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香走出地牢後,立即和哈魯伊斯去會見單于。她把當時的情形又說了一遍,單于也立刻派哈魯伊斯去現場實際勘察,留下了蓮香和他獨處。
「我該叫你什麼呢?你來了有些時日,竟不知芳名如何稱呼?」心境不同,對她竟也會不自在。
莫也頓最近心里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著他,就是他被一個少女迷惑了,他再也控制不了想擁有她的念頭,因此原本不想追究她的身份,現在倒有想了解她的沖動,所以他已派人勢必要查出她的身份。
在他眼里,權力江山勝于美人,但自從遇見她就莫名地對她難以忘懷,也無端勾起他對她的興趣。
「我叫……蘭君。」蓮香微微頷首,她再也不敢直視他。
「好听。」莫也頓興致盎然地咀嚼她的名字。「來匈奴的這些日子習慣嗎?」他又問著。
「嗯,慢慢習慣……」她小心地應答。
「你有一半是漢人血統,想必對漢人的文化也略懂一些?」
「呃……是的。」
「那麼對樂器應該不陌生吧?應該也有些修為。」說完,他立即叫人把琵琶送進來。
「這……」蓮香一時呆住了,在漢時琵琶曾是她的最愛,看到了它就想起了在漢的一切。
「能否請你為我彈一曲?我早已仰慕漢人的精致文化,尤其是音律方面。听說這樂器能彈出優美的弦律,而且能柔能剛。」
「以前是習得一點,只怕久未觸模會彈得不成調,有損天听。」蓮香盡量婉轉拒絕。
「無妨,除非你嫌我听不懂,否則彈得是好是壞,我都不介意。」
看來她無法逃避了,只好勉強的彈一首「泰山觀日」。
單于看似沉浸在美妙的旋律中,但他的眼神卻始終定在蓮香的身上。
「好,你的琴藝堪稱是琵琶高手。」他滿意地擊掌,眼光卻打量著她,仿佛要洞悉她的一切。
「您過獎了,這首曲子從小就習自母親,所以才能有此熟練。」
「原來如此,或許你還有更高妙的曲子。」
「不,流落月氏國就沒機會踫樂器了,其他曲子實在不適上達天听。」她謙遜地道。
「既然你如此說,往後有的是時間,你可以慢慢再練習,這把琵琶就送你吧!」莫也頓滿足的微笑著。
那笑容似乎隱藏什麼,為什麼他說往後?難道他……天啊!他以後是否將會對她糾纏不清?她給自己惹上了一個大麻煩了。
「這……」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接。
「收下吧!來這種陌生的地方,總該找些有興趣的事做。」
「謝大王的好意。」看樣子她不收反而更生尷尬。「對了,拓都羅多絕不是那樣的人,您應該了解自己的兒子。」她趕快轉移話題,另外要試探他對此事的反應。
「人心是看不見的,兒子長大了,我無法揣摩他們的心思,只有證據才可證明一切。」莫也頓斬釘截鐵地道。
「但證據也可以偽造,有時要用智慧分析,不要被假相蒙蔽。」蓮香理直地回道。
「當天你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事隔多日才提出說明?我怎麼知道這是不是為了掩護他而編造的謊言?」他望進她的眼眸詰問著。
蓮香聞言一急,立即駁道︰「我若有妄言,願受刀斧加身而死!」
「希望事實如你所言。」她這麼護著拓都羅多,他竟很不是滋味,總覺得她原本應該屬于他的。
蓮香無言地看著他,一時心慌意亂。她無法辯解這遲來的線索道理何在,難怪連哈魯伊斯乍聞之下也震驚地睨她一會,之後才若有所悟。因為在地牢的那一幕,他才了解他們之間的糾葛,才了解她的居心和心情。
單于是無法了解的,因為她不能讓他知道她是李氏之後,也不能讓他知道她是蓮香公主,因這層因素她必須封鎖訊息,這些都關系著她和拓都羅多的命?。
「你可以走了。」莫也頓高深莫測的眼神己下了逐客令。
蓮香拿著琵琶躬身一揖即退出帳外,當她正要回自己的氈帳時,迎頭卻看到了克里莫皋走過來,他那不懷好意的笑容讓她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也許又有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拓都羅多總算被釋放了,查證的結果確實是馬被動了手腳,也就是在當天有人用暗器攻擊了馬腳,難怪馬夫檢查馬蹄都看不出來有異樣,因為暗器是在狩獵場被拾獲。
這叫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克里莫皋萬萬想不到這會兒又便宜了拓都羅多。
「我回來了!」他一被釋放就急著來蓮香的氈帳。
「你自由了!太好了!」蓮香喜不自勝地撲向他懷里,繼而抬頭仔細看著他。「你瘦了,這些天委屈你了……」
「蘭君!」他細細撫模著這幾日未曾踫觸的肌膚,之後貪婪地吸吮著她醉人欲滴的紅唇。
兩人纏綿一陣他才放開她,然後急切的說︰「不能再耽擱了,我們必須準備一下,今夜就帶你走。」
「這麼快?」她訝異地看著他,有些不放心地道︰「我們這麼匆促,走得了嗎?」
她的意思是說,沒有事先的準備和安排,只怕避不開單于眾多的匈奴兵。
「我顧不了這麼多了,已經沒有時間再拖延,我會先和哈魯伊斯商量並策劃一下。」
經過這次的劫難,他越覺得非馬上走不可。
「好,就依你。」她能體會他的心情。這里是個是非之地,如果再不走,只怕下次他又有災難,到時可沒有這麼好運能平安無事。
「你會後悔跟我這樣時運不濟的人在一起嗎?」
「永不後悔!」她堅定地道。
「蘭君……」拓都羅多感動她的真情相待,再也抑制不了體內激蕩的情潮,旋即緊緊地擁抱她。
什麼事都暫時拋到九霄雲外去吧!此刻他只想和她溫存,一解多日來的思念。
兩人已來到炕床,雙雙解下一身的束縛。他急切而熱烈的索求讓她吃驚,好似一個貪心的小孩,看上了什麼珍貴的禮物就死纏不放。
「呃……拓部羅多……」蓮香已難耐他的挑逗,不由自主地發出細碎的嚶嚀。
「君兒……是永遠之花……」拓都羅多陶醉在令人銷魂蝕骨的之間,忘情地留連探索,這樣美好的身驅只屬于他一人。
此刻他對她的索求竟忘了溫柔和體恤,只因熾烈的情人有一種瘋狂與真摯的情感急待宣泄,他只知付出全副精神去探索她的身體……他所散發出來的熱情及急躁的粗暴行徑,讓蓮香在陷溺中清醒過來,她想起了他們處境的危險,也因為這份不安,讓她無法完全投入。
她的憂思頓時澆熄了她剛被撩起的,她只是僵著身體讓他索取,沒有回應和逢迎。
「你怎麼了?」發覺身下人兒的僵硬,他立即停下動作,也逐漸消除。
「昨天單于送我一把琵琶。」她憂戚地看著他,之後又說︰「他還叫我彈一首曲子給他听。」
「什麼?他真正是居心不良了!」拓都羅多忿然地道︰「看來我的決定沒錯,越多待一刻,我們的處境就越危險。」「那要怎麼辦?」她比他更急。
「我現在馬上去找哈魯伊斯商討此事。」說著,他馬上起身著裝整衣。「你也準備一下,等我回來可能就要馬上走。」
蓮香點頭應諾,但心里就是覺得不踏實,總覺他們臨時要逃走好像沒這麼容易,但她目前也只能先支持他。
「我等你回來。」有些擔心又有些期待,她希望這次他們能順利的逃離匈奴。
拓都羅多離去後,蓮香拿起琵琶隨意撥弄一下。看到琵琶她就懷念起母親來,母親的琵琶造詣極好,她還記得母親教她的第一首曲子︰「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是母親在少女時代和父親邂逅時,為他彈的曲子。這樣美麗堅貞的愛情,當時年少的她無法體會,直到遇到了拓都羅多,她才深深領悟到這首歌謠意境的優美,但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于是她又不由自主地彈唱起來……當她沉迷在醉人的樂音中,殊不知單于己來到她帳內有一會兒了,並專注在傾听著。等她曲盡弦停抬起頭來時,才怔然地起身施禮。
「不知父王何時駕到,蘭君有失遠迎!」
「曲子沒忘得很多嘛!」莫也頓直勾勾地凝視著她。
「父王……有事?」蓮香疑惑地看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竟然親自來到她的氈帳,這有些反常。
「當然,無事不登三寶殿。」語意分明暗示有事了,而且可能還是不尋常的事。
「不知有何大事?」她惶惑地問。
「你的事——」莫也頓的神色頓沉,目光凌厲地看著她。「你那麼不屑當我的閼氏?
為什麼要隱瞞你的身份?」
蓮香深吸一口氣,她知道她的預感應驗了,但她仍沉穩地道︰「父王所言為何?蘭君不懂。」
「要我說破嗎?還是你自己來說?」他似乎要給她認錯的機會。
「我……」她已無法再辯駁,若不是他掌握了什麼證據,絕不會毫無頭緒的來質問她。
「你明明是蓮香公主,為什麼和拓都羅多一起誆我?」他已怒氣勃發了。「說,是你的主意還是拓都羅多?」
「是我!」如今若她不率先擔當,她的夫君只有死路一條。
「是你嗎?」莫也頓更不悅了。「為了他,你想全部擔下來?」
「他在沙暴中冒險救了我,所以我才願意以身相報。」這個理由夠充足了吧!
「即使如此,他仍月兌不了關系,他居然敢隱瞞事實搶父親的女人,這個罪可不輕!」
莫也頓說這話時,特別注意她的反應。
「這不關他的事,是我的錯,請父王罰我好了。」
「你願意替他受罰?」這樣多情的女子真是讓他又妒又氣,她原來是他的女人啊!
現在卻便宜了拓多羅多。
「是的。」她依然不改其志。
「只怕你擔當不起!」莫也頓神色一凜,重重地吐出話來。「這可是死罪!」
「就算是死罪,我也無悔。」蓮香執拗地道。
「這不是你想承當就算了,我必須當面問問拓都羅多,他人來過沒有?」
「來一會就走了。」她照實回答。
「去哪里?我派人找他回來!」他逼視著她。
「未說明去向。」她有意含糊。
「等我證實一切之後,你可要有心理準備。」
「父王的意思是……」蓮香無法解讀他真正的意思,但心里已有不好的預兆。
「等所有相關的人都當面對質,事情分曉之後,你和拓都羅多的婚姻便解除,無效!」
「匈奴的江山比較重要,何必為了我一個女子……」蓮香深怕單于為了要把她納為己有,不惜去傷害自己的兒子。
「你不用多說,拓都羅多的行為已經犯了大忌,誰也救不了他。」莫也頓毫不留情地道,離去前他只交代一句話。「待會來我的氈帳。」
蓮香臉色蒼白的癱軟在炕床上,她終于體會到拓都羅多急著離開的原因了。只是一切都太晚了,單于已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她該怎麼辦?要如何做才能保住他的命????拓都羅多來不及回去蓮香的帳內,就被單于傳令到他的氈帳,當他進入帳內,看到眼前的人無不愣傻愕然。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一干人聚集在此?看樣子不像是商討國事,尤其哈魯伊斯和蓮香也在場,更讓他不解。
「這位是漢朝來的使者,是專程來問候蓮香公主的。」莫也頓的視線飄向哈魯伊斯和拓都羅多,之後落在蓮香的身上。
一听到是漢朝來的使者,拓都羅多和哈魯伊斯互相投一記眼光,也暗自警覺事情不妙。
蓮香一看到使者登時愕住了,她心里明白這會定是大難臨頭。那位使者在她和親當天要出發到匈奴時看過她,不知他來了幾天,是否和單于說了什麼,難怪單于那麼肯定她的身份。
問題就是出在那把琵琶。那天單于會送她是有意試探她,因為琵琶是王爺托使者帶來的,他怕公主在匈奴日子難熬,才藉著使者要來匈奴時,順便委托他帶給蓮香,而單于故意讓使者躲在暗處指認她。
「公主在匈奴一切可好?」使者尚不知自己的到來反給蓮香惹了天大的麻煩。
「好……王爺可也好?」蓮香應付似地回問。
「王爺記掛著你,听說這次和親出了意外,有不少人都失蹤了,看到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使者露出寬慰的笑容,他原以為公主也遇難,如今平安無事,真是老天保佑。
「謝謝,麻煩你轉達王爺,說我平安無事,請他不要掛心。」她回答得有些心顫,因為她的身份已暴露了,無法平息紛擾的心。
「那就好。」使者又說。
該說的話既已說完,莫也頓準備要趕人。
「請使者先下去休息。」他的衛士已作恭請狀在等人了。
帳內只剩單于和這三個聯合起來欺騙他的關鍵人物。使者離去後,哈魯伊斯立刻下跪請罪。
「請大王治罪,屬下有違職責!」他知道這回逃不了被制裁的命運了,但仍然無畏無悔。
「你真知罪?」莫也頓憤怒地指著他們斥道︰「你們竟敢聯合起來耍我!」
蓮香和拓都羅多聞言馬上下跪,齊聲道︰「父王,兒臣知罪!」
「如果使者不來,你們是不是就永遠對我欺騙下去?你們當我是什麼?」他的怒氣有增無減。
「都怪我,全不關他們的事,我是為了報答拓都羅多的救命之恩……」她搶先一步承當下來。
「不!父王,您相信一個女子會對一個陌生人獻身嗎?何況她是公主!是兒臣引誘她的,這件事全是因我一時貪色而起,他們兩個是無辜的,哈魯伊斯也是我逼他的。」拓都羅多急著為他們辯解,所有罪狀全部自己承當。
「大王,不是這樣,是我……」
「住口!」
哈魯伊斯正要開口,莫也頓馬上厲聲喝住,看他們三人硬要各自擔這個罪名,雖感動他們之間的重情重義,但也惱怒他們全不顧他的立場,分明不把他看在眼里。
「你們都搶著擔罪是嗎?既是如此……來人,全部押到地牢!」莫也頓朝著衛士喊叫。
三人見單于怒氣之大,不敢再有口舌之爭,一時都噤口不語。
衛士正要押人,莫也頓立即揮手制止,之後又說︰「真正的罪首是拓都羅多,即使是沙暴中他救了蓮香公主,事後也應送回我的氈帳,他居然見色忘義,等不及我歸天就先強佔她,不顧父親的尊嚴,實在饒他不得!」莫也頓怒視著他們又繼續說︰「而哈魯伊斯竟然掩蓋事實,敢作偽證,他也一樣同罪。來人,把他們兩人先押下地牢。」
「父王……」蓮香情急的想再為他們辯駁,但單于堅決要人把他們押下去。
「蓮香也有罪啊!」她不想一人獨自幸免,她要和拓都羅多做同命鴛鴦。
「你是無辜的。」說這話時,莫也頓先前的怒氣已緩和下來。
「我不是無辜的,我和他們同伙!」她硬要給自己塞個罪名,萬一夫君有事,她也不會苟活。
「你原來是要當我的閼氏!現在你的心居然都向著他,如果你硬要給自己落個罪名,也無法為他們開罪,最後的結果你們三個都是死罪!」莫也頓語出威脅,要讓她知道她再頑抗,他會做絕的。
「那麼……你到底要我如何?」蓮香平靜而絕望地看著他。
「回來當我的閼氏。」他非常篤定的說。
「你不計較我已非清白之身?」她不相信這話是從單于的嘴里說出來,這樣違背常倫的事,她怎能接受?
但是在匈奴這倒是尋常的事,因為匈奴有以母嫂為妻的習慣。
「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計較,包括你們三人的欺君之罪,這樣你能了解我的誠意了嗎?」莫也頓眼里露出柔和的光芒,那是一種渴慕的眼神。
「不,我不能答應!」叫她以身侍候一對父子,這跟凌遲她有什麼兩樣?
「如果你不答應,他們兩個只有死路一條!」莫也頓口氣轉為嚴厲。「身為一個君王,我都可以不計較你之前的事了,你還不滿足?」
「可是我是女人啊!這種事叫我如何接受?」她抗議道。
「女人向來只有順從的分,其他不必想太多。」他認為這已是對她的恩寵了。
天!又是這種鄙視女人的迂腐觀念、又是個視禮教于糞土的蠻人,叫她身侍二夫的話說得這麼自然,在她听來卻猶如錐心之痛。
她早已听聞匈奴人有以母嫂為妻的習慣,雖然現在情勢似乎是相反了,但父親要兒子的女人也是違背常倫啊!她做夢也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難道沒有別的方法彌補他們的錯嗎?如果她不答應,她的夫君和哈魯伊斯都得死,她該怎麼辦?
「你若想救他們,明晚就準備侍寢,你還有一天考慮的時間。」莫也頓毫無商量的余地。「如果想通了要當我的閼氏,明日你必須以匈奴女人的盛裝打扮,我會派人來幫你梳妝。」
莫也頓要離去時,蓮香立即回道︰「我答應,但是明日中午以前,你必須先放人。」
她已沒有後退的路了,如今只好先救他們,之後再叫他們先逃,之後她就可以無後顧之憂,選擇她自己要走的路……「可以,但你要遵守諾言,否則你必須要承當後果。」莫也頓爽快的答應了。
蓮香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氈帳,今夜過後,明晚就是她的苦刑日了,她希望還能有時間再和拓都羅多作最後的道別。
她決不能讓他知道單于要她侍寢的事,否則他們一定會起沖突,但是她要如何才能瞞過他呢?
他們之間注定坎坷不順,之前是仇恨的阻隔,如今是單于的強迫,她覺得好累!思緒飄飄忽忽的,不知不覺已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