔日那個難以割舍的情人回來了。這里,有他們難忘的過去,有數不清的快樂日子,他們曾經在這一片清爽的藍天之下,展開屬于他們的愛情故事……
曾經,他以為就這麼永遠失去她了,于是他打算終生就奉獻給龍騰,拚命的工作以忘卻沒有她的寂寞,而他的愛情也就這麼停格了,停在她消失的那一年。但是奇跡發生了,居然會在他失去了她的第十一個年頭之後,再度發現她的存在……
窗外的太陽從烈日轉為溫柔的夕陽,金色的柔光照進車內,將丁涵的長發也染成了美麗的金黃,柔美縴細的身子泛著一抹夕陽的余暉,彷佛墮入凡間的精靈般教人憐愛。
只可惜丁涵似乎沒有辦法享受這片好山好水。
她真的明白了一句話,那就是飯可以亂吃,但是話不可以亂說。
現在的她,正在為身體的不舒服而痛苦申吟著。
「嗯……」
她背著孟雅陽,這一趟長途旅程似乎讓她的身體十分疲憊,她將高跟鞋月兌掉,縴細的身子在車上縮成了一團,緊閉雙目想要睡著,可全身卻拚命發冷。
那個夢又來了。
夢的一開始總是她在巷弄中走著,身上穿著一件漂亮的雪紡紗洋裝,突然間,十幾個人高馬大的黑影冒出,將她帶入一輛車里……
她惶恐的拚命掙扎,拚命的掙扎,但就憑她一個弱女子,根本無力抵抗這麼多人的力量……
「嗚……」
原本專心開車的孟雅陽,突然听見身邊傳來痛苦的聲音,轉頭看了一旁的人兒,「-怎麼了?」
「不,不要抓我。」丁涵雙眉緊蹙,一面搖頭,一面小聲呼喊。
「丁涵,-怎麼了?」孟雅陽將車子快速駛入停車格,一面握住了她的手。
好冷!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真的生病了嗎?可是她剛剛明明就只是打噴嚏而已!
「丁涵,-醒醒、醒醒!」他著急的喚醒她,將她摟住。
丁涵緩緩的張開眼楮,背後已經濕透了一片。
「孟……雅陽?」
她睜著大眼,意外看見他眼中那抹擔心,丁涵的心里卻有種奇怪的懷念感。
「-怎麼了?剛剛看-滿身大汗,又喃喃自語的,-還好嗎?」孟雅陽的大掌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瞧!現在還發冷呢!-不要緊吧?」
「我……我不要緊!」
丁涵有點不自在抽回自己的手,不知怎麼的,竟對他的溫柔產生了些許異樣的情緒。
「沒事就好,被-嚇死了。」孟雅陽沒好氣的說。
「對不起……」從眼角余光中,瞧見他好像真的滿關心自己的,方才丁涵無緣無故被拖上車的恐懼感,全都一掃而空。
既然上了賊車,又沒有方法月兌身,再加上董大姊玎提面命,她說什麼也要把這次的任務順利完成……但是,這個孟雅陽是真心要替MAY跟龍騰集團牽線嗎?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然而當她一抬起頭,立刻被眼前的建築物給吸引住。
「哇∼∼」
丁涵驚訝的張大了嘴,只見華麗的巴洛克式建築,就這麼聳立在面前。
清一色紅瓦的屋頂有一種專一的美感,每一面白牆的最上頭有著果女或小天使的石雕,落地窗整齊一致的排開,紅色的長簾恰好跟紅瓦有著絕妙的對稱搭配。
夕陽西下,紅色的霞光將白牆染成了溫柔的黃色,夏風吹過,順便帶起了種在屋外的一排排小葉欖仁,看起來可愛又有童趣。
「吃驚嗎?這是以前我們住的地方,現在是我當家。」
孟雅陽的聲音緩緩地從她的背後響起,她吃了一驚,回過頭去看他,「我住過?」
「是的,不過-很少到主屋這兒來,通常是待在後面的小房屋。」
「嗄?」
她什麼時候住過這里了?丁涵就算想破了腦袋,還是搜不出自己的記憶庫里曾有過這樣的回憶。她真的曾經住在這麼氣派宏偉的房子里?
「別站在門外發呆,走吧!我相信大家一定都很驚訝看到。」
只見這個給她驚奇的男人牽起了她的手,推開氣派的深黑檀木大門,映入眼前的,又是另外一個豪華的擺設大廳。
古典水晶吊燈在白色的天花板上大放光明,兩旁有米白與黑色雕欄相間的扶梯,以美麗而順暢的弧度旋轉而下,白色的地磚正中央,鋪著一張大而柔軟的深紅色地毯。
「啊!」
她目瞪口呆看著屋內這些華麗的家具和裝潢,在在充分顯示出這個家的主人有著相當程度的古典品味。
「怎麼樣?」孟雅陽看到這個小女人的眼里出現了一抹光芒,他倒喜歡這樣的丁涵,彷佛回到了過往的時光。
「好漂亮的房子。你家和紹青他家都很漂亮,不過你家有一種古典美,紹青的家比較偏向時尚流行風……」不過,她個人倒是比較喜歡這種古色古香的房子。
「不許-提董紹青!」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容許心上人在自己面前贊揚別的男人,孟雅陽的笑容立刻收下,凶惡的殺氣在丁涵的面前表露無遺。
然而,不明就里的丁涵只覺得自己又被莫名其妙的凶了一回。「你、你干嘛這麼生氣?」
這個人真是怪極了!二話不說把她綁上車也就算了,接下來又不準她提到自己的未婚夫,這……這算什麼啊?
「他是我的未婚夫,我提他有什麼不對的?」丁涵很沖的回了他一句。
「未婚夫?要不是因為發生了那件事,-以為-的身邊除了我以外,會有第二個男人嗎?-都不曉得,我……」
「啪啷!」
就在他們爭執不休之際,大廳旁邊突然傳來了清脆的破裂聲,他們不由自主的聞聲看去,但那景象卻讓丁涵大吃一驚!
水晶燈光照耀下,只見穿著整齊西裝的老管家推著一把輪椅往他們所站的方向前來,上頭坐著一個滿是白發的老婦。
丁涵定眼仔細一瞧,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紅艷艷的唇配上了夸張的眼影,整個臉像是隨意用蠟筆涂抹似的,卻仍掩飾不了老婦人臉上的那抹驚訝表情,而布滿老人斑的手也在空中微微發抖,輪椅旁則是摔破的磁杯和茶水散落一地。
「少爺,您回來了!」
老管家的臉上出現熱切的微笑,只是當他靠近丁涵時,那張笑容立刻變了色,還驚赫的倒退好幾步。「少爺!這……這是……」
「管家,推我媽回去休息,順便叫人來把這里清干淨。」沒有回應老管家的問題,孟雅陽似乎對這樣的場面司空見慣,十分冷淡的指揮著。
媽媽?
丁涵詫異的看著孟雅陽,沒有想過這個奇怪的老太太,居然會是他的母親?
而且更令她覺得怪異的是,這個管家看著自己的神情!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呃……詭異……
「丁……涵……」
就在三個人面臨一種難堪的僵局之際,孟夫人突然開口叫了她的名字。
「為什麼你媽媽會知道我的名字?」她驚呼,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老婦人,「我、我還沒有跟她自我介紹呢!」
丁涵好奇的想向前問清楚,可是孟夫人似乎對她的靠近感到害怕,原本佝僂的身子在丁涵接近時,又更縮了幾分,幾乎要把自己的身子縮在輪椅上頭。
「孟夫人,您別怕,我不會傷害您的……」丁涵以為老婦人只是怕生,柔聲減低她的防衛心。
「不要、不要!-走開、-走開!管家,快點把她趕走。」
只是丁涵越是接近孟夫人,孟夫人就越害怕,越是奮力想要推開擋在自己前面的丁涵。
「-不必跟她打招呼,她好幾年前就得了躁郁癥,神志不清,這些動作只會把場面弄得更糟。」
孟雅陽將小女人和母親輕輕隔開,示意要管家快速帶著母親離場,留下一臉錯愕的丁涵。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母親這麼怕我?為什麼她也知道我的名字呢?」
「就跟-說過-曾經住在這里。」他瞥了丁涵一眼,緩緩的說著,「沒看到大家見到-都一臉驚慌嗎?因為我們都以為-已經死在那一場車禍里了……」
「等等!你一定是搞錯了!」
丁涵伸出手截斷他的話,再度重申自己的身世,「『丁涵』這個名字很普通,不曉得全台灣有多少女孩叫這個名字,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我再說一次,我父母親跟我都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我會發生事故是因為全家到花蓮旅行的時候,因為路不熟而在海邊的公路上出車禍,不幸的是,我父母喪生,我活了下來,後來被董大姊收留,就是這麼一回事!」
「-確定這些事情都是正確的?」孟雅陽的眼楮-了起來,眼神中閃著屬于王者的威嚴,似乎在質疑丁涵所說的一切。
「是、是啊!」別人都是這麼跟她說的。
「-對-的人生從來沒有懷疑過?」
「沒……沒有。」有點心虛的聲音。
「-出院的時候是不是腦袋里有血塊沒清除,所以記憶有片段失去?」嗯,也許有這個可能。
「你在說什麼鬼話?我確定我出院前就已經全部痊愈了!」
吼∼∼她真的會被他氣死!不過她要以大局為重,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我現在人已經被你綁來這里了,我想今天的重點不在于我的過去,而是如何在花東地區拓展MAY彩妝保養品的專櫃據點。孟大秘書,請你說話要算話!」
「我是很想說話算話,不過我開這麼遠的車也累了,-今天不也不舒服嗎?」
孟雅陽圓滑的打了一場漂亮的太極,雙手拍了兩聲,只見屋內很快的出現了兩名訓練有素的女佣,異口同聲的說︰「少爺,有事嗎?」
「帶這位丁小姐到她的房間,等一下六點半準時開飯,叫廚子記得海鮮不要煮老了,要新鮮一點。」
「是,少爺。」
「ㄟ,你可別擅自決定這些行程好不好?我、我剛剛只是不小心睡著,作噩夢罷了……」
丁涵原本還想反駁些什麼,卻沒想到孟雅陽大手一貼,放在自己的額頭上,「嗯,好像沒有發燒。剛剛我模-的手,-還在發冷呢!等等我叫她們送皮膚藥給-,擦了藥過敏的地方就會好。」
他……他在干什麼?干嘛這麼溫柔的對她?還有這些親昵的小動作,為什麼他做起來竟是如此順手?彷佛關心她是那麼的天經地義;反觀董紹青,他可從來就不曾體諒過自己,也不曾想過兩個人的未來,好像兩人結婚就是如此理所當然,可是……
這是第一次,丁涵踫觸到男人的手指,沒有絲毫厭惡感。
「轟隆……」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雖說剛到花蓮時,滿是紅霞夕陽,天氣宜人,風景美不勝收,誰知道入夜後,竟然刮起風,下起雨來了。
「呼∼∼真舒服!」
客房里浴室的門被打開,只裹著一條浴巾的丁涵緩緩擦著濕潤的長發,慢慢步出浴室,坐在梳妝台前,大呼過癮。
說實話,要是能撇開自己是被綁來這個地方的不愉快記憶,其實孟家大宅十分舒服,道地的山珍海味幾乎要塞爆她的小肚子,佣人的服務更是好得沒話說,孟雅陽似乎真的是有備而來,上從盥洗用具到鞋子、衣服、包包,全部一應俱全,自己彷佛是個來度假的公主,享受這奇妙的旅行……
「咦?」就在這個時候,丁涵突然發現鏡中的自己有了些許異樣。「這是怎麼搞的?我的臉上怎麼冒出這麼多青春痘?」
她站起來把臉貼近鏡子,仔細檢查臉上那些紅色小點,有點像是未成熟的青春痘般,點點滿布在白皙的臉上,還有頸間。
不……不會吧!她都已經二十幾歲了,還在「老青春期」啊?
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她可是代表MAY彩妝保養跟龍騰集團談生意呢!萬一要是那些高階主管看了她的花臉,還以為是她們保養品出問題,那怎麼談得下去?
她左思右想,最後索性直接去問女佣有沒有藥可以擦,誰知道她才剛剛打開門,就听到大廳里孟雅陽的咆哮聲音……
「我說過我要娶她!」
嗄?
孟雅陽的聲音又氣又急,听得出他的情緒十分激動,簡直可以和外面的風雨相互媲美。可是對剛走出門的丁涵而言,接下的這句話卻讓她更為害怕。
「我要娶丁涵!」
「少爺,這怎麼可以?」老管家似乎也因孟雅陽的話而激動了起來。
「為什麼不可以?」
「之前夫人就堅決反對您跟丁小姐在一起,如果您要跟她結婚,夫人不會答應的,還有老爺……」
「現在這個家是我當家,不是她當家!」孟雅陽似乎心意已決,「我說了算,其余的你只要負責替我張羅就好。」
「少爺……」
「當年就是你們這一班人從中作梗,否則事情哪會拖到現在,還節外生枝?」
「那是為了顧全大局……」老管家的聲音微微顫抖。
「哼!別再說了,你去問問巴黎那邊的新娘禮服做好了沒有?沒有再打電話去催!我今明兩天一定要拿到手。」
丁涵捂著紅唇,顫抖地慢慢往樓梯細縫間往下看去,只見偌大的廳堂上,擺了紅艷艷的喜帳、雙喜等字樣,還有一些她說不上名稱,卻是婚禮必備的東西……
「轟隆!」
雷電交加,在瞬間以十分接近地面的方式響起,恐怖雷聲響起的-那,似乎也切斷了孟家大宅的電源總開關,原本華美閃亮的水晶燈,在雷電交響樂過後失去了光明。
停電了!
「該死!快去地下室拿手電筒跟蠟燭!」
黑暗中視覺不管用了,耳畔卻陸陸續續傳來讓丁涵膽戰心驚的聲音,不只听到狂風暴雨的襲擊聲、孟雅陽的怒吼聲,以及佣人們的奔走雜沓聲……
模著黑,丁涵退進房間,卻無力站著。
原來,沒有什麼據點談判。
原來,自己上了賊船之後,將會被吃得尸骨無存。
難道孟雅陽可以只顧自己的感受,為了不讓她出嫁,就先把她綁架後,再娶回家嗎?憑著自己財大勢大,就可以這樣胡搞沒有地位的弱小女子嗎?
不,她怎能讓這種可怕的男人得逞?
丁涵顫抖的模到了自己的小包包,找到手機,抖得厲害的縴指撥下了董紹青的手機號碼……
只是在五光十色、紙醉金迷的台北PUB里,少了未婚妻的拘束,董紹青反而玩得更盡興。
「來!干了這一杯!」
藍色的燈光打在董紹青坐的那一桌上,每個人的笑容都成了詭譎的模樣,煙霧彌漫,彷佛置身于鬼魅魍魎的歡樂聚會之中。
「干!干了這杯的小姐我賞她五千!」
「董少好闊氣呀!」眾人大呼過癮,口哨聲不絕于耳。
「我來!」
「不不不,我喝!」
只見董紹青的眼楮透出一抹男人,女人們爭先恐後要喝酒,而他像是探照燈梭巡著在座的每一個身材姣好的女人,尋求今晚泄欲的對象。
「董少,你的手機響了耶!」在座有個漂亮的女子注意到桌上的手機亮光,扯著喉嚨告訴他。
「嗯?」董紹青-起眼楮,看見來電顯示「丁涵」,他立刻懶散的說︰「沒關系,我等下再回。」
「真的嗎?丁涵不是你的未婚妻嗎?」漂亮的女子傾身上前,媚眼瞧他,彎腰將手機擺好,低胸的小禮服露出了更深的。
「那有什麼關系?家花是擺在家里欣賞的,野花是要拿來放蕩自由的。」董紹青猿臂一伸,將那個女子攬入懷中,低頭就是一個火辣香吻……
「轟隆……」
「……目前您無法接听電話,如要留言請按一……」
丁涵冷汗直流,打了好幾十次,董紹青就是沒有接她的手機,雷電在窗外不斷的交加揚著巨大聲響,彷佛就要將她唯一的生路也砍斷。
不行。
為今之計,只有靠自己了。
她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