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自己對她幾乎是瘋狂迷戀的程度,是在第十次的約會。
自從那次的紅豆冰約會後,接下來一次又一次的,程鋒都會找不同的借口,半強迫的將衛曉奈帶到不同的地方吃東西,而她居然像是著了魔似的,從來不曾真正的拒絕過,兩人漸漸的變成了一同覓食的伙伴。
也因為這一層關系,她更進一步的了解這叫作程鋒的男人。
他很愛笑,什麼事情都可以惹得他笑;他喜歡美式足球,無時無刻都掛在嘴邊;他有個大家庭,在家里他排行最大,要肩負起養家責任的他卻奇異地孩子氣,甚至有著某程度上的任性。
最奇妙的是,她居然會縱容他……
是因為他的笑臉嗎?每次看到他皺著臉撒嬌,她的心就無可抗拒的軟下來,明知不該還是听從他的要求,就為了看他露出那比陽光還要燦爛耀眼的笑容。
她不否認自己喜歡看他的笑顏,那燦爛的笑容里沒有任何的企圖與心機,只是全然的天真活潑。
這樣率直而純真的他,好可愛。
一開始發現自己對他的評價居然是「可愛」兩個字的時候,她真的很驚訝。從不曾想過可愛也能形容一個比自己高大的男人,但她真的想不出有什麼其他字詞可以形容他。
一個雖然經過社會洗禮,卻仍保存著赤子之心的男人。
無雲的晴天,他們來到了第一次相遇的銀行附近野餐。
「你買這麼多吃得完嗎?」看他大口大口吃著她準備的食物,加上方才在便利商店里買的零食,衛曉奈忍不住開口問。
「買了就會吃啦!」一口氣吞下整包巧克力餅干,程鋒發出滿足的嘆息,「這個好好吃,-要不要?」
「不用了,你小心一點,不要吃得到處都……」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鮮紅的血液自他的鼻子流下,「喂!你在流鼻血!」
「真的嗎?」伸手撫上鼻子下方,觸到一片黏潤,程鋒揚起眉頭,「咦?真的耶!」
「什麼真的耶?!」她簡直不能相信他能夠如此不在乎,連忙抽出好幾張面紙遞給他,「快拿去!」
「謝謝。」拿著面紙擦掉臉上的血,程鋒一臉不在意地笑笑,「鼻血而已,流一流就停了。」
「是這樣嗎?」衛曉奈不認同地攬起秀眉,見他的鼻血沒有慢下的跡象,她即道︰「食指扣著食指,這樣血會比較快停下來。」
程鋒照她所說的做,左右手的食指互相勾住,「這樣嗎?」
「對。」
對這個方法充滿懷疑的他正想要說些什麼,就感覺到鼻血真的慢慢緩停下來。「真的有用耶!-怎麼知道這種事的?」
「在孤兒院的時候修女教的。」擦拭著他的衣服,衛曉奈輕描淡寫地帶過。
完全沒想到會听到這樣的話,程鋒震撼得連反應的能力都在瞬間失靈。
這是她第一次提到自己的事,在他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讓他只能愕然地瞪大眼楮。
衛曉奈好笑地看著難得說不出話來的程鋒,「有這麼驚訝嗎?」
「不……我……只是……」嘴巴啟了又閉、闔了又張,程鋒語無倫次,「對不起……」
「不用這麼緊張。」衛曉奈拍拍他的頰,向他說出從未向誰透露的過去,「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她的口氣好輕,彷佛在陳述著他人的過去一般,沒有任何的情感夾雜于其中。
程鋒因為太過震愕,握著水瓶的手就這樣松開,沒有蓋緊的瓶子自掌中滑下,大半的礦泉水都倒在她的身上。
「抱歉!天啊,我在干什麼?-的衣服濕了!」他趕忙拿起紙巾替她擦干衣服,見她的外套濕了一大片,他伸手月兌下她的外套。
「不……」衛曉奈縮回手,將被他拉開一半的外套緊緊的拉住,遮掩住臂上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疤痕。
就算只有一瞬間,也足夠讓他將那些傷痕收進眼底,他震訝地瞪著她,足足呆了將近一個世紀,才從像被什麼硬物卡住似的喉嚨里,困難地擠出聲音,「-的手……」
平常她都穿著長袖衣服,所以未能看見,但方才的動作讓她露出一條滿是傷痕的手臂,觸目驚心。
大大小小,一道道淺淺的肉色疤痕布滿了她的臂膀,從傷疤的顏色看得出來時間久遠,但他知道那樣的傷痕除非是動手術,不然可能一輩子也消失不了。
是發生過什麼事,讓她留下這麼多不能磨滅的傷痕?
「這些傷疤是怎麼來的?」
她沒有說話,只是撇開頭,緊緊的咬著下唇,逃避著他的視線。
「奈奈?」見她還是不開口,他不死心的又問︰「痛嗎?」
「已、已經不痛了。」她搖頭,聲音啞得連自己也認不出來。
望著她那想要哭出來卻又拚命忍住的表情,胸口劃過酸楚的情緒。程鋒像是著了魔一般執起她的手,燙熱的指掌撫上那些細細的疤痕,從手腕一路滑上縴瘦的臂膀,發現越接近手臂,疤痕就越多越長。
每個人都有別人難以理解的灰暗一面,他人的痛苦難以衡量,要去分擔也絕非容易。
然而他還是很想知道。
看到她眼中時時流露出的痛苦情緒,他實在很想知道她這麼哀傷的理由,想要知道她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雖然好像踫觸到就會全部失去似的,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是因為什麼而受傷。
他希望能夠抹去那些創痛的表情,讓她的臉上除了快樂的笑容外,再沒有其他。
對于衛曉奈的事,他並不是百分百的了解,畢竟她從不曾主動提起,就算他問,她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從來不曾真正解答過他的疑問,但他非常的清楚,她的過去並不愉快。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常常露出迷茫的表情,那像個孩子般一籌莫展的模樣令他好心憐,想要伸手抱住她、保護她、守護她,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她……
把她從那冰冷的夢中帶到一個遙遠的地方,一個有著滿滿的愛的地方。
平常說話的時候,她總是冷冷的,聲調平緩沒有多大起伏,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會露出微笑,甚至說得上溫柔的表情。
這樣的她,俘虜著他的心,讓他為她而沉淪。
他很清楚知道,那是一種名為愛情的感覺。
他喜歡她,非常的喜歡她……
「事情悶在心里不說出來別人是不會知道的。」不容她逃避,程鋒執意想要得到答案,「告訴我。」
衛曉奈想要抽回手,然而他那雙向來清澄的黑眸夾著許多柔軟的情緒,直直望進她的靈魂深處,讓她沒有辦法反抗,只是任他繼續著太過親昵的動作。「已經過去了,我都忘光了。」
「奈奈,我想知道。」程鋒黑色的眼眸炯炯地看著她,有著堅持。「告訴我。」
「你真的那麼想知道嗎?」衛曉奈被他咄咄逼人的態度惹怒,向來冷冷的、沒有夾雜太多情緒的聲調也因激動而上揚,「這些都是我拿刀子在身上劃的!每一條都是!」
心在听見她的話時狠狠一抽,強烈的心疼幾乎淹沒了他,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似的,沉重得讓他難以呼吸,喉頭干澀得要發不出聲音來。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想知道要在身上劃下多少傷口,才有人注意到我!想要看看我要在身上劃下多少傷口,才能夠結束我的生命,結束這根本就不該開始的一切!這樣你滿意了嗎?!」忿忿地說出未曾對人說過的話,她狼狽地撇開頭,連自己什麼時候流得滿臉淚水都不曉得。
以最極端的方式,拚命的想要得到他人的關心,想要將心里的痛轉嫁在身上,卻不知道這樣只是提醒著她有多麼的悲傷、讓自己更加的痛苦。
出生不久就被送到孤兒院的她,從小就被遺棄在這個世上,孤獨的一個人,就連她也開始質疑著出生的理由。
孤兒院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成長地方,許多問題家庭的孩子聚在一起,她只不過是其中一個。
她一直好想象其他人一樣,擁有在乎自己的人,關心自己的人,以及一個溫暖的家,有著無可取代的牽絆,讓她知道自己還是活著的、被重視著的。
無助的她只能用身體的痛來證明自己是存在著,並讓他人注意到她……
她所陳述的過去像一把銳利的刀子,深深的刺進程鋒的胸口中,讓他的心碎成片片。
「現在我已經不會做這種事了,別人怎麼看我,我都不在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我,我也無所謂。」她回避著他的目光,逞強地說出不在意的話。
她在說謊。
他知道她在乎的,不管說得如何不在乎,她其實非常想要被重視、被寵愛、被另一個人視作無可替代的唯一……
無論嘴上說得再怎麼自暴自棄,一旦跌跤了,還是會雙手著地自我保護,人其實就是這麼回事。
他很清楚知道,一直到現在,她還是時時在不自覺中傷害著自己。
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程鋒伸手撩起她上衣的衣-,露出後腰那眩目的刺青,「刺上這雙翅膀的時候,-在想什麼?」
「我想要飛離那些痛苦……」一雙因為痛到極點,想要逃離的翅膀。
「飛去哪里?」
「一個容得下自己的地方……」
「那飛來我這里好不好?」不舍地伸手將她納入懷中,程鋒的語氣真誠得讓她眼眶燙紅,連視線都變得模糊。「讓我保護-,我會一直在-的身邊,讓-能夠快快樂樂的。告訴我-想要什麼,我會用我的一切去做到-的臉上除了快樂的笑容外,不適合別的表情。」
他是認真的,他想要她快樂、想要她能夠感受到真正的幸福,不止是現在,還有那漫長的未來。
「你……」
為什麼他可以把那些話那麼輕易的說出口?為什麼他可以在她沒有說清楚之前就先說出她心里想的事情?他怎麼能夠如此輕易的將她看透,彷佛她所有的心事都寫在臉上?
「奈奈,我喜歡-,真的很喜歡很喜歡。」
吻著她手上的傷痕,想要將那些不快樂的回憶統統都吻去,把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中,細細的保護。
「不……你不可以……這麼殘忍,因為一時喜歡而招惹我……」她拚命的想要掙月兌他的懷抱,卻發現她根本就掙不開,也不想他放手。
溫柔的人,對誰都很溫柔吧?如果遇上另一個比她更可憐的人時,他是不是就會離開?
如果他真的在對她這麼好,到了後來卻選擇丟下她的話,她會死掉的!一個人能承受的就這麼多了,一時好心想要用愛來平撫她的痛楚的他並不公平!
「不去想其他的,什麼好或者不好、該不該,只要告訴我-喜歡或者討厭我。」程鋒的呢喃溫柔而堅定,薄唇繼續吻著她的手,「說-也同樣的喜歡我,想要跟我一直在一起。這樣的話,-的一切就都可以給我,讓我來幫-承受。我會一直在-的身邊,讓-成為我最重要的那一個人、無可取代的那一個人……」
手上的每一道傷口都被他輕柔的吻過,彷佛要把那些痛楚全部吻去,用滿滿的慰她的傷口,告訴她他跟別人不同,告訴她他有多麼的憐惜她……
告訴她,他有多麼的喜歡她。
不行!她不可以讓他這麼做的!絕對不可以!
然而程鋒沒有因為她的話而住手,只是執意的吻遍每一處傷口,吻去她所有的痛傷。
「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他不希望讓過去的不開心令她忘記如何真正的快樂起來,只有笑容才適合她。
「喜歡……」眨著水氣迷蒙的眸子,衛曉奈的嗓于哽咽得差點完成不了句子,「我也喜歡你……」
落英紛飛的三月里,他得到了她的初吻,同時得到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