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齊一打開門,就看見高烈站在陽台抽煙,口里還哼著「YesterdayOnceMore」。
這個不大的房間,就是李齊和高烈的窩。兩張單人床、兩張書桌、再加上附加的浴室,讓房間感覺十分擁擠。
不過所幸還有個小陽台可以讓他們透透氣、欣賞山景。
高烈和資管系的李齊是因為大二那年李齊加入登山社才熟識起來的。
那時高烈因為不想在學校與位于基隆的家來回奔波,加上家里只有他和父親兩個人,而父親又是個閑不下來的人,退休後就常常跟朋友到世界各地旅游,所以他就想干脆在學校附近租房子。
踫巧當時李齊正在找室友分攤房租,就這樣,他和李齊湊合在一起,相安無事至今。
「你吃過飯沒?」高烈指指他的書桌。「如果餓了,我有給你帶了塊蛋糕回來。」
李齊走到桌前,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塊堤拉米蘇,薄唇輕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他伸手月兌掉上衣,光著上身直接進去浴室沖澡。
五分鐘後,李齊圍著一條毛巾出來,他一手擦拭著頭發、一手拉開小冰箱拿出一瓶啤酒,起身,發現高烈仍在陽台,且還在哼那首「YesterdayOnceMore」,他又取出一瓶啤酒。
他走到陽台上,將其中一瓶遞給高烈,然後拉開拉環,呼嚕呼嚕的灌了好大一口,用手背拭去唇邊的汁液,再將一只手伸向高烈叼在唇邊的煙,漫不經心的問道︰
「楊盼盼喜歡那個八音盒嗎?」
「八音盒?喔--」因為心思在別的地方,高烈一時沒意會李齊的問題。「她看起來挺開心的。」他取下唇邊的煙給他,然後拉開啤酒拉環,啜了口啤酒。「你為什麼不親自拿給她呢?」
李齊把煙咬在嘴邊。「我又不是你大少爺,哪有閑情唱歌、看夜景,我得打工養活自己。」
高烈只是笑笑,不在意他的嘲弄,早已習慣了他那帶點冷情戲謔、偶爾損人的個性。
他並不是李齊所說的「大少爺」,也沒有雄厚的背景家世。只是因為父親有一筆豐厚的退休金,加上股市投資有成,另外還有母親留下來的保險金,所以生活能夠無後顧之憂。
接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抽著煙。
當酒喝完、煙也抽完時,李齊的頭發也干得差不多了。
他打了個呵欠,轉過身跟高烈說︰「我先去睡了。」
高烈暫時還不想睡。「對了,你怎麼知道盼盼喜歡藍色多瑙河?」他突然想起。
其實,那份禮物是李齊送的。
高烈傍晚要出門時,李齊正好要去打工,兩個身形差不多的人,一起擠在門口穿鞋。
「你準備送楊盼盼什麼?」李齊問他。
「花吧。」他愣了一下後,聳聳肩的回答。女孩子應該都喜歡花吧?!他對女孩子的喜好一向沒有什麼概念。
李齊大笑起來。「要不要打賭,楊盼盼今天收到的花應該多得可以開一間花店了。」說到這里,他像想到什麼似,「等我一下。」丟下這句話他便轉身進屋,不久就拿了一個八音盒出來。「拿這個送她吧,我听說她喜歡藍色多瑙河。」
李齊匆匆把八音盒塞到他手上就趕去打工了。
高烈當時沒問他,直到剛剛才突然想起。
听到高烈這麼問,李齊停頓了一下腳步,然後沒說什麼就進屋里去了。
高烈沒注意到他的沉默,也沒特意要李齊回答,他只是不經意的想起才隨口問問而已。
屋里的燈光被捻暗了,高烈又開始哼起「YesterdayOnceMore」。
「你已經哼那首歌一整晚了。」李齊從屋里丟出一句。
高烈低笑沒應話,仍舊有一搭、沒一搭的哼著歌。
今晚,他首次提起了柔,跟一個談不上認識的小女生。
整晚,他不斷地面對熟識他與歐楊柔的朋友們關懷的眼神、以及他們關心的詢問。
「你的腿傷好點了嗎?」
「讓我問問看。」他敲敲大腿,低頭問道︰「嘿,老兄,有朋友問候你呢。」然後故作傾听狀,再抬頭對他們笑說︰「它說托您的福,都康復了。」
「哈哈……」朋友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僵硬地干笑了幾聲。「你最近看起來氣色不錯。」
「哦,真的嗎?那是跟女生借了粉撲,才制造出來的好氣色。」
「……」朋友的表情像是有幾只烏鴉從頭上飛過去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跟從前一樣幽默風趣呀,本來還想學化妝品的廣告,請他們再靠近一點,但看到他們不自在的神情,只好作罷。
整個晚上,他都在笑,笑得嘴巴都發酸了,如果再笑下去,臉上的面具就要崩裂了。
他很需要獨處,所以才窩在那個暗黑的庭院,小女生卻在他最脆弱的時候闖了進來,他雖然覺得隱私被侵犯了,但個性使然,他沒有凶巴巴的要求她離開。
小女生就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吃著蛋糕、小口小口喝著飲料。屋里喧嘩不絕;屋外,他與小女生之間,奇異的織就了一個寧靜的空間。當那首熟悉的歌傳來,到小女生最後加入他,兩人一同合唱著那首歌時,他才恍然大悟,一直以來,人們避免在他面前談起柔,但其實,他一直很想找個人談談柔。
他覺得好笑,好像每個人都認為他脆弱得不堪一擊,事情發生後,竟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苛責他。
痛失愛女的歐陽爸爸與歐陽媽媽都是很虔誠的佛教徒,他們還反過來安慰他,說那是意外,要他不要放在心上,這都是柔的命。
學校的師長也都跟他說,他們都知道他已經盡力了,要他一定要打起精神來,人生還很長,日子得要好好過下去。
盼盼更是天天都跑來醫院陪他,給他帶一些勵志的書來。
「學長,這不是你的錯,你千萬不要想不開。」這是她最常對他說的一句話。從八月到現在,她不時來找他、或傳簡訊給他,晚上睡覺前一定會打電話跟他聊天,好像真的怕他去尋死。
他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傷心的權利,因為只要他不小心流露出悲傷的神色,其它人就會緊張兮兮,開始擔心東、擔心西的;偶爾發個呆,大家就會圍上來拼命地和他說話。記得有一次社團的人到醫院看他,有一個人不小心提到了歐陽柔的名字,其它人就拼命的瞪他、捏他、踩他,然後趕快找個話題掩護過去。
天知道,他也好想摔東西、咆哮、對無辜路人舉中指、打一場架、跑去無人島躲起來……做一切任性的事情,來發泄心中的憤怒與不甘。
他們對他愈好,愈是不要他有虧欠感,就愈容易提醒他,他是那場意外中存活下來的人,他是最沒有資格要任性與頹廢的人。
于是,他總是在笑,總是拼命壓抑自己的真實情緒。
今晚那首「YesterdayOnceMore」意外地開啟了他和小女生的連結,他自然而然就談起與柔曾經擁有的過往。原本他以為會心痛得死掉,但,並沒有,直到小女生天真的說︰「把她找回來,好好的向她道歉嘛!」他才醒轉過來。
如果真能把柔找回來,不管是上天堂、入地獄,天涯海角他也會把她尋回來。
他抬頭看看天邊高掛的月亮,不覺想起有一次與柔去看電影,結果他竟在電影院里睡著了。事後柔跟他抱怨這件事,為了賠罪,他租了很多片子陪她在家里看,其中一部是幾年前轟動一時的「鐵達尼號」。
「這部片子我已經看了好幾次,還是很感動。」她說,還不住的拿面紙擦眼淚。
「是因為李奧納多嗎?」他的語氣有些吃味。
「我當然喜歡李奧納多,但不是所有喜歡李奧納多的女生都很膚淺的,好嗎?」她睨了他一眼。「我感動,是因為這部戲里頭有很多可愛又可憐的小人物,例如那些樂手、那對把生命交給上帝相互依偎的老夫婦、唱歌哄小孩入睡的母親,還有蘿絲放開杰克的手,讓他沉人海里的那一幕。」
高烈沒說話,因為他根本沒認真在看,呵欠倒是打了不下少個。
「烈,我不喜歡那一幕。」歐陽柔又接著說,她的眼神定定的注視著他,「如果我是蘿絲,我一定一定不會放開杰克的。一定!」
句句強烈,言猶在耳,結果放開他的手的人……是她。
登山社為加入的新成員舉辦了迎新會--健行至擎天崗。
禮拜天一大早,在位于陽明山的學校門口集合,登山社干部說明幾個注意事項後,大家就出發了。
一路上,大家嘻嘻哈哈,像小學生要去遠足似地興奮不已。
沿途風景如畫,大家三五成群的拍照留念,最後來到了視野遼闊的擎天崗。
一眼望去是連綿的草原像地毯似地覆蓋著大地,滿眼青翠,頓時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登山社干部要大家圍成圈圈,然後教唱山歌和游戲,在學長、學姐充滿活力的帶動下,留下了令人難忘的回憶。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比較快,大家在夕陽余暉中拍下團體照,然後踏上歸程。
「噢!」
回程的路上,楊亞南一個不注意,被路面上的凹坑絆著,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她坐在地上撫著扭傷的腳踝,痛得齜牙咧嘴、冷汗直流。
「學妹-沒事吧?」、「要不要緊啊?」、「哪里受傷了?」……
幾個學長、學姐圍在她身邊,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關切的問著,問得楊亞南都不知該先回答誰,最後有一個人推開眾人蹲在她身旁,吐出一口煙圈,涼涼地問︰
「學妹,-還活著嗎?」
楊亞南認出是那個老是自稱副社長的社長李齊學長。
「社長……」她真不知道是要哭還是要笑,哪有人這麼問的!
「副社長。」李齊第N次強調。「哪里傷著了?」他低頭看著她的腳。
「我的腳踝……啊!」最後一聲淒厲慘叫是因為李齊一把握住她傷著的腳踝。
「學長,」女圭女圭臉已經學聰明了,直接喊李齊為學長。「你對女生太粗魯了啦。」說著他便在楊亞南身邊蹲了下來。「學妹,我幫-看看喔。」
女圭女圭臉才卷起她的褲管,楊亞南就已經疼得眼淚直流,她像摔角節目里的摔角選手,只拼命的握拳猛-地面,就是不開口說痛。
李齊見她痛得那麼厲害,又不讓人踫她,便拿出手機按了幾個號碼,接通(後,他對著手機講了幾句話,然後掛掉電話,轉身對其他社員說︰
「其它人就地解散,可以回家了,學妹我來陪就好。」
于是,大家開始道別,陸續的離開。
「對不起,社長。」楊亞南覺得很不好意思。
「叫我副社長。」李齊挑眉再次糾正她。「恭喜-,學妹。」他嘴角壞壞的揚起。「由于-是本社團開學後第一個掛彩的人,所以,我要給-一個特別優惠,我請咱們鎮社之寶送-回家,這可是別人求之不得的。」
「社……」才啟口,李齊那雙上揚的鳳眼睨了過來,楊亞南趕緊改口,「學長,這種事沒什麼好得意的吧?」她沒好氣的說。全社團就只有她一個人受傷,別人可是連個蚊蟲叮咬的傷口都沒有耶。
李齊瞥了楊亞南一眼,看見她的眼淚還流個不停。
「學妹,我知道-很感動,但也用不著感激涕零成這副模樣。」
「……」拜托,她是痛得受不了好不好!楊亞南真的是無言以對。
面對她哀怨的眼神,李齊不由得輕笑出聲。「手伸出來。」
「喔。」她呆呆的把手伸出來。
李齊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
「我不會抽煙。」楊亞南馬上說。
李齊翻了翻白眼,把一條蔓陀珠放到她手上。「蔓陀珠給-好心情。」他說。
楊亞南噗哧笑出聲,她心想,或許社長並不像傳言中那麼惡劣。
不知等了多久,一輛機車駛過他們身旁,突然轉了個彎,又回到他們身邊。
「李齊!」那人拿下安全帽,是高烈,他在住處睡覺睡到一半時,被李齊打來的電話吵醒,要他馬上趕來這里。「我在路上遇到大頭他們,他們說這里有人受傷。」
李齊的下巴往旁邊點了點。
高烈往下一看,這時,楊亞南拾起還留著殘淚的眼楮,兩雙眼楮遇上--
楊亞南瞪大眼楮。「你!」這不是姊姊暗戀的高烈學長嗎?
「紅豆生南國!」他也大叫一聲。
李齊看看高烈,又看看楊亞南。「你們認識?」他問。
「她是盼盼的妹妹小南。」說到這里,高烈不由得露出微笑。「記住喔,是紅豆生南國的『南』。」
呵,他還記得她!楊亞南心里升起了一個小小的喜悅。
「-是盼盼的妹妹?」李齊蹲了下來,托著臉直盯著她瞧。「-們一點也不像。」
「很多人都這麼說。」一說到姊姊,楊亞南就不由得驕傲起來。「姊姊又漂亮、又聰明。」
「她是漂亮啦,至于聰明……我可就不確定了。」李齊眼里有著富含意味的光芒。他站起身,然後皺眉的看了看手表。「高烈,學妹交給你了,我打工快要來不及了。」
「騎我的車去吧,我路上再招出租車。」高烈邊說邊從車箱內取出急救箱,然後又拿出一包剛剛在便利商店買的冰塊。他習慣在車子里擺急救箱,以備不時之需。
李齊離開後,高烈蹲想要查看她的傷勢,楊亞南忍不住身體往後瑟縮。
高烈抬頭對她揚起安撫的笑容,「嘿,我會很小心不弄痛-的。」
他的話像定心丸似地,楊亞南點點頭,交出信任。
高烈小心的慢慢卷起她的褲管,拉下她的襪子,發現她的腳踝已經腫得像「面龜」,他輕壓她的傷處,楊亞南忍不住申吟,一顆眼淚繃了出來滾落在他的手背,他抬起眼看著她,「對不起,一定很疼吧?」
楊亞南咬著唇搖搖頭。
高烈嘴角一揚,像安撫一個不听話的小朋友似伸手模模她的頭。
「痛就說出來,我不會笑-的。」
楊亞南還是搖搖頭。
「-喔!」高烈拿她沒辦法又模模她的頭。
他用塑料袋將冰塊包起來,單腿跪著,把她的腳踝抬到他的大腿上,冰敷(她的疼痛處約十五分鐘,再從急救箱取出彈性繃帶從她的腳趾近端開始壓迫包扎,防止出血、腫脹,最後,才小心翼翼的扶她站起來。
「謝謝學長。」
高烈含笑又模模她的頭,楊亞南皺眉,一臉不明白的也伸手模模自己的頭。
高烈看在眼里,又忍不住地笑了。
「還沒完呢,我得送-去醫院檢查看看有沒有骨折或傷著韌帶。」他在她身前蹲下。「來吧,我背-,這里叫不到出租車,得走一段路。」
楊亞南連忙搖頭。「不用了、不用了,我好多了,我可以自己走。」才怪!她痛死了,但為了不讓他擔心,她硬是走了幾步。「你看,我真的沒事……啊啊啊……」
她回身想看高烈,結果轉得太快身體失去平衡,眼看又要摔倒了,高烈一個大步向前,正好跌進他懷里。
「對、對不起,學長。」楊亞南窘困的在他懷中掙扎,一顆心像小鹿亂撞。「你可以放開我了,我剛剛是不小心的,我真的可以自己走。」
「走?」高烈皺眉。「照-這種三步一跌、五步一跤,三天五夜可能都還回不了家。」他扶好她,又蹲。「听話,上來吧,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听他這麼說,楊亞南也不好再堅持。
走了一段路,「學長,我會不會很重?」楊亞南小小聲的問。
「嗯,好重,像一頭大象那麼重。」高烈聲音里藏著笑意,感覺是有那麼一點重。其實楊亞南看起來瘦瘦的,甚至可以說是發育不良,該長的沒長,全都長到身高去了。以往這個重量對他是沒什麼負擔的,大概是因為前些時候住院,加上最近胃口變差,瘦了不少,體力也大為降低了。高烈暗忖,他要開始鍛煉體力才行了。
「真的嗎?」楊亞南信以為真。「學長你快點放我下來!」她拼命掙扎地想下來。
「哈哈哈……-真是好騙。」
高烈朗朗的笑聲蕩漾在晚風中。
為什麼這個小女生總是能讓他打從心底的發笑呢?他不只一次的想。
在診所包扎好傷口、也吃過晚飯後,高烈才送楊亞南回家。
出租車才在楊家門前停下,楊亞南就急忙開門下車,深怕高烈要背她,趕緊自己拄著拐杖,一拐一拐的走到紅色的大門前,高烈付完車錢立即來到她身邊幫她按下門鈴。
「學長,醫藥費、還有車錢多少?我待會拿給你。」楊亞南很不好意思的問。
「不用了,都是小錢。」高烈擺擺手,不以為意。
「這樣不好,我今天麻煩學長太多了……」
「不要跟學長客氣好嗎?」高烈對她笑了笑。
「學長,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楊亞南實在管不住嘴巴,就這麼問出口。說完,心跳像在打鼓似的等他的答案,自己也不懂為什麼心跳會加速。
高烈伸手模模她的頭,他似乎改不掉這個習慣了,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因為-是盼盼的妹妹,盼盼是我學妹,-當然也是我的妹妹,所以我照顧-是應該的。」
妹妹呀……高烈對她這麼好,原來只是因為她是楊盼盼的妹妹呀!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他大概就不會注意到她,那晚也不會跟她說話,還莫名其妙的拉她跳舞了吧?楊亞南心里有說不出的失落感,她到底在期待什麼呢?希望自己在高烈眼中是特別的嗎?楊亞南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只是覺得好煩躁,心間有一股陌生的怒氣在蔓延。
「怎麼啦?是不是腳在痛?」見她神情怔忡,臉色蒼白,高烈關心的問。
楊亞南把唇咬得緊緊的,搖搖頭。
「-呀,該說-傻還是倔強?」高烈看到被她咬成粉白色的唇,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心疼。「-在診所包扎的時候,李齊有打電話來問-的情形,他說從沒見過像-這麼會忍耐的女生,腳踝已經腫成那樣了,卻連痛都沒叫過一聲。」他不贊同的對她搖搖頭。「這樣的個性很吃虧,痛就不要忍,受到委屈不要藏在心里,難過的時候就老實的表現出來,如果沒說出來,別人又怎麼會知道呢?-這樣人家會當-是沒脾氣的老虎,以為-就是那樣的人。最後,-忍久了就會變成一個習慣、一種病了,永遠就沒有自己的情緒了。」高烈說到最後,倒像是在說給自己听,他有些自嘲的笑了起來,低眼看著楊亞南,「我說了這麼多,-有沒有听懂?」
楊亞南一徑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仍固執的搖搖頭,「我的腳真的好多了。」
高烈嘴角泄出不可察覺的嘆息。「真倔強。」說著伸手又要模她的頭。
他的手才伸出去,門便開了,楊盼盼站在那里。
「姊姊!」楊亞南叫了一聲,向前一步。
高烈的手落了空,只觸著無形無狀的空氣,他將手舉到眼前,納悶的看著自己的手,不知怎地,竟感到一陣空虛。
「小南,-怎麼這副模樣?-的腳怎麼了……」話講到一半,楊盼盼才看見站在楊亞南身後的高烈,「學長!」一抹驚喜毫無掩飾地飛上眉眼,緊接著她發現自己才剛洗完澡,所以只著輕便的居家服,長發又隨便用鯊魚夾夾起,那一-那,她真想關上門,讓情景倒退,再重來一次,那她就能以更好的外表來面對高烈。「學長你怎麼來了?」她不自在的取下鯊魚夾,再趕緊用手指梳理頭發。
一向自信漂亮的姊姊竟然會露出這樣扭捏羞澀的神情?楊亞南全看在眼里,看來,姊姊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高烈。
「我受傷了,高烈學長送我回來。」楊亞南單腿跳進門里,轉過身對高烈鞠了個躬,「謝謝學長。」然後她轉頭對楊盼盼說︰「姊姊,我累了,先進去了。」說完,她轉身就往屋里去,好把高烈留給姊姊。
「小南,記得要多浸泡熱水或熱敷喔!」高烈揚聲叮嚀。
小南?听高烈叫得如此熟稔,楊盼盼心里有股說不出的古怪。
「學長,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遇到小南?」她不由得問。
見楊亞南的身影安全的走進屋里,高烈才放心的將視線調回至眼前的楊盼盼身上。
「今天登山社有活動,我臨時被李齊叫出來出公差,說要照顧受傷社員,沒想到受傷的人就是小南。」
「這樣呀。」她都不知道小南進了登山社呢。「學長,謝謝你送小南回來,要不要進來坐坐、喝杯茶?」
高烈看看手表。「時間有些晚了,我該走了。」他回以抱歉的笑。
「喔。」楊盼盼一臉失望。「那麼,我送學長到巷口。」
盡管高烈說不用,楊盼盼還是堅持要送他這一段路。
二樓的樓梯窗口,有個黑色的人影站在那里,目送他們倆的身影。
楊亞南一直盯著那兩條身影,看著他們有說有笑,一直到只剩姊姊一人走回來,她才有些體力不支的坐倒在樓梯上。一樓,傳來爸爸、媽媽和姊姊的談話聲。
「盼盼,剛送南南回家的人是誰?」楊震問。
「是我的直系學長高烈。小南他們登山社今天有活動,她在山上扭傷了腳,所以學長送她去醫院包扎。」楊盼盼回答父親。
「听起來是個不錯的人。」
「是呀,學長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喔!」楊盼盼話里充滿對高烈的愛慕。
「咦?我是不是嗅到了一點戀愛的氣息呀?」楊震捉弄女兒。
「爸!」
「咦,害羞了?老婆,咱們的女兒長大了喔,唉,我已經開始感到寂寞了呢!」
「盼盼,這麼喜歡人家,就帶回來給我們瞧瞧。」倪淑如也樂見女兒交男朋友。
「爸、媽,你們在說什麼啦!」楊盼盼有些不好意思。「學長又不是我的男朋友。」
楊震捉弄大女兒夠了,便關心起小女兒。
「南南的傷勢要不要緊?我要幫她看,她直說不要緊。」
「有傷到韌帶,不過不是很大的問題,學長說要休息到四到五周,這期間腳盡量少使力。」
「真是!這孩子做什麼事就是笨手笨腳、心不在焉,你看,像這樣扭傷腳,明天怎麼去上課?」倪淑如責怪的說。
「我開車送她去。」楊盼盼立即說。她考上大學那年,母親就送了她一部汽車,所以很早以前她就是有車一族了。
「我記得-第一、二堂不是沒課嗎?」倪淑如問。
「沒關系的。」
「那孩子為什麼不能像盼盼一樣懂事、機伶點,老是莽莽撞撞、傻呼呼的,一點都長不大!哪天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鈔票,我可是一點都不意外。」說起小女兒溫吞的個性,倪淑如就有一堆的抱怨。
楊亞南站起身,沒再听下去,一拐一拐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沒听見父親這樣說︰
「南南這樣沒什麼不好呀!老婆,我們的女兒都是獨一無二的呢,咱們已經有一個盼盼,不需要再有另一個了,盼盼是盼盼,南南是南南,都是再特別不過的了,都是我們的心肝寶貝……」
「叩叩!」門上傳來幾聲敲門聲。
「門沒鎖。」楊亞南躺在床上應門。
門開了,是楊盼盼,她手里拿了一床棉被。
「小南,」楊盼盼沖著她一笑。「我拿棉被來給-墊腳,學長說-要盡量把腳抬高,這樣可以促進血液循環,降低踝部腫脹。」
「姊,謝謝。」
楊盼盼走到床前,一面把棉被迭成四方形墊到小南扭傷的腳下,一面閑聊似地問︰「小南,-在登山社一定常常見到高烈學長吧?他對-很好呢!」
楊亞南愣了一下,「沒有,今天是第二次見到學長。」她其實很想問姊姊,「-很喜歡他吧?」但卻不敢問出來,她好怕姊姊承認……等一下!她為什麼那麼在乎姊姊的感受呢?姊姊喜歡誰又不關她的事。「高烈學長對我好是因為姊姊-,他說,我是姊姊的妹妹,當然也算是他妹妹,所以照顧我也是應該的。」她對著楊盼盼笑了笑,心里卻泛起了苦澀。
楊盼盼听了很高興,那是表示高烈在乎她-?這時,壓在心里的石頭才悄悄的放下了,真是,她怎麼可以像防賊似地提防自己的妹妹呢!
「晚安。」弄好後,楊盼盼關上房門。
楊亞南閉上眼楮,一會兒,又听到姊姊房里傳來「藍色多瑙河」。
是什麼樣的感情,可以讓人如此執著呢?
光走在t旁觀看姊姊的感情,我已經覺得很痛苦了,更何況是姊姊。
如果喜歡一個人這麼痛苦,我寧願不要去喜歡!