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痛、痛……」後頸疼到快斷掉,教上官凌很想再昏睡過去,不去領會頭疼欲裂的感覺,直覺要伸手撫向疼處——
「你醒了?」
熟悉的女聲沒了以往的溫婉可人,反倒是變得冷到冰點,上官凌一愣,抬起不甚清醒的腦袋,睜眼看向發聲處。
是闕若煦!嬌弱的身軀斜倚在幾步之遙的躺椅上,一手托腮,向來溫柔的笑意不復見,而那雙總是漾著盈然水波的大眼正冰冷地映著她的狼狽。
上官凌這才發現剛才沒辦法抬手,是因為自己的雙手被繩索緊緊縛住,且遭人不人道的放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這是新式的待客之道嗎?」待遇和階下囚有得比。嗯,她還是比較喜歡被奉為座上賓,躺在柔柔暖暖的床上。
上官凌不大不小的咕噥闕若煦听得清楚,冷笑道︰「你說呢?」
「我是很想說不是啦……」雖是一派優閑的與闕若煦應對,但不對勁且明顯處于下風的景況讓上官凌心中警鈴大作,忽略殘有的不適感,藉由腳力和腰力坐起身,仔細打量著四周。
這是個人工開鑿的石室,室內十分深長,家具、生活所需一應俱全,布置的十分雅致,器物上縴塵不染,看得出來平時便有人打理;兩人所處之處似乎是某人的住房,兩側的石牆上懸掛著數十幅畫,畫中的女子皆是同一人。
畫中的女子與她和闕若煦十分肖似,令她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這是哪里?」雖然知道可能得不到答案,上官凌仍舊問出口。
「府中的地下秘苑。」闕若煦的唇畔揚起一抹冷冷的笑花,緩緩起身,蓮步輕移,徐徐向她行來。「你看來似乎不意外。」
「不難猜,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被綁得發麻的雙手不著痕跡的扯下一片貼合縫在袖口內側的銀葉握在手中,利用磨得銳利的銀葉邊緣,小心翼翼的割劃著腕間的麻繩。
「為什麼?」闕若煦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笑得前俯後仰,好半晌才止住放肆的笑聲。「這該是我要問的,為何你要出現?為何你要破壞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
問她為什麼要出現?明明是他們義父女強人所難不是嗎?
破壞她的幸福?這頂帽子未免也扣得太大了吧?
石室里回蕩的笑聲讓上官凌沒來由的起了一陣寒顫,那種笑法……似乎不太正常。
她小心地看著俏臉凍成一片寒冰的闕若煦,「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耶。」
「不明白,是嗎?」闕若煦美眸瞬間憤怒的燃燒,揚手朝她揮去,「賤人!」
上官凌險險閃過她揮來的一巴掌,「有話好說嘛。」何必罵人打人呢?
闕若煦眯細一雙美目,「你竟敢躲開?」
「……」不躲才是呆子吧。
誰說美人不論喜嗔都是美的?她眼前就有個從仙女變成羅剎的最佳範例。上官凌怕怕地看著眼前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卻猙獰如夜叉的女子,她這才知道自己生氣起來嚇人的模樣,也才知道平時乖順小貓樣的古代大家閨秀發威起來也是可以嚇死人的。
「你竟真是女的。」打人打不著,闕若煦撲向上官凌,抓住她的衣襟,用力扯開,露出她纏胸的白布。
「我……也沒說過我是男的啊,是你自己認定的嘛。」上官凌有些結巴的撇清責任,沒辦法,真的被闕若煦發狠的模樣嚇到了;再說,她真的沒騙人,只是將錯就錯沒有反駁罷了,沒必要像瞪仇人似的瞪她嘛,不過闕若煦壓根不信就是了。
「還有誰知道你是女兒身?風隱嵐嗎?」
闕若煦擒住上官凌的下巴,尖尖的指甲劃破後者的皮膚,沁出幾顆血珠。
上官凌神色未動,不答反問︰「你捉我來,只是為了知道我是男是女?」確定完就可以放她走了嗎?她在心中雙手合十的祈禱。一樣是看人冷臉,她還是比較想念段風生氣時酷酷的俊臉,她不但不會怕,還會很有逗弄的興致。
「當然是了,他當然知道,否則怎會將你視若珍寶。」怎會對她……毫不動心。
視若珍寶?有嗎?以某方面來說,她對段風的重要性遠不及闕若煦,畢竟闕若煦與他有著她無法介入的過去。
「為什麼你和我生得一模一樣……」闕若煦縴指撫上上官凌的臉頰,指尖在她面上游移。
「嗯,這個問題我也想問。」雖是回得吊兒郎當,上官凌仍戒慎的緊盯闕若煦的一舉一動,寒毛一根根豎起,只因近在咫尺的闕若煦眼楮雖在看她,但眼神空洞,有些嚇人。
「為什麼你要出現?」闕若煦的指尖在上官凌的臉龐上劃出一道道輕淺的血痕。
見她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上官凌沒費事的回應。她真的不太對勁,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實似乎會對她造成某種程度的影響,這就是她說她破壞她的幸福的原因嗎?
「世上只需要一個闕若煦,義父只疼一個煦兒。」闕若煦失神踉蹌的退開身,取下發上的步搖,將尖端對準上官凌的芙面刺下——
上官凌情急之下只好以未遭束縛的腳將她手中的步搖踢飛,迅速站起身並退了幾步,喘喘地俯視愣看著自己空了雙手的闕若煦。
「我不是闕若煦,我叫上官凌。」
「上官凌……」闕若煦重復她的話尾,仰首看向利用這個機會成功將縛手麻繩解開的女人。「你是怎麼解開的?」
上官凌將銀葉小心收入腰袋之中。「我姊姊是很嚴格的。」
「姊姊?」闕若煦詫異道︰「闕瓔珞?」
上官凌搖首更正,「上官羽。」
「不,你不可能姓上官。」闕若煦堅定的反駁。
「我不可能姓上官?」上官凌好笑的看著她嚴肅的模樣。「那我是應該姓什麼?」
「你應該姓闕,闕若煦。」闕若煦一字一句道出令人模不著頭緒的話語。「真正的闕若煦!」見上官凌當她在說笑話的表情,她苦澀的撇唇,「你不信?」
心里不如表面平靜的上官凌大搖著頭,「不信。」
「是嗎?」闕若煦一笑,起身走向掛在牆上其中一幅畫像,注視半晌,才再看向上官凌等待的眸子。「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麼?」上官凌活動著手腕,不想讓闕若煦看出自己的情緒。
「我們兩人的外貌簡直是一模一樣。」
「世界上沒血緣而相像的人並不在少數。」這做不了什麼證據。
「你是在自欺。」多可笑!她一心想取而代之的身分,正主兒卻棄若敝屣。
「你為何硬要說服我是闕若煦?」只要長得像就可以當啦?上官凌兀自地推拿著被麻繩捆出淤傷的手腕。「你難道不是闕若煦?」
「我是?」闕若煦譏諷地大笑,更為自己心底渴切的期盼感到悲哀。是的,她多麼希望她是,若上官凌沒有出現,若上官凌真是個男人,她可以永遠沉浸在這樣的美夢中。
「你義父沐天雲能為你證明,不是嗎?」那個言之鑿鑿的沐天雲不是將她的一切合理的解釋嗎?
慢著,合理?上官凌猛然抬首,清清楚楚的看見闕若煦臉上未及收拾的酸楚。
滾燙的淚水滑落芙頰,闕若煦苦笑,「我只是學習一個千金大小姐應有的知識和禮儀,是義父找來的替身。」
上官凌皺眉,沐天雲將一個無辜的女子卷入他的計算之中,究竟是為什麼?
「我出生于京城鄰縣的農戶,家貧養不起太多的孩子,又遇上連年大旱,為了活命,八歲那年,爹娘將我賣入京城中第一妓坊‘春風滿月樓’。」闕若煦平靜的敘述在亂世常見的故事,敘述著身為女子的悲哀。
「為了不要成為只能出賣身體的低階妓女,我努力的跟著鴇嬤嬤延請的落魄書生習字、作詩、吟詩、弈棋,跟著教坊中的女子學習舞蹈、音律,學習如何魅惑男人,除此之外的時間,便是在各個姊姊房中打雜。」
「你不會不平、不會想逃嗎?」上官凌忍不住問道。
「不平?逃走?」闕若煦不屑地重復她過于天真的問題。「你不知道饑餓到快死的滋味吧?你不知道連年天災造成的恐慌吧?你不知道天下之大卻無處容身的感覺吧?對一個八歲的孩子而言,只要有能活下去的機會,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能咬牙撐過!」
「你說得對,我很抱歉。」上官凌無法反駁,過往她幫不上忙,也無權置喙。
意外于她坦率的道歉,闕若煦緩下表情。「在‘春風滿月樓’待了一年,就算受人欺負也只能認命,幾乎要以為一輩子就是這樣過下去時,我遇上了義父。」
上官凌表情怪怪的問︰「沐天雲?」她知道古時候的男子上妓院不一定是為嫖妓,可能是附庸風雅、可能是為談生意、可能是……身為商學院的學生,當然知道最基本的供需法則,只是她對男人上妓院仍是不太能接受就是了。
闕若煦眼中有著遙想。「那時,我被誣賴偷了其中一位花娘的私房錢,被打得只剩一口氣時,義父救了我,並為我贖了身,給我新的生活、新的名字、新的歸屬之處。」
「你不怕他對你另有所圖嗎?」沐天雲居然利用一個苦命女子,太過分了!
「我不在乎!」闕若煦搖首。「從義父救我的那一刻起,他便是我的天、我的一切,只要是他所言,即使要我自行了斷性命都毫無怨言。」
「你該在乎的,這是你的人生,不是他的啊。」上官凌看著那雙執著的美目,驀然明白了沐天雲在闕若煦心中的地位,那雙眼中赤果果燃燒的是愛慕和痴戀的火焰啊。
「若煦小姐……」
上官凌伸出食指搖了搖,「我是上官凌。」
「你還不明白?」對于她的固執,闕若煦沒好氣。她的篤定讓上官凌有些好笑。「就算你不是闕若煦,不代表和你肖似的我就是吧。」
「你是,因為段風在你身邊。」
「笑話!憑什麼段風在我身邊我就是闕若煦——」乍然明白她說的是「段風」而不是「風隱嵐」,上官凌驟感不妙地瞄向闕若煦平靜的神色,「你說……‘段風’?」
闕若煦揚唇笑了,「風隱嵐便是段風,而在亟欲復仇的段風身邊的你,定是闕若煦無疑。」
因為段風在她身邊,所以她才是真正的闕若煦?奇怪的邏輯讓上官凌失笑。不想向她解說兩人相識的經過,她在乎的只有一點——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與段風入莊前。」
這麼早?敢情大家都在演戲?
「沐天雲告訴你的?」不抱希望地問了句廢話,見闕若煦點頭,上官凌繞著室內踱步。「復仇是什麼意思?」
她的不知情令闕若煦訝異。「義父便是十二年前闕家滅門血案的主謀,你說,明知此事的段風找上他還會是為了何事?」
一團亂的事實讓上官凌理不清。「他既然知道風隱嵐就是段風,那麼他一定知道段風有意對他不利,既是如此,又為何要讓我們入莊?」
「你是在明知故問嗎?」明明是個聰明人,怎麼會在這當口變呆?「一可永絕後患,二可得到他心愛女子的女兒。」
「這麼變態?」段風就光明磊落多了,就算知道沐天雲認得他,依舊以真面目示人,嗯,太夸贊他了,搞不好是因為段風太笨,所以忘了偽裝,不然就是……他篤定沐天雲逃不出他手刃仇人的決心。
慢著——
「你義父心愛女子的女兒?!」上官凌驀然想起沐天雲說到他心上人時的神情,身子一寸一寸的冷起來。
「你不知道嗎?就是‘闕若煦’啊。」闕若煦似笑非笑的指指兩人。
「果然是變態!」上官凌啐道,那個中年歐吉桑的心眼還真不是普通的壞,難怪之前不斷找機會與她相處,還讓義女來確認她的性別,她從第一眼起就對他沒來由的厭惡……
這糾纏的陳年舊事,就是姥姥口中她的天命嗎?
「你為何抓我?又為何告訴我這些?」上官凌不認為全盤托出的闕若煦沒有私心。
「義父要擒住你,不讓你壞了他的興致。」還有……她要為自己的愛情做最後一搏。
上官凌暗叫不好,沐天雲抓她只怕是要收網了……段風有危險!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將房門拉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的兩旁散布著十多扇門。
她心急地推開最近的一扇門,門後是擺飾華麗的房間,連試了好幾扇門都是一樣的結果,上官凌轉首看向始終優雅跟在她身後的闕若煦,「大門在哪?」
闕若煦搖首,「我不可能放你出去的。」
「是嗎?」上官凌將指節按得格格作響,再接再厲的推開其他的門扇。「我自己找!」
「你找不著的。」闕若煦勸她別白費功夫。
將所有門扇打開看過一遍後,一無所獲的上官凌氣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抱怨,「沒事做那麼多房間做什麼?耍人啊!」沒一間是出口,很嘔。
闕若煦蹲在她身邊,看著上官凌靈動的表情,暗暗嘆氣,這就是義父喜愛的模樣嗎?
「想知道這些房間是做什麼用的嗎?」
上官凌妙眸一轉,對玩謎底大公開游戲的闕若煦扮了個鬼臉。「並不想。」
根本不需要闕若煦解說,除了她醒來的那個房間外,每個房間皆布置得極其俗麗,並且大剌剌地掛著秘戲圖,床頭擺著一看便知何用的特殊用具,不用想便可知道這些房間是沐天雲進行一些秘密交易的招待處。
深吸口氣,上官凌一躍起身,握拳道︰「一定有我沒發現的機關,好,再找一次。」
闕若煦閑閑地再次跟在四處敲敲打打的上官凌身後,淡聲道︰「我雖然不能放你出去,-我可以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除了用以隔間的牆外竟都是實心的,忙得一無所獲的上官凌不禁有些泄氣。
「義父最心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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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公子,為何如此著急?找人嗎?」
遍尋不著上官凌,一夜未眠,焦急難當的段風听到涼涼的問話聲,面無表情的回首,看向滿面笑意的沐天雲,靜待他別有深意的下文。
「找上官凌?」沐天雲緩緩打開折扇,撫須笑道︰「想知道她上哪去了嗎?」
「她在哪里?」瞧沐天雲得意的模樣便知是他將上官凌藏了起來。想到伊人在他手上,段風倏地收緊雙拳。
「不告訴你,你又能耐我何?」將段風一舉一動盡收眼底,沐天雲挺有玩弄的興致。
段風聞言俊眸一眯,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殺氣。
「如此容易激動,不行喔。」沐天雲懶懶的挑撥。「你還真沒變哪,段家少主,這些年來,過得可好?」
「托您的福,不差。」對沐天雲認得他的事實段風不感意外,既然對方收起了作戲的把戲,段風似笑非笑的朝他一拱手,譏諷道︰「沐莊主真是好記性。」
沐天雲大笑,以扇柄輕敲自己的腦袋,「畢竟能讓我兜在心上的沒幾人。」
「兜在心上的,只怕皆是沐莊主的心頭大患吧,如此說來,段某真是榮幸。」指了指沐天雲身後,段風嘲諷道︰「沐莊主,你看不見身後那些如影隨形的冤魂嗎?」
沐天雲鼓掌大笑。「段少主真是風趣,見神殺神、見佛殺佛,沐某做事從不留余地,那些沐某身後的人恐怕只是段少主的幻覺罷了。」
「幻覺嗎?」段風狀似苦腦的搔首,劍眉一挑,「送你去和他們來個相見歡,如何?」
「真令人傷心啊!」沐天雲裝模作樣的捧著心。「沒想到段少主如此地厭惡沐某。」
「厭惡?」段風冷笑。「沐天雲,你可真懂得抬舉自己哪。」
「想殺我?」沐天雲收了折扇,斂去悠哉的神情。「不怕你最是疼愛的闕若煦傷心?再者,天下人會如何看你?今非昔彼,你要手刃的仇人,是京城的第一善人!」
「少跟我攀親帶故,天下人的看法與我無關,沒有人可以改變我的決定。」段風像只優雅的獵豹,無聲地一步步朝他等待已久的獵物邁進。
「殺了我,永遠別想見上官凌羅。」沐天雲不慌不忙的舉出足以令段風心亂的人。
即使心頭因此而有絲毫晃動,段風神色未變,腳步也絲毫未停。「不勞你費心!」
「你真以為我會毫無防備的來見你?」沐天雲笑他太天真。
「我對你從不抱任何期望。」段風揚唇涼笑,「誰都擋不住我,今日我定要取你性命,祭我老父及闕家兩百余條人命。」他抽出纏在腰間的軟劍,一劍直取沐天雲的胸口。
破空而來的數片銀葉將段風的劍鋒打偏,一個黑衣勁裝男子擋在沐天雲身前。
對這道身影,段風並不陌生,是沐天雲的貼身護衛。
拾起釘入泥地的銀葉,拍去塵土收入懷中,段風對自己此時仍記得上官凌的叮嚀很是好笑。
思及上官凌時不經易顯露的柔情在抬首看向來人時已消失無蹤,軟劍一揮,凌厲的劍氣將不遠的大樹劈成兩段,利目瞪向拋下對峙的兩人轉身離去的沐天雲,咬牙問向擋路的黑衣男子︰「為糊口而舍命,值得嗎?」
黑衣男子朝倒向他的大樹一擊掌,大樹竟政變方向往段風所處之處傾倒。「得人錢財,為人消災。」
段風瞬間拔地而起,軟劍靈動地在樹干上飛舞,銀光銳利地劃過樹身,就听他大喝一聲,樹干被分為無數塊,再次飛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足下一頓,拔地而起,俐落地閃過擊向他的木塊,臉上勾起一抹興味的笑,「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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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凌瞠目結舌地看著闕若煦轉動走道上的燈座,隨著一聲轟隆巨響,走道中央的地板緩緩移開,出現一條往地下的地道。
機關……居然近在眼前!上官凌無語問蒼天,捂著胸,目光直瞪著黑漆漆的地道,她剛才忙了半天是所謂何來啊……
「走吧。」點了盞燭火交給上官凌,闕若煦率先走入地道中。
反正留下來恐怕也沒其他的發現,聳聳肩,上官凌亦跟著鑽入地道。
待上官凌跟上後,闕若煦扳動石牆上雕刻著石獸的把手,地板又緩緩回歸原處。
「哇!」上官凌拿近燭火,觀察雕工極精細的石獸,單手使勁一扳,竟無法使它移動分毫,想必要開啟地道應有其他的機關。「這地道有多少機關啊?」
「不少。」見她的注意力被地道兩側石壁上斑斕的彩畫吸引,闕若煦提醒她,「你最好跟緊點。」
「為什麼?」上官凌應得有些漫不經心,石壁與彩畫有接合的痕跡,這些壁畫很明顯是從別處移來此處嵌上的,畫中所繪的是她剛才在那間石室看到掛在牆上的畫作中的女子,不同于之前那幾幅畫作的含悲帶愁,這些彩畫中的女子笑意盈然,一副非常幸福的模樣。
「迷失了恐怕再也出不去。」見她著迷的直瞧著壁畫,闕若煦淡淡提醒。
「喔。」上官凌根本有听沒有進。
除了頭幾幅是女子單獨入畫,大部分的畫中除了女子之外,還包括了兩個小女孩,她們的長相與女子十分神似,壁畫的場景除了室外也有室內,似乎是將女子的生活入畫;唯一一幅全家福是兩個小女孩在草地上玩耍,女子甜蜜地依偎在一名男子懷中,但男子的面容模糊,似乎遭人強力刨去……
液體的冰涼讓上官凌從畫中回神,驚訝地撫上自己的面頰,她竟淚流滿面?!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墜落,怎麼止也止不住。
為什麼?這一家和樂的畫作為何令她心底涌起強烈的傷心與憤怒?
察覺到上官凌的異樣,闕若煦芙面一沉,以指尖刮劃著畫中的女人。「她,便是我義父心愛的女人。」
「她?」上官凌一愣,指尖撫上畫中的美人。
「蘇如意,名動一時的京城第一美人,十七歲那年下嫁京城首富闕皓初,育有二女。」
「那她……」
「你想問十二年前的闕家滅門血案?」闕若煦將撫模畫中人的手抽離。「沒錯。」
「但你說……咱們要去見你義父最心愛的女人?」上官凌莫名地起了一身寒顫。
闕若煦轉身,往黑暗的地道行去。
「她沒死嗎?」上官凌追上,心跳得飛快。
闕若煦恨道︰「她的生命早在十二年前的那一日消逝,但她的身影卻從未遠離。」
上官凌的指尖戀戀不舍的撫過那對相擁的夫妻。「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必了解。」早在她愛上一個不該愛上的男人後,蘇如意便成了她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她永遠無法超越,永遠無法取而代之。
地道驀然吹來一陣怪風,燭火因此而搖晃不定,雞皮疙瘩一粒粒爬起來,上官凌咽了咽口水,手邊觸模到一塊獸形陰刻,好奇一壓——
破空的箭音由上而下,驟感不妙的上官凌,連續幾個後空翻,咋舌的看著先前她所站立之處布滿了數十支羽箭,她若還站在原處,只怕早成蜂窩!
瞥過遍地的羽箭和毫發無傷的上官凌,闕若煦淡然地提醒,「別亂踫,有機關。」
她是故意的吧!冷汗流滿身的上官凌僵硬的頷首,「……謝謝你的提醒,我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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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道到底有多長啊?
經過誤觸機關事件,上官凌靜靜的、廢話很少的跟在闕若煦身後,沿路就算見到感興趣的壁畫和擺設也視而不見的快速掠過,和好奇心比起來,此時保住一條小命更重要。
地道仿佛沒有盡頭,她忍不住問︰「還沒到嗎?」
「再一會兒。」
還要再一會兒?上官凌的雙肩慘兮兮的垂下,忍不住哀號道︰「你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也這麼說啊。」古人都這麼耐走嗎?看著闕若煦依舊輕松自若的步伐,她忍不住對自己的「肉腳」反省再反省。
「快到了——」震天響的月復鳴聲響徹地道,闕若煦訝異地回首看向聲音來處。
顧不了形象問題,上官凌笑得一臉尷尬,委屈地指著哀叫不休的肚子,「我餓了。」也不知被綁來多久了,又消耗那麼多體力,當然會餓嘛,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隱住涌上來的笑意,闕若煦還是那句——「再等一會兒。」
「喔。」就算對她的保證早沒信心,上官凌也只能含著眼淚帶著微笑繼續往前走。
肚子仍壯烈的哀鳴著,仿佛抗議她不人道的對待,唉,她真的很想念段風,至少在這種時候他絕對會想辦法讓她填飽肚子先,而不是要她繼續餓肚子走路。
咕嚕咕嚕……她好餓,好餓、好餓喔。
咕嚕咕嚕……肚子仿佛能了解她的心聲,悲哀的和她相應著。
上官凌真是闕若煦?曾經有的確定此時令人再疑惑不過,聆听著一聲聲如打雷的月復鳴,將闕若煦對正牌闕若煦的幻想完全打破。
終于來到地道的盡頭,闕若煦向餓得頭昏眼花僅剩意識強撐的上官凌宣布,「到了。」
「到了?」明明只是一面牆不是嗎?
闕若煦吹熄兩人的燭火,輕叩石牆上的機關,石牆移動的重響在地道中回蕩著,一陣凍人入骨的冷風由石牆後吹出,凍得上官凌當下神清氣爽的回復神智。
石牆後是一座石砌的冰室,整齊的堆放著大冰塊,以夜明珠照明,正中央以朱砂為墨畫了一個陣法,陣中擺放一具冰棺,冰棺中有名女子,縴細窈窕的模樣依稀可見。
「為保存蘇如意的肉身,義父運來千年寒冰,打造這座石室。」
對闕若煦所言,上官凌彷若未聞,心底浮上一股騷動,並不是害怕,而是……熟悉,彷佛躺在那兒的是她血肉至親的親人;淚光在眸中浮現,她抿緊紅唇,緩步走向冰棺。
拂開冰棺上的碎冰,上官凌見到了一張仿若只是沉睡的面容,一張與她有八分肖似的溫柔臉孔,溫熱的淚珠滴落在冰棺上,模糊了棺中女子的面目。
「你說……保存肉身?」她顫抖的手撥開其上的水漬,撫著冰棺里女子的輪廓。
「看到你腳下的陣法了嗎?」闕若煦眼中有著了然與怨憤,指向上官凌腳下所站的地方。「據說這陣法能囚人魂魄,只要尋到起死回生之法,蘇如意即可復活。」
「可笑!」上官凌緊握雙拳。「得不到她的人、她的心,就算囚住一縷芳魂也甘願?」
「她是你唯一的親人,你不希望她復活?」闕若煦奇怪地看著她。
「生死有命。再說……她一定也不希望如此。」即使是陰曹地府,她一定希望能在她最愛的夫郎身邊相伴。
「你直到現在還要否認你便是闕若煦嗎?」闕若煦不屑地譏諷。
上官凌苦笑,「我倒希望能有人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剛才與闕若煦的對話幾乎可以說是下意識的應答,但她靜下心一想,仍想不出有關蘇如意的過往。
「知道我為何要帶你到這兒來嗎?」闕若煦一步步地退出石室外。
乍然明白她話中之意的上官凌,並沒有任何動作,神色復雜的看著面上表情比哭更難看的闕若煦,很是嘆息。「沐天雲不值得你為他如此。」
闕若煦聞言一僵。上官凌眼中的是什麼?憐憫嗎?不,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死在親人身邊,應該不會太遺憾吧。」上官凌一死,義父定會重回她身邊,一定!
上官凌看著那張與她相似的面容,低語︰「看來,你真的很希望能成為‘闕若煦’。」
「住口!」闕若煦環住自己,不住後退,直到背抵住石牆,才緩緩滑坐在地。「住口……」
嘆口氣,上官凌很是同情她的遭遇,語重心長地道︰「你是那麼努力的要得到幸福,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幸福。」
心底的狼狽遭人看穿,闕若煦狠狠瞪著她,用盡一切力氣叫道︰「我會很幸福,只要你不在,我會很幸福、我能獨佔他的視線、我能獨佔他的笑容、我能獨佔他……偶爾的溫柔……我一定會幸福,很幸福!」
胸口涌上一股甜意,闕若煦狠狠地咳了起來,當捂住口的手移開時,一朵朵觸目驚心的鮮紅綻放在繡帕上。
她咳的方式不太正常!上官凌走向她,有些擔心。「你不要緊吧?」
「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以為她想要趁亂月兌出,拭去唇畔的殘紅,闕若煦起身。「知道我為何會告訴你我的身世?」
見她一臉決絕,上官凌停下腳步,答得有些無奈,「因為,死去的人是不會泄密的?」
「沒錯。」闕若煦壓下石室的機關,沉重的石門緩緩關閉。「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好好珍惜你們母女相聚的時間吧,上官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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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夢!真是惡夢!
目送闕若煦消失在石門的另一邊,上官凌才為時已晚的想到——她的肚子還沒填飽。
「嘖。」被騙了!這下該怎麼辦?
身上的衣物是標準的春裝,御寒度不足,她環顧空曠的石室,不要說有御寒衣物了,連可以拿來吃的東西都沒有。
又餓又冷,好像回到初來乍到的時候,她是跟霉運結拜嗎?還是跟冰雪神當拜把?
那時還有段風當救命天神,現在……靠自己比較快。
「不知道夜明珠可不可以拿來啃喔?」上官凌垂涎的大眼緊盯著比棒球還大,似乎可以拿來當緊急糧食的夜明珠。
她即知即行的三步並作兩步取來一顆,自言自語道︰「珍珠磨成粉都可以拿來吃了,夜明珠跟珍珠……應該差不多吧。」
「我覺得不太好耶。」
突兀的男聲在她耳畔響起,那聲音……好耳熟!熟到連在夢中見他一次就扁一次!
「日下和哉?」上官凌搜尋著明明沒其他人的四周。
「凌小姐還記得我?真是榮幸。」日下和哉爽朗的大笑,遲疑了下才問︰「唔,凌小姐,你沒事待在冷凍庫做什麼?」
他看得到她在哪里?
前仇舊怨上心頭,上官凌將手指扳得格格作響,「你在哪里?」滾出來,她要泄憤!
似乎發現了她的意圖,日下和哉輕笑,「很遺憾,我無法到達凌小姐所在的地方。
那不就是白搭?上官凌氣得直磨牙,「你是找我閑磕牙的嗎?」
他說得很輕描淡寫,「只是想起來有一件事未做。」
上官凌心中警鐘大作,不自覺的倒退好幾步。不會吧,被關在這兒已經夠倒楣了,她絕對不能再和霉神打交道下去,而細數她生命中最大的霉神就是日下和哉那尊!
「跟我有關?」她小心地觀察四周,深怕舊事重演,
「凌小姐,別緊張嘛,我有害過你嗎?」瞧她戒慎的模樣,日下和哉打趣道。
上官凌毫不猶豫的大大點頭,一副「你還害得我不夠慘嗎?」的表情。
「看來凌小姐是很討厭我羅。」
上官凌翻了個白眼,靈機一動,抬起一指道︰「如果你能幫我找到出去的方法,我可以試著少討厭你一點。」
日下和哉低笑,「不吃虧哪。」
「你不是無所不知的陰陽師嗎?區區一間石室就可以困住你?」激將法、激將法。
日下和哉寵溺道︰「若瞧見你如此活潑的模樣,上官可以放心了。」
上官凌聞言大喜,「姊姊在你身邊嗎?」
「很可惜,」日下和哉攤攤手,瞄了眼密切注意他一舉一動的上官羽。「她無法看見你、听見你的聲音,只能靠我轉達。」
上官凌失望的垂下肩,半晌後,她揚起笑容,「轉告姊姊,我過得很好,請她別為我擔心。」
「我會的。抱歉,凌小姐,時間不多了,請恕我速戰速決。」雖只是聲音,但畢竟扭曲了些許的時空,不能太久。
「先告訴我怎麼出去吧。」她絕不會忘了這個粗心大意的陰陽師差點害她遇難。
日下和哉結了幾個復雜的手印,透視上官凌所處之處。「將冰棺往左移三十公分,是鎖魂陣的破陣之處,只要破了陣眼,石門會暫時開啟,但要在一刻鐘之內離開。」
「為什麼?」她有不好的預感。
「石室的建造者設計在破陣時啟動機關,石室及地道皆會在機關啟動時開始崩塌。」
「是嗎……」崩塌啊,上官凌神情復雜地看著冰棺中的女子,思忖沐天雲這麼設計的原因,「你說你忘了做的是什麼?」
「恢復你塵封的記憶。」
「我的記憶?」日下和哉知道她沒有八歲前的記憶?
「凌小姐,你有勇氣嗎?」
「怎麼說?」好奇怪的問題。
「你應該知道,回憶不一定都是美好的。」
她很清楚,若她真是闕若煦,所要面對的,不僅是如今的情況,更有令人心傷的過去。上官凌深吸口氣,「無論如何,那都是我的一部分,我不會排拒,也不會害怕。」
「很好。」
日下和哉語音一落,上官凌感覺衣服內的玉佩瞬間發出高熱,在她將玉佩拉出時,只見一道比日光更強烈的瑩光直直地射向她眉心,將她腦中一道無形的枷鎖擊碎。
大量的記憶蜂擁而出,受不住頭疼欲裂的痛苦,上官凌發出哀痛欲絕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