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的雲霞稀稀疏疏地散落在遠處的天際,白色光芒的星子就像露水般從黑夜里滴落彩虹問。
天上的花瓣飄下,穿過噴水池里閃耀的波光,激起柔和的水珠。
這會兒的天堂很安靜,仿佛時光已經停留不再走動。
安琪兒一人獨自走在雲朵間。
她好想閻邢。
好想見他。
曾經有好幾次她想透過雲偷偷地望他一眼,可是那厚厚的雲卻不如她所願,總是調皮的故意遮蓋住下面人間的一切。
彩虹無法讓她高興,清風也不能拭去她的眼淚。
她日思夜想都是他的身形、他的聲音、他的一切。
奇怪,能回到天堂不是她所希望的嗎?為什麼現在反而想待在人間?她知道自己已經變了,卻說不上來哪里改變。
疑惑、沮喪、憂郁、想哭……種種情緒攪得她心湖好亂、好亂。
她雙手捂上了胸口,那心中的小鳥仿佛因為離開閻邢而死掉了。
她該怎麼辦?
她該怎麼做才能重新讓心中的小鳥展翅高飛呢?
忘了他嗎?
不!她忘不了,用一生一世的時間也不能。
閻邢……她在心中喊著他的名字。
一顆小小的淚珠泌出了她的眸子,悄然無聲地滑落蒼白的臉龐,然後落入人間。
風呀,請把這顆安琪兒的淚珠帶給在人間的那個人,告訴他,她正在為他流淚……
潘朵拉大咧咧地走在天使群間,當然,她盡量克制自己不去看那腳底下的天空。
「喂,你知道那個實習生在哪里嗎?」她攔下一個天使就問。
天使看了看她背上的黑翅膀,微微蹙起眉頭,「你要找誰?」
「你沒听清楚是不是?本小姐要找你們的實習生,就是那個自稱什麼愛天使的實習生。」
「你說安琪兒嗎?」
「對,就是她!你馬上去叫她來見本小姐。本小姐這麼辛苦的飛上這里,她應該要來迎接我才是。」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你去問別人吧!」
「真是的,不知道就早點說嘛!浪費本小姐這麼多的時間。」潘朵拉嘮嘮叨叨。
相準了前面一個男天使,又靠了上去。
「喂,你知道那個實習生安琪兒在哪里嗎?」
「喂,你知不知道那個又笨又蠢又幼稚的實習生在哪里?就是安琪兒。」潘朵拉對著一名天使的背後大叫。
「安琪兒?」她茫然地重復。
轉眼間,潘朵拉已經站在她面前。「是呀,就是那個安……安琪兒!」
安琪兒恍惚地看著她。
「我終于找到你了!」她興奮的大叫。
「潘朵拉?」安琪兒遲疑地叫了一聲。
「當然是本小姐!難道還有誰會像本小姐一樣高貴、艷麗,而且美得不可方物呢?你知不知道你很難找?害得本小姐累死了,翅膀上的羽毛都掉得差不多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看見在人間的朋友,頓時讓安琪兒的心情好轉起來。
「說來話長。你知不知道本小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飛上來的?而且你們這里真的冷得要惡魔命。干嘛不開暖氣呀?省錢嗎?想不到你們天使還真小氣。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們的翅膀才是白的,都被凍僵了嘛!還有……」潘朵拉連聲批評不休。
「咳咳。」突然一聲咳嗽從她的身後傳來,嚇得潘朵拉連忙轉身去看。
大天使就站在雲朵上,非難地看著她們。
「大天使。」安琪兒垂下頭,輕聲地說。
听到她的話,潘朵拉暗自吐吐舌頭,眼明手快地躲到安琪兒的身後,小心翼翼地瞄著他。
「你不是惡魔嗎?怎麼來到了天上?!」大天使威嚴十足的問道。
「我……本小姐是來找安琪兒的。」
「來找她有什麼事?天使和惡魔是很少打交道的。」
「因為……因為……本小姐——」
「什麼?」
「哎呀,你又不是本小姐的頂頭上司,本小姐干嘛怕你?本小姐名叫潘朵拉,跟這個實習生本來想比賽看誰先擄獲那個人類男人的心,可是她卻給本小姐落跑,害得本小姐亂沒面子的。所以本小姐是來要回一個公道的!」
「只有這樣!」大天使挑起一邊的眉頭。
「吱,本來本小姐是想趁人之危,把那個人類男人給搶過來的,可是那就一點刺激也沒有了,而且贏得莫名其妙一點也不光彩!喂,你是她們的頭頭對不對?你就叫這個笨蛋實習生再下去人間和我比賽好了。」
大天使眉頭蹙得更緊。
「大天使——」
水精靈和火精靈、風天使她們出現在他面前。
「大天使,我們三個人求你讓安琪兒回到人間吧!」她們異口同聲地求情。
「連你們也——」
「大天使,我們錯了。我們以為只要讓安琪兒回到天堂,她就可以忘掉人間的一切,可是我們卻忘了她的心。你曾經說過如果天使和人類戀愛,受傷的永遠是天使。那種受傷應該是指她們必須離開自己所愛的人而痛苦流淚吧?」水精靈說。
「天堂的法規是不能說改就改的!天使和人類根本無法在一起。」顯然大天使還是堅持他的決定。
「可是大天使——」風天使開口說話了,「天堂的法規也要求我們天使要完成任務,而且你也曾經說過,安琪兒如果不能幫助那個人類男子找回‘愛’的話,她就永遠不能回到天堂了,不是嗎?現在那個人類說他可能會放棄他的信仰,因為我們奪取了他‘愛’的機會。這種結果是大天使樂見的嗎?」
听到她這麼說,大天使沉思了好一會兒。
「大天使,水精靈相信上主會很高興看到你將一個人的信仰拉回正途的,水精靈向你保證。」水精靈在一旁踢了臨門一腳。
在大天使猶豫之際,天使和惡魔都屏息等待。
最後,大天使開口了。
「好吧!就讓安琪兒回去完成她的任務吧!」
話一說完,水精靈她們再也忍不住興奮的大叫起來,拉著安琪兒的手,就要推她下去人間。
「什麼?」安琪兒猶搞不清楚狀況。
「笨蛋!你可以回到他的身邊了!」潘朵拉也跟著起哄,嘻嘻哈哈的拉著她。
安琪兒的小臉亮了起來。「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她輕聲地問著自己。
「還不快走,否則到時候他又不放人了。」
潘朵拉蹦蹦跳跳,拉著安琪兒的手就要往下飛,但是她一見到下面的天空,頭就立刻昏了起來。
「扶著本小姐吧——」她兩腳一軟,險些就要往下墜。
「潘朵拉——」安琪兒大叫。
到最後,她只好一手架著有懼高癥的惡魔,另一手向水精靈她們揮手說拜拜,展開翅膀,飛向她所愛的男人身旁。
閻邢,安琪兒要回家了!
安琪兒很快就可以見到你了。
閻邢,閻邢……你要等著安琪兒啊!
閻邢回到第一次見到安琪兒的公寓。
他看著即將出售的房間,想著這是最後一次來回憶他和她的日子。
她的離開帶給他太大的打擊了。
他走到落地窗前,發現窗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拉開了,旋即轉念一想,可能是房屋中介公司的人拉開的,所以他沒有放在心上;反正他也沒有東西可以讓小偷拿的。
巡了一圈,最後來到他的房間。原本遮蔽放在衣服籃子的布幔還好好的拉上,連動也沒動過。他突然想到,那天安琪兒就是從這里蹦出來的,從此闖進他的生活。
他自我解嘲的一笑,說不定他突然掀開布幔,她又會像從前一樣,撲到他懷里。
那是可能的嗎?
他懷著敬畏的心,朝著神聖的地方踅去。不一會兒,頎長的身形印在深綠色的緞面上。
他輕輕地拉開布幔,看見里面空無一物。
閻邢不禁想大笑。為他自己的愚蠢,為他的異想天開!
他轉身就要離開,並且打算永遠離開這個城市,到一個沒有教堂和天使的地方。
「閻邢——」
他仿佛听到安琪兒的呼喚。
下意識地循聲往上看——
一個美麗的天使掉進了他的懷里。
那是他的天使!
他的安琪兒!
「我回來了——」
時間的巧手不著痕跡地偷走了一個月,卻留下將賦予更美好未來的承諾。
閻邢坐在他偌大的辦公室里,眼角的余光透過玻璃瞄到二十層樓外的蛋糕店。
他的秘書走了進來。「閻先生,這是您要的資料。」
「我問你,樓下那間蛋糕店——」
「您是說大樓旁的那一家蛋糕店嗎?那家店的蛋糕很好吃,我常常去那邊買巧克力慕思回去給小孩吃呢!」干練的中年婦人微笑道。
「巧克力慕思嗎——」閻邢不禁想象他買一盒巧克力慕思回去給安琪兒時,她那貪嘴的神情,接著溫柔的微笑起來。
「如果閻先生想要的話,我可以下去幫您買。」秘書提議道。
「好……不,還是算了,我自己去買就可以了。」
他喜歡親自去買安琪兒的小禮物。他相信那會讓她感到自己和其他人不同而高興的。
秘書微微一笑,也不再說什麼。
就在這時,辦公室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和紛杳的腳步,然後紅檜木制成的門板上輕響起叩叩聲。
「進來。」他說。
一名警衛打扮的男人開門而入。「閻先生,外面有一名小姐說要見你。」
閻邢迅速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秘書。
「我不是說過,我今天下午不排行程的嗎?」他冷淡的問。他打算今天下午早點回家,陪安琪兒看她一直吵著要看的電影。
「閻先生,我已經照您的吩咐把今天下午的訪客全推掉了。」秘書急忙地辯白。
「可是,閻先生——」警衛有點局促不安。「那位小姐說……她是您的未婚妻——」
閻邢表情陰鷙。
他推開黑色的真皮沙發椅,向門口走去。
然後他看到了他愛——不!應該是說他曾經愛過的女人!
下一瞬間,女人已經撲到他懷里,雙手圈著他的頸項。「我好想你,閻邢——」
他硬生生地拉開她的手,冷淡地打招呼,「羅安瑟。」
「好久不見了,我的未婚夫。」羅安瑟輕快的回道。
「那已經是以前的事了!」閻邢臉色更加難看。
「在我看來,那似乎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閻邢,我好想你。現在我回來了,我們可以再重新開始,像以前一樣。」她深情地凝視著他。
他臉上毫無表情。
「我知道你現在沒有任何女朋友,所以我只好假設你還想著我,在發生那件事情後……我相信那對你的打擊一定很大。我對你感到抱歉,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閻邢看著她,昔日他最愛的容顏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主人;現在他腦海里盡是浮現安琪兒的笑靨,羅安瑟的對與錯他已經不想去置喙了。或者說對她,他已經不在乎了。
羅安瑟隱約覺得事情不對勁,他的反應完全超乎她所想象的。她原想他一定是無法忘情于她,所以在她逃離眾人的目光之後,他一直沒有再談戀愛,寄情于工作。這是她私底下向朋友打听來的。
尤其在一年多之後,他應該要為愛瘦削很多,可是沒有,眉宇間竟然還多了些以前和自己交往時所沒有的柔情。
他變了,比起一年多之前還要迷人,更富有男人的魅力。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放下自己的尊嚴跑回來找他,無非是想重新抬回他!而且還有另一個原因——
那個該死的原因讓她不得不吃回頭草,冒著被人恥笑的後果回來找被她拋棄的男人。
全是一群該死的男人!
「我還有事。警衛,請你送羅小姐出去。」閻邢口吻里沒有任何的感情。
羅安瑟咬了咬下唇。「閻邢,今天晚上還是老時間、老地方,我等你。」
閻邢頭也不回。
羅安瑟忿忿地跺了下腳,高傲地掉頭就走。
在電梯間,她看著鏡中的自己。
悉心的打扮似乎引不起他任何的反應。她想,今天晚上不能再穿這件粉紅色的緊身迷你裙,和這雙白底黑紋的蕾絲褲襪了。
她嬌媚的一笑,勾引男人她一向在行,今天晚上特別緊要。她相信閻邢也不過是個男人,和以前誘惑他的那一晚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她戴上黑色蕾絲手套,姍姍地離開辦公大樓,叫車直驅下榻的飯店。
癱坐在計程車上,手撫小月復。再過兩、三個月可能就看得出來了。情況演變成今日的局面實在太糟了,如果不是大了肚子!她才不想回來自找恥辱。在美國的這一年多她過得多痛快。
她二十幾歲那年在電視上見到了最有身價的男人——閻邢時,就打定主意釣他上鉤,坐享豪門少女乃女乃之位。她在外面尋歡作樂,可是在閻邢面前即扔出一副乖乖女的模樣,本來想從此以後一帆風順;誰知道後來出了那個婁子,結果就待不下去,離開台灣到了美國,開始浪漫刺激的生活。
在紐約的地下俱樂部邂逅了一名自稱是英國貴族後裔的男人,和他雙宿雙飛,這是她第一次放下真感情,竟然懷孕了,本來想逼他結婚,可是他卻落跑!
羅安瑟被甩之後,不知道該怎麼辦?在眾人面前裝成淑女是一回事,未婚懷孕又是一回事。直到她突然有一天在報紙上看到閻邢的消息,她決定挑他當現成的老爸。
幸虧根本沒有人知道她在美國的情形,謊言任她編派,不會露出馬腳。她相信以閻邢專情的個性,不會那麼容易對她忘懷。
羅安瑟嫣然地笑了。
有哪個男人能逃過她蔥白嬌女敕的掌心呢?閻邢也不例外。
她干嘛回來?!她干嘛回來?!一年多以前她就拋下他離開,而且沒有說一句話,為什麼在他已經有安琪兒時,又出現在他面前?
閻邢無語問蒼天。
這是上帝給他的考驗嗎?考驗他的真心、他對安琪兒的愛嗎?他真想向上頭那專耍著人玩的神怒吼以表示他的不滿。他堅持杜絕任何會侵擾自己和安琪兒平靜生活的事情。
可是他今天晚上還是會赴羅安瑟的約。不是對她余情未了,而是他想把事情說清楚。他不是個喜歡糾纏不清的男人。
回家的路途頭一次覺得漫無止盡,今晚也許會比往日更冗長。他打開車上的酒櫃,替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然後仰頭一飲而盡。不加冰塊的苦辣液體一下子就沖上他的腦門。此時的閻邢不但頭昏眼花,心情也惡劣到了極點。
車上的電話響起。
他按下免持听筒的按鍵。「喂?」
「是我——」話筒那端傳來嬌媚慵懶的女聲。
「羅安瑟?」節骨眼上,她打來做什麼?
「閻邢,我很想你,你現在要過來嗎?我已經在床上等你了就像以前一樣——」
「我會去的,而且我相信這是惟一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的口氣里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等你看到我現在的模樣,你可能就不會這樣認為了,閻邢。我會一直等你的,如果你沒來,那麼你將可以看到我是如何的傷心,也許會做出傻事來也不一定——明天,你就可以知道了,從電視上——」
「你是在威脅我嗎?」他冷峻的喝道。
電話那端傳來低沉的嬌笑。
「羅安瑟!」
「不,我只是想見你一面而已。我等你——」
他把電話掛掉。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重新拿起電話,撥下熟悉的號碼。
電話通了,話筒的那一頭傳來安琪兒開朗的嗓音,「喂,我是安琪兒。」
「安琪兒。」
「閻邢,是你!安琪兒好高興喔!你要回來了嗎?安琪兒想快點見到你,你快點回來好不好?安琪兒已經會用錄影機了。啊!黑色的盒子不動了,安琪兒不知道要怎麼辦?咦,拿不出來——」接下來是一段時間的靜默,接著是安琪兒的叫聲。
「安琪兒,怎麼了?」
「安琪兒把黑盒子里面的膠帶扯出來了——閻邢,你趕快回來啦,安琪兒好像把黑盒子弄死了——」聲音像極快要哭了出來。
閻邢只能微嘆一口氣。
「安琪兒,我可能要晚點才能回去了。」
「為什麼?你不是說會早點回來陪安琪兒看影片的嗎?安琪兒好想,好想看盒子里面的天使故事。」
「乖,听話。我還有些事情要辦,等辦完之後,我很快就會回家的。」他安撫她。
「真的嗎?你不能騙安琪兒喔——」
「真的。你乖乖待在家里,我會叫樓下的管理員幫你買晚餐吃。還有,我不在的時候,不可以隨便給陌生人開門。」
「安琪兒知道了——」話筒另一頭的她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她的聲音才又甜甜的響起,「你要快點回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