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詩經-風雨》
溫見方得知女兒的決定後笑得合不攏嘴。他對孟鴻飛這準女婿是滿意得不得了。劉玉婷奇怪丈夫怎麼會輕易饒了這個肇事的小子,溫見方則說︰「人孰無過?鴻飛這孩子好得很,信我的,沒錯。」劉玉婷將信將疑,但既是女兒自己的決定,做媽媽的自然也就無話可說了。
自從那天以後,孟鴻飛就「明目張膽」地每天接送溫涵雅上下班,中午不時還跑到「森磊物產」的餐廳陪她吃午飯,將她粘得死死的。而她也很樂于有他在身邊,兩人幸福的樣子不知羨煞多少曠男怨女。
這天,他二人正在餐廳里啖著飲品,享受飯後的片刻閑暇,突然一個人怒氣沖沖地朝他倆走來。
那人一看到她便大叫道︰「溫涵雅,你夠狠!你憑什麼造謠,挑拔我和蘭萱?」
溫涵雅一看,居然是劉仕豪!他如此無禮的叫嚷使她手足無措,眼見全體人的目光全涌向他們,她站起來,沉著臉說︰「請你注意一下場合!劉仕豪!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還裝蒜!明明是你造謠說是你甩了我,然後我才去追求蘭萱的!怎麼?想抵賴嗎?你以為這樣你就能平衡了?」他咄咄逼人地盤問著。
溫涵雅被這突如其來的指控驚呆了,她比較習慣在講道理的基礎上談話,而對于這種近似無賴罵街
的行為,她只能訥訥地說︰「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劉仕豪步步逼近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真厲害,如此迅速就能找到一個男人‘填空’,你還有什麼做不出來?」他指著坐在一旁的孟鴻飛,聲色俱厲地吼。
孟鴻飛站起身來,夾在這對峙的兩人中間。他望著看似怒不可遏的劉仕豪,將微微發顫的溫涵雅拉到身後,淡淡地說︰「李立剛知道‘森磊’有你這麼沒風度的員工嗎?」
劉仕豪一震,戒備地望著眼前神定氣閑的男人。因為他剛才說的李立剛正是「森磊物產」的總經理,自己的頂頭上司。這個人會和總經理有關系嗎?不得不防。
「這是我和溫涵雅的事,不用你插嘴。」劉仕豪雖然口頭兀自強硬,可方才的囂張氣焰已蕩然無存。
「小雅是我的未婚妻,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至于你這個‘前任男友’,倒是要管好自己。有什麼感情糾葛請務必自行解決,不要牽扯到旁人,省得惹出事來不好辦。」孟鴻飛森冷地警告他,口氣中有不尋常的火藥味,與平常的溫柔迥然不同。
「你這是在威脅我?」劉仕豪不甘示弱地回嘴,卻已經顯得力不從心。
「是提醒!我從不做無意義的恐嚇。」孟鴻飛知道這人的斤兩,也知道怎麼對付這種人。他早清楚劉
仕豪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管是誰都不能傷害小雅。
劉仕豪瞪視著眼前的對手,心中猛地靈光一閃︰「你是‘森磊建設’的總經理孟鴻飛?!」他月兌口而出,為這個認知震驚不已。溫涵雅聞言也大吃一驚。
誰都知道「森磊集團」由「森磊物產」和「森磊建設」兩大部分組成,但由于經營方向不同,這兩家姐妹企業的辦公樓並不在一起,也沒有太多交流。但劉仕豪作為公司的高級職員,當然會對集團內部略知一二。孟鴻飛正是「森磊建設」的總經理兼總設計師,而且和李立剛一樣是「森磊集團」的大股東。天哪,瞧瞧自己惹上了什麼人?劉仕豪不是滋味地說︰「原來溫小姐攀上個這麼好的,怪不得不把我這個小小的業務員放在眼里了。」
溫涵雅為他幾近侮辱的譏諷感到憤怒︰「你不要含血噴人!我和他是在我們分手後才認識的!」她氣得發抖。
孟鴻飛趕緊擁住她,對劉仕豪說︰「劉先生,我相信一切只是誤會,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他下了一個不容拒絕的逐客令,劉仕豪不得不悻悻而去,眾人的眼光也都慢慢散開了。
孟鴻飛這才惴惴地看著溫涵雅。
「你原來不是告訴我在一家建築公司上班?」她忿忿地質問。
來了!孟鴻飛心里對自己說。原本一直在計劃怎樣告訴她這件事才不傷害她,只是沒想到是這種方
式。「我不是嗎?」他裝傻,企圖打混過去。
「你還說!」怪不得他對自己的作息時間一清二楚,原來他根本就是這里的一份子嘛!溫涵雅鼓著腮,「大騙子,不理你了!」她耍小性子,喜歡看他為自己著急的樣子。
看她柳眉倒豎,盈白的臉因為生氣而浮上一層緋紅,黑白分明的眼楮里有恨也有傷心,似乎馬上就要落下淚來。
「小雅!不許說這種話!」孟鴻飛既著急又生氣,抓著她的手緊緊握住,「我沒有要隱瞞你,我只是覺得沒什麼必要說罷了,真的。」他向來低調,不喜歡自吹自擂。
看著他急得額頭上青筋忽隱忽現,溫涵雅覺得自己不可以再折磨他了。她笑出聲來︰「我才不管你
是什麼東西呢!如果你是丐幫幫主,我跟你去討飯就行了。我是騙騙你的,放開我吧!我的手都快被你捏斷了!」
孟鴻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不怪我?」這小妮子總是給他太多的驚奇。
「怪你什麼?這些根本就拉不上關系嘛!只是你什麼都不跟我說,而我的事你卻一清二楚,我不是太吃虧了嗎?」她噘著小嘴抱怨。
他笑了,溫柔的笑紋布在眼角︰「以後拜托講話講重點好嗎?你又害我少活十年,照這種速度下去——」他附耳對她輕聲說︰「你就沒老公了!」
「去你的!」她輕嗔。
他覺得此時的她也美麗極了。
「剛才你好凶,我從沒見過你那種樣子。」溫涵雅想起他對劉仕豪說話時的神情,不安地說。
「讓你害怕了?放心,我永遠也不會那麼對你的。」孟鴻飛溫柔地保證。
「嗯。」她羞澀地低下頭。
「回去上班吧!我們晚上見。」孟鴻飛趕緊催她走人,不然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吻她。
不過劉仕豪始終是一顆定時炸彈。他自知得罪了重要人物,成天提心吊膽,思量著對策。他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可不願意一下子又跌下去。
「溫涵雅,有人找。」同事通知埋頭苦干的她。
溫涵雅奇怪地站起身來,猜測著是誰會在她工作時來打擾。走出辦公室,她看到一個女孩站在走廊
邊。听到溫涵雅的腳步聲後,女郎轉奔向她。
「趙蘭萱?」溫涵雅驚呼一聲。這人怎麼會來找自己?難道又是來羞辱她的?溫涵雅挺直了脊背準備迎戰,卻發現趙蘭萱眼眶紅紅的。她一把抓住溫涵雅的手,哽咽著說︰「溫……溫小姐,我知道仕豪他……他對不起你,可是你現在有個那麼好的男朋友,可不可以請你高抬貴手,不要開……開除他?他很在乎這份工作……」她一字一淚。
溫涵雅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她拍著趙蘭萱的肩膀,嘆口氣說︰「趙小姐,這種事我真沒法做主,而且劉先生沒有違反公司的規章制度,無緣無故的怎麼會開除他呢?」
「可是他說……得罪了……得罪了……有人威脅他……」趙蘭萱哭得一塌糊涂,看樣子是為劉仕豪的前途掛心不已。
溫涵雅心中一凜。難道孟鴻飛做了什麼嗎?想到他那天森森然的樣子,她不得不承認有這個可能。
「趙小姐,你先回去吧!我只能保證自己真的沒有做什麼,也不可能做什麼。至于別人,我實在無能為力。」趙蘭萱看了溫涵雅一眼,見到她毫無矯飾的表情,突然間雙手捂著臉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後匆匆跑開了。溫涵雅則若有所思地回到辦公室里。
下班後,她與孟鴻飛約好在他家做飯。孟鵬飛因為哥訂婚的關系,已經「自動消失」,另尋蝸居去
也,于是留下了偌大的二人世界給他兩人。
「今天由我一個人霸佔廚房,你不許進來哦!」溫涵雅將孟鴻飛按進沙發,順手塞了一本書給他。
「你一個人能行嗎?」孟鴻飛疑惑地問。因為他早發現溫涵雅似乎不太會做家務。被吸塵器絆倒不說,洗個浴缸也會弄得全身濕淋淋的——那是她媽媽出賣給孟鴻飛的小秘密。不過他可不敢質疑她的熱誠,她肯為自己洗手做羹湯已經夠美了,他樂滋滋地想。
但孟鴻飛倒底不放心︰「沒問題吧?」他朝廚房大喊。
回答他的是「 啷」的鍋子掉地聲。他剛想闖進去,溫涵雅已經高叫出聲︰「不許進來!」他只好呆在客廳里,欣賞著不時從廚房傳出的各種怪聲。
過了一會兒居然沒聲了,孟鴻飛倒不安起來。他悄悄地靠近廚房,看到溫涵雅背對著她,肩膀上下劇烈地動著,好像很用力的樣子。孟鴻飛月兌口而出︰「要我幫忙嗎?」
正全神貫注的她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啊」的尖叫一聲,與此同時,一不明飛行物襲來,他趕緊舉手格擋,卻只覺手臂上微微一涼。待那不明物體落地後一看,居然是把刀子!此時,他的手臂慢慢滲出鮮血。幸好只是水果刀而不是菜刀,他很慶幸地想︰「任何笨得讓溫涵雅踫刀子的人都活該被砍。」他低低地自嘲。
溫涵雅趕緊跑過來,看到他手臂上的傷口,登時羞愧交加︰「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太笨了,居然弄傷你……」她又氣餒又心痛地流下淚來。
「別哭,小雅,我沒事。你能不能到浴室拿藥箱來?」孟鴻飛不由得佩服自己,除了要忍痛外還要安慰她,真是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
溫涵雅如夢初醒,趕緊向浴室奔去,速度之快,完全不像腿上有傷的人。
終于將他的傷口處理好,兩人才放松下來。
「呆會兒吃什麼?人肉大餐?」孟鴻飛調侃地刮了一下她的俏鼻。
「我才做好了咖喱牛肉而已,正準備削土豆做沙拉——」她委屈地越說越小聲。
「那好,我們可以吃咖喱飯。我最拿手了。」他向廚房走去。
「喂,不行啦,你手上受傷了呀!」她急急地拉住他。
「放心吧,這點小傷還影響不了我,現在你‘乖乖’地等我,嗯?」
等到孟鴻飛將咖喱飯從廚房端出來時,才發現溫涵雅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他將碟子放在餐桌上,走近她,拂開她臉頰上的發絲,輕輕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然後拍拍她的臉叫醒她。
溫涵雅睜開眼看到他的「大特寫」,嚇了一跳,隨後就被從桌上飄來的香味吸引了︰「好餓!我要吃。」她跳下沙發走到餐桌邊。
「你也過來吃嘛!好香哦!」
孟鴻飛含笑看她著饞涎欲滴卻還兀自強忍的樣子,覺得非常有趣。
溫涵雅風卷殘雲般解決了美味的咖喱飯,拍著肚子,老實地說︰「我以後再也不敢向你賣弄我的廚藝了。」「誰說的?咖喱牛肉是你做的呀。」孟鴻飛鼓勵她。
「也對哦。」她歪頭想了想。
孟鴻飛發覺她這個小動作可愛極了。
「我以後教你做別的,別想我次次為你下廚哦!我很想吃一次你煮的菜呢!」
「我不是不想做呀,只是做不好嘛,我以後一定認真學就是了,小氣鬼!」
晚餐在輕松愉快的氣氛中度過。
溫涵雅將碗碟洗淨收拾好,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她向正坐著喝茶的孟鴻飛說︰「今天劉仕豪的女朋友來找我。」
孟鴻飛一怔,放下茶杯,站起來望著她︰「什麼事?」他皺眉道。又是那家伙!
「她說公司要開除劉仕豪,跑來向我求情。」她轉述了一遍當時的情況,望望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莫測高深,她心中不安起來,到底為什麼不安,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怎麼想?」孟鴻飛詢問地看著她。
「我想你應該不會這樣做吧?你不會的,對吧?」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生怕他會說出讓自己失望的話來。「我‘應該’不會?這麼說你以為我會嘍?」孟鴻飛沉下臉來。她竟然會懷疑他!自己真的那麼像個公報私仇的人嗎?他為此感到很不痛快。
「我……我不知道。」因為那時你很凶的樣子。她暗想。
「該死的你不知道!」孟鴻飛氣壞了,「就算我要求立剛開除他,他也是罪有應得!」他失控地口不擇言。劉仕豪那人是有些能力,可惜心術不正。立剛也已經看出來,教訓那小子是遲早的事,可是自己從未向立剛說過他一句壞話,畢竟他不是自己的下屬,怎能越俎代皰?可是小雅居然懷疑他!孟鴻飛一陣氣窒。
「真……真是你干的嗎?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溫涵雅也誤會了他的話,心中掀起巨浪狂潮,打得她幾乎站立不穩。
「你已經給我定罪了,是不是?我以為你會樂于見他落魄。」孟鴻飛心灰意懶地說。
「為什麼人與人之間要這麼現實呢?難道不是情人就一定要做仇人嗎?我為什麼要樂于見他落魄呢?」溫涵雅失望地叫出聲。
「我可以把這句話解釋成你對他余情未了嗎?」孟鴻飛听她為劉仕豪說話,心中滿是狂怒的嫉妒。她為什麼不相信自己?為什麼還向著那個家伙?
溫涵雅聞言臉色慘白︰「你……你說什麼?」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听見的。
「劉仕豪說我是你用來填空的,我現在不得不承認的確有可能。」孟鴻飛無情地吐出這句話,他向溫涵雅跨進一步,抓住她的手厲聲說︰「是不是?」
溫涵雅被他的陰霾嚇到了,她奮力地掙月兌他的鉗制,打了他一個耳光,不知不覺間已淚凝于睫。「
混……混蛋!我永遠永遠也不理你了!」說完,她飛也似的逃出了他的家門。孟鴻飛被關門聲一震,頹然地坐進沙發。「我永遠永遠不理你了!」又是這句話!他痛恨地想。這次她恐怕不是撒嬌,因為她的口氣中帶著深深的怒意,與平常的感覺完全不同。
怎麼辦?看來這次真的惹惱她了。孟鴻飛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生氣。可能是太多的不確定引起的吧,他只是一時還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得到她的所有感情了。他嘆息著又沖了一杯茶,呆坐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