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是寧江這一帶的女兒節,做娘的會帶著閨女出門走花街,然後上觀音廟祈福,而閨女們則會趁這個機會求一段好姻緣。
晌午過後,水芙蓉和幾個姑娘不同以往的濃妝艷抹,改而一副清純的嬌模樣。
小梳子蹦進來,見幾個姐姐們的裝扮時,不覺訝異。
「你們打扮成這個模樣,要去哪里嗎?」小梳子好奇地問。
「今天是女兒節,閨女的大節日。雖然我們是青樓女子,但也都是父母的女兒啊,所以我們打算出門賞花,然後上觀音廟求個簽,希望今年能遇到一個好男人來從良。」芙蓉說。
「原來是女兒節到了啊……」小梳子喃喃地說,心情不覺有些低落。這原本也是她的節日,她也想和一般女孩一樣精心打扮,懷著一點羞怯、一點期待的心情出門,希望能遇見意中人。
荷花在芙蓉耳畔嘀咕幾句,芙蓉輕笑一聲,連連點頭。
「小梳子,要不要和大伙去開開眼界,也許你會遇見一個看對眼的女孩。」
「我?」小梳子搖搖手,迭聲說︰「不行啦,不行啦,這是女孩家的日子,我一個男生怎麼可以參加呢?」
「這有什麼難的,我們把你打扮成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不就可以參加了?」
「男扮女裝?」小梳子一顆心亢奮地跳了一下,不過她並沒有讓這主意給沖昏頭。「還是不行,萬一被姥姥知道了,她會不高興的。」
「容姥姥一大早就上觀音廟,不到傍晚是不會回來的,只要趕在她之前回來,她就不會知道了。」芙蓉說。
小梳子心動了……
「好了,就這麼決定,我來幫你挑件適合你的衣服。」芙蓉選了一件湖水綠的衣裳,然後使一個眼色,幾個姑娘上前要扒小梳子的衣服,她驚慌地揮開她們。」
「等——等一下,我要自己換衣服!」小梳子從芙蓉手中拿走衣服,躲進簾子後面換上女裝。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不見小梳子出來,芙蓉不耐喊道︰「小梳子,你在里面蘑菇什麼?你換一件衣服的時間,換作其他女人早就生出雙胞胎來了。」
這時珠簾翻動,小梳子羞得低著頭走出來。
荷花繞小梳子走一圈,上下打量一下,嘻道︰「瞧你這體態,比我們在場任何一個女人還千嬌百媚呢。」
「好了,別耽誤時辰,快動手替他打扮吧。」芙蓉一說,眾姐妹通力合作,梳頭、抹粉,不用一盞茶的時間,便把小梳子打扮好了。
最後,芙蓉在小梳子唇上點了朱砂之後,現場一陣目瞪口呆。
「你們怎麼了?我女孩的樣子很奇怪嗎?」小梳子忐忑不安地問。
芙蓉遞給小梳子一面鏡子︰「自己看吧。」
小梳子看著鏡里的女子黛眉輕掃、桃腮生暈、兩片嬌艷欲滴的玫瑰唇瓣時,不敢相信地說︰「這……這是我嗎?」
「不是你還有誰?小梳子,沒想到你打扮起女孩來,真可媲美苧蘿村浣紗的西施了。」芙蓉說。
小梳子注視著鏡中的自己,不確定地說︰「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個人……」
「當然是像你娘嘍。」荷花說。
「娘……」小梳子囁嚅著,黯然失神地想,娘的樣子她一點記憶也沒有……
「小梳子,我想你娘一定是一個大美人。」芙蓉說。
「對啊,幸好你不是女的,否則我們姐妹都別混了。」荷花說。
姑娘們圍著小梳子指指點點的,讓她覺得不好意思,于是粗聲粗氣地說︰「好了,別看了,不是要出門嗎?時候不早了,我們快走吧。」
說著,小梳子大刺刺地跨出房間,險些被門檻絆倒。
「一說起話來和走路就破功了。」芙蓉教導地說︰「女孩家說話要輕聲細語,走路則輕搖款擺,衣裙不可以發出沙沙的聲音。」
「那多別扭啊,反正我又不是女人,不必太講究。各位姐姐們,我們快出門吧」
小梳子興奮的走在前面,決意要好好享受今天當女孩的樂趣。
這時她心里浮出一個念頭——胡子大哥若是看到她現在這個模樣,不知會有什麼反應?他會贊美自己美嗎?一想到這上頭,雙頰都熱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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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劍山莊後山坡有一座牡丹園,當年琴劍山莊莊主因愛女的出生,于是在女兒節這一天捐出這座牡丹園,替愛女在人間結善緣。
小梳子一行人來到牡丹園,盡目一片奼紫嫣紅,讓女兒心蕩出朵朵旖旎情思。
游園的人皆往東走,可是小梳子卻怔怔地注視西邊的一條小徑,總覺得這條路的盡頭有人在呼喚她。
「小梳子,你要走去哪里啊?跟好,別走丟了。」芙蓉見小梳子沒有跟上,回頭吩咐她。
「啊,好……」小梳朝東走去,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望一眼,雙腳不由地轉向朝西邊小徑走去。
小徑的盡頭是一片相思林,林里有一座相思亭,天游立在亭中,神情迷離地望著林中,好像看到林里有一對少男少女繞著相思樹嘻笑追逐。
他不禁幽沉地吟著︰「相思難表,夢魂無據,惟有歸來是——」
吟誦至此,天游被小梳子腳步聲驚醒過來,轉過身子,看到林外的少女時,心震了一下,激動地喚一聲︰「巧妹妹——」
小梳子嚇了一跳,暗付︰胡子大哥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巧妹妹又是誰?
「巧妹妹,我就知道你今天會來這。」天游快步地走下相思亭,並緊緊地將小梳子擁進懷里。
小梳子被天游這麼一抱,覺得快要窒息了,想要推開他,可是他抱得太緊了,讓人動也不能動一下。
「巧妹妹,原諒我,你家出事的時候,我人正在昆侖山學藝,爹娘怕我難過,對我隱瞞事實,直到三年前我下山之後才知道這件事。當我听說你還活著的時候,心里不知道有多麼高興,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你去哪里了,這三年來我一直在找你,皇天不負苦心人,今天總算讓我遇見你!巧妹妹,我真的好高興。」
胡子大哥在說什麼?小梳子顫顫地說︰「我……我不是什麼巧妹妹,你……你認錯人了……」
「你是我的巧妹妹,我絕對不會認錯人的!我們從小就玩在一起,朝夕相處,我早把你的一切深烙在心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原來胡子大哥已經有一位青梅竹馬的巧妹妹了,小梳子听了好傷心,頓覺心口悶塞得難受,只想逃離他的懷抱,痛哭一場。
「這位大俠,你的痴情讓人很感動,可是你真的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巧妹妹。」小梳子不要胡子大哥抱著自己想著別的女孩,奮力地要掙月兌出他的懷抱,可是他的雙臂抱得更緊,于是微惱火地說︰「請你放開我!若是讓人看見,我這輩子會找不到婆家的!」
「巧妹妹,我們有定情之約,我會娶你的。」
原來這個巧妹妹還是胡子大哥未過門的妻子。
小梳子推一推他的胸膛,生氣地說︰「喂!你快放我啦,不然我可要喊非禮了!」
「巧妹妹,我是游哥哥,你不認識我了嗎?」天游訝異地問。
「你留了一把大胡子,就算認識也認不出來了!」小梳子氣道。
「對了,我留了胡子,你當然認不出來。巧妹妹,這三年之間,我仿佛是天地之間的一縷游魂,上窮碧落下黃泉,只為尋找你的芳蹤,為了找你,我對天發誓不找到你,絕不剃掉胡子。天可憐我,終于讓我在這里遇見你。」說著,他眼角閃出淚光。
「你哭了……」小梳子伸手為天游拭去眼角的淚水。
「男兒即使到傷心處也不輕彈眼淚,唯有感動時才會流下喜極之淚。巧妹妹,我是太高興了。」天游捧著小梳子的臉蛋,深情地端詳她︰「你長大了,模樣更嬌美了,你明亮的眼楮、可愛的鼻子、櫻桃小嘴……」邊說時,天游的手邊輕輕地撫過她的眼楮、鼻子,最後停留在她微顫的櫻唇上,他俯身吻了她。
在四片唇瓣吻合那一剎那,小梳子全身震了一下,連忙害羞地閉上眼楮,不過心兒仍是怦怦跳個不停,而雙腳無力地快站不住,于是雙手急忙地摟住天游。
這深深的一吻抵討一千多個日子的相思,天游吻得纏綿,恨不得能這麼天長地久下去,不再分離。
而小梳子從心慌、溫馨到陶醉,真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原來男生和女生親嘴是如此的甜蜜,讓人不想釋口……
她正和胡子大哥親嘴——小梳子怔醒了,急忙地推開天游。
「巧妹妹——」
「我不是巧妹妹,我是——」小梳子連忙住口。「我要走了,不然我的姐姐們找不到我會擔心的。」
「我不許你走!」天游拉住她。
「可是……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突地,有一條黑影從後面的相思林閃過去。
「是誰?」天游喝一聲,轉身飛進林中搜尋。
小梳子乘機逃開,飛快地跑出小徑,回到人潮里,看見芙蓉焦急地張望,便朝她走過去。
「小梳子,你跑去哪里了?出門之前就交代你要安份地跟著,結果你又到處亂跑,害我們大家找不到人,緊張死了!」
「對不起……」小梳子囁嚅地說。
芙蓉覺得這不像平時小梳子會回答的話,打量她一眼,發現她雙頰紅咚咚的,比園里的紅牡丹還艷紅。
「怎麼了,臉這麼紅?是不是發燒了?」芙蓉伸手要模小梳子的前額時,她往後退一步,躲開芙蓉的手。
「我沒事,是……是這一身衣服讓我覺得難受。芙蓉姐姐,我想先回去,就不跟你們上觀音廟了。」
「也好。我們租來的馬車就停在西側的門,先讓馬夫送你回去,然後讓他再到觀音廟來接我們。」
「我知道了。」小梳子朝西側門走去,上了馬車,馬車搖搖晃晃地奔駛,仿佛她一顆悸動的心。
小梳子撫著被親吻過的嘴唇,唇瓣上還殘留胡子大哥的濃情蜜意,嘴角上不禁漾著甜蜜笑意。
突然地,她黯然地嘆一聲,這深情並不是因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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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妹妹為什麼不認他?莫非那天真的只是他想念太深所產生的幻覺?
不可能!相思林的一吻是可以證明那天並不是幻覺,巧妹妹真的回來,可是她為什麼不承認呢?
天游躺在床上,百思不解,于是從床上一躍而起,決定再向芙蓉姑娘問清楚十年前琴劍山莊出事那一晚的事。
入夜之後,天游又來望春樓找芙蓉。
進望春樓之後,天游看見姑娘們和賓客圍在一間廂房外瞧熱鬧,他走過去問倚在回廊欄桿的芙蓉。
「芙蓉姑娘,發生什麼事了?」
「又有一個男人指名要找小梳子,花姨娘正好說歹說地告訴他這里是煙花樓,男人上這里是找姑娘,不是找小伙子的,要望春樓所有的姑娘隨他挑選,他硬是不要,就是只要見小梳子。」
「是不是小梳子在外面惹禍,對方找上門來?」
「誰知道?」芙蓉聳聳肩,說︰「這小子長得一副哥哥愛、姐姐疼的俊模樣,我老早就告訴他沒事不要到外面東蕩西晃的,否則總有一天會招來爛桃花,果然被我說中了,這陣子就有兩個大男人上望春樓找小梳子,之前是滿臉胡子的你,現在又來一個黑臉的。」
「芙蓉姑娘,我今天是專程來找你的。」天游說。
芙蓉嫵媚一笑。「來听我唱曲?」
「听曲、喝酒,說說話。」
「這是芙蓉的榮幸,在望春樓想要好好地听曲就得到‘停雲齋’,那兒清幽,不會有閑雜人在那頭走動,可以安靜地听曲。胡子大俠請跟我來。」
天游和芙蓉走過去時,廂房里的人正好步出來,此人便是石磊。前些日子遇見小梳子之後,幾經查探才知道是望春樓里的人,便決定今夜走一趟望春樓,把心中的疑惑解開,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
在事情未明朗之前,石磊井不想打草驚蛇,于是喝了幾杯酒,放下一錠銀子就離去。
石磊走出廂房時,天游忍不住瞥他一眼,見他虎背熊腰的身材,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步履穩健,是個武功高強之人。
天游心里暗吃一驚!小梳子怎麼會惹上這號人物?
芙蓉領天游來到停雲齋,小齋是一處雅致的亭榭,四周植有綠竹,偶有輕風穿過竹林,發出嘶嘶之音,頗有況味。
「沒想到望春樓里面也有這樣一處幽境。」天游稱贊地說。
「這個地方平時只招待貴客。」芙蓉對彩兒說︰「去吩咐廚娘做幾樣清淡的私房菜,然後到花姨娘那兒拿一甕陳年花雕,就說我要招待貴客。」
彩兒到花姨娘那里把芙蓉交代的事和她說了一遍,然後領著菜牌子到灶房吩咐廚娘另外做幾樣可口小菜;若是沒有這牌子,誰也叫不動廚娘另外起灶做菜的。
過了一會兒,彩兒端著香噴噴的私房菜跨出灶房時,小梳子從暗處閃出來,嚇了彩兒一大跳。
「小梳子,你想嚇人啊!」彩兒斥道。
「沒做虧心事,夜里不怕人嚇人。」
「做虧心事的人是你吧?不知道是誰今晚躲著不敢出來?」
小梳子皮皮一笑,問︰「彩兒,我問你,那個黑臉走了沒有?」
「瞧你嚇的!那個黑臉的老早就走了。小梳子,你是哪里認識這麼可怖的人呀?」
「我又不認識他。」小梳子听到黑臉離開了,便放下心,她看見彩兒手中捧著不同以往的菜色,好奇地問︰「今晚有貴客啊?」
說時,小梳子順手拿起一個豆腐往嘴里塞。
「不許偷吃!」彩兒用手肘撞小梳子一下。「這是芙蓉姑娘準備用來招待胡子大俠的酒菜。」
「胡子大哥來了?」小梳子高興地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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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雲齋傳出一聲低沉的嘆息。
「芙蓉姑娘,你說事後官府來問話,真的說有人活著逃出去?」天游再一次確認地問︰「那睨有沒有看到是什麼人逃出來?」
「天色太暗了,我什麼也沒有看到,不過听官府的人說,四處都沒有找到山莊主人獨生女兒的尸首,所以大家才在猜測她是唯一的生還者,也是破案的關鍵,這些年來官府的人都找不到她,而大家也逐漸淡忘這件慘絕人寰的事情,對不起,胡子大俠,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一些了,希望對你有幫助。」
「芙蓉姑娘,這樣就夠了。」天游將手中的酒飲盡,芙蓉再為他斟滿一杯。
「胡子大俠,也許我不應該多嘴,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你對琴劍山莊的關心實在太超乎尋常了。」
「這——」
這時小梳子急喘喘地跑進來。「胡子大哥,你真不夠意思,人來了,也不叫我一聲。」
「小梳子,如果每一個男人上望春樓都指名找你,那望春樓就不需要我們這些姑娘了。」芙蓉斜眼睨小梳子一眼,啐道︰「這麼著,我讓人去把那個黑臉的給你叫回來。」
「別——別——」小梳子惶恐地胡亂搖一下手,說︰「芙蓉姐姐,你可別再嚇我了,我禁不起一個晚上被嚇兩回。」
說著,小梳子溜坐到天游的身旁,拿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真好吃!胡子大哥,你每天都來,那麼我每天就可以吃到望春樓的私房菜了。」
「你小子就會胡說八道,你以為望春樓是什麼地方?這里是銷金窟,就算是家財萬貫也會吃不消的。」芙蓉說。
「不過是吃頓飯而已嘛!我請花姨娘看在我小梳子面子上給胡子大哥打個折扣不就得了。」小梳子說。
「你以為你長得俊啊!」芙蓉戳一下小梳子的頭,問道︰「小梳子,你來這里,不怕容姥姥不高興?」
「我和胡子大哥說一會兒的話再溜回去,神不知鬼不覺的,姥姥不會知道的。」
小梳子見天游前面的杯子空了,便執壺替他斟酒。
「小梳子,你要搶我飯碗嗎?」芙蓉取笑地說。
「芙蓉姐姐,我要和胡子大哥把酒言歡,可是我一喝酒就會醉,只好以斟酒來代替,你就成全我吧!」小梳子隨口編說。
「嗟!都是你的理由!」芙蓉輕啐一句。
小梳子目不轉楮地盯著天游瞧,瞧著瞧著,腦海里浮出相思林一吻的情景,臉又熱起來。
「我臉上有什麼嗎?」天游問。
「沒……有。」小梳子定定神,故作輕松地說︰「我在想胡子大哥的臉雖然被胡子給遮住了,可是我敢說你一定是個瀟灑多情的男人。」
天游低低地笑了幾聲,好奇地問︰「何以見得?」
「芙蓉姐姐曾經說過,一個懂得愛人的男人,就算美男子潘安在眼前也會被比下去。我想胡子大哥為了心愛的妹妹留胡子,所以你一定比潘安還來得英俊。」
天游心一震,狐疑地問︰「小梳子,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小梳子連忙掩嘴,心里慘暗道︰真糟糕!竟說溜嘴了。
「我……我是從你的眼楮看出來的!人最美麗、最動人的是眼楮,而胡子大哥的眼楮溫柔明亮,我猜你一定是有心愛的人,才會有一對溫柔的眼楮。而且我看書上都是這麼寫的,痴情小姐思念心愛的男子,為了不讓其他男子看到她的臉,于是就戴著面紗以示貞潔,可是男子又不能戴面紗,所以只好留胡子嘍。」
芙蓉噗哧一笑︰「前面的話說得好,後面這一段就是胡扯了。胡子大俠,不只是小梳子這麼認為,其實我心里也是這麼猜的。」
天游不想在他感情上打轉,于是問道︰「小梳子,你在外面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沒有呀,我一向與人為善,人緣好得不得了,怎麼可能得罪人呢?」
「那今晚找上望春樓的男人又是怎麼一回事?」天游說。
「我也很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啊。」小梳子委屈地說。
「小心點,那人絕非泛泛之輩。」天游提醒著。
小梳子只要一想到那個黑臉男子的手輕輕地搭在她肩膀上的感覺,她全身就動彈不得,心里直發顫。
「有你在,我不怕。」小梳子亮著眼楮凝望著天游。「胡子大哥,你會保護我,不會讓我受到傷害,對不對?」
天游微怔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小梳子,說話像個姑娘似的,你羞不羞啊!」芙蓉取笑地說。
小梳子訕然地模模鼻子,掩飾說︰「有酒無歌不盡興,芙蓉姐姐,唱個曲兒來助興吧。」
「好啊!」芙蓉抱起琵琶,問道︰「胡子大俠,想听什麼曲子?」
天游還沒有回答之前,小梳子已經搶著說︰「就唱李清照的詞。」
芙蓉撥弦兩三聲,低眉輕唱起來,從哀怨的聲聲慢唱到情愁的一剪梅;再信手復挑一根弦之後,哀婉地唱著︰「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這詞後闕反覆吟唱著,令聞者心有戚戚焉。
天游听著,心里想著巧妹妹童言童語地念著李清照的詞時的模樣,那天真可愛的音容浮現在腦海里;又想起相思林的擁吻之後,芳蹤杳然,于是愁悶的酒一杯接著一杯喝著。
「胡子大哥,別這麼喝酒,會醉死人的。」小梳子勸道。
「別管我。」酒是相思毒,把那愁腸蝕得千瘡百孔,令人不勝折磨,醉倒了,嘴里仍喃喃念道︰「巧妹妹……我的巧妹妹……」
「芙蓉姐姐,胡子大哥醉了。」小梳子搖晃著天游,喊道︰「胡子大哥,你不能睡在這里,快起來,胡子大哥,醒一醒——」
「小梳子,別叫了,今晚就讓他睡我房里吧。」芙蓉說。
「不可以!」小梳子月兌口而出。
「為什麼不可以?」芙蓉不解地看著他。
「因為……」小梳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胸口一陣揪痛,很不舒服。
「反正胡子大哥不可以睡在你的房間!芙蓉姐姐,我看我還是帶他回船上去睡。」
「他這麼大個的人,你背得動嗎?」
「我——」
芙蓉睨他一眼︰「小梳子,你這是在吃哪門子的醋啊?」
「我沒有啊。」小梳子臉紅。
「你放心吧,他醉成這個樣子,干不了什麼事的。小梳子,快幫我攙扶他回我的房間。」
「喔。」兩人吃力地扶天游到水芙蓉的香閨,放在軟榻上,小梳子幫他蓋好棉被,注視著天游的睡臉。
「小梳子,你該回去了,小心姥姥找不到人。」芙蓉提醒地說。
「嗯。」小梳子嘴里應了一聲,但是雙腳動也沒移動一下。
「別光是嘴巴應一聲,腳也要走動啊,你快出去吧,別杵在這里礙眼。」芙蓉推小梳子出房門,然後將門掩上。
小梳子注視這扇緊閉的門扉,想到里面的男女同榻而眠時,她的心就好痛,仿佛要碎了。
直到屋里的燈吹熄了,她才黯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