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龍子銘追問。他體內含量過高的酒精似乎影響了他的耳朵和腦袋,他無法分辨出她的嘟嚷聲究竟代表了什麼字。
「我叫羅淇曼。」她一字一句地重復自己的名字。她徒勞無功地想抽回手,發現自己縴細的手指被他的大手箍得死緊,掌心的溫熱很快便溫暖了她冰冷的手。
「我……可以把手收回來嗎?」她小心翼翼地道,不敢惹惱他。
「抱歉,」他歉然一笑。「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你好,羅小姐。」
「你好。」怎麼會不好?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哪一個女人不是在她結婚那天快快樂樂的?她欲哭無淚地干笑一聲。「我需要帶我的貓去收收驚,再見。」
龍子銘皺起眉頭,沉思了半晌道︰「你一定是個游泳好手——很顯然剛才是我多事了。」
「不,我對游泳一竅不通。」淇曼搖頭,眨著一只大眼。「為什麼問?」
他聳聳肩。「因為我隨時可以為你涉過三十公分的水去救貓,但如果是一百公分深的水,我就要考慮了。」
「一……一百?」淇曼先是錯愕地看著他,然後隨著他眼楮的視線看去,發現回家的路已經被漲潮的海水淹沒,而且水勢洶涌。
淇曼的腦海中閃過七個字︰笨笨笨笨笨、笨笨!她只顧呆坐在石頭上選好的角度看瑰麗的夕陽雲霞,卻沒想到退路被截。那首歌是怎麼唱的?我已沒有退路?
這一帶海岸的底下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尖銳石頭,再加上她拖著長尾巴的白紗禮服,還有手上這只怕水怕得要死的笨花貓,她要怎麼游泳?
「預祝你游泳快樂——對了,不介意我叫你淇曼吧?很高興能認識你,這下子我知道該上哪去‘借糧’了,拜拜。」龍子銘咧嘴一笑,以愉快的聲音說道。
「等等,你要去哪里?」淇曼見他轉身要走,情急地抓住他的手臂。她叫住他的同時,眼前已浮現自己淹死的情景。
現世報,這真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現世報,誰教她剛才還在詛咒周邦彥淹死。!
「上去,」龍子銘頭往上一抬看他的屋子。「別為我擔心,這個崖很堅固,不會被海浪打壞,坡也很好爬,我爬過很多次了。」
「鬼才為你擔心,」淇曼高叫了起來。「那我呢?」
龍子銘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月色這麼好,在月光下穿著新娘禮服游泳實在很浪漫,我當然不會阻止你。」
這家伙……淇曼恨得牙癢癢的。她往崖上看了一眼,當下決定道︰「不,我也要跟你上去。」
「你要怎麼一邊爬一邊提裙子一邊抱著貓?」他捉弄似地反問她。
她楞住,臉上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
「你真是好騙,」他輕笑一聲,從她肩上抓走無賴。「放心吧,淇曼,我相信它可以自己爬上去。」他把無賴放下地,果然,無賴立刻動作敏捷,毫不猶豫地爬上崖去了。
好哇,可惡的無賴,她最親愛的寵物,竟然再次瀟灑地棄她而去。望著有些險峻的崖壁,淇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龍子銘臉上的笑容,簡直頑皮到了極點。「女士優先,請!」
天色已經變得昏暗,淇曼的腳又僵硬著,她的禮服下擺更因為泡了海水而變得沉重,害她簡直無法行動。她戰戰兢兢地往上爬,掃下了許多小石子,結果走在她後面的子銘卻倒霉了。
「哎喲!……嘿,小姐,你想害死你的救貓恩人嗎?」龍子銘痛苦地低吼著。
「是你讓我走在前面的。」淇曼有一絲絲整倒他的快感。
「算了算了,靠邊走,把手給我。」他到她旁邊來摟她的腰,她稍微輕松了一點,但仍不時被裙擺絆到。最後,她干脆放棄使力,順從地讓他拖著她走。
好不容易,他們終于爬上了崖,淇曼上氣不接下氣地一坐到一塊石頭上,瞪眼望著滿天星斗喘大氣——這真是個亂七八糟的一天。
「嘿,你的腳還好嗎?」龍子銘瞧見了她腳上的傷,很是關心。
「哇,天啊……」淇曼一直到此時才注意到自己傷痕累累的腳,瞧瞧那些一道道的刮痕,她幾乎要以血流成河來形容自己的腳丫子了。
「我的腳在流血……我不能動了,回不了家了,拜托你照顧我的貓吧!」
「我告訴過你,我討厭貓科動物。」他再次宣告。
「那你就讓我和我的貓死在這里。」沒力氣走路回家,至少能幽自己一默吧?
「這樣吧,既然已經上來了,到我家去坐坐如何?」龍子銘好心地建議道。
不等她答應,他便毫不費力地拉她站起身,她順勢跌入他懷里,立刻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接著,他把她整個人橫抱起來。
「嘿,放我下來。」她掙扎著。
「為什麼?
「我……我自己會走。」她很爭氣地說。
「但是你在流血,」他重重地深一口氣。「別動好嗎?再動我可要松手,讓你滾下岸去,一路滾進太平洋。」
她不動也不說了,安靜地窩在他懷里。老實說,被他抱在懷里還挺舒服的,她索性閉上雙眼,假裝是周邦彥抱著自己,就像是新郎抱新娘進入洞房——
明知已經不可能,但幻想一下總無罪吧?
龍子銘用腳踢開屋則的鐵絲網門,進入花香四溢的院子。他步伐蹣跚地走到門前,用膝蓋頂著門支撐她的重量,騰出一只手去旋開門把。
突然,他正經八百地說︰「唔,我們被跟蹤了。」
「是無賴,」淇曼連忙眨著無辜的大眼楮望他。「外面很冷,它可不可以也進屋去?拜托!」
「我沒有那麼不通人情,」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對著他漂亮的白色地毯皺眉。「不,我的地毯要遭殃了。」
「對不起,我的禮服在滴水。」淇曼試著爭取自由,她可憐兮兮地說。
要是她的小屋里也有這麼一張漂亮的地毯,而有人在上面灑了髒兮兮的海水的話,她會把那個可惡的家伙一腳踢進太平洋。
他抱著她走進廚房,他先把她放到廚房的小桌子上,然後走到門邊去開燈。他站在電燈開關旁,偷偷地觀察著她,當他兩眼的焦距對準淇曼時,喉間忽然發出了個古怪的聲音。
他臉上的表情倏然變化,然後突然爆出笑聲。
「哈哈哈……」他不可抑止地笑個不停。
淇曼氣憤地想找東西砸他。就在她四下張望的同時,她的眼皮一眨,一顆豆大的淚珠就從眼眶里滑了下來。
「嘿!對不起。」龍子銘一見到眼淚,立刻變得手足無措。
他這一說,淇娼的眼淚冒得更凶了。索性,淇曼開始放聲大哭,把自己一肚子的不安和委曲全都傾泄了出來。
龍子銘完全無法反應過來,他最不會應付的就是眼淚。他三步並兩步地走到她身邊,卻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抱歉,我不會安慰人,所以,如果你覺得哭一哭會好過一點的話,你就盡情哭吧。」
「都是你!」淇曼忽然無理取鬧地對他喊道。她的確需要好好發泄。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笑你。」
「你是故意的。」淇曼用含滿淚水的眼楮,生氣地瞧著他叫道o
「我已經道過歉了啊,」他輕拍她的背,對著她輕聲低語道。「別哭了……再哭就更丑了。」
「你還說!」她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不說,」他猜到她一定受了不少委曲,連忙擠個眼楮逗她。「很顯然我今天犯了水忌,連喝個酒都要被討伐,我不想再被你的眼淚淹死。」
她氣憤地對他的笑話不為所動,他連忙從保暖電壺里倒了一杯熱咖啡端來。
「我現在很誠懇謙卑地向你道歉,請你接受。」他甚至夸張地對她鞠躬哈腰。
淇曼終于止住了淚,尷尬地點點頭。
龍子銘忽然輕攬她的縴腰向她靠來,淇曼畏然地一縮;看出她的緊張和疑慮,他伸手指向流理台。「別緊張,我要把你抱到流理台上,幫你把腳沖干淨,才好上藥。」他笑著解釋道。
「哦……謝謝。」她不好意思地滿臉通紅。
他將她抱到水溝邊,輕輕柔柔地握起她的腳沖水,淇曼又一次感到他身體的溫暖,她已經對子銘的懷抱有熟悉的感覺了。
「既然我們已經成為一對好鄰居了,你要不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假裝不經意地問起。
事實上,他好奇得要死!明明就是要步入結婚禮堂的人,為什麼又會獨自一個人傷感地坐海邊看夕陽?
「我……在舉行結婚典禮之前,從教堂里逃走。」不知如何啟齒的淇曼,干脆開門見山地說道。
「看得出來。」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卻絲毫沒有嘲諷的意味。
「我的未婚夫叫周邦彥,喔,今天下午之前他都還是準新郎,直到我發現如果我真的嫁給了他,將會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龍子銘沒有說話,他走開了一下下,帶回了消毒藥水和OK繃。他沒有催促她,等著她自己主動開口說下去。
結果,喝了幾口咖啡,心情松懈之後,淇曼開始滔滔不絕。
「我昨天還和幾個朋友慶祝了‘單身女郎的最後一夜’,在餐廳里快快樂樂地鬧到半夜,今天卻發現我實在沒辦法發誓和他廝守一輩子,所以就在最後一刻,我告訴他我反悔了。」
「他有什麼反應?」龍子銘好奇地問道。
一談到這個,淇曼更有一籮筐的話說。「他謝謝我的坦白!」淇曼有些生氣地道。「他的反應平靜的讓人生氣。說真的,我很懷疑他要怎麼面對賓客?他要怎麼向他的父母、兄弟、親戚、朋友解釋?難道他要說︰‘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因為新娘臨陣月兌逃,所以婚禮不得不取消。’」
「現在反海,總比到時候再花錢請律師辦離婚手續要好——雖然他自己就是個年薪百萬的超級名牌大律師。」淇曼自我調侃道。
「超級名牌大律師?嘖嘖——淇曼,這就是你的損失了。」他打趣道。
「所以呀,誰說邦彥遲鈍少根筋?說不定他是想到由我主動提出解除婚約,可以替他省下一筆贍養費,所以謝謝我。」
他實在忍俊不禁,很開心地笑了出來。「看樣子,他是個心思細密的人。」
「是的,邦彥一向能夠未雨綢繆。他什麼都計劃好了,從夏威夷的蜜月旅行、一直到我們的金婚紀念日要如何慶祝,我們兩人下半輩子的生涯規劃全都儲存在他那顆價值千萬的腦袋里。」
「金婚紀念?那是五十年後的事情啊!」他再次爆出笑聲。
「還有最夸張的,他告訴我,他把將來孩子們從幼稚園到上大學的教育基金全都準備好了,等他將來退休後,他還打算帶著我環游世界呢。」
「他是個標準的好丈夫呢。」他評論道。這個周邦彥除了過分鎮靜之外,的確找不到其他任何一絲缺點。
「是喔。」仔細想想,淇曼幾乎可以肯定他可能連她會悔婚都想過。
如果周邦彥罵罵她,她還會覺得好過一點,偏偏他還謝謝她,教她不知所措。
子銘也替自己倒了杯咖啡。「嘿,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點東西?」
淇曼听到有得吃,感動得幾乎痛哭流涕o
「謝天謝地,我快餓死了,你這里有泡面嗎?」
他大笑。「比那更好。」
能有個像龍子銘這樣的鄰居真不錯,淇曼忽然開始有種相見恨晚的感受。
想想看,她剛才還以為他是個酒鬼、色魔、神經病、變態,而他卻救她免于淹死、摔死、流血過多致死和餓死。
「想不想吃我的拿手料理?」龍子銘走到冰箱前,開始翻箱倒櫃。
「拿手料理?」淇曼咽了咽口水,還以為自己可以大快朵頤一番。
「自制廣東粥!」他得意地宣布。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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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廣東粥」實在和她的想像有一段遙遠的距離,可是淇曼餓壞了,只要有東西能填填胃就謝天謝地了,哪里敢挑剔?材料都是現成的,所以二十分鐘不到,一鍋熱騰騰的粥便上桌了。
淇曼稀里呼嚕、狼吞虎咽地吃完兩碗,準備向第三碗進攻。
子銘臉上雖然沒有變色,但帶了不少驚訝。
「我想,」他忍不住說。「大概是罪惡感使你的胃口這麼好吧?」
淇曼一听,一張粉臉立刻脹紅。搞什麼啊?他不懂「吃飯皇帝大」嗎?在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潑她一盆冷水,算什麼英雄好漢?
「我干麼要有罪惡感?」她解決掉第三碗,終于飽了。
子銘笑著凝視她的臉,似乎因為她的這句話感到高興。
「仔細想想,是我挽救了他的下半輩子那。」淇曼越想越覺得自己有理,周邦彥謝她還真謝對了。「以前也有過一次不良記錄,又不是我的錯。」
子銘握著馬克杯的手頓在半空中。「以前有過一次?」這回他可無法掩飾自己的震驚了,反正她也不喜歡太冷靜的男人。「你是說,你逃婚逃了兩次?」
「喔,不是啦!」她連忙搖搖手,鄭重地否認。她喝光碗里剩下的湯,安頓好五髒廟,淇曼覺得心情好多了,可以應付他的任何問題。
「我不是指逃婚兩次,我說的不良記錄是指我還在學校念書時,曾經認識一個叫林建業的。他是學校籃球隊隊長,我以為自己對他一見鐘情,而且我們就像小說里描寫的那樣,恨不得每天黏在一起,三個禮拜之後,他開口要我搬到他在校外租的學生宿舍一起合住,我還沒有回答他的邀請便逃之夭夭了。」
怪了,她干麼向他透露這麼多?黑社會老大到警察局投案都不會招供比她詳盡,但她發現自己的話就像瀑布的水般嘩啦嘩啦地流個不停。
她望著他帥氣的臉,頓了一下。「龍子銘?」
「嗯?」他貪戀地看著她臉上的淡淡紅暈。
「我的頭有點怪怪的,你是不是在咖啡里放了東西?我通常不會這麼聒噪。」
她的腦袋好像在旋轉,幾乎讓她連坐都坐不穩。突然,她睜亮了眼;天啊!她太沒有警覺性了,他也許在咖啡里下了迷藥。這個叫龍子銘的家伙,他該不會是想要毛遂自薦當新郎的替身吧?她發現自己的神智有些模糊,眼神也開始呆滯起來,看著龍子銘,她倒覺得他的外表一點都不比周邦彥差,不,何只不差,龍子銘還多了幾分男人味道,他的邋遢相反而有種男性魅力。
「放心,我煮咖啡通常都會加幾滴威士忌增添風味,不是什麼迷魂藥。」他直視她的雙眼說。她的眸光綻放著蒙朧的光彩,他從未見過這麼美的眼楮。如果他早知道會讓淇曼的眼楮看起來如此令人心蕩神搖的話,他會多加半瓶。
她不禁被他的目光吸引住,他為什麼這樣看她?淇曼不安地模著她指間的戒指。她本來就有點暈了,現在被他看得更昏。他有用這種凝注感情的眼神望著女人的習慣?還是他難得見到一個專做糗事的女人覺得很有趣、好奇?
「我……剛才說到哪?喔,對了,林建業;那是我二專時候的事……其實如果真的要算,我記得念高職的時候也有一次……龍子銘,你要去哪里?」
他起身推開椅子。「去吞‘一盒’普拿疼,」他說。「我的頭也開始痛了。」
「哈!還敢說你沒醉。」她自以為聰明地找到他頭疼的病因。「龍子銘,你必須為你的酗酒付出代價。」
他走到剛才放藥水膠布的地方,拿出一片頭痛藥吞下之後,拉開嘴角對她做了個責難的表情。「親愛的羅淇曼小姐,你不覺得你對我的頭痛應該負絕大部分的責任嗎?」他搖搖頭對她抗議道。
子銘作勢要替她再添些咖啡,被她急忙阻止。
「不!別再倒了,」她用手掩著咖啡杯口。「我已經不能動了。」
他放下咖啡壺坐回椅子,一臉好奇地研究淇曼。「我不曉得咖啡會有這種副作用,怎麼會突然不能動了?」
「我只要一沾到酒就會四肢無力,」完了,她怎麼會暴露自己的弱點?「你到底在咖啡里放了多少威士忌?」
他把椅子向前拉,身體往桌邊靠,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撐著下巴。「我說過了,只有幾滴,不可能醉人的。」他莞爾一笑o
「我所有糗事讓你在短短的一個晚上全挖光了。」她自嘲地說。
「如果你想听,我願意和你交換糗事。」他一臉正經地聲明,反而換來淇曼愉快的輕笑。
子銘又用懶洋洋的眼神看著她。「就我個人而言,我倒不覺得逃婚是件糗事,但是我實在太好奇了——你到底是有什麼毛病啊?通常逃婚的是男人,只有男人才會被女人逼得同意結婚,也只有男人才會在最後一刻反海。」
瞧他說的,好像逃婚是男人專屬的權利。
「你就當我是個異類好了。」淇曼聳聳肩,滿不在乎龍子銘要用什麼眼光來看她。她低頭去看左手上綻著藍白光芒的鑽戒,發覺自己在不經意中,會有輕撫戒指的習慣。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對周邦彥還是不能忘懷?不!不可能,她的決定是對的,她不能嫁給周邦彥!
「啊——淇曼,叫你的貓不要咬我的腳!」子銘跳了起來,很快地把椅子往後推,把他的長腿放到餐桌上。「我需要它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好讓我開始恨它。」
「它叫無賴,」淇曼斜睨他一眼。「真不敢相信你會這麼討厭貓,你真是個沒愛心的人。」
「嘿,再怎麼說我也救了它那。」其實他真正想救的是眼前這個穿著白色禮服的漂亮新娘子,而不是這只花花斑斑的小笨貓,不過沒關系,他現在把她們一起撿回來了。
淇曼丟來一個眼神,仿佛認定了他是個會虐待小動物的壞男人。
他啜了一口咖啡,把眼光從她身上移開。「其實我自己就是個不願意結婚的人,我只要一想到結婚就會讓我冷汗直流,不過我的心態從今天開始不同了,事實上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一個新婚女人的心態。」
「新婚女人?」淇曼眨了眨眼楮。
「沒錯,」他眼中的黑眸有盈采流動。「我是為了她喝酒。」
「喔!」她的心刺痛一下,她的頭也在抽痛。
原來龍子銘早已有女朋友了,他為什麼不抓緊她?因為她要結婚而他不肯,所以她只好去找肯結婚的男人,把他一個人丟下來孤單地酗酒?
淇曼試著放輕聲音問︰「某個女人想把你綁上結婚禮堂,所以你從台北的家逃到海邊別墅來?」
他不置可否地微笑,而且還笑得很開心的樣子。那副德行,實在不像是個失戀的人,反倒像是中了六合彩。
「我只能告訴你,我很高興到別墅來度我的假。你還要不要喝點別的?」
「不!謝了,我已經一肚子水。」加上苦水。
淇曼扶著桌子站起來,但是腳才一踫到地她就禁不住申吟出聲。八成是僵坐了一個下午又吹了海風所致,她背上的肌肉發酸,腿肌也僵硬不堪。
「天!」她低聲自語。「我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個二十四歲就開始老化的人。子銘,可不可以請你幫忙載我回家?」
子銘起身把碗盤和咖啡杯收到水槽去。「你應該多運動,才爬一小段坡就使你累成這樣。」
「基本上,我有點懶。」
「有點?」
她遲疑地扶桌走了兩步,如小孩學步。疼痛的感覺令她眯起了眼楮。
「好吧,我承認……不是有點,是很懶,行了吧?」
子銘靠在流理台上望著她,他的眼楮在她美好的曲線上打轉。淇曼瘦不露骨,胸部渾圓有勁,腰肢縴細,下半身則被篷裙遮住,只露出蔥白的腳丫,他忍不住在心里嘟嚷,她的確是有懶惰的本錢。
他清楚地記得把她抱在懷里的奇妙感覺,如果不是怕被控告思想太過邪惡,他肯定現在就抱她撲上床,三天三夜不放她回家。
一想到這兒,他立刻咽一下口水,竭力咽掉莫名的沖動。
「拜托,能請你送我回家嗎?」她的心頭陡然一顫,差點暈厥過去。
從來沒有人這樣看過她,好像想把她一口吞下去似的。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眼楮能變得如此炯亮,但……他應該不會對一個喜歡逃婚的女人感興趣的。
對吧?
他模模牛仔褲的前後口袋,輕皺一下眉頭。「我一定把我的車鑰匙留在樓上了,你等一下,我去拿。」
「子銘。」他轉身看她,她舌忝舌忝唇,喉頭癢癢的。「我還沒謝謝你。」
「你謝過了。」
「不,我是指你拯救我失控的情緒,還傾听我的抱怨。」
四目交接,空氣中的分子立刻起了化學反應,淇曼听到無賴在桌下騷動,在抓她的白紗,但是她沒有辦法把目光自子銘眸中挪開,她被定住,被牢牢吸住了。
那是一對溫柔的眼楮,溫柔得教人沉醉,溫柔得教人想把一切托付給他。即使他一頭亂糟糟的黑發,一臉亂糟糟的胡渣,卻也絲毫不減他眸中似水的柔情。
她打了個哆嗦,突然意識到冷,也意識到危險。
腳下的瓷磚涼涼的,但他的眼楮多溫暖啊!溫暖著她的心,哪有什麼危險呢?會有這麼一對溫柔眼眸的人絕不會傷害人。然而她又發現,他溫柔、溫暖的眼楮底下有一團火,令淇曼莫名的戰栗的火,她不敢去撩撥,不敢去一探究竟。
他的嘴角向上彎一下驅除緊張,她才得以重新呼吸。
「不必謝我,」他頑皮地一笑。「至少今天晚上還不需要。來吧,我帶你到沙發上坐一下。」
淇曼猛然張開眼楮,訝異地發現自己居然意亂情迷地閉上眼了。子銘用力地摟摟她的肩,讓她把身體的重量交給他,領著她離開廚房走進客廳。
「不,我好累,我現在不想坐。」
「沒關系的,我有一張很舒服的長沙發,我只是要你坐一下,我馬上回來,來,躺下。」他輕輕推她躺下,拿起一個抱枕讓她當枕頭。
「我想睡覺,這樣我會永遠爬不起來的。」她一邊申吟一邊呢喃著,腦袋舒服地在墊子上轉動,找到最佳睡姿。「你不必對我這麼好……」
「開什麼玩笑?你是我撿回來,我當然要對你好。」他笑著。
他坐在她腰間的沙發上,牛仔褲輕抵著她的縴腰。他傾下臉和她相對,和她離得好近好近,她害怕地立刻往沙發里縮,希望沙發能下沉幾寸。
「別害怕,睡吧。」他輕柔地對她催眠。
他的鼻息吹到她額頭上,她緊張地閉上眼楮,眼皮才一閉上,瞌睡蟲便立刻向她報到。朦朧中感覺到他的唇在她唇上輕刷,顫然發出低吟。
好溫柔好溫暖的唇,就和他的眼楮一樣。
他也發出一聲低吟,他的唇再次蓋上她的,這次不僅是輕刷,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吻,真真切切地探進她唇內索取、吮吸,把他眼底的火灌進她唇內、心內,熱烈的舌攪勸她的饑渴。
這是他在抱她進屋時她就想做的了,當他終于抬起頭來時,她仍閉著眼楮重重地呼吸。
老天!她一定是在作夢,夢里有一張柔軟的唇炙熱地吻她,害她胸中脹滿了火。從來沒有人曾給她這樣的吻,周邦彥的吻沒有這種爆炸力,也吻不出她心中的火花。而子銘的吻溫柔熱情兼備,簡直是世界完美。
她轉一下頭,把臉頰貼在枕頭上,她不會睡著,只是趁子銘去拿車鑰匙的時候偷閉一下眼。
她真的好累,累得不想追究龍子銘是何方神聖。她怎麼會有一種和他心靈契合的感覺?他們認識還不到八個小時,然而她卻覺得好像已經和他相識一個世紀,她還讓他吻她,他只是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呀!
她是怎麼了?算了,不想那麼多,她好累,讓她眯一下,一下下就好……
「淇曼,我找到我的車鑰匙了。」子銘從二樓下來,一見她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便放輕了腳步。
「喵——」無賴很安分地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張著大眼望著他。
「唔,無賴,看樣子今晚就剩下我和你了,對嗎?」他在茶幾上坐下,伸手去輕撫著無賴的頭。
這只小貓咪的腦袋瓜子模起來還挺舒服的;不過,他還是討厭貓。
「喵喵——」不打算叫醒她嗎?無賴的目光顯然傳達著詢問之意。
「我實在不忍心吵醒她,就讓她在這兒睡吧,你說呢?」
「喵喵喵——」既然她睡著了,就任你處置吧——無賴的眼神如是說。
「喂,你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啊?我可不是那種會趁人之危的小人喔。」龍子銘鄭重地聲明。
「喵……」
很顯然,無賴的意思是說,它才不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