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雪荷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在床邊來回走動。
好一會兒,她注視著坐在床上埋首於文件中的余鐵山。
"鐵山!"她終於停下腳步。
"嗯?"余鐵山頭也沒抬,以一貫的溫柔回應。
"鐵山∣∣"陶雪荷的聲音更嗲了。
"嗯?"他兩眼依然盯著手上的文件。
見他一直反應冷淡,性急的陶雪荷再也忍不住。
"鐵山,不要看了啦!"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把搶過他手上的文件。
余鐵山無可奈何被迫抬起頭,"親愛的老婆大人,你又怎麼啦?"
"老公。"陶雪荷撒嬌的在床沿坐下。"你打電話去給子疆好不好?"她媚笑著問。
"晚上才剛從他那兒回來,現在又打電話給他做什麼?"他疼愛的撫模著她的肚子。
"你去問問子疆,童欣雨到底什麼時候走。"
"又不是住我們家,她什麼時候走關我們什麼事,你問這個干什麼?"他裝蒜的問。
知妻莫若夫,加上雪荷的個性一向直率、心無城府,她心里在想什麼,聰明的余鐵山豈有不知道的道理。
陶雪荷拿開他的厚掌,"你是真不懂還是裝胡涂啊,如果童欣雨不走,那璦霓怎麼辦?"她擔心的說。
"你未免也管得太寬了吧,余太太。"余鐵山笑了笑。
"我不管,我要你去打電話嘛!"她催促著。
"我不去。"他用手枕著頭靠在床頭。"這種三姑六婆的事我沒興趣,要問你自己打電話去問好了。"
"你真的不去?"陶雪荷聲音里有明顯的威脅之意。
"真的。"
"確定不去?"
"確定。"他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樣子。
"好。"陶雪荷無謂的用手支著床沿站起來。"你不去就算了。"她走向衣櫥拿起外套,好整以暇的穿上。
"這麼晚了你上哪去?"余鐵山急了起來。
陶雪荷沒看他,自顧自的梳起頭發,"回我姐姐家。"她說得好像她本來就住在那兒。
"那明天的產檢怎麼辦?"
"哦,明天的產檢你不必陪我去了,不只是明天,以後都不必了。"
"為什麼,他也是我的孩子啊!"
"誰說的,孩子在我肚子里當然是我的,我才不希望他生下來就有一個冷酷無情的父親。"她振振有辭地道。
"我什麼時候冷酷無情了?"余鐵山直呼冤枉。
"沒有嗎?一個連自己親弟弟都不關心的人,不是冷酷無情是什麼?"
"你……"他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我走,你早點休息吧!"見他不語,陶雪荷朝著門走去。
"雪荷!"余鐵山跳下床,快步沖上前阻止她。"你別開玩笑了。"都已經什麼時間了,成群的流氓宵小早在大街小巷伺機而行、蠢蠢欲動,更遑論她現在是個大肚婆。"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單獨出去的。"
"那你是答應打電話給子疆?"陶雪荷的眼楮立刻亮了起來。
"是是是,我能不打嗎?"他無奈地說。"你可以回床了吧!"
"你早答應不就結了。"陶雪荷如願以償的月兌下外套,坐回床上。
"真拿你沒辦法。"余鐵山又氣又憐。
以前雪荷一個人的時候,他尚且不是她的對手,何況她現在一大一小,里應外合,他哪里斗得過。
"電話呢,我會去打。不過你得先告訴我,為什麼你那麼緊張子疆是不是選擇璦霓?"他帥氣的站在床邊看著她。
"因為……因為……"她啞口無言的低下頭。
"因為璦霓和你一見如故,你和她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而欣雨和你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更要緊的,你覺得璦霓很像當年的你,是嗎?"
"既然你都知道了干嘛還問?"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他的法眼。
"雪荷,你別忘了,這事攸關子疆一生的幸福,你怎麼可以單憑你的好惡來替他抉擇呢?"
"我……難道你不覺得璦霓和子疆才是天生一對嗎?而且,當年是童欣雨自己放棄的,現在子疆好不容易和璦霓在一起,她怎麼可以說回來就回來呢?"
"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余鐵山不疾不徐的說。
"可是,還有亞倫啊!"她憂心忡忡。"誰知道子疆會不會為了孩子而和童欣雨破鏡重圓,再續舊情。"男人的腦袋看似清醒,一旦胡涂起來,可比女人還要莫名其妙千百倍。
"子疆和欣雨之間的事早已經是過去式了,如果子疆有意復合,又何必等到現在?"
"我不相信!你也看到今天子疆對璦霓的態度了,他那麼疼愛孩子,難保他不是因為忘不了孩子的媽。"她憤慨的說。
"他是忘不了。"余鐵山準備全盤托出。"不過,是因為歉疚,是想要彌補。"
"歉疚?"陶雪荷滿臉疑惑的看著他。"當年紅杏出牆的是童欣雨,子疆肯原諒她已經是夠寬容的了,還有什麼好歉疚的?"
余鐵山的臉色肅穆而慎重。"亞倫不是子疆的孩子。"
"鐵山,你說什麼?"她杏眼圓睜,嚥了口口水。
"亞倫不是子疆親生的。"他認真的緩緩重複道。
"你是說……亞倫是童欣雨和……別的男人生的?"陶雪荷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的,正因為如此,子疆一直很自責。他認為如果不是當年他太專注於事業,忽略了欣雨,她也不至於有外遇,更不會在懷了亞倫之後還遭到那個男人的遺棄。"余鐵山緩緩說道。
"那她現在突然回來,是來帶走亞倫的嗎?"
"不知道。"余鐵山看著她。"這些年,她從來沒有放棄尋找亞倫的親生父親,也許她找到他了;也許她累了,不想再到處奔波流浪。"
"我的天啊,那璦霓……"
余鐵山看著她憂心忡忡的表情,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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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以後,章璦霓信手將家里的音響和電視全部打開,好讓音樂和人聲麻痺她的思想,企圖阻止自己有任何思考的機會。
然而,再優美的旋律也無法分散她對牆那頭的注意力;再有深度的談話節目、再精采的綜藝秀,也無法進入她被侵蝕得千瘡百孔的心扉。
章璦霓想哭,可是哭不出來。
她不曉得該怎麼做才能停止靈魂深處的絕望和疼痛。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心一點一滴的慌了起來。
她所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童欣雨回來了,余子疆就要重回她的身邊,她就要永遠的失去他了。
這份恐懼像逃不開的夢魘,在腦海里不停的追逐她,直到門鈴聲響起。
"子疆。"看到是他,章璦霓壓下想投入他懷中的沖動,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一如平常。"亞倫……他們休息啦?"
"嗯。"余子疆樣子極其疲憊的在沙發上坐下,端詳著她的眼。"你為什麼不問我她是誰?"
再次見到欣雨,他才領悟到自己是多麼的深愛璦霓,他是多麼的想念她的笑聲、她的巧辯和她不易被察覺的溫柔。
接下來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章璦霓倉皇的回避他的目光,"呃,我听見亞倫叫她媽媽,不用問,她當然是你的前妻。"
"是的,她就是我的前妻童欣雨。"
又陷入一陣令人難耐的寂靜。
"你一點也不想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出現嗎?"余子疆打破沉默。
余子疆的眼神和口氣讓她覺得口乾舌燥,整個腦子亂轟轟的。
"呃,我……我應該知道嗎?"她有些無措。
余子疆受傷的別開頭去。
有了上次王綺雯事件的教訓,他以為璦霓或許也會對童欣雨的出現而心有疙瘩。
所以,即使在欣雨表示她將帶走亞倫,他的心情低落無助到谷底時,他卻一心只掛記著璦霓的感受,只想趕快跟她解釋清楚。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冷漠。
"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應該有最起碼的關心吧,更何況你是我的女朋友。"他苦澀的說。
我是你的女朋友,而童欣雨是你的女神,是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生命元素,是你心底永遠的最愛。她是你的月亮,而我只不過是千萬星星當中的一顆,只要她一出現,你的眼中就只容得下她的光華。章璦霓在心里無聲的泣訴。
見她仍然不語,余子疆嘆了口氣。
"有件事,我早就應該跟你說清楚,就是關於我和欣雨……"這段時間,有好幾次他想向璦霓坦白亞倫並非他的親生兒子,但或許是由於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幾次話到嘴邊,卻又被他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子疆。"不要!她受不了親口听他傾吐對童欣雨的愛。"你不必對我交代什麼,更不必覺得對我有責任,我……我不在乎的。"她忍著萬蟻蝕心般的疼痛故作瀟灑的說。
何況,你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你傍晚在院子里用眼神說得還不夠詳細嗎?你進門後難以開口的態度還不夠明白嗎?為什麼非要在我傷口上撒鹽你才甘心呢?
她不在乎!?人家根本一點也不在乎,搞了半天,全是他一個人在自作多情。
她的無情像燒紅的烙鐵,殘酷的烙印在他心上,余子疆暴跳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即使我要跟欣雨破鏡重圓,你也不會在乎?"他聲色俱厲的假設。
他還是說出來了!
章璦霓全身的細胞就如同被針扎到一樣的痛楚,就算她事前已經準備了一千次一萬次,還是不可免疫的受到重創。
"我……"她想大聲告訴他︰她不在乎。可是,她的心卻瑟縮了。
她顫抖著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看到她眼底的驚惶,余子疆松了一口氣,他緊緊的擁住她,"你還是在乎的是不是,璦霓,你還是在乎我的。"
"子疆。"
面對他懷中的溫暖,章璦霓的深情無力再躲藏,她的淚猶如氾濫的長江奔流而出,浸濕了余子疆的衣服。
余子疆低附在她耳邊溫柔地說︰"璦霓,給我時間,給我幾天的時間,等我把自己的思緒整理好,我一定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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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出去?"程雁對著正在逗弄姪子的章璦霓問。"是不是你和余子疆吵架了?"當今世上能讓我們章家大小姐臉上淒風苦雨的頭號人物,除了他還會有誰。
"要是吵架就好了。"章璦霓酸楚的吐露。
"璦霓,到底怎麼回事?"
章璦霓潤了潤紅唇,平靜的說︰"他前妻回來了。"
"你是說……亞倫的母親?"程雁有種大事不妙之感。
章璦霓點了點頭。
"那你還在這里干什麼?趕快回去守著子疆啊!"程雁急忙拉著她。"不對,你說要搬出去,難道就是因為她的出現嗎?"
章璦霓低頭不語。
"是余子疆要你搬的?"程雁氣憤的問。
"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決定的,他並不知情。"她不要他有一絲的為難。
"既然不是余子疆的意思,那你干嘛要主動退讓?走,我陪你回去!"她拉著她就要往外走。
"雁子∣∣"章璦霓拖住她,拼命的搖頭。
程雁莫可奈何的放開她︰"你干嘛這麼委屈自己,你以為這樣做他們會感激你呀!"
"不是委屈,而是識趣。"章璦霓幽幽的嘆了口氣,她寧願余子疆感激她而不是怕她。
"璦霓,你老實告訴我,上次在飯店咖啡廳里,你說你和子疆不是認真的,是真的嗎?"
章璦霓低下頭,"我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我跟他之間,一直是我在遷就他,其實他一直深愛著他的前妻,我不想讓他以為我是那種放不開的女孩子,更不想用道德倫理去綁住他。"
程雁翻了翻白眼,"璦霓,你太傻了。你愛他就應該讓他知道,你這樣做會白白葬送你的幸福的!"
"可是他並不愛我,我怕我一旦向他表白會嚇跑他。"愛讓人變得軟弱,愛上余子疆以後,她才知道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堅強。
"既然你這麼愛他,為什麼又要主動離開他呢?"她好懷念從前那個開朗灑月兌,從不為情所困的璦霓。
"因為我害怕。"章璦霓泫然欲泣。"雁子,我怕我不先離開他,他就會離開我,真是那樣,我會受不了的。"
解鈴還需系鈴人,程雁知道此時自己再說什麼已是多余。
"都是我不好,當初我要是不拜託你去代課就好了。"她自責的說。
"不關你的事。"怪只怪她和子疆的緣分太淺。
"璦霓,下禮拜就是聖誕節了,你過完聖誕再搬好不好?"她總覺得余子疆對璦霓不可能沒有情意,也許事情並不像璦霓想得那麼絕望,還會有轉圜的余地也不一定。
"早走晚走還不是要走,你別勸我了。"她心意已決的說。
她不要藕斷絲連的愛戀,既然決定離開,多留一刻只是徒增一分傷感罷了。
"我要回去了,家里還有東西要整理呢!"看得見的行李倒還簡單,看不見的包袱……可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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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下圍裙,擺好桌子,再次調整花瓶里花的位置,點上蠟燭,章璦霓審視這頓最後的晚餐。
在這樣的氣氛下,為這段感情畫上一個完美的休止符,也應該算是不失風雅了吧!
六點半,余子疆果然按她的要求盛裝準時出現。
"為什麼這麼神秘?"今晚的她好安靜,安靜中還帶著一股幽怨的性感。
她凝視著一身帥氣的他笑而不答,她只想把今夜的他深深的嵌在心里,當作永遠的回憶。
燭光晃動,映照出她眸子底的哀傷,余子疆不安了起來。
"璦霓,關於欣雨……"反正現在亞倫的事已經塵埃落定,他本來就打算今晚將一切告知她。
"噓∣∣"她用手抵住他的唇。"什麼都不要說了,我希望今晚這頓飯只屬於我們兩個。"沒有第三者,連影子也沒有。
"璦霓,你是在怪我這幾天沒有陪你嗎?其實我是為了……"
"我沒有怪你,真的。"她嫣然一笑,為兩個人的酒杯注入鮮紅的酒,然後舉起酒杯。"子疆,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
余子疆笑了起來,"當然記得,我誤以為你就是打亞倫的張老師,而你也毫不客氣的和我對罵了起來。"
章璦霓搖晃杯中褚紅的液體。"你叫了我好幾次巫婆,我當時氣極了,還打定主意恨你一輩子呢!"她一口飲盡杯中的酒。
一陣麻辣辛嗆的味道從她的口鼻竄了出來,誘人的色澤霎時變成一道滾燙的火熱滑進她的食道。
"然後,有一晚你突然出現在我家。"余子疆回憶著說。"你畫給亞倫的畫吸引了我,其實,那時候我就知道幫薔薇畫漫畫的人選非你莫屬。"
"可是你卻沒有說,而是讓我自以為聰明的佈下一個天羅地網,然後自動乖乖的跳進去。"她又替自己倒了杯酒。
"說來也許是天意,如果當時我真的開口請你幫忙,只怕你死也不肯。誰知道你居然為了報復我而對薔薇說出那些話,給我制造了大好的機會,我當然要好好的善加利用。"
"你說得對。"章璦霓再啜了口醇酒。"打從一認識,我們之間的唇槍舌戰就沒有停過。我們一點也不像是男女朋友,倒像是一對冤家。"她的臉龐被酒精染成桃紅。
"璦霓,你不要緊吧?"他這才發現她已不知不覺喝掉了大半瓶的酒。
"子疆,你和欣雨……一定不是這樣吧?"她忍不住的想和她比較。
余子疆搖搖頭。
"欣雨和你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個性,她外柔內剛,平日相處柔順得幾乎沒有自己,她不像你那麼能言善辯,廢話一籮筐。"他玩笑的在她鼻尖上點了一下。
"是嗎?言多必失,難怪她一出現就不戰而勝。"她喃喃自語的再度拿起酒杯。
"璦霓,你這樣會醉的。"余子疆握住她的酒杯阻止她。
"醉了有什麼不好。"她拿開他的手。
不是說一醉可以解千愁嗎?也許,喝醉了還可以止她心里的痛。
她仰頭將杯中物傾入口中,卻因為喝得太急而沒命的嗆了起來。
"璦霓。"余子疆憐愛的拍打著她的背部。"別喝了,你的胃會受不了的。"
他拿下她手中的酒杯。
酒精在血液里燃燒,分不清是嗆到還是心傷,她的淚水齊聚在眼中。
章璦霓用手抹去眼角的淚,堆起一個苦笑。"怕什麼?胃痛又痛不死人。"
反正她就快因為心絞痛而死了,多一項胃痛又算得了什麼!?她捉住他的手,搶過酒杯。"對了,我還沒有敬你呢!來,乾杯。"她用酒杯輕觸他的。
余子疆怔怔的看著她。
"咦,你怎麼不喝?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怕一身酒氣,待會兒回家會被趕出門啊?"她已經開始醉言醉語了起來。"你不用擔心,大不了我這里再借你住一晚,你的女神不會知道的。"她慷慨的拍著胸脯保證。
"璦霓!"他憤然奪下她的酒杯,旋緊酒瓶放進櫃子里。"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噁∣∣"章璦霓突然胃部一陣翻攪。
余子疆沖上前扶住她。
"你看你,你何苦逞強虐待自己。"他抱起她將她平放在沙發上,準備替她倒杯濃茶。
他的憐惜刺痛了章璦霓的心,她頭暈目眩的靠在他的肩膀,雙手猛然摟住他的脖子。
"子疆,不要離開我,你不要離開我。"她在他的肩上呢喃。
余子疆輕柔的扯下她的手臂。
"我沒有要離開,我是要去廚房幫你倒杯茶。"
"你別走!"章璦霓再度圈住他的脖子。"你走了我就會消失,永遠的消失,可是我不想消失,子疆,我一點也不想離開你。"
"璦霓。"她像個孩子般無助的模樣揪痛了余子疆的心,他不該粗心大意讓她喝醉的,看她現在這麼的語無倫次,他真是有說不出的心疼。
"子疆,我知道我不好,我愛逞強又愛斗嘴、又潑辣又不漂亮。我不像她那麼溫柔、那麼浪漫、那麼甜美……"她哽咽了起來。
"璦霓,你醉了。"余子疆心疼的撫著她烏黑的發。
"可是子疆,我真的好愛你,真的好愛好愛你。"她抽抽噎噎地訴說著。
余子疆的手在她的頭上停住了,他整個人像遭到雷擊般的無法動彈。
"璦霓。"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抬起她的臉,呼吸急促了起來。"你說什麼?
你剛剛說了什麼?你喝醉了嗎?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的吧?"
酒醉的人其實心頭還有三分清醒,他沒有听錯吧?璦霓說她愛他,是真的嗎?
章璦霓根本沒听到他的話,她軟綿綿的靠回他身上,不住的自言自語︰
"你為什麼只愛她不愛我?為什麼?余子疆,我恨你……"
余子疆的心在胸中狂跳,他的血液加速、情緒亢奮。
"誰說我不愛你?我愛你,璦霓,我一直都愛你,我對欣雨的感情早就死了,是你讓我又有了愛的能力。"他抱著她的頭,親吻她的發。"你听到了嗎?璦霓,璦霓……"他吻著她的額頭搖晃她,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余子疆愛憐的看著她,嘴角勾起了幸福的笑容。
明天等璦霓清醒了以後,他一定要親口把他藏在心中多時的三個字大聲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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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的聖誕燈在雨中明滅,章璦霓寂寥的倚在窗口。
氣象局說得對,今年果然是個又濕又冷的冬天。
那天清晨頂著頭痛欲裂的宿醉搬出家里,已經有一個星期了。
漫長的七個晝夜。
這幾天來,她什麼也沒有做,什麼也不能做,除了作畫∣∣畫各種時候和各種神情的余子疆。
她用畫筆來發泄她如瀑如江的思念,然後再用一張張的畫紙砌上牆,把自己關在里面,任由心靈變成沙漠,乾涸而沒有知覺。
遠處的車流聲像是嗚咽,隔壁傳來的聖誕鈴聲像心碎的聲音,附近教堂報佳音的歌聲讓她听了更想掉眼淚。
此刻,余子疆一家三口應該正在開心的享受聖誕夜吧?童欣雨會送他什麼聖誕禮物呢?
她真傻,對失而復得的余子疆而言,世界上還有什麼禮物會比童欣雨回到他身邊更珍貴?
敲門聲響起。
八成又是敲錯門的,每到假日,總有一大堆不知是因為快樂還是憂愁而喝醉酒的人。就像她會愛上余子疆,她懷疑就是愛神喝醉酒、射錯箭所造成的苦果。
她拖著慵懶沉重的步伐打開門,準備給來人一個當頭棒喝。
"璦霓。"余子疆的臉躍進她眼中。
一股寒意自她的背脊涌上,章璦霓倒抽了一口氣,不可置信的呆住。
驀地,她跌入一個寬闊溫暖的胸膛,聞到他身上青草般熟悉的氣息。
"你這個頭腦不清醒的小傻瓜,你答應過我永遠不失蹤的,你怎麼可以不守信用?你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余子疆唯恐她會再消失似的,雙手牢牢的鎖住她。
"你知道這幾天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要不是程雁經不起我一再哀求,我很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你了。你……"他的鼻頭發酸,聲音哽咽。
他抬起眼,但見滿室滿牆的畫紙。
章璦霓乘隙掙月兌他的懷抱,聲音喑啞地問︰"你找我有事嗎?"她的心跳像失控的野馬在胸腔里狂奔。
余子疆望著牆壁上數不清的畫紙、數不清的自己,幾天來的心焦全化為感動。
"你怎麼能這樣折磨你自己?又怎麼能這樣對待我?璦霓。"他心疼萬分的再度攬她入懷。"就只因為我來不及告訴你我愛你,你居然要我用一生的時間來付出代價,連一點機會也不留給我,你太殘忍了。"
章璦霓推開他,背對他拭去眼角的淚珠。"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余子疆用力的扳過她的身子,"好,既然你听不懂,那我就說得更清楚一點,我愛你!"
"不。"她拒絕听他的聲音。失去他一次的滋味已經夠慘了,她受不了再來一次。"子疆,你不必覺得對我有責任,真的,我現在一個人過得很好,你不需要為了我放棄你等待已久的幸福。"
"你就是我的幸福。"他握住她的肩膀,堅定的吶喊。"璦霓,不要再跟我做口舌之爭了好不好?過去我總是愛跟你抬槓,在言語上跟你互不相讓,我說了那麼多的話,卻獨獨漏了一句最重要也是最真心的話……"他熱烈的、深切的看進她的眼底。"那就是我愛你!璦霓,我愛你呀!"
"你騙人,你騙人!"她激動的用雙手摀著耳朵。"如果你真的愛我,為什麼你不在童欣雨回來之前告訴我?為什麼你對待我和她的態度會差這麼多?"
"因為我心虛,因為我害怕。"余子疆吼道。"我是個曾經在愛情上非常失敗的男人,我怕你看穿我的軟弱,怕你看不起我,更怕我一旦表白,你會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她不解地問。
"你忘了嗎?初認識你時,有一晚你和男友在院子里說的話……
你說你不適合兩個人的生活,你怕承諾,你就是因為他說了我愛你才離開他的。"他提醒她。
章璦霓突然有種被自己捉弄了的感覺。
"就算是這樣,那也是童欣雨回來以前的事,現在她回來了……"
"她走了。"余子疆打斷她的話。"欣雨走了,她帶著亞倫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就算她不走,我和她之間也是不可能了。"他嘆了一口氣。"這也是我一直猶豫、不知道該如何跟你開口的原因,我知道你很疼愛亞倫,卻一直沒有把真相告訴你。"
"什麼真相?"
"亞倫不是我和欣雨的孩子。"
章璦霓吃驚的瞪著他,原來亞倫說的是真的,不是他自己瞎編的。
"即使如此,你還是願意接納他,這足以證明你對童欣雨的愛遠遠超過一切。"她酸楚的說。
"不,我對她的感情早就結束了。我之所以答應幫她照顧亞倫,是出自我對她的虧欠,當年……"他娓娓述說著遲來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