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道遙了半年之後--
「季老爺竟然對我們擺出這等陣仗,豈不是存心要刁難我們的嗎?看來這趟咱們是談不攏了。」樂清平冷眼掃了一圈把這大廳圍得水泄不通的一千打手,眼尾極其冷靜地給「賊窟」的同伴使個眼色。
「咱們談不攏的只是價錢,買賣的情義可是一滴也沒少,樂姑娘就爽快地翻個小手吧!這『宇波心經』肯花大錢去收藏的人可不多,我給的價錢已經是同好里最高的了。
「你們『賊窟』做的又是無本生意,只要有客人指定,用搶、用偷,甚至用騙的,你們都能拿到指定的貨,對價錢又何必太計較。」外表肥教的季老爺臉上兩只斤斤計較的老鼠眼,被肥肉擠得只剩兩條縫。
「季老爺是不是喝多了酒,竟然講了這麼多廢話?不過您佬既然要講,我們做晚輩就乖乖的听,只是听來听去就是沒听到事實真相,怪教人疑惑的,對吧?」樂清平投給同伴一個「又來了」的表情,再繼續說︰「這『宇波心經』當初可是季老爺跟我們下的訂單,當初價錢要是沒談攏的話,我們窟里的小賊是不會動手尋寶的。
「而報酬分兩期付,這也是行規,怎麼可以趁我們把寶物拿到您面前了,才來要求重新議價?這不合規矩。」她搖搖頭,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這規矩下就是人訂的嗎?听說樂姑娘的手段一向圓融,怎麼今日就這般不知變通呢?」肥臉很囂張地給一干打手下指令,殺氣又更逼近一步。
「哼!季老爺恐怕是消息有誤,誰都知道窟里的人物就屬我這一號最不屑圓融那一套,所以,指望我變通是沒有可能的事。」
這麼硬的話一出來,廳內殺氣又騰上一重,而樂清平就好像瞎了眼一樣,照說她的,「變通是沒有,要變把戲的話,本姑娘倒願意試試。」
「變把戲?」季老爺肥滿的圓臉被打折的眉頭沁出油光。
「就是這三個字,反正第二筆款子已經拿不到了,照行規,第一筆款子我們也沒義務歸還,那這寶……」亮出鐵木盒內珍藏的心經。「于情于理,我們『賊窟』是有權轉賣出去的,不過,通常遇到這種不上不下的情況時,我們喜歡用另一種方武來解決。」
一知道他們不會把心經轉賣出去,季老爺還以為贏了談判,肥臉笑得完全看不到眼縫。
「震北,老規矩。」樂清平喚了身邊的同伴。
當樂清平身邊這個長得很像石頭,臉色更是硬得跟石頭有得比的男人應聲伸出一只蒲扇大掌時,所有人都還搞不清這兩人在變什麼把戲,直到那只掌忽地由肉色變成赭紅色,並且發出能讓空氣都融化的熱度時,這才曉得兩人變的是超水準的把戲。
等到原本被樂清平拿在手上-風的心經,即將香消玉殞于那只熱情如火的大掌時--
「喂,-這女人想做什麼?!等……等一下……住手!有話好商量啊!」
「怎麼好意思再浪費季老爺的時間呢?」
「傻姑娘說什麼傻話!我今天就只見-這麼一位貴客,時間全是-的,看-等一不要到我旗下哪個產業逛,我都奉陪!」
「季老爺處事作風果然比我這傻姑娘圓融得多了,就不知接下來會是怎麼的變通法?」
「給錢!當初議好的價……」季老爺已是滿頭大汗。
傻姑娘打斷他,「不太好吧!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此一時……彼一時也。」
嘿嘿,換她斜眼看人了。
「那就……請樂姑娘開個價吧!」季老爺圓臉咬緊牙關。
「好說,首先,季老爺不覺得這廳里好像擠了一點嗎?」空氣好像不太流通呢!
「你們全都給我退下!」
馬上淨空,大廳突然空曠得像大殿。
「再來,這茶也冷了,超想念我家老三的神農茶,不過,听說真正的茶中極品當是南方茶後--百花茶,听說是用上百種名花花瓣精挑細選、烘焙而成……」垂涎啊!
「奉茶!把我珍藏的百花茶全都拿來!」
季府的手下手腳果然麻利,沒過多久就把好茶捧了上來,而本來一臉菜色等著讓樂清平割肉放血的季老爺,則是趁那手下退開前,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暗示,卻不知兩位貴客就等著他的表演。
樂清平和同伴交換了個眼神,心知精采的要來了。
小震北,你說我要不要再繼續玩下去?她的眼神有點小怕。
如果我的意見-會听的話,我會叫-馬上收手。震北硬是不上當。
我當煞會听啊!等我玩過癮之後,一定听。樂清平也不想壓抑自己。
小心沒命走出季府,別看這肥豬眼楮小,其實鬼得很。抽到跟這女人同出任務的簽,震北早有陪死的決心。
小震北,想不到你也是毒舌派的,等一下若有狀況,由你帶心經走。她賊笑。
那-呢?-要留在這邊做客?他不信。
當然不,由你拿著心經引開他們,我一個弱女子逃起來才輕松。她坦白讓他知。
「這果真是香啊!只不過,喝茶總要配個茶點什麼的,對這種事我家老三就很講究了,硬說茶香要再配上上好燻香,才算是懂得人生。」懂了嗎?
財大氣粗的季老爺果真很懂,馬上命人送來一堆享受人生的東西,宮廷小點、南方各式小吃,再加上龍涎燻香陣陣飄散,整個大廳的排場可比皇室招待國賓。
「看來樂姑娘也是懂得享受的人,幸好敝府內長年網羅了南方最紅的戲班子,就連全朝第一名琴手也被老夫簽了下來,樂姑娘听完曲,可要評個分給點意見。」
「評分?震北你會嗎?」她挑眉問。
「不會。」俗人一枚,根本听不懂。
「剛好我也不會,那不如就請他們別賣弄了,還是拿出真本事來大家見招拆招吧!季老爺子。」樂清平明目張膽地取笑。
「哼!-也知道這些不是普通的戲班子?他們可是我重金聘來的頂級殺手,加上那燻香被我摻了迷香,你們是贏不了的,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你听到了嗎?有迷香耶!」她轉頭問震北。
「問題不大,只是讓我們的功力減弱一半。」他冷道。
「那樣還不大?!」
「對付這些足夠了。」
季老爺再也忍不住氣,肥手一揮,所有殺手全沖上前。「看你們兩個還能狂妄多久。」
樂清平和震北在殺手攻上來的同時,已飛身破出屋頂,兩人站在屋頂上等著里邊的人沖出來。
「季老爺真的對我們『賊窟』打听得不夠詳細,我們窟里還有另一條規矩,有鑒于我們都是對賺錢非常執著的怪胎,所以,對第一次交易失敗的客戶,我們還是秉持誠意,很願意再給第二次機會,而很不幸的,季老爺剛才已經把那次機會浪費掉了,所以……」
樂清平當著下面一群專心听講的觀眾面前,把「宇波心經」遞給震北,然後就听到屋頂下季老爺的哀號聲,「不要啊……笨蛋!那東西價值連城啊!毀了……毀了……」
「真漂亮。」樂清平欣賞著一頁頁著了火的心經飄在夜空中。
嘖!真是美呆了,季老鬼的表情也很美。
「可惡!殺了他們!」肥臉暴怒。
反正這一架是避免不了的,樂清平和震北也沒打算不戰而逃,想早點回客棧休息就得認真打,還好這幾個殺手雖然身手不錯,她也知道全身而退絕對沒問題,直到--
兩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蒙面人,突然加入戰局,改變了一切!
這兩人一出現,就像鬼影一樣緊緊鎖定樂清平,其中一個一上來就毫無顧忌地見人就殺,身手俐落狠勁十足,沒幾下就把那幾個圍攻她的殺手清理完畢。
而另一個所做的又完全相反,他一上來就在樂清平尚分不出敵我並且分身乏衛之際,近身打了她一記,還好有震北這個強力支援,才沒讓她出糗。
「還好嗎?」震北撐著她。
「退。」再不退,她就要吐血了。
不管這兩個黑衣人是誰,也不管她到底被盯了多久,最重要的是今晚的任務已經結束。
「-真的想不出打-的是誰?」
「很抱歉,等你在『賊窟』混到和我一樣的年資之後,你就會知道記仇人的名字是一件多費心的事。」因為實在是太多了。
「那怎麼辦?」小震北剛入窟半年,還很女敕喔!
「唉!請你別用看掃把的眼神看我,反正任務也算結束了,就讓我在此休息一晚,你先回去做報告吧!」
「-一個人沒問題?」震北有點擔心。
「問題不大,看來這南方不是你的風水寶地,即使是你,也震不住這邊的妖魔,早知道我就該等到北方有生意時,才選你當搭檔。」扼腕。
「不是抽簽的嗎?」他聞言感到一陣錯愕。
「你還不知道窟里有多少女人為了能和小震北單獨出任務,出了多高的價碼賄賂做簽的老家伙。」她賊笑。
「我不相信-會出錢買我的簽,-不是錢母嗎?」他死也不信。
「這是投資,你的石頭腦袋是不會明白的,反正你只要記住,回程的旅店我全都訂好了,你就照著預定的日期按時去住,包你每晚都有不一樣的艷福可享。」
「-……」不敢相信這女人竟敢逼他接客!
「別太興奮,要好好接待她們喔!她們付出的銀子還滿高昂的,別讓我太難做人。」
本來是很想關心她的,但,震北相信眼前這個女人即使在狼群中肯定也可以活得很好,搞不好還會賣起人肉也不一定,這叫禍害遺千年。「那-自個兒小心點。」
唉!真是個外表冷硬內心火熱的極品野男人!
難怪姊妹們這般趨之若騖,和那種陰沉冷酷,連笑起來都會陰風陣陣的酷男比起來,還是野男人比較可愛。
說到酷男,她就想到一處專門出產酷男的地方--九幽宮。
心中隱隱有著不太妙的預感,剛才那一擊,因為近在眼前,所以她看得一清二楚,那個擊中她胸口的烏烏沉沉的東西,若沒猜錯的話,那東西她曾在某個地方見過,那是一把墨黑的尺,戒尺。
可能嗎?
半年前她被老家伙扛回「賊窟」後不久,江湖上曾有傳聞九幽宮宮主已逝的消息;但也有不一樣的傳聞,像是九幽宮重選五太長老,或是九幽宮宮主四處雲游四海尋找資質佳的徒弟……什麼都有。
不過,她似乎一直深信滕翼真的死了,要不然,他早找上門了。
可,如果他沒死呢?
他怎麼沒有到處找他的清平呢?是很氣她?氣到再也不想見到她?還是笨得不知到哪找?或是那兩個護法把他關禁閉了?
唉……胸口悶痛得難受,她的傷比想象中的嚴重,要想早點回去就得勤勞點,靜心調息吧……
只可惜,今晚好像注定了跟寧靜無緣。
當樂清平好不容易收復心神,運功調息晉入最後階段,耳邊似乎听到隔壁酒樓有人撥弄琴弦之聲。
琴聲悠悠地傳來,又像是近在這客棧內,讓人忍不住想把曲子听個仔細。
敗家子中的小九是愛好樂器之人,她自然也听多了樂曲,知道這曲子名「高山流水」,隨著琴音的清靈幽雅,樂清平頓覺心曠神恰,彷佛親身體驗到高山之幽邈和流水之歡暢。
一曲將畢,琴風又轉,竟是一段段的詩經,只是每一段均能產生令人難以抗拒的情緒。
前半段讓人覺得郁郁不樂,氣機阻滯,到了中段又使人心情轉為悲涼,險些潸然淚下;及至後半段,更令人愁腸百結,千思不解。
琴曲未到盡頭,樂清平已感到一陣氣血翻涌,猛地嘔出了一口血,唉!今晚算是前功盡棄了。
抹去嘴角的血漬,她帶著無奈自嘲地笑道︰「是我太大意了,這麼美的琴音、獨一無二的指法,美妙之處,有如天籟;凶險處,卻又能索命的琴藝,天下間再無其他可比的了。」
「雖是謬贊,卻也差之不遠。」門外有人回應。
「原來這九幽仙曲並不局限在固定的曲子內,只要熟知指法和琴訣,任何仙曲都可成為勾魂曲。」害她一時失察,著了道。
「樂姑娘說得一點也不差。」
「這,清平可有點擔心了,仙曲這般出乎人意料的厲害,若是盤絲也有如斯的活力,不僅琴弦能盤出千重絲,連烏發都可繞出萬重雲的話,難怪魔尊之名會套在歷代的九幽宮主身上,也難怪……」
「呵呵……」門外的輕笑聲打斷了樂清平的揣測,也算是回答了她的疑問。
「難怪宮主的命會這樣硬。」像九命怪貓一樣。
被她害了幾次都害不死,而此刻又能彈出這般有殺傷力的九幽仙曲,這只意味了一件事!
這個滕翼就是那個沒有遺失掉任何記憶的怪物!
「清平,許久不見了,為何不出來讓我看看?」怪想念的。
「這能怪我嗎?剛才那美妙的琴音把我本來就不太好的身子傷得更加嚴重了,現在正躺在床上苟延殘喘著,宮主若是不信,大可進來瞧瞧。」哀嘆。
「清平這是邀請?」挺大膽的。
「宮主是來探病的,總要讓你看到病人吧!還是宮主比我這姑娘家有更多的顧忌?」納悶。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氣了。」
話一落,一道人影像鬼魅般從房門竄了進來,卻讓樂清平幾個鞭子給打了出去。
「這是哪門子的待客之道?」外面的人漫哼。
「你放進來的又是哪條狗?」她也不甘示弱的跟著哼。
「總要讓人探探路的,清平身子不太好,在下的身子更是破爛不堪,加上身邊小人不斷,防著點總是對的。」
那現在怎麼辦?他不進來,她又不出去,耗著嗎?
「既然如此,那就不送了。」里面的人是縮定了。
「別急,我還有很多可以探路的人手,加上今晚月色淒迷,隔壁酒樓的百花釀算得上是極品,趁著難得的機會來個月下飲酒,也算能自得其樂。」
這一次,闖進來的人還真不少,並且各個都是高手,被打出去的馬上又有人補進來,樂清平身上帶傷,早就是強弩之末,不多久的工夫就棄守「龜」房,心不甘、情不願地翻出門外,一落到客棧中庭,即見到那正在月下飲酒訪客。
再看看他既有椅可坐,還有小幾可靠,身前擺了把木琴隨時都能撥弄幾下,擺明了正在享受戲弄她的樂趣,教她差點氣得吐血。
「宮主別來無恙,擺這樣大的陣仗怪嚇人的。」光是一眼,她就知道今晚走不了了,因為,整個客棧已被九幽宮包圍住。
「放心,我暫時還舍不得嚇死清平。咦?清平的臉色不太好。」明知故問。
「沒辦法,今年犯太歲,小人特別多。」
「這樣算來,我們算是同病相憐,是否應該為此干一杯?」他遞上一杯酒。
「有何不可?」長鞭一揮,打下他的酒杯。
「這是否叫敬酒不吃,吃罰酒呢?」
「清平今晚就是不打算沾酒。」還擺出一臉「你能拿我怎樣」的表情。
不過,這邊的訪客倒是一點都不受影響,笑得比她更唯我獨尊。「那麼,-的意思就是不介意沾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