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後部的七彩雲天還不太像兵營,隔不了二十米已有人站崗。瞅著兵士們向冷炎行禮,裴止天不變緩慢步伐,沿著小鵝卵石鋪成的路往前行。記得,這些小卵石可是她特地拽著江海、甘泉到山泉那兒挑來的,兩個月的時間,才從大小二十多座山的山泉中挑選出來。可惜嘍,變成大兵們的腳下物。
逛到原土匪寨中心,現龍晃雲居處。
冷炎抱拳︰「請裴少爺稍候,我去通報一聲。」
裴止天稍閉眼︰「冷大人,煩勞。」
皇族的等級森嚴喲。看到門口的兵士沖他行禮,心里化出抹冷笑。君臣、父子、兄弟、夫妻,甚至連妻妾及奴婢之間都有各自的嚴格禮教區分。
打破一個玉杯,商家罰俸,官家掌嘴,宮廷里八成就要砍頭了。
算下來,低層的人被壓得死不能翻身也全拜這等級所賜,可笑的是,人們卻仍是對這些制度追攀不已。人生奮斗,是不是就為了成為人上人,光宗耀祖?
相較于剛才的冷炎,因為她為朝丞相的女兒,也曾差一點爬上丞相之位,更因為和龍晃雲相互認識,所以尊稱她聲「裴少爺」,倘若今天她只是一個人,和他冷炎的主子根本算不上流,這些士兵又會如何?
是人天性謅媚,還是人天生就被言行教導出謅媚。
冷炎從園門走出︰「裴少爺,里邊請。」
應該是後者。裴止天舉步前行,邁入自己熟悉的庭院。記憶中,汪洋喜歡東西鑿些密道,不知龍晃雲有沒有發現。
屋內不止龍晃雲一個人,還有另兩位與龍晃雲一齊名揚京城的戰將。
「坐。」龍晃雲他們顯然只是在閑聊。
冷炎進屋後,即退到一邊與屋內的冷炙一起站在龍晃雲身後。
裴止天點點頭,給自己倒了茶才坐到最順眼的椅里。
「追風,向陽。裴止天。」龍晃雲介紹雙方。追風、向陽作為他的副將深受皇上信賴,因官職,只得兵駐王府,並不能入宮。裴止天也只是憑名號猜測而已。
「我們正在商討如何著手這塊亂世之地。」龍晃雲坐桌邊,隨意將杯盞壓住地圖一角。
「我只想問你們,什麼時候可以讓我離開。」沒必要說廢話。
劍眉不挑不揚,龍晃雲冷笑︰「裴止天,七彩雲天僅剩你一個觀光客,我怎麼可能放你走?」
「那就讓你的士兵閉嘴。」害得她每天都睡不好,「而且,王爺少了侍衛,我擔心王爺性命有危險,最好以王爺為先。」死了最好。
龍晃雲懶洋洋支起下頜︰「要不,我們做個交易?」
柳眉彎了一下,縴手交疊,目光盯向他,琥珀色的眸仍是無神的樣子︰「我以為王爺是不屑與人談條件的。」
龍晃雲的反應是聳肩︰「我也曾這麼以為。」
鳳眸一眨︰「王爺不會這麼缺人吧。」粉唇有點兒下撇,他在暗示什麼?她只想清靜一下。
龍晃雲眼里有贊賞︰「我要一個軍師。」大手一張,止住她的舉動,轉而拿起桌上一疊卷宗,「七彩雲天從一個不算弱的土匪幫轉成一個民皆贊譽的江湖大派,我以為,你的功勞不少喲。」
果然。裴止天覺得苦哈哈的,轉轉腦︰「你只要這個?」
他的答案像道謎︰「有了這個,什麼我得不到?」
「如果我幫你收復南疆呢?」當他的軍師才不要,別想!
「我堅持我的觀點。」龍晃雲揚起劍眉。
去死吧!裴止天起身,輕雅地撫著袖子︰「我明白了,請王爺準許止天思考一下吧。」美麗的單鳳眼飛快地閃過絲什麼,朱唇抿出好看的弧線,整個縴影移出門去。
「冷炎,冷炙。」龍晃雲斂下所有神情,「盯著她。」
「是。」兩人消失無影。
「你們覺得裴止天這個值不值?」反背雙手,起身,踱到窗邊。
「王爺,只能看到他有一定常識,可給人的感覺並非忠心不二之人。」一直默不作聲的向陽開口。
「裴止天似乎反感王爺。」追風道。
「她……很……」龍晃雲伸手,摘下窗外一朵血紅花兒,華美亮麗,「她很國色天香,太易于用那副皮囊引住所有注意力。而且,做得很成功。」
向陽、追風詫異地對望一眼,所有人都沒听過王爺有斷袖之癖啊。
「他很危險。」基于職責,兩人仍是開口,「王爺三思。」
「何況傳聞中的裴止天向來是個深不可測之人,也許正是因他這種令人迷惑的態度才讓人捉模不透。」
「哦?」捏著花朵兒,龍晃雲側轉身。他們誤解了什麼?一笑,凝著手中的花兒,「你們都沒說,貓兒固然是可愛,可它的反撲有時也會讓人傷一兩層皮的,且它太易記仇了。」揚手將花丟回大地,「加強外圍,若沒什麼意外,小貓兒要飛了。」下巴一昂,他眼神陰沉地望向天空,「讓我們看看一只貓兒如何飛吧。」
七彩雲天後院。
進院門,裴止天不忘東模一下西踫一下顯示主人的特權。回頭瞟眼那多了一倍毫不介意跟在五米之外的人影,她忍住翻白眼的。龍晃雲還算聰明嘛,居然會怕她逃。
輕巧地上了吱吱響的閣樓。
入夜。
裴止天輕巧爬下床,模黑,換上女裝。
種種推測表明,今夜的女裝逃月兌機率最大。她裴止天本來就是女人,也從不避諱穿女裝,呃——只是不常穿女裝罷了。嘿!終于有機會去試試龍晃雲能吃驚到什麼程度了。
呼——深吐出一口氣,推開門。
園中是沉睡的冷炎冷炙。他們也不想想這是誰的地盤。
裴止天發覺自己的唇角掀得很高,忙止住狂跳的心,邁出想象中的蓮步向龍晃雲那邊移去。不需要緊張……不需要……
龍晃雲屋前有衛兵。
裴止天掩面︰「王爺喚我來的。」素手悄悄一扇空氣,兩個衛兵來不及表示,便直挺挺倒下去。她玉手遮上朱唇,掩掉彎起的小小笑意。
走入院內,屋內已燈火盡滅。
遲疑一下,他不會也有女人陪著吧……不管了!
輕輕推開門,「咿呀」一聲,門向兩邊開去,沒有上鎖。他睡覺這麼安逸?
龍晃雲干脆睜開眼。他要瞧瞧是不是家賊。今夜為方便去逮貓兒,所以掩著門入睡,沒想到真有賊子進來,看樣子,非家賊不可了,還是個……女賊。她有沒有常識?居然穿裙裝來行竊?整個七彩雲天只有三個女人,看她向床這邊來……不會是來找他臨幸吧。
密道一般在床邊。
猶豫了好久,才下決心往床邊移去。裴止天覺得莫名興奮。沒好氣地偷偷拍拍自己,是要逃命哪,興奮個什麼!
邊走邊打量床上龐大的身形,期望他睡著,別起來,迷藥只剩下了這麼些,別在她能出逃時鬧出亂子了。哦!還得帶一套他的男裝去換。
她想完馬上轉向衣櫃那邊,模黑翻出長衫衣褲,包好,再回到床邊。據書上記載,密道一般在床板之下……怎麼讓他起來?再弄昏他?
舌忝舌忝下唇,咽掉緊張,探手向他。
倏的,讓裴止天驚愕的是她的手還未踫上龍晃雲,自己的手便被一只大手握住,隨即,巨大的黑影由躺變為坐。
低沉渾厚的嗓音響起︰「挺好看的。」
反射性的,要抽回手,卻被捏得更緊更痛。輕輕顰眉,他居然醒了?自己實在太低估他了,咬住下唇,她下一步怎麼辦?
沒待她思索,他已充滿侵略性地探臉至她面前︰「怎麼不說話?」
粗重的鼻息拂在她臉上,讓她的思緒受到嚴重干擾。想躲,被他猛一拽,不由自主撲向他。
「原來不是啞巴。」他的聲音滿是得意。手臂有力地摟住她縴細的身子,「為什麼發抖呢?你不是來求我臨幸的嗎?嘖,瘦了點,不過手感還行。」
我的天!他居然還上下亂模!!
在被制住的情況下,裴止天躲得很辛苦。這個王八蛋!她看得沒錯,他果然是個大色魔!她來是想逃跑,不是求他臨幸來的。忍不住,狠狠向他亂動的壞手咬去。
龍晃雲猛地推開她。
裴止天一個不穩,跌坐在地,皺起小臉。好痛。模索著,把藥捏進手里。
「呵……」低笑從他的喉嚨深處發出︰「你讓我想起一只貓兒。只是……不知你是否就是她?」高大的身形自床上下來,一步步向她踱近,「想一想,她是只傾城的貓兒,就不知你——」
她猛然躍起,手中粉末撒向他,自己則緊緊屏住呼吸。
他一窒,身子搖搖晃晃歪下去,卻在最後一刻將她拉倒至他身上。
裴止天有些慌了,月兌口而出︰「你該昏了!」這藥沒剩下的了。
「果然是你。」龍晃雲聲音听起來有些咬牙切齒,「裴止天你……這里有密道?」
月光終于斜斜照亮屋內暖昧交纏著的兩條人影。
察覺他黑亮眸子逐漸渙散,她笑了,醉人而又幸災樂禍至極︰「王爺,你比我想象的要厲害多了,可惜呀。」
「是嗎?」他揚起一個邪笑,突然壓低她的頭,唇印上她的唇,準確無比。
啪!!!
留著耳光在他頰上,她人已躲得老遠,黑暗中傳來低斥︰「龍晃雲,你太過分了!」
「那你呢?」懶洋洋地低笑,「裴止天,你也不……差……」聲音沒了。
「咦!可惡!」縴小的身影等了一會兒才出現在月光下,踢了準尸體幾腳,才開始找密道,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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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後。
「王爺!王爺!」屋外燈火通明,大門馬上被推開,冷炎、冷炙沖進去,發現地上的人,大驚,「快去叫軍醫!」
再兩個時辰後。
龍晃雲睜開眼听到的第一句話是——
「裴止天迷昏屬下逃了。」
冷酷之至的俊臉上浮出個笑意︰「我知道了。」揮退眾人,龍晃雲閉上眼。
裴止天……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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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裴止天套著龍晃雲過大的衣衫顯得十分可笑。毫無形象地蹲在小溪邊漱口,更是毀了她原有的形象。
「真惡心!連舌頭都伸進來了!」很沒好氣地提著下擺起身,「死王八,這一次我不整得你叫天叫地,我就不姓裴!」罩著大衣服的小身形,搖搖晃晃往山下走去。
在南疆城里發現了汪洋留下的特殊記號,很容易便找到城郊的土匪幫。他們沒走遠,只不過攻下了另一個山頭,滅了另一個仇家兼惡霸,暫居下來看情勢。
當裴止天出現在山寨門口時,第一個大哭出來的竟然是甘泉。
所有人都奇怪地瞪她時,她才猛收眼淚邊抽泣邊臉紅地大叫︰「看什麼看!本姑娘把口水當淚水奇怪嗎?」
江海嘆氣,攀住她的肩︰「我以為你要假意先感動止天,再趁機背後捅她一刀,原來不是啊。」
「你才是!」甘泉大叫。
汪洋微笑︰「你回來了。」
裴止天扯扯身上過大的滑稽服飾,聳肩︰「他們過于看重我的地位了。」
「才不,老大已準備今夜進攻了。」甘泉快嘴道,「哎呦!」立刻捂住頭,一個跟頭閃得老遠,「喂!臭江海!我說實話,你揍我干嗎?!」
「因為你欠揍。」江海沒好氣。
「從密道出來的?」汪洋瞥眼看到她靴子上的泥。
裴止天點點頭,先進入堂內︰「我們聊一下。」得抓緊時間,再不可小看龍晃雲了。
汪洋了解地喝退眾人︰「江海、甘泉,你們過來。」
四人圍著八仙桌坐下。
「要不要成為官府軍?」裴止天給自己倒了杯茶,細品。
汪洋,江海,甘泉對望一眼,室內陷入安寧。
裴止天幽雅地為自己倒上第四杯茶時,汪洋才開口︰「龍晃雲?听聞他是個凶殘的人,雖然戰績斐然。」
輕擱下茶杯,裴止天凝向汪洋︰「作為一個統領,他是現在不可多得的明智將軍。」實在不願講那個混蛋的好處,垂下眼瞼,「他作戰時,敢大膽起用新將,所以常以奇術獲勝,這其實是新人新點子。平日,他在王府,廣結名人雅士,重才且擅用才。」
江海模著下巴︰「我相信你,止天。但,我們並不願成為官府中人,只是想安逸地在七彩雲天生活下去而已。」
裴止天聳聳肩︰「我在那邊听到,他是要將我們作為第一個目標除去。」
「大不了跟他拼了!」甘泉一拍桌子。
沒人理她。裴止天慢條斯理道︰「若以另一種稍微激烈的方式讓他明白,滅掉我們並無任何好處,那他會考慮和我們聯盟。要知道,若有我們的幫助,他想取下南疆事半功倍。」
「什麼方法?」汪洋靠向椅背。
裴止天緩緩抬起頭,眼神亮得讓三人同時屏息。
粉唇吐出幾個字——「攻佔鎮南王府。」
絕美的笑,浮上清艷的面龐,期間交織的美麗和邪惡讓人從心底打出冷顫。
甘泉下意識抹抹脖子,發誓在裴止天對她露出這種表情之前,一定要好好做人——真是,太恐怖了。
*****
南疆城近來喜洋洋。皇上親派的鎮南王終于到達南疆,而第一件事並非讓各地官員拜見,而是開倉放糧,並采取一系列治水養地的利民之策。
鎮南王府
「王爺真是為人民謀福了。」一票官吏贊不絕口地聚在大廳,議論且等候著新到王爺的第一次召見。
「是啊,南疆總算有福了。」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從後院出來︰「王爺到!請各位大人入座。」
聲音剎時靜下來,所有人忙歸位,恭敬地取下官帽執于手中。
白紗帳後的座椅被高大身影佔據,其身側分別站立了兩個護衛。
管家垂低的頭,終于昂起,露出令人驚艷的面孔︰「各位大人入座。」
眾人入座,沒人敢多瞄管家一眼。
白紗帳內的人開口。
「本王今天召你們來是共商如何處理南疆所有山盜搶匪的事。」「王爺」咳嗽一聲,「全南疆,有二百五十四家山盜,你們認為該如何解決才不會殃及民眾的安全?」
官吏們一下子又議論起來,其計策無外乎以暴制暴,全殲;也有人說此事要從長計議,多少年來都未解決的事不會因為一個王爺的到來便立即平定;還有人建議由官府出兵保護來往商家,既得名聲又取利潤,一舉兩得。
再次安靜下來,帳內人又開口。
「眾位說的各自有理,但本王以為招安更快。如果我們對其勸降,讓其組成鏢局,遵守一定的規矩,並保證不同侵奪南疆人民的財產。若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悔改,本王不介意用武力消滅。」
官吏們怔了下,沉思不久便都說好。
「好吧,請各位大人先回去,馬上張貼通告,要以招安優先,不可提任何附加的條件。」
「是。」
管家再次放開噪子︰「恭送各位大人。」
待人盡散去,白紗帳才被撩開︰「嘿!真有你的。」江海率先走出。
「是呀,一發布下去,那個什麼王爺,騎虎難下,若真的回來當王爺,他也不得不以招安為上。」甘泉笑呵呵地順手抓過桌上的桃子開啃。
「如果龍晃雲表面不得不招安七彩雲天,私下里又處死我們幾個泄恨,怎麼辦?」汪洋沒好氣搶白道︰「我看你們進了王府,就以為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所以下一步,要逼他允諾不殺我們。」裴止天摘下管家的帽子,後捋的頭發全部落下,覆住光潔的額,「我們要直接杠上七彩雲天。」
「真假美猴王?」甘泉笑了,大咧咧一拍胸口,「交給我去辦。我可以激出他們!」
「甘泉。」江海看不下去了,忙拉住她,「人家還沒行動你就已經被激了。等下一步好麼?」
甘泉小劍眉挑得很高︰「干嗎要這麼依賴止天?萬一半途中她嗝掉了,你們也要捧著她的骨頭佔卜嗎?」
話一完,馬上見著江海和汪洋在認真考慮,甘泉直接倒地︰「喂——真家受不了。」
汪洋微笑︰「止天沒那麼短命的。」
一向無表情的裴止天居然彎出個極淺的笑來︰「甘泉說的沒錯。萬一我死了呢?你們得盡快把計劃順利推行。否則到我沒辦法再幫忙時,就難辦了。」淡淡將目光移向院中,舉步過去,心中已有去意。她又不是白痴,直接面對龍晃雲,找死哪!
汪洋點點頭,江海和甘泉往外去。
他獨自跟著她來到院中。
仰頭向天,下午還明艷的天一下子又陰冷下來。五月,葉間仍有女敕意。仍未到夏嗎?去年是年後南下,如今也該回去看看了。她美麗而又脆弱的母親,永遠護著她的弟弟和為裴家操碎心的爹。淡然無笑意的笑躍上臉頰,讓汪洋幾乎醉去。
良久,他才開口︰「你,是要離去?」
她沒回頭︰「乏了。」有點對不起他吧,仍是開口將這一年當游戲的事給挑明了。垂下眼,目光灑在滿院的花兒上,美得與這陰天不符。
汪洋上一步在她身側,伸手取下朵花,在手中細細看看。
櫻唇開啟︰「龍晃雲是個驕傲而自負的人,他容忍諫言,听從勸告,但不代表他會真的放在心上,你……能夠適應從龍頭老大變更為一名手下嗎?」
汪洋挑高眉,有些詫異裴止天提出的問題。隨即仍是微笑︰「若龍晃雲同意我們從良,我只想把七彩雲天改為一個鏢局,兄弟們都是粗人,干這行仍有口飯吃;再不,可以在七彩雲天後邊開田。打打殺殺的日子,都膩了。我是名義上的寨主,也統握了幾百人的性命,但並不是什麼老大,山寨是靠實力當頭的,誰強,誰能讓大伙兒過得好就听誰的。從良,我無非只能是一個農人或鏢師,沒辦法成為一個手下什麼的,也不會和龍晃雲起沖突。」
他看著花朵兒︰「你要弄清楚什麼呢?止天。」
「我想知道,男人,是不是都對權勢趨之若騖的。」回頭慵懶至極地一笑,「你似乎是個特例,汪寨主。」
仍是撇不去心頭的那股窒息,汪洋索性不去理睬︰「你四處游玩,就是想肯定你對這世間的看法,或尋找特例?」
「不盡然。」拉攏一下外袍,感覺有點兒涼意。柔柔仰起頭,覺得身子累得很。淺閉上眼,「快點兒推行計劃吧,我想去休息一下。」
汪洋無聲熱切地看了裴止天一眼,才道︰「隨我來,你好好休息,我馬上把消息散布出去。」
轉身,鳳眸微睜︰「龍晃雲是否震怒,我不知道。」
「我們會小心的。」
放松下來,似乎特別容易入睡。裴止天睜眼時,窗外已滿天星斗。
懶洋洋支起身,不覺得肚餓,只是全身仍有股懶勁未散去,讓人只想蜷在被窩里不想動。
沒點燈。縴手拉過床邊的厚裘裹了,慢慢探足模黑找著鞋,下床。移步到窗邊,優雅若仙。
涼涼的夜意,少少浸入衣里來,讓人竟覺得似乎有點醉了。
好悠閑的日子,感覺有些浪費。若是以往,她該會燃燈念書或是思考事件。像這樣放任思緒走動,真是一種浪費。
夜蟲鳴叫著。夜的淺涼讓她不願動。
夜,什麼也看不見,僅朦朧的深淺黑暗勾勒出遠近的景物。好像……整個人溶于這其間,也變成了這暗黑的一分子。
感覺……好美,好愜意。
絕美的唇,緩緩彎出朵笑來,素手撫過唇邊扶向窗欞,一下子笑意由鳳眼向全身擴散。整張臉,整個人,明艷起來,突兀的,整個像被烘托似的,在暗夜中完完整整被襯出來,迷人得讓周遭灰澀得難以入眼。
流轉眸光視線定在圓內暗中某一點。笑容,仍美艷地懸在唇邊,沒有隱去。
渾厚的男低音,摻著少許沙啞,好听地響起︰「挺好看的。」逐漸,高大而強健的身形也在暗夜中一點一滴清晰起來。
夢幻般,兩個聚光體隔著扇窗對視。
「上次就忘了問,你說什麼很好看?」裴止天噙著笑問,沒有動,保持原姿。
「你。」龍晃雲直視她,「雖說你很厲害,但不可置否,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
不知為何,她只覺心跳正自加速,美眸仍是不肯躲避地與他對視︰「誰言厲害女人丑鄙?」
「我。」他大言不慚,狂妄道︰「厲害的女人往往鋒芒畢露便遮掉了其美貌上的優點,而你卻充分躲開這個缺點。讓人被你容顏迷惑的同時忘了提防你。」
「王爺抬舉,一向如此直言不諱而仍受世間女子愛慕,因地位還是財氣才藝?」她笑容緩擴大,不自覺歪了歪頭,任未束的青絲滑落胸前。
他的笑意也在加深。一步步走向她︰「地位、財氣讓一個男人可以得到所有為地位、財富而生的女人。而我龍晃雲還是較欣賞看中我的才氣的女人。」
她仍昂著頭,嬌顏吹彈可破似的柔弱無比︰「男人真是奇怪而又貪婪,吃在碗里還看著鍋里,有了為財的女人,為何還要強求真心只愛你的女人?倘若真有此樣的女人,若她求你為她獨善其身,你又如何?要她還是要求財女?」
薄唇笑意不減,低頭凝她︰「女人也是貪婪而又奇怪的動物,要求自己的男人有錢、完美,又要他忠于她一個人。聞止天由裴夢從小輔佐大,而裴夢乃前朝一大怪杰,你充分繼承了他的想法,又如何看待此事?」
琥珀色的眸子流轉,醉人如星辰,櫻唇邊的笑更為艷容強添數筆,美麗的柳眉微垂︰「君可比擬當朝第一奇男子,優點可數,缺點無數,狂妄自大,君以為會有女人忍受得了嗎?」
低沉的笑溢出,柔了整張臉的冷峻︰「裴止天,你能嗎?」
察覺幾乎仰斷的後頸被整只溫暖的大手兜住,她舒服地嘆口氣︰「龍晃雲,你又想欺凌弱女子嗎?」放心地將後腦的重量交于他。
龍晃雲又是低笑︰「誰是弱女子?在哪兒?」他忍笑道,「我沒有欺負她啊。」
忍不住,裴止天嬌唇溢出笑聲︰「真是罪過,我竟害得最需要保持形象的鎮南王說笑了,該死呢。」
他的手扶正她的頭︰「讓一下,我進去再和你說。」
她又是低叫︰「哎呀!王爺要私闖閨房了!」讓開嬌小的身子。她其實不矮,真的不矮,在北方她都屬于較高的女子,可一和龍晃雲相比,就愣是會變成他身側的螞蟻。沒辦法,龍晃雲的身高太夸張了。
龍晃雲利落地躍入屋內︰「少胡扯了。」一把擁過她,撫上她面頰的手幾盡憐惜,「 ,冰成這樣,到床上去,我還有事和你說。」
「哎呀。」她剛要再低叫,唇猛地被堵住。
用他的唇。
閃電般地啄觸,讓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再亂說話,我可不保證改變來這里的初衷。」他押著她到床邊,鉤了張凳落座。
她乖乖爬上床,不再多吭聲。這個孟浪的男人!她還是個未出嫁的女人呀,傳出去,以後誰敢要她。忍不住,幽怨地一眼瞪過去。
他很無辜地聳肩,黑暗中都無法讓辨別那臉上可惡的笑︰「說到鎮南王,我是來問你,你要報復我到什麼程度?」
裹緊被子,她昂昂下巴︰「你知道啦。」淺笑又止,「其實大部分人都希望有股力量將南疆平定下來。」
「你們怎麼知道我不會這麼做?」
「我想看你會氣到什麼程度。」
龍晃雲搖搖頭︰「我派人探察過汪洋,他當鏢師可惜了。」
「那就是他的事了。」她輕垂下頭,企圖看清躲于被子下的手指,「我只是穿根線,讓他當回良民。」
「七彩雲天有不少仇家,若他當了鏢師又能怎麼樣?」他伸手,玩著她垂下的發,發質柔軟滑順得令他心中暗許,以後一定要找有這種發質的女人。
裴止天倒沒想到過這一點︰「那繼續打殺下去?」
「還不如讓他詐死。」
「兩百多人怎麼詐死?」
「那你說該如何?」他抱著手端坐椅上。
她咬著下唇,微眯鳳眸︰「你的意思仍是要他為官府辦事?」
他點頭︰「我可以讓他統令兵士,駐守邊城。」
「他只願清靜過下半生呢?」她反駁,「哪有人一輩子想打殺不止的。」
他聳肩︰「那隨他嘍,我倒只欣賞他領兵的果斷。」
她只是沉思︰「這得問他。」抬起頭,「你怎麼和他攤牌?」
他看一下其他地方︰「到你們和七彩雲天杠上,我恢復身份後,我會問他的意見。他是個領軍的人才。」
「男人,英雄惜英雄的怪物。」她皺皺鼻子。
他親昵地揪一下她的耳︰「女人,老是不願把自己的東西捐出的怪物。」
她竟有些撒嬌了︰「不行啊!」
「行。」他似乎很容易被她逗笑,「那你呢?被本王招安?」
「不告訴你。」看向窗外,驚覺天已微亮,忙伸手推他,「喂,你該走了,王爺,天一亮被人看見可不好。」
他聞言爽朗大笑︰「哎呀,惡女子利用完人就趕人了。」
她臉紅道︰「說那麼難听,你才利用人,快走啦。」
他替她拉攏滑落的被褥,低頭與她額頂額︰「留下來,嗯?止天。」
感受他的鼻息,她不敢看他的眼︰「你快走啦!」
他笑了,飛快吻她一下︰「別走。」閃身離去。
她捂著唇,呆呆坐床上,半晌才吐舌︰「才怪!」吃她豆腐就以為她會听他的?門兒都沒有!
她與汪洋他們一齊用早餐。
甘泉頭也不抬地大口大口喝粥︰「止天,你今天心情特別好?」
倒是裴止天淡然抬起頭瞄她一眼︰「哦。」又垂下頭,慢慢吹涼勺中的粥才入口。
江海嚼著肉塊︰「昨夜你屋里有人?」
裴止天再抬頭,褐眸印上江海的故作自然狀︰「你以為是誰?」
汪洋放下杯子︰「昨夜有兄弟發現有人在府外接應,天微亮後回去的地方是七彩雲天。」
「唔,你們以為我做了什麼?」心里有些發笑,靜靜用好早餐,「我要到城中一趟,今天還有幾位官爺要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輕起身,冷不防地開口,「甘泉,好像你昨天一夜沒回房哦。」
「呃!」甘泉當場被嗆住。
江海橫瞪過去,臉色立即拉了下來。
裴止天微挑著眉,心情極佳地上街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