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流水閣
「不讀書有權,不識字有錢,不曉事倒有人夸薦。老天只恁忒心偏,賢和愚無分辨!折挫英雄,消磨良善,越聰明越運蹇。志高如魯連,德過如閔騫,依本分只落得人輕賤。」這是首好曲,吟唱之人有副好嗓子,歌聲中傳達優閑、挖苦之意,听似調皮,又免不了有幾分諷世。
是名女子,凌若語,凌府二小姐。
既有流水,必有行雲,行雲已嫁,唯剩流水。凌府兩位小姐,大小姐凌若欣蕙質蘭心、才華橫溢,已于三年前嫁入侯門,盡享榮華富貴。二小姐凌若語美貌更甚其姐,可惜生性懶散,既痴且狂,故年屆二十仍待字閨中。
「唉,那孩子整日瘋瘋傻傻的,沒一刻安靜的時候!」窗下嘆息的是名老者,慈眉善目。他是凌老爺,凌若語的父親。
「老爺,若語那孩子天性如此,卻也不失天真爛漫,你就隨她去吧。」勸慰他的是凌夫人,一身的雍容華貴顯示出她當家主母的風範。看得出來,凌夫人要比凌老爺豁達得多。
「隨她去?她這副樣子有哪戶正經人家敢娶她?夫人,若語已經二十歲了,哪有姑娘家二十尚未婚嫁的?如果她能像若欣那樣知書達禮、溫柔賢淑,我也不必這麼費心了,可是她……她這樣子像什麼話!」
「老爺,莫氣莫氣!」凌夫人見他臉色發白,忙為他拍背順氣,「前些日子,我請算命先生給我們家若語算過姻緣,他說若語命中的貴人就要出現了。我也去廟里拜菩薩,替若語求了支好簽。看來,我們家離辦喜事不遠了。」
「果真如此?」凌老爺半信半疑,「江湖術士的話可不能盡信。」
「術士的話信不得,菩薩的指示總不能懷疑吧,老爺?」
「這──倒是。」抬頭看向窗子,他再一次無奈地嘆氣,「如果若語丫頭能順順利利出嫁,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菩薩啊,請為我若語孩兒覓得賢婿吧!」他向天祈願。
轟隆隆──晴空一聲雷響。
弦月如弓,夜魅似鬼。
鮮血,染紅了長劍。
「你──」中劍者死寂的雙目盡顯恐懼之意,「是──」話未盡,命已絕。
鬼劍叢覺──他未及說出口的話。
長劍主人收劍回鞘,轉身離去。
他的劍已經染滿了鮮血,他的雙手也沾滿血的味道,可他一點也沒有罪惡感,作惡多端的人本來該死。
這個剛被他解決的人是個奸婬擄掠、無惡不作的大惡棍,有人出重金買他的命,他出劍,同時也能賺一大筆錢,何樂而不為?
他沒有錯,他的劍是專門用來除惡的。
鬼劍叢覺──殺手界第一人。
黑衣、銀發、長劍。
染血的夜色,他一人走在風中,他要去哪里?天下之大,他四海為家,過慣了閑雲野鶴、漂泊流浪的生活。此時他可以隨便去哪里,不過在此之前,他必須先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一個名叫「月如西」的人,他要拿到他應得的東西──殺那個敗類的酬金。
是的,一個名叫月如西的人同他做了這場交易,他應得千金。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
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欲寄彩箋無尺素,山長水遠知何處。
宋晏殊蝶戀花
明月掛空,群星隱晦。
流水閣里,輕煙裊裊,煙霧繚繞之中,一名身著薄衫的女子對鏡梳妝。
夢幻一般的女子,美得不似凡人。是凌若語?是月如西?
她究竟是誰?是人?是鬼?是仙?
輕輕的,她的唇畔一彎,輕笑出聲。她在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她緩緩站起,移動金蓮,踱至窗前。
他該來了呢!她所等待的那個人。
突然間,一團黑影遮住了她的視線,下一刻,她的面前多出一個人,一個黑衣的男人。
「月如西?」冰冰冷冷的聲音,透著些許訝異。叢覺輕皺了下眉,那個叫月如西的居然是個女人!
「銀發!」痴痴地凝視他披散的長發,她輕嘆,伸手想去觸模,卻被他避開。
「別踫我!」他寒聲道。
她吃吃地笑了,「很美呢!我很喜歡!」
這個膽大妄為的女人!他微眯眼,不想為她多費心神。「你是不是月如西?」他再問了一次。
「是的,你可以叫我如西。」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的銀發上,她喜歡,她真的喜歡。從小到大,她沒有喜歡過什麼東西,但現在她喜歡上了他的發,為什麼呢?是因為她選擇了他的關系嗎?因為選擇了,所以接受他的一切?
她靠近他,想將他看清楚。
她在干什麼?叢覺微惱,卻沒再避開。
「血──」他的身上,有著濃重的血腥味,這個男人造了太多的孽,他一定會下地獄的。不要緊,不論他去哪里,她都會跟著他,哪怕是一同下地獄。「你是來帶我走的,是嗎?」她巧笑倩兮。
他無語,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們的交易,你幫我殺人,你可以得到我。」
叢覺的臉上罩了一層寒霜,是被人愚弄了嗎?得到一個女人和得到一千兩黃金可不是一回事,他確定自己需要的不是女人。
「在生氣嗎?」月如西看出了他的心思,「可是你不得反悔哦,我們約好的,不是嗎?」
「是千金,不是你。」他終于悶悶地開口說了一句話。
是千金,不是她?
月如西失笑,「你是在說我不是千金嗎?對不住,我必須得告訴你一件事,我是凌府如假包換的千金,凌府二小姐正是我。你得到我這個千金,不是比得到真正的一千兩黃金更合算嗎?凌府嫁女兒,嫁妝可不是用千金能估算的,你可要想清楚哦,你到底要不要我?」
像是完全沒有在听她說話,他一直低著頭,他在思考兩個問題。
他真的被愚弄了嗎?她是凌家小姐,為什麼姓「月」?
第一個問題,他找到了「是」的答案;第二個問題,他想不通,也沒興致問,那就算了。
愚弄他的人,不可原諒,但如果是女人──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女人也是不可原諒的,她必須為此付出代價,拿不到錢,就拿她充數好了。
只是──女人有什麼用處?
「你會做飯嗎?」他突然問。
嗄?月如西一下子愣住了,這是什麼問題?難道他沒有在听她說話嗎?看他的樣子,似乎就是這樣。真是可愛的殺手呢!
她又笑了,笑著回答他的問題︰「千金小姐的手不是用來做飯的。」
叢覺了然地點了點頭,又問︰「洗衣?」
「答案同上。」
「刺繡?」
「答案同上。」
「也就是說,你什麼都不會?」叢覺淡淡地為她做了總結。
「錯!」她搖了搖頭,「我會的東西有很多,譬如說吃飯、睡覺、讀書、寫字、撒謊、騙人、勾引你。」
他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該死的,他終于知道女人有什麼用處了。
那就是──用來教訓的。
看著他看她的眼,月如西感覺到了他的不懷好意。咦,這個男人也是有壞心眼的嗎?她以為他只是個殺手,沒有過多的心思去算計人。是她錯了嗎?他不只是無情的殺手,也是邪惡的小人?如果是這樣,她該如何?退縮是不可能的,那麼──再接再厲好了。
「你要娶我嗎?我不會是一個好妻子,但我一定會成為最好玩的妻子。有我在你的身邊,你絕對不會覺得無聊的。怎麼樣?這麼誘人的條件不妨考慮一下。」
「不必考慮了。」他冷然的說道。
「那你的決定?」
「我不會娶你,不過──我會綁架你。」
生平第一次,鬼劍叢覺綁架了一個女人,他綁架這個女人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好好教訓她。是心血來潮嗎?向來冷酷無情的叢覺也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情?是生活太過單調乏味了吧?那麼,加個女人似乎也不錯。這是一個不怕他、不怕死的女人,就由他來教會她什麼是「怕」吧。
今天,你會綁架我;明天,你就會愛上我。
帶著這樣的想法,月如西──凌府二小姐心甘情願地被他綁架了。
她被人綁架了。
她真的被人綁架了嗎?
懶散可人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終于離開束縛住她的牢籠,自由了,解放了!
這是一間簡陋的木屋。
從冰冷的竹床上醒來,看著從窗外射進的陽光,月如西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作自由。
自由,是她向往了二十年東西,這種在常人眼里極其普通的東西對她這個大戶人家的千金而言卻是那麼的可望而不可及。在父母的教育下長大,在父母的安排下生活,在父母的要求下出嫁。姐姐若欣就是這樣,是父母一手教出來的孩子,沒有自己的主見,像個傀儡一般,在家的時候被父母牽制著,出嫁以後又被夫家牽制著。這樣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她不願像姐姐那樣一輩子被別人操控著,她就活這麼一輩子,她希望能夠活得像自己,所以她任性妄為、離經叛道,挑戰世俗權威。父親說她是瘋子,是的,為了逃離那個家的控制,她寧願自己是個瘋子。
為了離家,她策劃了許久,她選中了一個人,一個可以給她自由的男人;鬼劍叢覺,就是她相中的男人。這是一個活得像風的男人,沒有人束縛得了他,他的狂妄、他的任性──像她;所以她要與他在一起,他未必絕對自由,但他可以帶給她自由。殺手無情,他必不會過多地管束她;殺手界第一人,他定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如此,嫁他便是一個極好的主意。
他長得極俊美,俊美得恰恰符合她的脾胃,所以,她非嫁他不可;她未必會愛他,但她絕對會迷戀他,有了這份迷戀,她就可以黏他一輩子。
下了床,她打量著他的住處,頗有些意外。很簡陋的房子,雖稱不上破舊,但里面的東西少得可憐,也簡樸得可憐。這真的是他的住所嗎?還是,這僅僅是軟禁她的牢房?她以為堂堂殺手鬼劍叢覺不應落拓至此的,不過她倒是真心喜歡這個地方,因為這里充滿了自由的氣息。
她推開門,迎面撲來泥土的芳香氣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底是愉悅的。然後,她看到了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就站在她的面前。
是個漂亮的男孩子,容貌與叢覺有幾分相似,只不過他的發色是黑色的,很漂亮的黑色。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踫觸那柔軟的發,但再一次的,她失敗了,和叢覺一樣,眼前的這個男孩避開了她的踫觸。
都是不喜歡讓人接近的人嗎?她好笑地看著他,等著他開口說話。她要知道他是誰,不過她可不希望這個男孩是叢覺的兒子,她還不想當娘,尤其是當一個不是自己孩子的人的娘。
「你就是他帶回來的女人?」男孩的臉上掛起了純真的笑。
「錯!」月如西半彎子,嘻嘻哈哈的同他開起玩笑,「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我是他綁架回來的妻子。你是誰?你們長得很像哦,不要告訴我你是他兒子。」
「哼,我叫他爹,他會折壽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又笑了,「那小子會娶妻?大木頭也會開竅嗎?我叫叢生,是那小子的小叔,如果你是他的妻子,那得叫我一聲叔父。」他笑得溫雅,又有些壞心。
他是叢覺的小叔?月如西震驚得幾乎要傻掉,這個男孩真的是叢覺的小叔?這可真讓人不可思議。叢生的父親、叢覺的爺爺──真不是個東西!她震怒。
「你那是什麼表情呢?」叢生挑起眉。
「沒有。」須臾,她恢復了一貫的懶散,直起腰,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我想,我可以叫你叢生,你也可以叫我如西,我的名字是月如西,我是叢覺的妻子。」她沒理會他的問話,而是說著自己想說的話。她的態度很明確,她不會叫他小叔的。
「沒禮貌的女人!」他嗤笑。
「錯!是如西,你應該說,沒禮貌的如西。」
「你真搞笑!看來,那小子娶了你,生活會很有滋味。」這女人狂妄的程度不下于那小子。
「他呢?他在哪里?」月如西突然想起,一大早起床沒見到他的人影。他去哪兒了,居然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地方!真不可原諒!難道他不怕她會跑掉嗎?
「想找他嗎?往前走吧,你會看到他的。」叢生淡淡的說道,他的這份淡然像極了叢覺。
前面,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林子。叢覺──在林子里?
月如西沒有猶豫,走進了林子。但是,等她慢慢走了一段路,她便發現不對了,這林子像個迷宮一般,走到哪兒似乎都是一樣的,來來回回像是在繞圈子。這算什麼鬼地方?她確定自己迷路了,干脆坐下來休息。
叢覺在這里嗎?他在這地方干什麼?他們叔佷倆都是怪人,叢生不會騙她吧?向來只有她騙人的份,還沒有人騙過她呢,被一個小男孩騙,可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她並不緊張,她相信叢覺會找到她的,不過在此之前,她應該做些什麼呢?模了模肚子,她有了主意,沒吃早飯,她餓了,她要去找些吃的。
林子里有許多果樹,這個時節,果樹上結滿了果子,煞是可愛。她隨意地采了幾個,比了比,挑出最好看的一個,把其余的放到一邊。
她是個千金小姐呢,隨時有人伺候著,今天這種狀況可是頭一遭。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笑了,是一種解月兌了覺得輕松的笑。
將果子擦拭干淨,放到唇邊,她輕輕咬了一小口,很好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她正打算咬第二口,不意手中的果子被人打掉了。看著掉落一旁的果子和打落她果子的小石子,她怔了怔。
猴、猴子?打掉她果子的居然是只猴子!
看清楚罪魁禍首,她哭笑不得,她真的落魄到連猴子也來欺負她了嗎?瞧著那只在她面前齜牙咧嘴的臭猴子,她決定──以牙還牙!這麼想著,她蹲子撿起腳下的小石子,瞄準目標,朝臭猴子的猴頭丟去。
真遺憾!沒丟中,被它躲過去了。
「臭猴子,動作挺迅速嘛!」怪不得敢向她挑釁,好!咱們杠上了!
一人一猴開始玩你追我趕的游戲,月如西毫不淑女地提起自己的裙子一路小跑,爽朗的笑聲響徹了整個林子。
月如西,她就是這樣一個率性的女子。
調皮的猴子把她帶到了叢覺的身邊,小猴子躲到叢覺的身後,將它惹到的麻煩交給了自己的主子。
叢覺面對月如西,面無表情。
「是你讓那只臭猴子來給我指路的?」看到他,她的心情很好,「你放心不下我,是嗎?」她的笑靨迷人。
「我沒那麼無聊。」
「咦?」不是因為他關心她嗎?
「它攻擊你是因為你搶了它的食物。」叢覺的聲音依然冷漠。
「我搶了它的食物?」她怪叫,「你不要告訴我這個林子里的果子都是它的食物!」
「就是這樣。」他冷冷的道,「以後要是餓了,自己做飯吃,這個林子里的任何東西都不是你的食物。」
狠心的男人!月如西笑得有些不自在,她來找他,卻受到這樣的待遇,難道她還不如一只猴子嗎?
頭有些暈呢,是太餓的關系嗎?她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可以告訴我你在這兒干什麼嗎?一大早不見你人影,我還以為你遺棄我了呢。」
「我做什麼,你不用管。」她的後一句話,他選擇忽略。
「你是我的夫君,我有必要知道你的事情。」她很認真地對他說道,「你應該把我當成你的妻子來對待,從你把我帶離凌府那一刻開始,你就要有這點認知。」她黏定他了。
夫君?叢覺抑住想揍她一頓的沖動,冷冷地轉過了身。他應該好好想想怎樣教訓這個狂妄自大的女人,留她在他的身邊可不是讓她教訓他的。
「覺,你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她跑到了他的面前,定定地看著他。
覺?她喚他的方式讓他抖落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她非要用這種曖昧的態度同他說話嗎?他皺緊眉,再別過臉。
他腳邊的小猴子似乎也無法忍受她的言語,一臉凶相地揮起拳頭向她示威。
臭猴子!月如西瞪它一眼,飛起一腳把它踢開了。
「你干什麼?」見她如此無禮地對待他的寵物,叢覺的語氣有些不悅。
「它不尊重你的妻子,也就是不尊重你,當然要受到小小的懲罰了。」咦?是錯覺嗎?頭更昏了,身上的力氣在一點一點流失。
「月如西,我再說一次,我不會娶你,你不可能成為我的妻子,你……」
「覺,你可以抱住我嗎?」她的身子突然一軟,往他的懷里倒去。
「你──」他下意識地抱住了她,看到她發青的臉色,「該死的,還是遲了一步嗎?」他低低地咒罵。
被他抱著,真好呢!月如西滿足地嘆了一口氣,撫上他銀色的長發,這一次,她終于得逞了,她得意地笑了。呵,好柔軟的觸感,和她想像中的一樣。
「覺,我要暈在你懷里……」
剛听完她的這句話,叢覺便感覺手上一沉,她真的暈過去了。
麻煩的女人!
他將她打橫抱起來,招呼上一邊的小猴子,一起離開林子。
看來,她還是吃了那些果子。笨女人!
叢生看到他們回來,迎了上去,瞧見叢覺懷里昏迷的月如西,他也沒覺得意外,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她真的是你的妻子嗎?」
無聊的問題!
叢覺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不回答是因為不屑。他抱著她,逕自進了屋子,把她放到床上。
「我不知道你的這雙手還會抱女人,她應該覺得很榮幸,她是你抱過的第一個女人。」叢生站到他的身邊,目光放在月如西的身上。那目光,說不出是嫉妒還是怨恨。
「幾個月不見,你的廢話又多了。」叢覺冷冷的道。
「你也知道你有好幾個月的時間沒回來了嗎?走得這麼瀟灑,你就不擔心我死在這里?」明明是十幾歲的孩子,說話的口氣卻活月兌月兌像個大人。
「沒死就別說這種話。」
叢生為他的無情而氣結,死人還能說話嗎?不趁活著的時候多說幾句,真的死了,那就什麼都完了。撇了撇嘴,他找了個位子坐下,撐著下巴,看著正忙著救人的叢覺。
「這一次,你會待多久?」等了半天,叢生問了句。
「不知道。」叢覺的回答干脆俐落。
不知道?瞟了眼床上的女人,叢生冷冷地笑了。
「那你知道些什麼?知道把她帶回來,知道要找她、要救她,知道她比較重要,對嗎?你真的喜歡上她了嗎?」
「你在說什麼蠢話?」叢覺的眼神比剛才更冷,他本就是一個冰樣的男子,在他生氣的時候,他周遭迸發的冷意可以將人活活凍死。他的怒氣可以針對任何人,即使對方只是一個孩子,即使是和他有著血緣關系的親人。
但也許是習慣了吧,面對他的怒氣,叢生毫無懼意,稚氣的臉上盡是坦然與從容。或者,他認為他所面對的終究只是一個晚輩,既然是這樣,他又何必害怕;更或許,他太了解他,知道根本就沒有畏懼他的必要。
不管是哪一種,總之,他不怕叢覺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有著相似容貌的兩個人,也一樣的倔強。
「如果我在說蠢話,那也是因為你先做了蠢事。」
「出去!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我會出去的。」叢生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他知道叢覺真的生氣了,這小子有著天生的壞脾氣,發起火來是六親不認的,他不會蠢得留下來承受他的怒氣,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句話要說,這個女人配你這根木頭很合適,娶了吧。」話音剛落,他便逃之夭夭。
他非要逼得他生氣!叢覺的眼神黯了又黯,冷了又冷,卻對這個已經落跑的小鬼毫無辦法。
低頭,他看向床上的女人,輕哼了一聲。他已經喂她吃了解藥,睡上一覺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現在,他更加確定女人是毫無用處的東西──除了會制造麻煩。他一定不會娶她,因為不想自己的身邊再次多出一個麻煩。
「由,看好她。」這句話是對他身後的小猴子說的。
猴子,一只叫「由」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