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浩天听到小妹的請求,不加考慮便否決了雙雙的要求。
「三哥,拜托啦。」雙雙使出看家本領向浩天撒嬌道。
「不成,爹不會準的。」浩天不為所動。叫他一個人帶小妹上揚州?別開玩笑了。
「那你偷偷帶人家去嘛!」雙雙睜著大眼楮認真建議。
「好雙雙!-想害死我呀!」老天!偷偷帶她去?他可不想嘗家法的滋味,他們的爹可不是好惹的。
「耿浩天,你到底帶不帶人家去嘛!」雙雙火大地連名帶姓喊他。
「不。」浩天直接拒絕了小妹的死纏爛打。說實話,他可不想到揚州的這一路上,邊談生意還得一邊當保母。
「哼!你不答應帶我去,我就天天纏著你。」她篤定地說。
三月已過,溶雪後四月的花早已盛開在滿山遍野間,屋外天氣清新又爽朗,而屋內的耿浩天卻正飽受煎熬與折磨。
雙雙果然說到做到,天天來煩他,軟硬兼施的,就是一定要他帶她去揚州見識見識。但揚州城又亂人又雜,就算他肯委屈自己,爹也不會讓雙雙去的,而他這固執的小妹竟不死心的,煩他煩了數月之久。
「三哥!」雙雙又來浩天的書房報到。
「怎麼又來了,我說過了──不行。」浩天拒絕的口吻沒變,最近他每次看到雙雙,就希望自己會隱身術。
「你不是最疼我的嗎?」
「這件事除外。」
「你真討厭。」雙雙哭喪著小臉。
「我知道。」
「我要去揚州。」雙雙生氣地兩手-腰。
「不可以。」
「我一定要。」幾乎不發脾氣的雙雙,求她三哥也真的是求累了。
「-不行。」
「為甚麼你可以去,我就不行?」
「因為-是耿雙雙,爹不會準。」浩天每天為了應付這愈來愈纏人的小妹,幾乎快瘋了,但既不能凶她又不能罵她,只好任她死纏著他。
幸而這苦難的日子即將結束,明天他就得上路出發到長安去了,再不離開家中一陣子,他可真的是要崩潰了。都是那該死的牛管事惹的禍,自上回他從揚州補貨回來後,雙雙才會天天鬧著要去揚州玩。老天!
「雙雙,-乖一點好不好?三哥明兒個一早就得上路到長安去了,-讓三哥清靜一下可不可以?想要什麼就跟三哥說,三哥幫-帶回來好不好?」
「你要去長安?」雙雙很驚訝。
「對!」
「為甚麼不去揚州?」
「先到長安再去揚州,這兩個地方相距不很遠。」
「三哥!」
「嗯?」
「我是不是真的很煩人?」雙雙眼見揚州夢已無望,含著淚難過地低下頭來。
「別每天死纏著我就不會。」
「可是人家真的想去嘛!」
「下次三哥有空的時候,再專程帶-去玩,好不好?三哥這次是去談生意,-要真去了,不但沒人可以照顧-,爹娘也會擔心。下次好不好?」
「那要等很久。」
「不會,-要相信三哥。」見小妹如此傷心,浩天有些手足無措了。
「你真的不讓我跟?」
「是的,我的好妹妹,三哥明天一早就出發。」
唉!到頭來哥哥還是不肯帶她去揚州,而且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若錯過了這次機會,真的信她三哥的話──「等」,那大概還得再費兩、三年的功夫,這下該如何是好?雙雙真的苦無對策了。
在回臨荷園的路上,雙雙還在懊惱著。她不想錯失這個機會。
直到她進了睡房打開衣箱的那一-那,她決定了。她身為耿家人,應有大無畏的精神,凡事勇敢地去闖一闖,她得慢慢地克服自己這怯懦溫吞的性子。
她決定了,她要跟!
天才蒙蒙亮,耿家莊大門外早起的僕人小廝們已將三公子遠行的行囊車馬備妥,除了耿浩天外,同行的尚有貼身僕人及賬房管事李德。
「阿浩,路上要小心,事情辦妥了就趕快回來,知道嗎?」耿夫人細心地為兒子整理衣衫行囊,雖然兒子都二十五了,但她仍然叨叨絮絮的地叮嚀這兒、牽掛那兒的,總是放不下心。
她有預感最近家中會有大變革,心里很不安。
除了雙雙,耿家人都出門來送行了。
「娘,雙雙呢?怎麼沒看見她?」敢情這小妮子是在跟他嘔氣,索性不來送他了。浩天苦澀地嘆了口氣。
唉,只好等下次返家時,再好好向她賠不是了。他有任務在身,是真的不能帶她同行。
「我听阿蠻說,雙兒昨兒個夜里太晚睡了,所以沒吵她。」
「娘,雙雙這陣子都在吵著要和我一起出門的事,還請娘多費心開導開導她。」浩天有些內疚,讓雙雙這麼難過與失望。
「阿浩,安心出門去吧?我和大哥會照顧雙雙的。」靖天應聲。
「別擔心,等過一陣子,雙雙就會忘了要跟你出門的事,這兩天我和阿靖再抽個空帶她上縣城逛逛就沒事了。」漢天也把哄小妹的任務接下來。
兄弟三人互望一眼,彼此明了這陣子浩天的日子宛如一場災難。
浩天安心地向父母辭別,上馬往長安城去。一行三人,外加一輛馬車,趁太陽升起之前,加速往官道的方向飛馳而去。
馬車才駛離耿家莊沒一會兒,從後車廂內的木箱及布匹中即探出一個縴細的白色色影。
雙雙坐在封閉的車廂內,從車縫中可以略微看見車外飛掠而過的田園景色,她一身月白錦衣的男孩裝扮,小臉上泛著濃濃的興奮及些微的不安,
很難想象她三哥在趕路的途中看見她,會是什麼樣的臉色。
阿浩向來就不是個好講話的哥哥,對他的固執雖是無可奈何,但如今她都已經跟來了,若要打發她回山莊,一定會誤了他的行程,屆時也唯有勉強帶她一道同行了。不過她不打算現在就露面,最好等兩、三天後,再讓她三哥發現她不請自來。
耿浩天一路快馬過鎮不入,直到夜幕低垂時才進了一處小城鎮,選了家他曾住過的客棧投宿。
待一行人進入客棧後,雙雙才偷偷溜下了馬車,跟在浩天身後也進入客棧,向店小二要了一間上房。
在車廂內被困了一天,雙雙可累慘了,全身僵痛不已。在客房內用過晚膳後,倒頭便睡;明兒個一大早她還得比他們早起先上車,躲在車廂後再待一天。自己第一次出遠門,她是既期待又害怕,希望她三哥在發現她時,不會一時沖動把她給掐死。
時近正午耿家莊
「老爺、夫人,不好了!」阿蠻揚著手中的信箋,往莊內的大廳狂奔。
「大膽奴才,大廳前不得無禮!」耿家護衛見阿蠻沒規沒矩地大叫,大聲訓斥著。
「張護衛,讓她進來吧!」耿老爺低沉的聲音傳來。
「是,老爺。」護衛听令即放阿蠻進大廳。
阿蠻抖著雙腿進了大廳,廳上坐著老爺、夫人及兩位公子。顯然在今天午膳後,四人就在此話家常。
「阿蠻,發生什麼事,這麼大聲嚷嚷?」耿老爺子不悅地開口,因為她打斷了他們夫婦倆正在和兒子談的家務事。
「回老爺,奴……奴婢……」阿蠻驚慌地看著嚴厲的主人,嚇得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來。
耿夫人瞧見丈夫那副冰冷的臉孔,看來是嚇到阿蠻了。
「阿蠻,慢慢說,沒事的。」她柔聲道。
「回夫人,是小姐……小姐她──」阿蠻結巴地說不出話來。
「雙兒?雙兒怎麼啦?」耿夫人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又升了上來。
「小姐她留書出走了!」阿蠻終于喊出聲。
「什麼?!-說什麼?小姐留書出走?這是什麼回事?」耿老爺聞言氣得跳起來大吼,小女兒雙雙可是他心上的一塊肉。
「相公,你先別急,讓阿蠻說清楚些。」耿夫人拉著丈夫坐下來。
漢天、靖天兄弟兩人在一旁面面相覷,雙雙怎麼會不見?不可能吧!
「信呢?」耿老爺子抑制住心中的不悅道。
阿蠻將雙雙留下的短箋交予大公子,轉呈給老爺子過目。
四人全都閱畢後,一致陷入沉思中,但也安心多了。
在留信上,雙雙向家人稟明了想到外面世界去看一看的決心,並希望能取得家人的諒解。
也是時候了,該是他們的小寶貝長大的時候了,讓她到外頭去看看也好,耿家上上下下都太寵溺她了,加上雙雙本身天真單純的性子,的確是該好好磨練磨練了。他們不該擔心的,有浩天在一旁守著,不是嗎?
「爹,您看雙雙這事該如何是好?」漢天擔心地問耿老爺子。
「相公,雙雙不過是想上揚州去看看熱鬧,沒事的,況且有阿浩陪著她嘛!」耿夫人安撫道。
「爹,依孩兒看來,雙雙如果是躲在馬車內,現在阿浩可能尚未發現雙雙跟著他出門了。」靖天冷靜下來分析道。
「阿漢,阿靖,你們兄弟倆去準備一下,隨後跟上去。阿浩會先到長安處理一些事情,再去揚州,就怕阿浩忙著談生意太粗心,會沒空照顧雙雙,爹不放心。」耿老爺子還是不放心。
兄弟兩人應了父親的命令,回房準備去了。打發了阿蠻,大廳中只剩耿家夫婦兩人。
「夫人,咱們雙兒長大了,翅膀也硬了。」耿老爺子語重心長地向妻子坦露心中的失落。
「是啊,以前雙雙出門大多是到親戚家去做客,實在也少有機會能到外面去玩玩,該是咱們放手的時候了。」
「雙兒都快十八了吧!」
「你這個老胡涂,連女兒多大了都不清楚,怎麼,女兒就是可以忽略的啊?」
「夫人,-怎麼會這麼說呢?只是雙兒太像-,我怕她長大了就會離開咱們。」
「你這老頑固,女兒長大了,該走的咱們也不能留,難道你想替雙雙招婿不成?」
「這倒不是,不過雙兒的年紀也差不多了。」
「怎麼,有人向你提親了?為什麼沒告訴我?」耿夫人緊張道。
「多得很。我現在就告訴-,別急。」耿老爺子拍拍妻子的手,安慰道。
「誰?哪家的孩子?我認不認識?人品好不好?」
「瞧-緊張的,別擔心,我挑的這個年輕人-一定會滿意的。」
「那你快說呀!」
「陸家的長孫陸勁揚。」
「勁揚?是不是揚州城巨鹿山莊陸老爺子的長孫?咱們上回在益州還見過面的那個年輕人?」
「就是他。」
「這孩子和咱們阿漢差不多歲數,人也長得挺帥氣的。哎呀!我想起來了,十二年前他第一次來咱們這兒小住時,曾救過雙兒一命,是不是?」耿夫人突地想起那樁意外。
「聰明。」
「這人我倒可以放心。是阿勁跟你提的親嗎?這幾年他好像沒見過雙兒嘛!」
「不是阿勁,是陸老太爺提的。去年他在咱們莊里做客時,第一次看到咱們雙兒就向我提了,前陣子在長安踫頭時,他還要咱們夫妻倆好好商量商量,要是咱們同意了,他即刻請人下聘。」
「去年?那怎麼一直沒听你提起?」
「我那時想雙兒還小嘛!」
「相公,那你有什麼打算沒有?」耿夫人試探地問。
「陸老太爺為人向來敦厚,那陸家雖遠在揚州,不過世代跟咱們耿家交情深遠,而勁揚更是陸家年輕一輩中不可多得的領導人材。」
「那你是答應了?」耿夫人心想這年輕人她不過只見了幾次面,而且揚州實在是距離遙遠,將來要見女兒一面可就難了。
「夫人,揚州是遠了點,不過陸家人絕對可以相信,他們不會虧待雙兒的。」耿老爺子安慰道。
「那──」看來她相公是已經決定了。
「這陣子陸老太爺會再到咱們山莊拜訪,這樁婚事到時再談了。」
小鎮里的市集向來是熱鬧非常,吆喝聲此起彼落,雙雙呆坐在街頭一隅,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早醒來,她往窗外一瞧,本以為天色尚早,怎奈窗子一開,才發現日已東升,八成是昨天一天及前天夜里沒睡好,才睡過了頭。
她快快趕到客棧大廳口,果然發現阿浩他們一早就走了,她差點急得淚珠兒當場就滾下來;沒跟上耿家的馬車,教她要如何去追人?如何去揚州?
原本以為這兩天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現在阿浩面前,頂多讓他罵一頓,誰知結果竟變成這樣。如今身上的錢也用了一半了,就憑她手邊僅剩的這幾兩銅錢是沒法到揚州的。
「店家,來兩碗吃的。」一個一口黃牙、胖胖的年輕人走到小攤子前,向老板大吼一聲。
「客倌,您請坐,馬上就來。」小吃攤的老店家見客人上門了,連忙彎身哈腰地招呼著。
順子饑腸轆轆地拉了把凳子,就坐在小吃攤前,大口大口地吃著老板剛端上來的面食。他平時是既開朗又風趣的老實人,做事也相當勤快,
只是一旦肚子空了,可就沒這麼好脾氣了。正巧他今兒個肚子餓得什麼都吃得下,盡管這老頭兒下的面可真是難吃,還是三兩下就碗底朝天,接著又叫了一大碗,呼嚕呼嚕地吃將起來。
「老板,我要兩個包子。」雙雙細弱的聲音出現在小吃攤前。
順子尋著怯微的聲音往那人身上一瞧,原來是個一身又髒又舊的小伙子,連臉上和手上都沾了些泥,這小子八成是掉到河溝里才剛爬上來。
面攤上的老店家抬頭見是個要飯的,怕影響了客人的食欲,壞了自個兒的生意,橫眉豎眼地忙著趕人,「這里沒吃的,要飯就到別處去,死叫化子,走,走,走!」
「老板,可是……我……我有錢。」沒想到自己會被當成要飯的叫化子,雙雙嚇得退了一步,並小聲地解釋她沒有白吃白喝的意思。長這麼大,今天可是第一次讓人這樣大吼,她頓時嚇白了臉。
「喂,老頭兒,你這樣太過分了吧,凶個什麼勁!」順子看不過去地往桌上一拍,大聲喝道。他氣得想揍這個死要錢的糟老頭。
「客倌,您先別發火,這小叫化子我馬上趕他走,您請慢用。」
「你這個死要錢的老頭子,再給大爺來一大碗面。」順子吼完,不理會店家的好言招呼,轉頭向呆愣在一旁的年輕人道︰「小哥,到這兒來坐吧!這碗面算我的。」他海派地催雙雙坐下,存心要給這狗眼看人低的老板難看。
雙雙愣愣地坐了下來,不知該說些什麼。她該不該拒絕?這個胖胖的年輕人看起來不像壞人。
打小吃東西就沒付過帳的她,第一次獨自出了家門,身上的盤纏又不夠用,只好將穿在身上的月白錦衣拿去當鋪換了些銅錢,而那當鋪老板還好心地給了她一套干淨的舊衣裳穿。但是,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才出了當鋪,在大街上遇見一批快馬過鎮的傳驛車馬,她一時之間來不及閃躲,就這樣被濺了一身泥濘,到小攤子想買個包子還被人當成叫化子,幸而這位胖子仁兄挺身相救,否則今天中午恐怕會餓肚子也說不定。
面很快就端上來,雙雙瞪著眼前的食物,遲遲沒動筷子。她不是不喜歡,而是從沒見過這樣一大碗全糊在一起的東西。這是面?……
「吃啊!小兄弟,別客氣。」順子見這小伙子呆愣地瞪著桌上那碗面,用力地拍了一下雙雙的肩膀。
「謝謝!」雙雙差點被這胖子仁兄拍飛了出去,馬上舉筷就口,不敢不吃。
順子愈看這小子就愈順眼,想起剛才欺負他的糟老頭,他又狠狠地轉頭瞪了那老頭一眼,很高興自己做了一樁好事。
不過以他順子閱人的經驗,這小伙子的氣質很奇怪又很特別,奇怪在哪里他倒沒發現,不過他心想這年輕人八成是讀過書,瞧他那斯文的吃相就讓他猜了個八、九分了。
「這位大哥,我身上有錢,可以自己付面錢。」雙雙將錢放在桌上,不敢太麻煩這位好心的胖子仁兄。
「小兄弟,咱們相逢自是有緣,你跟我客氣什麼。我乃揚州人氏,大伙都叫我大胖順子,不知小兄弟貴姓大名?」
「我姓耿。」雙雙不敢向外人透露太多。
順子自顧自地和這位初相見卻挺順眼的小伙子聊了起來,一得知對方也是打算要下揚州去依親的,隨即介紹他一個好機會,他家少爺剛好跑了一個小侍僮,他可以一道和他們隨行補這個缺,這樣一路上衣食不缺,也有個伴好相互照應。
雙雙聞言馬上答應了。她知道若真要靠她自己的力量下揚州,只怕等她到了揚州後,她三哥早已辦完事打道回府了。
高升客棧西廂上房內
「啟稟少爺,奴才今兒個上午給您找了個年輕小伙子補小六子的缺。」順子在客房內對一個背對著他的男人必恭必敬地說話。
「有這必要再找個隨行小廝嗎?」陸勁揚轉過身以鷹隼般的銳利眼神瞥了順子一眼,黝黑的臉上看不出是否有發怒或不悅的跡象,他移動修長的身軀落坐,端起桌上僕役為他泡好的茶。
「回少爺,這小伙子和咱們一樣要回揚州,奴才見他一個人孤苦無依,心想讓他和咱們同行,一路上也好彼此照應,而您在回揚州的途中也方便多了。」順子冷汗開始冒了出來。
「既然這樣,這事就由你去安排了,用完晚膳後帶他來見我,你下去吧!」陸勁揚喝了口熱茶,一句話便打發了順子。
「是,少爺。」順子一身汗地退出門外。他在陸家幫佣十來年了,也常隨少爺在大江南北各地奔波,只是沒一次能平心靜氣地和他家少爺說話。
他家少爺總有一種讓接近他的人神經緊張的氣勢,在他身邊做事,他一向能不說話就盡可能的閉上嘴。
雙雙換了一身干淨的藍布服,頭上加了個灰色的大帽子,緊緊地跟在順子身後進入這家客棧的西廂上房。
才剛踏進房門,她便呆愣了好一晌,被眼前這個男人銳利的眼神給嚇住了。這人看來和她大哥差不多歲數,而且似乎還有些眼熟,
黑黝黝的膚色看得出來他是長年在外奔波的人,瘦削剛毅的輪廓上看不出有任何一絲人情味,雖然只是坐在桌前,但那高大的身軀依舊散發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四處擴散向她襲來。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雙腳不要往門外跑,沉住氣面對著這張冷冷的臉,並且警告自己在這趟去揚州的路上最好別惹他生氣。
「小兄弟,你府上哪兒?」陸勁揚直視著順子帶來的年輕人。
「汾縣。」她細聲答道,深怕以她如今這麼卑下的身分,若一旦稍有閃失,會被這個足足有她兩倍大的男子一拳打死。平常她在家中,常听到阿蠻說惡主人欺壓下人的故事不下百次,她很怕自己真會遇上這種人。
「小兄弟貴姓?」陸勁揚挑起眉,仔細地看了眼前的小伙子一眼,冷冷地道。
「耿。」被他冷冽的語氣所影響,她回話的聲音愈來愈小聲。
「哦?那此去揚州的目的為何?」
「我要去找我哥哥。」她深吸了一口氣逼出聲。
「哥哥?」
「是,我哥哥在揚州做生意。」雙雙緊張得有些口吃起來。
陸勁揚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才緩緩道︰「嗯,咱們明兒個一早就上路,你們下去吧!」
順子領著少爺的新侍僮小四步出房門,擦擦額上的汗珠。原本他只是要這小伙子來試試,踫一踫運氣,因為他知道依陸勁揚冷冰冰的個性,是不可能對一個無依無靠的小流浪兒伸出援手的,只是他向來心軟,不忍見小四一個人流落街頭,才硬著頭皮來試看看。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才一炷香的時間,他家少爺便應允了讓小四和他們一道下揚州。
順子背著手走在耿四前面,邊走邊交代道︰「我說小四啊,從今兒個起,你可算是咱們陸家的一份子了,你只要好好把份內的事做好,保證你這一路上吃香喝辣的。」
雙雙緊跟著順子,不停地點頭。
順子見狀又道︰「不過,伺候咱們少爺可不是輕松的差事,跟在少爺身邊得學著機靈點,知道嗎?」
接著,順子斷斷續續地跟新侍僮耿四交代著工作細節。
陸勁揚看著跟在順子身後遠去的縴細身影,皺起眉,兀自陷入沉思中。
他平常不是有婦人之仁的人,連他自己都感到很意外,竟然同意收留耿四。孤身流落異鄉的又不止這小伙子一人,為什麼自己會興起想幫他、保護他的念頭,他真不明白。
初見耿四,便讓他覺得有些眼熟,看他的年齡應不會超過十六歲吧!那一身氣質倒像是從有教養的家中出身的,只是稍嫌太瘦弱了些,瞧他那身子骨真提得動行李嗎?
他回想耿四的五官,這小子不只脂粉味重,連眼睫毛也太細太長,膚色也太白皙,雖是頭上蓋了頂大布帽,只露出個小臉蛋兒,卻依然感覺得到這孩子女乃味還很重,那雙手也不像干過粗活的人。
不過,既然這小伙子也要下揚州,憑他這模樣想一個人獨闖,只怕是凶多吉少,否則也得一路行乞下揚州城,他看得出這小子仍涉世未深。
至于為什麼要幫他,他也不明白。
提起汾縣,就令他想起汾縣城郊的耿家莊那三個拜把兄弟,同時也讓陸勁揚又想起另一件令他煩心的事。上回離家前,父親才告訴他,不論他贊不贊成,他的親事已定,
如今他倒和好友阿漢落得相同的下場,兩人全都訂了親。
對一個隨心所欲慣了的人而言,要順從這種父母之命、門當戶對的婚事,他倒寧可自己挑選一位他認識的姑娘娶進門。
門第、家族的觀念對他而言無異是糞土一堆,身分高貴的王爺千金或豪門閨女,和平田里花街柳巷的姑娘們,在他眼里全都一樣是男人不可或缺的「女人」罷了,不知和他境遇相同的好友阿漢是否也心有戚戚焉?
樓家風-樹梢間的精靈
幾天過去了,雙雙跟著陸家人馬同行,倒也沒出什麼事,他們一行連同侍衛差不多有十個人、兩輛馬車加上五匹駿馬,同行的管事僕役及護衛們都挺照顧她這位新來的小侍僮。
今夜陸家一行人投宿在一縣城的酒樓,雙雙已大致模清楚自己的工作,到目前為止尚稱順利,她相信再過不久就可以到達她日思夜想的繁華之都,或許甚至還會比她哥哥早到也說不定呢!
「少爺,洗澡水準備好了。」順子走進陸勁揚的上房稟告。
「抬進來吧!」陸勁揚頭也不抬地說。
四個僕役合力抬進一只大木桶,放在房間中央,隨即這一干下人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下陸勁揚及他的貼身侍僮。
雙雙按捺住想奪門而出的沖動,小心地作個深呼吸。她呆呆地站在一旁,回想著剛才順子交代過要如何伺候少爺的話。
陸勁揚月兌下衣服直接跨入澡盆。陸家生意遍布地區太廣,每次出門查帳,除了這個時段外,幾乎沒有可以喘口氣的機會。
他閉上眼讓浴盆里的熱氣環繞住他。
「小四,你下去吧!」他遣退新侍僮,想一個人獨處。這兩、三天他一直覺得這個耿四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不過這小伙子挺俊秀的,將來成年後怕是生來傷女人心的。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實在漂亮得連他都快被比下去了。
雙雙松了口氣,迅速奪門而出,雙頰燒紅,一顆心更是狂跳不已。老天爺,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一個人站在房門外直喘氣,捂著狂跳不已的胸口,心想,她該不會是病了吧!自從遇見陸家這位寒冰似的大少爺,她怎麼老是心兒狂跳不已?以前從來不曾這樣的!
難道是第一次出門讓她太疲累了?
雙雙為這種初次的不適應慌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