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錢佩妮到傅家工作的第二個夏天,同時也是她正職生涯的開始。
去年夏天,她接受鄰居傅太太--李玉菁的約聘,到她家當五歲不到的小男童的保母兼家教。
一般人可能覺得很奇怪,照理來說四歲多的小男童應該可以送到幼稚園去接受幼兒教育了,怎麼還花了超乎行情的四萬多塊,請了個非專業的保母來照顧小孩呢?
對於這個問題,錢佩妮都有個標準答案--
「沒辦法啊,傅家是大戶人家,做的事情當然不是我們這種平民百姓可以理解的。」
如果這樣的答案對方還不滿意,那麼她接下來的答案只會讓其他人恨得牙癢癢的,卻又無法駁斥她的說法。
「沒法子啊,傅家人要是不這麼做,別人怎麼會知道他們是有錢人?」
那麼,這傅家人是怎生的有錢法呢?
這問題,如果還是要問錢佩妮的話,可能就不太準確了。
因為她對於名牌是一問三不知,對傅太太身上的珠寶首飾是真是假也根本搞不清楚。
她唯一知道的是,傅先生的車庫里隨時停了三輛以上的高級進口轎車。
而且這三輛車的款武隨時在變,只要電視上又打出了什麼新的高級進口汽車的廣告,過不了多久傅家的車庫里就會停了一輛一模一樣的車子--如果說有哪里和廣告上的車款不同,那頂多是顏色不一樣而已。
雖說錢家與傅家比鄰而居,但是兩家光是地坪便已經差了十來倍有余,若要論上建坪,那可真的不曉得要怎麼比了。
基本上,這不是什麼高級社區,這個社區是經過都市計畫改建後,陸陸續續的有些所謂的科技新貴小家庭搬了進來。
所以呢,這雖然不是什麼富商巨賈群居的社區,不過住在這社區的大多是新新世代的小康家族,治安良好,生活機能便利,成了小夫妻首次購屋的首選。
而錢家一家人,早在錢佩妮父母結婚之初,便已經搬入這個社區,算是這社區的元老住戶了。
照理說,這樣的小社區理應不會得到如傅家這般的大戶人家青睞才是,怎麼在錢佩妮的妹妹錢曼妮眼里,簡直是富可敵國的傅家會選擇搬到這里呢?
這問題,錢佩妮曾受錢曼妮的請托,而詢問過傅太太--李玉菁。
「我看了好幾個地方,不是風水不好,要不然就是格局不對,再不然就是地方太小,看來看去,就只有這里還過得去了。」說著,她也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現在好房子難找啊。再加上我們家商場上那些朋友、客戶要是知道我們買了新房子,如果不夠寬敞,地方不夠大,別人還以為我們傅家是不是財務方面出了問題什麼的……真的是很麻煩啊。」
總而言之,整個社區的人都知道,傅家就是有錢,至於他們到底從事哪方面的事業,才會這麼有錢……眾說紛紜,沒人有個標準答案。
那麼,既然傅家是這麼富有的人家,為什麼會選擇沒有保母經驗,也沒有任何相關專業技能的錢佩妮,來當傅家小少爺的保母兼家教?
這答案很簡單,因為傅家的小少爺一見到錢佩妮就如同無尾熊見到樹一樣,死巴著不放。
去年夏天,在某個紅霞滿天,夕照余暉的傍晚時分,錢佩妮拉了張躺椅到自家栽種的龍眼樹下,想睡個有自然風的「午覺」,沒想到眼楮也才閉了不到五分鐘,便有雙毛毛手直接模上她的大腿。
直覺反應下,她抬起足以媲美黃飛鴻的無影腳,伸腳就是一踢。
接下來,她沒听到該有的悶哼聲,反倒是一陣強過一陣尖銳的哭喊聲。
張開眼,上前盤查,發現是個相貌可愛的小男孩。
「你在哭什麼?」她不急著安慰他,或者是檢查他身上的傷勢,反倒是蹲在他身邊開始和他說起話來。
「痛痛。」小男孩指著破皮的手掌。
「你為什麼會痛痛?」錢佩妮對於自己就是造成他痛痛的主因,絲毫不愧疚。
「我跌倒了。」小男孩抽抽噎噎的聲音漸止。
「為什麼你會跌倒?」
「因為你踢我!」小男孩泫然欲泣的看著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哭號出聲。
「那我為什麼要踢你?」
「不知道。」他只是覺得這個姊姊好漂亮,忍不住伸出手模了她一下而已,沒想到她就把他給踢倒在地了。
「那是因為你對我性騷擾。」
性騷擾?小男孩不解的盯著她。
「你不曉得什麼叫性騷擾,對不對?」
小男孩點了點頭。
「好,我問你,要是有你不喜歡的人模了你,你會生氣,對不對?」
「對。」她這樣的說法,小男孩听進去了。
「你生氣了,所以你就會想打人,對不對?」
小男孩繼續點頭。
「對,因為我不認識你,所以我不喜歡你,可是你模了我,我會生氣,我一生氣,所以你就被我踢了。」
教育要趁早,而機會教育更是要隨時隨地開始。
錢佩妮不忘好好教育下一代,於是苦口婆心的繼續說道︰「你以後還要不要模不認識的人啊?」
「不要了。」小男孩扁著嘴回答。
「那你以後要不要讓不認識的人模你啊?」防治性騷擾,要從小教起。
「不要。」
「那如果不認識的人模了你,你要怎麼做啊?」
「要踢他!」
「很好。」錢佩妮嘉許的點了點頭。「以後要是有陌生人想模你,在他模你之前就要先扁他、踢他,知道嗎?」
「知道了。」
錢佩妮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呵欠,回到躺椅上,準備繼續補眠。
「姊姊,姊姊。」小男孩這回知道不能亂模她,要不然他又要被踢了,所以站在她的耳朵旁邊大聲叫嚷。
「你還有什麼事?」錢佩妮則是連眼楮都懶得張開了。
「姊姊,你陪我玩嘛。」雖然剛才被她踢了,但是小男孩一下子就忘了疼痛。「好不好?」
「不好,我要睡覺。」她無情的回絕了小男孩。
听到這答案,小男孩的呼吸開始急促,喉音也跟著出現,眼看就快要哭出聲來了。
這時,錢佩妮嘆了口氣,張開眼,坐直身子,面對著小男孩。
「好,那我們現在來玩個游戲,好不好?」
一听到有游戲可玩,小男孩立即破涕為笑。
她將身子往旁邊移動,挪出個可以容納小男孩的位置。「來,你躺這里。」等他躺好時,她說︰「我們來比賽,看誰先睡著,先睡著的人就贏了,贏的人可以去麥當勞吃兒童餐、買玩具,好不好?」
「好!」听到有麥當勞可吃、有玩具可買,小男孩十分高興的答應了。
不到十分鐘,小男孩睡著了,錢佩妮也跟著進入夢鄉。
而,這就是她與傅家小少爺相識的起源。
今年的夏天,是她從護理學院畢業的第一個夏天。
照理說,她應該快點找個醫院就職,好學以致用,當個服務病患、照顧人群,懷有南丁格爾情操的美麗小護士。
只可惜她對服務人群,尤其是生病的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當初之所以會選填護理學系,是考慮到日後就業的問題。至少她在畢業後,不用擔心畢業等於失業這問題。
由於去年夏天莫名其妙被傅家小少爺--傅少聰給纏上後,她被傅太太找上,要求她當傅少聰全天候的保母兼家教。至於待遇,則是隨她開。
錢佩妮心想,反正夏天她也沒什麼事,如果到外頭打工,頂多也是賺個兩萬多塊,現在有人要拿著白花花的鈔票,請她陪個很好拐的小鬼頭過暑假,也沒什麼不好。
再說,兩家的距離也不過就一道圍牆……想想,除了不能睡覺睡到自然醒之後,錢多、事少、離家近這三點也都符合了,她要是不接受才真是個笨蛋。
於是去年夏天,她開始了照顧兼教育傅家少爺的重責大任。
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甭提她還收了人家的錢,所以在接下了教育傅少聰一職後,她開始有系統的對他進行改造。
首先,她要求傅太太買一整套的英語兒歌全集,在傅少聰玩游戲時全程播放。
當然身為中國人,也絕對不能數典忘祖。
英文學了,中文怎麼可以忘?所以,唐詩、宋詞當然也不能少。在國際化的同時,也不能少了文學的涵養。
在錢佩妮的循循善誘下--事實上是威脅與利誘--傅少聰從原本只會鬧脾氣、耍賴的標準小少爺,成了個可以讓傅太太帶到公共場所炫耀的乖小孩。
對於錢佩妮的表現,傅太太很是滿意,在暑期終了不但給了她該有的酬勞,還額外給了她多於薪水的大紅包,聊表心意。
不僅如此,在這之後,傅太太要求她逢周末就到傅家,繼續擔任傅家小少爺西席一職。
她曾經听在傅家工作時間較久的佣人們說,傅家小少爺的保母從來就沒人待超過一個月。
據說,第一任保母,是在傅太太還在坐月子期間,傅先生以小孩需要專業人士照料為由,親自面試錄用了一個年輕貌美、身材曼妙的女子,不過在傅太太坐完月子沒多久後,那位年輕保母就讓傅太太給攆了出去,原因是傅先生和年輕保母被傅太太給抓奸在床。
第二任保母呢,是傅太太不曉得從哪找來的身強力大、長相俊帥的男保母,同樣也是待不久,而原因呢……據說和第一任保母被攆出去的原因相同,只不過是角色互換,男保母是被傅先生給攆出去的。
好了,年輕的男子和女子不成,那換成老的呢?
這下子換成傅小少爺不成了。
不知怎地,傅小少爺只要讓稍微有年紀的人一抱,就哭個不停,誰來哄都沒用……所以傅小少爺的保母只好不停的換,直到錢佩妮的出現。
見到錢佩妮的人,沒一個會否認她是個美人胚子。
身高二八五公分,體重五十公斤,三十四D、二十四、三十六幾近完美的身材,配上白女敕的肌膚,烏黑的秀發,精致的五官。
任誰見了,都會夸她是個天生尤物。
這樣的尤物,居然能通過傅太太的面試,榮膺傅小少爺保母一職?難道傅太太不怕傅先生又上演從前的酷老板與俏保母的活戲碼?
這事,傅太太十分有信心,因為她曾經親眼撞見過傅先生試圖對錢佩妮示好的景況,而那一幕一直到一年後的今天,仍為她所津津樂道。
「傅先生,」錢佩妮那時是這樣說的,「你是個慷慨的老板,我喜歡你這點,不過除此之外,我勸你還是別想太多。或許對別的女人來說你是個溫柔的情人,但是我現在不喜歡你,我以後也不可能喜歡你,如果你繼續來騷擾我,就不要怪我動粗了。」
她在學校時參加的是跆拳道社,四年練下來,腰上的帶子也由紅翻黑了。真要讓她下起狠腳,那可不是淤青個幾天就可以了事的。
「如果你哪天眼楮黑了一圈,還是以後功能不完全,就下要怪我沒事先提醒了!」
照理來說,傅先生在這之後應該會對她百般刁難才是,不過由於她得到傅太太的全力支持,加上傅小少爺一心向著她、護著她,就算傅先生惱羞成怒,想將她給掃地出門,也成了個不可能的任務。
有了一整年愉快的合作經驗,當錢佩妮從護理學院畢業後,她便向傅太太報到,成為傅家的正式員工。
這天下午,錢佩妮剛把傅少聰給哄上床睡午覺,正想翻牆回家叫小弟煮碗她喜歡的紅豆蓮子湯解解饞,經過客廳時恰巧遇到準備出門與牌搭子打麻將的李玉菁。
「佩妮啊,下個禮拜三,傅先生的弟弟永祥會從德國回來。」李玉菁拿起小鏡子對自己的妝容進行最後審視。「你幫我跟王媽說一下,要她將花園里那個給客人住的小木屋整理一下,還有,要她記得那天煮些道地的台菜,永祥喜歡吃。」雖名為小木屋,可也有二十來坪的大小了。
「傅先生有弟弟?」到傅家工作一年多,錢佩妮從沒听說過傅先生有弟弟。
「有啊,怎麼沒有。」李玉菁語帶不屑的說,「他們傅家的男人啊,老的小的全都一個樣,見一個愛一個,也不想想自己都幾歲了,還淨去勾搭那些不滿二十歲的小女孩。」
傅家最新的八卦,便是傅先生最近看中了某個年輕小明星,又送車又送樓的,搞得人盡皆知,也難怪李玉菁心情不好。
「就只有永祥還像話一點。」提起傅永祥,李玉菁的口氣難得的好轉。「規規矩矩的念書、教書,性格溫柔、木訥,只可惜啊,娶了個花蝴蝶似的老婆……沒法子啊,這是他看不開啊。」
「哦,為什麼啊?」錢佩妮對李玉菁口中的傅永祥起了莫名的興趣,她很想再多听點這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傅永祥的消息。
「永祥到德國去念書的時候啊,不曉得誰介紹一個當地的女人給他認識,听說還有一半的中國血統,不過那長相啊,怎麼看都是只野得不得了的金絲貓,永祥也不曉得是被那女人給下了咒,還是怎地,認識三個月不到就要結婚。」
「那可能是那個女人長得很美吧。」
「是啦,那個女人是長得不錯,可除了這點,她哪里配得上永祥啊。」李玉菁也算是個保養有成的美婦人,能從她口中說出「不錯」這兩個字,可見那女人的確長得很不錯。「整個家族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反對永祥娶那個洋婆子,可是他誰的話也不听,說要娶就是要娶,還為了那女人定居德國不回來。」
「那他現在為什麼決定要回來呢?」
「還不是那女人跟別的男人跑了,不僅如此,還要了永祥一大筆贍養費。」想到這里,李玉菁就一肚子火。雖然傅家的錢財她也沒能分到多少,但一想起那洋婆子的行徑,她就生氣。「看準永祥這種不和人計較的個性,簡直是吃定他了。」
「這麼說來,那個女人的確過分。」錢佩妮若有所思的說著。
此時,她不禁心想,要是家里那個最愛錢的曼妮知道有傅永祥這麼樣的一個男人存在,她說不定會因為看不過去,把他抓過去狠狠的教訓一頓,然後再想法子來個思想改造--
「白花花的鈔票不拿來自己花,已經很過分了,居然還給個無情無義的外國女人給花了,這怎麼可以!」以上,就是錢曼妮會有的標準論調。
「是啊,」李玉菁頗為惋惜的說︰「要是我當初認識的是永祥,而不是傅先生啊,我現在的日子可不是這樣了。傅永康那個老不羞,以為自己幾歲了,居然和個年紀快要能當自己女兒的女人搞七捻三!」說著,終究是把話題帶回自己老公身上了。
「好了,我時間來不及了。」李玉菁看看手腕上的鑽表--這個價值高達兩百五十萬的鑽表,是她在得知自個兒老公對那小賤人又送車又送樓後,一氣之下拿起電話,要寶格麗公司的人挑幾款最新的珠寶、首飾之類的東西,送到家中讓她挑選時相中的。「記得啊,要叫王媽把房間收拾好。還有,我這幾天不回來了,少聰就麻煩你帶了。」
說著,李玉菁從皮包里拿出一小疊鈔票交給錢佩妮。
「少聰想要什麼,就買給他,剩下的你自己留著。」
「好的,傅太太。」錢佩妮稍稍瞄一下手中的鈔票,少說也有兩萬塊。
一個小孩子,尤其是一個很好哄騙的小孩子,買什麼東西需要花到兩萬塊?
況且傅少聰在她的指導及教育下,小小年紀就了解到得奢侈是萬惡的淵藪,只有勤儉才是王道。
當然也不可能要她帶他去買什麼昂貴的東西了。
既然他母親有交代,他想要什麼就買給他……嗯……少聰最近好像特別喜歡天線寶寶里那四個有著怪顏色的小畜牲……就買一組給他好了。
在李玉菁出門後,錢佩妮開始一張張數著她到底給了多少錢時,身後傳來一陣奔跑聲。
「姊姊、姊姊,」傅少聰還穿著睡衣,睡眼惺忪的跑了過來。「你剛才去哪里?」他肥肥短短的小手用力的揉著眼楮,「我都找不到你。」
「少聰,你怎麼現在就醒了?」錢佩妮看看手表。「你不是答應姊姊要睡一個小時的午覺嗎?現在才過了半小時耶!」
「可是我剛才張開眼楮沒有看到你啊……」傅少聰低著頭,抿著嘴,一瞼做錯事的樣子。
「少聰,你這樣子不乖哦。」她蹲了下來,視線與他的齊平。「你不乖,姊姊就不能讓你去打掃我的房間了。」
「不要啦,姊姊,我要去掃啦。」听到不能去打掃她的閨房,才剛滿五歲沒多久的傅少-痕?2238?哭出來了。
「可是只有乖小孩才能幫姊姊打掃房間啊。」錢佩妮說得好像打掃房間是種獎賞而不是種勞動。「你今天不乖,就不能幫姊姊掃房間了。」
「我要掃啦!」說著,他已然號啕大哭。
「不行,不乖的小孩不能掃。」這點錢佩妮十分堅持。「你如果想掃,就要當個乖小孩。以後要不要乖?」
傅少聰好不容易止住淚水,委屈的點頭。
「好,以後要听姊姊的話,當個乖小孩,才能幫姊姊打掃房間,幫比爾哥哥洗碗、買菜,知不知道?」比爾是她的小弟,也是家中的掌廚者。如果他知道,他的親姊姊正在教育別人家的小孩,成為他煮飯的幫手,相信他會十分感動的。
「知道。」他抽噎的說著。
「好了,姊姊知道你不是故意不乖,所以姊姊原諒你。」在錢佩妮這種教育方式下,相信傅少聰長大後必定是最稱職的男佣。「快點去換衣服,姊姊帶你去買天線寶寶。」
听到她這麼說,傅少聰立即破涕為笑,沖回房間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